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先回家一趟去梳洗,白亞絲直接從機場殺到了醫院。自從知道才大她兩歲的姊姊住院,而且好像還要開刀後,她就一直非常憂心並且惶惶不安。
但是在走進病房前,她偽裝出一副樂天的表情,就怕影響了姊姊開刀前的心情。
「嗨!美女檢察官,想藉著住院偷懶嗎?」邊說邊走到姊姊的病床邊,白亞絲摘下墨鏡和漁夫帽,露出美艷而且令人目不轉睛的容顏。「媽,你也在!」
「你可回來了!」段靜芬這個五十出頭,以高雅、冷靜而且打遍天下無敵手著名的律師,一顆心是完全放了下來。「你姊姊有你陪在她身邊,我才會安心!」
白薇薇看著妹妹,有氣無力的—笑。
「美女,你是什麼病?」白亞絲拉過病房的一張折疊椅,坐在她姊姊的床邊。
「膽囊炎。」白薇薇說出了個醫學名詞。
「其實就是膽結石。」段靜芬補充。「你姊姊三餐不按時吃,又不喜歡做運動,而且超會忍痛的,在照過胃鏡、腹部超音波、內視鏡後,終於確定是結石的問題,本來我還以為……」
「是癌症?!」白亞絲露出絕不可能的表情。「媽,姊姊三十歲都不到耶!」
「我有個律師朋友,他兒子才二十歲就得了口腔癌,而且是末期,這怎麼說?」
「二十歲就口腔癌末期?」
「這世界什麼事都有可能!」
「但是才二十歲……」
白薇薇躺在病床上,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一想到要開刀,她真的是有些忐忑不安,但她媽媽和妹妹竟就在她耳邊討論起癌症的事,叫她感到很無力。
「媽、亞絲……」白薇薇慢慢坐起身。「你們可不可以說些比較健康的內容。」
「薇薇,媽沒有別的意思!」段靜芬說完瞪了小女兒一眼。「都是你起的頭!」
「是你的擔心令我做出合理的推測!」白亞絲反駁。「你不是律師界最冷靜、最理性的大律師嗎?」
「白亞絲,你欠打!」
「媽,是你『失態』!」
白薇薇歎了口氣,真希望這一刻爸爸沒有在美國,他這有名的法學教授正在那做學術交流,如果他在,媽媽和妹妹就不會成天抬槓。
「如果你們是想讓我心情放輕鬆,那抱歉,我沒有!」她抗議。「一想到開刀……」
「美女,我會陪在你身邊的。」白亞絲馬上發揮她的手足之情。
「薇薇,以你的年齡、身體狀況,再加上主刀的是非常有名的外科醫生,開刀的事你不需要操心!」段靜芬都打聽清楚了。
「媽……又不是你要開刀!」白薇薇頂了一句。
「你這孩子——」
「美女的心情我瞭解,一想到自己光溜溜的躺在手術台上,而且昏迷不醒,身邊還有一堆醫生、護士在自己的身上刀進刀出,那感覺的確……」白亞絲想到都不舒服。
「我會穿手術服,不是光溜溜的!」
「有差別嗎?還是被看光了!」
「白亞絲——」白薇薇快氣炸了。
「亞絲,」只有在非常嚴肅的情形下,段靜芬才會只叫女兒的名字,平常她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你一定要這樣對你唯一的姊姊嗎?」
「我是在和她開玩笑,希望她放輕鬆。」
「但你快把她氣昏了!」
「有嗎?」白亞絲馬上認真的看著姊姊。「美女,你不會這麼沒有幽默感吧?!」
「如果要開刀的人是你,我不會這麼對你!」
「你的確沒有幽默感!」
「白亞絲——」白薇薇真想叫她出去,但是……自己真的需要她啊!
