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朵兒在兩名法國佬的護送下回到賃屋處,神情顯得疲憊。
「朵兒,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嗎?」
柳頁兒一夜未眠,聽著隔鄰原始的吶喊,和衣到天明。
「是藍昊先生救了我對不對?」她心有餘悸,臉色蒼白。
「你見到他了?」
柳朵兒點點頭,「他沒說話,只是盯著我瞧,他一定猜出放火燒了他的種源庫的人其實是我,他會不會把我送進牢裡?我真的好害怕!」
「你也知道怕嗎?這次要不是藍先生願意幫忙,你的眼睛已經瞎了。」
「藍先生帶著醫生一同和綁匪談條件,其實那個瞎眼的少女也很可憐,一直希望能夠重見光明,但是家裡實在太窮了,所以幾個堂兄表兄才會鋌而走險,我是很同情他們沒錯,可是我也不想因此而瞎眼。」
「後來呢?」
「藍先生帶去的醫生替少女動了手術。」柳朵兒永遠也忘不了這次的危難。
「這麼說來是兩全其美了,經過這次的事,以後不能再找藍先生麻煩了,他是救命恩人。沒有藍先生的幫忙,你的眼睛若失明了,今後不知該怎麼過日子。」柳頁兒謹慎的勸著朵兒。
累極的柳朵兒,打了個大呵欠。「藍先生為何願意救我?」
柳頁兒一時語塞,「說來話長,你先睡個覺好好休息一下,我去上班了,語文學校我已經替你請了假,你可以睡到自然醒。」
柳朵兒點點頭,倒臥床鋪立刻就睡著了。
柳頁兒走路上班,一部車在她身邊停住。
「頁兒,上車,我送你一程。」
柳頁兒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楚車子的主人後,她放心的坐進車內。
方禮賢,一個能帶給她心安的男人,就像親愛的家人一般。
「怎麼用走的?」他笑笑,看她一眼。
「時間還早,所以用走的。」既可以省錢,又能達到運動健身的目的。
「朵兒回家了吧?」
她點點頭,「謝謝你們的幫忙,朵兒已經平安歸來了。」
「早上我撥電話給藍昊,沒想到他的效率這麼快。我就說藍昊一出馬沒有搞不定的事,他的人脈廣又有本事,找他想辦法準沒錯。」
柳頁兒開始了喜悅之後的憂慮,藍昊並不是無條件幫她的忙,她得付出代價,至於是什麼代價,她連猜都不敢猜。「聽說那位失明的少女也將要重見光明了。」
「若是這樣就太完美了,藍昊又做了一件好事,不過你一定覺得我們這麼有錢,幫人家醫治眼睛不過是小事一樁。」他又是一笑。
她搖搖頭,「有錢人行善,一樣難能可貴。」
「其實藍昊一直很慷慨解囊的,只是昨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牛脾氣一發誰也擋不住,不過還好最後是圓滿解決了。」方禮賢說得輕鬆。
然而,欠下藍昊所謂天大的人情,對柳頁兒來說是多麼沉重的壓力啊!
「只是欠下的人情不知道要拿什麼還。」柳頁兒淡淡的說。
「藍昊不會真要你還的,他什麼都不缺,怎麼會要你還什麼人情?他就是這樣,喜歡故弄玄虛,不用耿耿於懷,他不會真要你還錢的。」
如果錢能解決,她倒是希望她欠下的是錢財而不是人情,人情債難還。
「我知道藍先生不會要我還錢。」
「不談這件事了,我還想買烏龜耶,我覺得跟烏龜相處比跟人相處單純多了,沒有爾虞我詐又能傾吐心事,更不必怕烏龜口風不緊,把我給出賣了。」他輕鬆的笑一笑。
「我的客人都跟你有一樣的想法。我告訴利漢夫婦說,店裡的生意多虧有你才越來越好,他們要我感謝你。」
方禮賢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那是因為利漢夫婦請了你這麼可愛、美麗又專業的店員,任何疑難雜症都能替我們這些一無所知的新手排除,我不過是出一張嘴宣導養烏龜的好處罷了,一點功勞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聽你說話竟然可以讓缺乏自信的我找到自信。」柳頁兒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從內心發出真心快樂的笑。
「我和艾蜜莉……真的恩斷義絕了。」他乘機說道。
「真的?」她訝異的看向他,臉上的笑意斂去。
「我不想再纏著她了,反正她從來不曾愛過我,所以我失去她也沒什麼損失:換個角度想,如果可以因此成就另外兩對佳偶,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早該清醒的,是藍昊幫助他看清自己,那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在遇到柳頁兒之前他不能體會,如今醍醐灌頂,他完全理解此話的深意。
「這樣……很好呀。」
她替艾蜜莉感到可惜,這麼好的男人錯過了,不知道何時會再出現。
「藍昊也這麼認為。有件事說出來不怕你笑,藍昊一直鼓勵我追求你。」
柳頁兒微愣住。
「藍昊要你追我?」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不知道嗎?藍昊當初把你介紹給我就是要我追求你,他沒告訴你啊?」他搖了下頭笑著說:「這個藍昊,有的時候就是喜歡賣關子。」
藍昊當然告訴過她,她和方禮賢做朋友不就是為了要他喜歡上她嗎?
