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某大報又在夏儷人身上大作文章,這回寫的是她的出身。
鄭茵著急的拿著報紙衝到宋家,她手裡揚著報紙,神色慌張的說道:「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怎麼又有人爆料說其實你不是宋祖元先生的私生女,你真正的身份是夏楠琪的侄女,怎麼會這樣?」
夏儷人聞言,心口一擰,知道事情終於被掀開了,她的臉色瞬間刷白,身子微顫的說道:「讓我看看。」
待看完所有關於她身世的報導後,她心中不怒反喜,這樣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好事,她守著這個秘密已經守得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思索著該不該告訴宋絕,其實他才是兆年科技的唯一繼承人。
「這上面寫的有八成是真的。」她扯了下唇角。
鄭茵驚訝的瞪大眼睛,半響說不出話來,「你不是宋祖元先生的女兒?」
她輕輕的頷首,「是的,連私生女都不是,夏楠琪女士其實是我的姑姑,我是夏楠琪哥哥的女兒,我的生父在我出生後一個月過世,我的生母跟著離開,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後來我姑姑……也就是夏楠琪女士收養了我,那時她剛剛失去她自己的女兒,她和宋祖元先生的女兒出生三個月就夭折了。
「宋祖元先生其實是你的姑丈?」鄭茵實在太震驚了。
「其實也算不上是姑丈,因為宋先生和我姑姑並沒有結婚。」她吁了一口長氣。
這個秘密是她十五歲生日時姑姑親口告訴她的,那一天其實也不是她的生日,而是姑姑死去女兒的生日,她以這個日子過了十五年的生日,不……是十九年的生日,那她自己的真正生日呢?
確切的日期連姑姑都不記得了,只知道比死去的那個孩子小三個月左右,姑姑要她不能說出來,因為一說實話,她很可能會失去宋祖元的愛,為了不讓姑姑傷心,她一直沒把這件驚天動地的事情說出去。
「你一定很難過有人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吧?」鄭茵不禁同情起自己的好友。
「不,我不難過,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讓我回到我應該過的生活,我不在乎失去這些榮華富貴。」
「所以你不喜歡用宋家的錢,你拚命讀書拿獎學金,就是為了心裡的罪惡感,你覺得這不是你該得的?」
夏儷人不否認,「我是這麼想沒錯,所以我告訴宋絕,等我一滿二十歲,我就要離開這裡,回去過我以前的生活。」她不是說說而已。
「我現在可以理解你的一些行為了,也因此你才拒絕黎思嗎?」
「拒絕黎恩並不是因為我的出身,我很清楚黎恩不會因為我的出身而看不起我,最重要的是我對黎恩真的沒感覺。」
鄭茵陷入沉思,她太吃驚了,怎麼會有這麼戲劇化的發展?就像是一場八點檔的肥皂劇,在陰錯陽差之下扯出身世之謎。
「我想這裡我是沒辦法再待下去了,你能幫我忙嗎?」
鄭茵又是一驚,「你要離開?」
「我想搬到離這些是非遠一點的地方,現在就走,宋絕應該等一下就會回來,門口是不是擠滿了記者?」她承認自己這麼做有點逃避的意味,選擇離開是因為不想讓宋絕當面指責她是騙子,為了過好日子而滿口謊言。
「沒錯,要不是周管家,我大概也沒辦法進得來。」
* * *
宋絕一個人坐在皮椅上看著窗外的街景,下午周紳打電話來說夏儷人走了,被一個叫作黎恩的男孩子接走了。
她才信誓旦旦的說黎恩只是朋友,沒想到遇上事她找的人是黎恩,不是他。
他有些心酸,原來他在她心裡還是敵不過黎恩,原來她最想依靠的人是黎恩不是他,多傷人啊!縱使兩人已有肌膚之親,她看重的人還是黎恩。
今日報上所寫的事他差人查過了,可信度很高,爆料的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以那人對夏家成員的熟悉,若不是親戚,就是與夏家有淵源的人。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來。」
許潔端了一杯咖啡走進來,「宋先生,我看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是不是要到樓下訂一個位子讓你吃消夜?」
「我不餓,你先回去吧。」他還是看著窗外,背對著她。
「我想陪你。」許潔定近他,身上飄來淡淡的香水味,她準備以香水蠱惑他。
「我不用人陪,你回去吧,很晚了。」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想老闆一定很生氣吧?夏小姐不該這樣騙你的,你對她這麼好,她卻為了錢說那樣的謊,我從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女人,好厚臉皮喔。」
他轉過身,用一種冷峻的表情看著她,「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是為了討好我嗎?」