「亞絲,這些天我有個重大的案子要開庭,所以薇薇的事要交給你,真正最重要的是手術後的照顧。」段靜芬認真的說。
「交給我吧!」白亞絲馬上回答。
「幸好你現在沒在工作。」
「媽,被你說得好像我是無業遊民,我現在是正在準備出國的事,不是在混!」白亞絲也是愛面子的。
「泰國好玩嗎?」白薇薇插話問。
「好玩!」
「夏倩瑜是在休年假,傅琳琳有個好老公,你啊……則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白薇薇酸道:「我看全世界最快樂、最沒有包袱、最不需負任何責任的人就是你白二小姐!」
「白薇薇,我可沒有逼你去做檢察官,沒人逼你一定要成材、要出人頭地哦!」白亞絲平日挺愛和人鬥嘴的,所以一聽到姊姊這麼說,立刻不客氣地反擊回去。
白薇薇自知說不過妹妹,投降的把頭別開。
「亞絲,」段靜芬突然一臉正色的抓著小女兒的肩頭。「我到底可不可以把薇薇托給你幾天?還是我乾脆請看護?」
「我說了交給我!」
「你真的可以?!」
「媽,我只是嘴比較毒一點,但是我很有人性的,白薇薇!」她看著姊姊。「除非你覺得看護會比親妹妹好,不然你就忍耐一點。」
白薇薇轉頭看向她,微微的露出一絲笑容。「等我身體好了,我再來考慮要不要掐死你!」
「撂狠話了?」白亞絲也不甘示弱。「當心你手術後半夜要起來上廁所沒有人扶。」
「我會堅強!」
「哼!嘴巴堅強而已。」白亞絲又開始「毒舌」了。「小心我去找幫你主刀的醫生,要他下刀深一點。」
「亞絲!」段靜芬斥道。
「白亞絲,」知道自己不是妹妹的對手,白薇薇求饒道:「饒了我吧!」
白亞絲一臉勝利的表情,不再搞笑,不過她是一定會去找幫她姊姊主刀的醫生,理由?當然是和她剛剛說的相反。
這一頭倪徹正在大罵護士,不知道為什麼他交代下來的事,這些護士總有漏聽或是做不齊的,很多事都是關係著病人的生命或是復元的問題,但她們卻老是這樣漫不經心的。
記得狄若山曾揶揄過他,說那些小護士一看到他那比金城武、木村拓哉還要帥的臉孔時,誰管他是一個外科醫生、誰還管病人需要開刀拿掉哪個器官或是切除什麼腫瘤,她們的眼中只有他!
說真的,倪徹不是不知道這情形,他知道自己帥、英挺高大,不像個醫生,反而比較像是國際巨星或是超級男模,但那只是外表,骨子裡,他是一個認真、醫術高超、有醫德的外科醫生。大家注意到這一點了沒?他要大家看的是這一點!
「別再發生這種事!」他吼,「病歷沒有準備齊全就貿然進手術房開刀是草菅人命!」
沒有人敢吭聲。
「拿錯病歷更可能要人命!」
依舊是一片的靜寂。
倪徹不是一個喜歡發脾氣的人,雖然他這個人不風趣、不耍寶,卻也不輕易動怒,除非忍無可忍——就像現在。脾氣發完了,他用力的拉開門診室的門,大步要走出,就在此時,他竟聽到那些護士不知死活的低呼——
「好酷!」
「好Man!」
「好迷人哦!」
真是……就在倪徹一股氣又要上來時,有個女人迎面攔下了他,突如其來的,他差點就撞上了她。
「倪醫生?」
倪徹站定,第一眼就被對方的美貌所震懾,她可不是尋常可見的那種美女,濃密捲曲的黑髮長及後背,混血兒似的深刻五官令她像是精緻的洋娃娃,靈魂之窗彷彿會說話,裹在合身襯衫之下的玲瓏曲線使他嘴巴發乾,細細的腰、渾圓的臀部、高聳的胸……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如此的被異性吸引過。
「我是倪徹。」但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倪徹立刻回神,報上大名。
「可以談一下嗎?」白亞絲知道這一會可能不是好時機,因為他罵人的吼聲和狠勁,她即使在診間外面也領教了。
「你是?」不會當這是什麼飛來艷福,倪徹雙手環胸,等著她的回答,
「我是病人家屬。」她立刻說。
「哪個病人?」
「白薇薇,她明天下午要開刀,是膽結石。」
「那個檢察官啊。」倪徹有印象。「她是明天下午兩點的手術。」
「我是她妹妹。」白亞絲說明身份。
「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我只是……」白亞絲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外科醫生都這麼嚴肅、一板一眼,好像連身上流著的血都是冰的,像他這麼充滿男性魅力的男人竟如此的乏味,不禁叫人有些失望。「只是想請你……」
「請我怎樣?」
「當然是請你……」白亞絲一副他應該懂她意思的表情。「請你盡力!」
「我當然會盡力!」他有些不豫地回答。
「我知道,我只是再拜託一下。」
「再拜託什麼?」
「盡力——」她居然在廢話。
「我說了我會!」
「而我只是再拜託你一下!」
「有此必要嗎?」他困惑的問。