她被他嚇了一跳,全身顫抖,「不是的,我是說公道話,夏小姐不該那樣的,明明不是宋祖元先生的女兒,卻假冒他的女兒,把你騙得團團轉。」
他的眸子射出冷光,「你沒有資格評論這件事,你以為你是誰?」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禁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對不起……我以為我是好意。」
「不必你的好意,如果你總是這麼多話,我想你並不適合待在我身邊做事,我需要的秘書是話少的秘書,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上班了。」他狠心的說道。
許潔凍在原地,她不知道會因為這麼小的一件事而丟了工作。
「宋先生……請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再多管閒事了,我以後不再多話就是。」
「你沒有機會了,你的心態已經不適合在這裡上班,我再說一次,明天起你不必來上班了,我不想請一個不會解決問題,只會製造問題的女秘書。」
這女人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不是不清楚,有時候他好像看到另一個康媛。
女人對他傾慕,他早巳習慣,只要不要太誇張他都可以忍受,不過因此惹是生非,就不在他允許的範圍了。
「宋先生……」她的世界正一點一滴的瓦解。
「你出去!」他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許沽哭了出來,她不承認她是一個話多的人,一點也不承認,她只承認她戀上了她的老闆,這何罪之有?
「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如果……」
他打斷她的話,「出去!」
許潔掩面而泣的跑了出去,她沒受過比這更難堪的屈辱,她想根本不是因為她話太多,她哪裡話多了?一天裡她同他說的話不會超過十句。
因為她說了指責夏儷人的話,這才是激怒他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好冤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黎恩以最快的速度替夏儷人找好了房子,是一棟四樓公寓的二樓,大約三十坪左右,建築物的旁邊是一個大公園,正是她喜歡的房子類型。
「這間屋子太大了,只有我一個人住,不適合住坪數這麼大的房子,」夏儷人盤算著自己多久能找到工作,和以後的生活費要如何分配。
「怎麼會?我還覺得這個地方比我的標準小了一些,再說也不是你一個人住啊,我不放心你一人住,所以我準備搬過來和你一起住,一來方便照顧你,二來我再也受不了看不見你的日子。」黎恩一頭熱的說道。
鄭茵與夏儷人對看一眼。
「我會搬來和儷人一起住啦,你是男生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鄭茵說。
「會有什麼麻煩?」他不以為然。
「首先,你爸媽會讓你搬出來才有鬼。」鄭茵一語中的。
「他們會諒解的,我會和他們解釋。」提起自己的父母,黎恩也很頭痛。
「等他們真正諒解再說吧,你若是未經父母的同意就搬來和我們同住,萬一你爸媽發起火來,把這件事擴大解讀,你不覺得對儷人不好嗎?」鄭茵就事論事的道。
黎恩知道鄭茵說得很有道理,他喜歡儷人,喜歡到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地步,自然不希望她被人誤解,而且尤其好不容易見到儷人,更不能被人破壞這次得之不易的機會。
「好吧,我不住就是了,但是我要天天來看你。」他對夏儷人說道。
「不要啦,你要是天天來看儷人,儷人不就一點自由也沒有了?」鄭茵立刻跳出來替好友解圍。
原來男人纏起人來也挺煩的,不論那個人是不是帥哥,都會是一種壓力。
「儷人,我可以天天來看你嗎?」他問道。
夏儷人有些心煩,所以她略微修飾一下後說道:「醫學院新學期的課業不是很吃緊?我想你應該多花一點心思在課業上,會比天天來看我要好一百倍。」
鄭茵噗哧一笑,「我就說不用做得這麼誇張了,儷人根本不喜歡你天天來膜拜。」
鄭茵的話令黎恩不好意思的面紅耳赤,「我又不是來看你。」
「不管你看誰都會影響到我,好了啦,我們想休息了,你可不可以先回去啊?」鄭茵扮黑臉下逐客令。
黎恩看向夏儷人,討好的說道:「我去買一些吃的東西,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夏儷人阻止他,「黎恩,不要麻煩了,我和鄭茵能照顧自己。」
黎恩發現自己是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覺得有些灰心喪志。
「好吧,我先回去了,你們自己小心,我明天再來看你。」
黎恩離開後,鄭茵歎了一口氣,話語裡有無限同情。「說實在的,我很同情他,一個這麼好的大男孩,還能那麼癡心真的很不簡單,不過另一方面我同時也明白你怎會對他不動心,我不該找黎恩幫忙的,都怪我一時失察,這不好了,你甩不掉他了,」
「黎恩不是壞人,」
「我知道他不是壞人,可是他實在太黏人了,怎麼華靜靜都無法把他給吸走?