「不然我該怎麼做?問你收不收紅包嗎?」她有些惱羞成怒。「我擔心我姊姊,只是希望你……我只有一個柿姊,而她還這麼年輕,也還沒結婚——」
「我知道她年輕,而且拿掉結石的膽不算多大的手術,頂多一個小時,至於你的問題……」他的表情非常的冷。「我不收紅包!」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她澄清。
「那你提紅包是什麼意思?」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就別說!」
「你生氣了?」白亞絲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問,但她還是問了。「你的脾氣不好?」
「白小姐,我的脾氣和我的醫術無關!」倪徹不懂為什麼如此漂亮的美女竟這麼會惹人火冒三丈。「你想表達的都表達清楚了嗎?」
「你會不會把氣出在我姊姊身上?」白亞絲擔心不已,煩惱自己弄巧成拙。
「我沒有生氣!」
「那明天你會——」
「白小姐,我們可以結束談話了嗎?」倪徹不想再繼續這火藥味愈來愈重的談話。「我還有病人等我去巡房,如果你沒有任何『疑問』或是『拜託』了的話!」
「我姊姊交給你了!」她仍丟下一句。「你一定要好好的幫她開完刀,不能有一丁點的閃失,你一定要保證這一點!」
「白小姐……」倪徹一副秀才遇到兵的無奈表情。「我只能保證我盡力。」
「反正交給你了!」說完白亞絲刁蠻的轉身就走,完全不理他的反應。
倪徹看著她的背影。這女人連背影都十分迷人、充滿撩人意味,但是她的話和自以為是,真是叫人不敢領教。
如果不是懊惱到家,白亞絲不會想要和夏倩瑜及傅琳琳聊聊,而在探視過白薇薇後,三個女人就在病房外低聲聊了起來。
「亞絲,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麼白目!」
「你的大腦放在家裡嗎?」
只能瞪著好友們,白亞絲想不出任何一句可以為自己辯護的話。
「你姊明天要開刀,你居然挑今天去惹毛為她主刀的醫生,我真是服了你!」
「琳琳……」白亞絲有無盡的悔恨。
「你話也不會挑好聽的講,竟然扯到紅包去……」夏倩瑜敲了她腦門一記。
「我真的沒有惡意。」
「但你侮辱到人了!」
「那真的算是侮辱嗎?」白亞絲喃喃說著。「我的真正用意是要拜託他,請他……不要出任何的差錯,不是有很多人手術後卻發現什麼手術刀、止血棉、針啊的還留在體內。」
「亞絲,你沒有和他說這些吧?」傅琳琳很誇張的抽了口氣。
「來不及說!」
「白亞絲,你應該捧他、誇他,把他看成是你姊姊唯—的救世主,結果呢?」夏倩瑜受不了的搖頭。「你不只諷刺他還威脅他!」
「我沒有!」
「你有!」她們異口同聲。
「所以……我會害死我姊姊?!」
「應該也沒有那麼嚴重。」傅琳琳拍了拍白亞絲的肩。「我叫仇磊打聽過,這個叫倪徹的外科醫生口碑很好。」
「你找人打聽了?」
「年輕、盡責、醫術一流,而且從不收任何的紅包或是好處,很多達官貴人或是影劇圈的人只要有開刀需要的都找他,他很紅!」傅琳琳下了結論。「我想他不是一個小心眼的人。」
白亞絲聞言比較放心。
「況且開刀的是你姊姊,又不是你。」
「我怕拖累她啊!」
「亞絲,我想你是操心過頭了,以你的美貌……」夏倩瑜故意一臉色迷迷的盯著她。「我相信即使你是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他也會原諒你的,畢竟長得美就是吃香!」
「倩瑜,他是個超級帥、超級酷的女性殺手。」白亞絲投給她一記嘲弄的目光。
「你是說他和你旗鼓相當?」
「我是說,人家應該很搶手,還不至於見到我就會想撲過來。」白亞絲自我解嘲。
「你的七彩幸運石呢?」夏倩瑜突然問。
「什麼?」
「你把那顆幸運石放哪了?」傅琳琳跟著急問。
「我放在一個專門放飾品的盒子裡。」白亞絲說著,然後恍然大悟。「喂!你們想到哪去了?他是我姊姊的主治醫生耶,雖然他是很有魅力沒錯,但是我和他不太對盤。」
「把幸運石放身上,你要隨身攜帶。」夏倩瑜提醒著。
「神經!」
「有了琳琳的例子,你還不信邪?」
「倩瑜,我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相信緣分,但是那顆石頭……」白亞絲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還想出國深造,你們忘了嗎?所以我不需要那顆石頭,倩瑜,我乾脆把那顆石頭交給你。」
「亞絲,不要小看那顆幸運石。」傅琳琳正色道:「很多事是很玄的!」
「對,不要鐵齒!」
「琳琳、倩瑜,我在擔心我姊明天開刀的事,你們卻在和我扯那顆七彩幸運石?」白亞絲一臉的無法置信。「真是胡說八道!」
「才不是胡說八道,真的很靈的!」夏倩瑜還沒有擁有幸運石,卻深信它的魔力。
「反正如果出了什麼問題,」白亞絲一副凶狠狀。「我一定拿手術刀親自解剖他!」
「亞絲,你瘋了。」
「我看那個外科醫生要小心了。」
因為手術的時間不長,在恢復室的時間也還OK,現在的白薇薇,除了有些麻醉劑退後的昏沉感,其他方面都很正常。
「美女,有什麼狀況你一定要說!」白亞絲很在意的表示,平日說話可以沒大沒小,但是真正有事時,她可是比誰都認真。
「上廁所……」
「你的身上接了尿袋,所以不用擔心上廁所的事。」
「不習慣,」白薇薇有些迷迷糊糊的說:「傷口其實不痛,只是有些刺刺的感覺而已。」
「那就好,尿袋一、兩天就會拿掉,另外,護士有替你吊上裝有止痛劑的點滴,覺得痛就按兩下。」她很溫柔的對姊姊說:「你現在可是『無膽之徒』。」
「不好笑!」白薇薇閉上眼。
「好笑!」
「白亞絲,等我拆了線,有力氣可以踹你時,我一定會踹你兩下。」白薇薇要她記住。
「我等著!」
話聲才落,倪徹已帶著三個像是實習醫生的人走進病房,很顯然他也聽到了白薇薇的話,所以挑眉的瞄了白亞絲一眼。
白亞絲亦回看他,反正手術已經結束,她不用再擔心他公報私仇。
「手術很成功。」倪徹對著白薇薇說。
「謝謝你!」她虛弱的睜開眼回答。
「傷口不能碰到水,會有實習醫生每天來替你更換紗布、清理傷口。」他又說。
「謝謝醫生!」
「好好休養,大概一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很感謝你!」
倪徹這會該帶著那三個實習醫生離開的,但是他沒有,只是看著一聲都不吭的白亞絲,很奇怪她會如此安靜,昨天她還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母豹,今天卻沉默得像只小綿羊。
「你沒有什麼要問嗎?」他主動開口。
「問什麼?」白亞絲很酷的回。
「任何問題都可以。」
「你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沒有任何問題!」白亞絲的口氣有點沖。
「亞絲!」白薇薇輕聲喝斥。「你講話可不可以稍稍有禮貌一點?」
「我是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啊!」白亞絲看著倪徹。「你自己說了手術成功,然後實習醫生每天會來換藥,一個星期左右可以出院,我都聽到了啊!那還叫我問什麼?手術刀會不會不小心還留在我姊姊的身體裡之類的嗎?」
「白亞絲……」白薇薇差點從病床上跳起來。
三個實習醫生這會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病人或是病人的家屬敢對倪徹說這樣的話。
從來沒有!
倪徹微瞇著眼,不知道是自己一向被捧慣了,還是這個叫白亞絲的女人說出了大家的真心話。
「你在擔心這個?」他平靜的問,看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情緒反應。
「我神經質,可以嗎?」
「如果我跟你保證沒有呢?」
「那……我相信你吧!」
「很勉強!」
「不然要怎樣?」她氣焰囂張的說:「我說了我神經質,除非我姊真的如期出院,真的從此健健康康、沒有任何的病痛,那我就完全相信。」
「但只要是人都會有病痛,只差在輕重的程度和致命與否。」他嚴厲的道:「你這是在刁難我。」
「我就是這樣!」
「亞絲,你給我安靜!」白薇薇真的是忍不住了。「倪醫生,真是對不起,我這個妹妹……」
「她只是很直接。」倪徹只是簡單回應,然後看向白亞絲又道:「這種人愈來愈少了。」
白薇薇不好意思的說:「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白薇薇,你幫外人啊?!」
「白亞絲,我想和我的醫生交談,你可不可以沉默個三分鐘。」白薇薇不知道為什麼她的主治醫生和妹妹之間有些劍拔弩張的,但她清楚不能這樣下去。
白亞絲一副好心沒有好報的表情,側過臉去看著點滴架,悶悶不樂的。
「倪醫生……」
「沒事,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過來。」
「謝謝,麻煩你了!」
一直到所有的腳步聲遠離,白亞絲才看著姊姊,一臉的委屈,好像她吞了多少苦水似的。
「亞絲,你是想害死我,我們有仇嗎?」
「我只是——」
「以後只要倪醫生來巡房,你就給我閉上嘴!」
「我樂於遵命!」白亞絲不悅的回答,「求我,我還不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