他偏偏就是對你情有獨鍾。」
夏儷人不再說什麼,黎恩的事她早已不定決心,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在她心裡只有一個宋絕,其他人待她再好,她都不為所動,她只管專心三思的愛著宋絕,能得到回應最好,若是得不到回應,她也要一直守下去。
在某種程度上,她和黎恩又有什麼不同?同樣的癡心。
「你在想什麼?怎麼一直看著外頭的夜色?」鄭茵問道。
「我想先辦休學。」
鄭茵一驚,「是真的嗎?辦休學……這樣不好吧?」
「我不能再回學校了,發生這些事之後,我不可能安心的回校園上課了,我怕同學將我當外星人般評頭論足。」她不是聖人,沒辦法不在意外人的目光。
鄭茵一時之間不知該拿什麼話安慰她,她自己都未必能處理的事,真要說起來,她的膽子比儷人還小,很可能早就躲到國外去了。
「你如果休學很可惜,再想想有沒有別的法子。」
她搖搖頭,「不可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了,我怎麼能夠挺著大肚子,走進椰林大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會怎麼寫宋絕?」
鄭茵緊張的問道:「你懷孕了?」
「我還不確定,不過可能性很高,若真的懷孕,我決定把孩子生下來,所以我要拚命工作賺錢,我現在誰也不能靠,只有靠自己丁。」也許有一天,她會出國完成學業。
鄭茵為夏儷人的遭遇感傷不已,本以為是金枝玉葉,無奈一朝被打人凡間。
* * *
一向堅強的宋絕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他不知道該以什麼身份出現在夏儷人的面前。
哥哥嗎?她已不是他的妹妹,連法律上的關係都不是了。
他一眼就看見她,她一個人坐在公園的橫木椅上沉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原來是如此的思念她。
她抬起頭,不意和他的視線撞個正著,瞬間所有的思念傾巢而出。
他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衝出胸膛似的。
夏儷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竟然將他這個浪子給牢牢捉住,他不禁想要一探究竟,一股莫名的力量把他帶來這裡,帶到她的身邊,他確實被她給迷住了,此生永難抽身。
她先是迷惘的看著他,有些吃驚,然後朝他一笑。
「我可以坐在你身旁嗎?」他淡然的問道,以掩飾心中的緊張。
不錯!他是緊張的,不知緊張為何物的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是緊張的,這對他而言是一個大發現。
她點點頭,有些嬌羞。
他在她身邊坐下,也給她一笑,這是兩人頭一次相視而笑,心裡不免暖烘烘的,幸福像是離他們不遠似的。
「在想什麼?」他問,突然執起她的手。
她心一動,沒辦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是這麼沉不住氣。
「在想……今天怎麼還沒下雨。」她本來要說的是……想你,可她不敢。
「你好像更瘦了,黎恩沒把你照顧好。」他說。
她把手抽了回來,有些不悅,「為什麼提起黎恩?我瘦和黎恩沒有關係。」
「我看他天天來看你。」他又把她的手給牢牢抓住。
她想抽離手,卻不能如願,「你在監視我?」
「不能嗎?我是你的監護人,對你有責任。」
「我們非親非故,你對我已不再有責任了。」她心裡有怨無處發。
他斂起笑,「你是不是懷孕了?所以氣色才這麼差。」
她僵住半晌,有種想哭的衝動。
天啊!她什麼時候開始成了愛哭包?最近她的眼淚真的太多了,幾乎可以用多愁善感來形容她。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倔強的說道。
他微慍的看著她,瞇起眼,似乎有什麼困惑著他,「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們已毫無瓜葛,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管。」
反正他從來不會哄她開心,只會惹她傷心,逼她一次又一次的為他落淚。昨天鄭茵才拿新出版的雜誌給她看,裡頭寫到宋絕和康嬡又重修舊好,而且佳期快近了,裡頭還寫宋絕如何把雜種騙子夏儷人趕走的來龍去脈,竭盡所能的把她塑造成—個只會要錢、不揮手段的惡女,連過去在酒店發生的性醜聞都算在她頭上,說是她安排了一切。
她不想辯解什麼,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小人物,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喜怒哀樂,所以自然不會有人來問她是不是真有其事,她的名譽早已掃地,就算多一個醜聞也無所謂。
夏儷人這麼自我解嘲著。
「你懷孕了,所以這麼恨我嗎?」他換了個說辭追問。
「你不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嗎?我有沒有懷孕,你怎會不知道?」她再也受不了他不在乎她的殘酷事實,因此說起話來特別沖。
說完話,她立即甩開他的手往家裡跑去,因為她真的不想在他面前傻傻的哭泣。
「儷人……」他追了上去。
他輕易的抓住她,將她往懷裡帶,她拚命掙扎。
「你走開!不要纏著我,我不要你了,你只會讓我哭,我好後悔……」她說不出自己在後悔什麼。
「儷人,別把自己弄傷了。」他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有一絲掙脫的可能。
「你若放開我,我就不會弄傷自己。」她有點賭氣的說道。
本來她見到他心中滿是喜悅,可是一想起雜誌上寫的那些內容,她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他。
他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他,「都要做媽媽了,還這樣孩子氣。」
她俏臉一紅,嬌羞的說道:「誰說我要做媽媽了?你不要胡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有許多胡說八道的事,你若再胡說,和那些嘴巴不乾淨的人有什麼不同?」
他托起她的下巴,嚴肅的審視她;「告訴我實話。」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她專注的迎視他。
他的右手霍地往她的小腹采去,幾乎是懇求的說:「告訴我這裡是不是已經有一個小娃娃了,儷人……請你跟我說真話。」
他懇求的語氣感動了她,宋絕是一個何等精明的人,能這樣低聲下氣的對她說話,她能冷血到不領這份情嗎?
「我的答案會改變你對我的態度嗎?」她必須先知道這一點。
「不能說改變對你的態度,而是對你會有不同的安排,所以你一定要說實話,這很重要。」他認真的說道。
「是對你重要,還是對我重要?」她單刀直入的問。
他沉吟了下,道:「都重要。」
「我可以知道你預備怎麼安排我嗎?」她不想受人擺佈。
他原本是不明說的,周圍的空氣十分悶熱,太陽就要下山了,還是沒有一絲清涼,一點風也沒有的氛圍,易讓人心浮動。
「這裡太熱,到我車上去。」他說。
見她猶豫了一下,他又說道:「不然到你屋裡去,總之就是不能站在這裡,我可不想你因此而中暑。」他會心疼的。
這是他最近才發現的奇妙感覺,他宋絕居然也會對一個女孩子產生心疼的情緒。
兩人的命運竟然巧妙的牽扯在一起,他想逃,卻與她靠得越近。
「不能到我屋裡。」她不假思索的道。
鄭茵和同學看電影去了,屋裡沒有別人,剩下她獨自面對他,她沒有勇氣。
「那就到我車上,沒有別的選擇。」他獨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