可是……她只把方禮賢當兄長看待,沒有一絲男女之情,她該如何讓他明白?
「我……以為……」
「你不用緊張,我一點都不心急,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我現在完全不相信所謂一見鍾情,我只想追求一份細水長流的踏實感情,如果你也是這樣的人,我們會是志同道合的伴侶。」
方禮賢說得這麼誠懇,她能出聲拒絕嗎?會不會太傷人?
再者,他又沒說已經愛上她,非她不娶了。
他只說給彼此機會慢慢來,細水長流,她能拒絕什麼?
「只是我……不知道會在法國待多久。」
他聽她這麼說,有一點心慌,「你要離開法國?」
「不是的,我來法國的目的是學習語文,如果能夠順利申請到學校,當然就會留下,但是我的家在台北,有一天還是要回去的。」
「你……先不急著作決定吧,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在這裡嫁了人,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
這個話題太危險,柳頁兒知道不能再往下說,再說下去恐怕就尷尬了。她急忙轉移話題道:「我現在只想把法文學好,其他的不想去煩惱。」
車子正好停在店門口,柳頁兒沒想到藍昊會站在透明玻璃門前等她。
「等你很久了。」
冷冷的語調,好像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
「藍昊,這麼早,我以為你累了一個晚上現在還在家休息。」
方禮賢走向柳頁兒,突然將手搭在她的腰上。
她愣了一下,不是才說要慢慢來的,為什麼他的手要這麼刻意的放在她身上?
藍昊冷眼睨了下方禮賢搭在她腰上的手,面無表情的說:「令妹的麻煩還沒了結,你最好抽個時間跟我商量一下對策。」
「我現在可以……」她急忙說。
他搖頭,看了下腕表,「我現在沒空。」
藍昊往他的車大步走去,打開車門坐進車內。
「什麼時候可以?」柳頁兒追上去問道。
「我今天會給你電話。」這個答案充滿了不確定性。
不一會兒,車子駛遠了,柳頁兒失神地站在路邊,宛如一尊白玉塑像,一股陌生的失落感朝她襲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這種悲哀。
「你還好吧?」方禮賢扶住她的肩頭。
她點點頭,轉身走向店舖。
「藍昊跟你開玩笑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朵兒會有什麼事?如果還有麻煩事,她怎麼可能平安回家?」
他說的有理,只是,藍昊為什麼要騙她?柳頁兒不禁想著。
柳頁兒等了一天,藍昊的電話還是沒有打來。快上課了,她不知道該不該關手機,掙扎到上課鈴響的前一分鐘,她不得不暫時關閉與外界互通的管道。
今天是這學期的最後一堂課了,她正考慮著要不要繼續上晚間的課程,還是轉上白天的課程?
三個鐘頭過去,下課了,同學們互道珍重後各奔前程。
走出校門,柳頁兒打開手機,同時間電話鈴聲即刻響起。
她來不及喂一聲,藍昊興師問罪的語氣不客氣的傳來:(為什麼不開手機?)
她小聲的回答:「因為剛剛正在上課。」
(你往後走,我在你們學校右後方的銀行門口。)然後,他隨即收了線。
柳頁兒轉身往右後方走去,見他站在車門外。
藍昊不由分說地就拉著她上車。
「你要把我帶去哪裡?」
她的話剛落下,車子已飛快地駛離了學校。
而她不只一次的發現,藍昊一句話也不說的樣子好可怕。
「朵兒到底還有什麼事沒有解決?」
梢早,她打了電話給朵兒,朵兒睡得飽飽,已出門和朋友夜遊散心去了。
「你的好妹妹搶了黑道大哥妹妹的男朋友。」
柳頁兒吃驚的看著他,「不可能啊,朵兒從沒跟我說過。」
「令妹要燒我的種源庫之前,是否也跟你商量過?」他不禁失笑,覺得她實在單純得可以。
「我以為朵兒的朋友都是一些保護物種協會的人……」朵兒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朵兒的生活圈確實變複雜了。
「對方就是這次綁架案的幕後指使者。」他平靜的說。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朵兒知道這件事嗎?」
「她當然知道,只是瞞著你罷了,黑道大哥現在要替他妹妹討回公道。」
他為什麼如此熱心的告訴她這件事?
「需要幫忙嗎?」藍昊輕鬆的問。
柳頁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原本想拒絕的,畢竟她也有自己的骨氣,可是惹上黑社會老大,有她逞強的空間嗎?
只是這次,他為什麼這麼主動要幫她忙,先前她求他求得一點尊嚴都沒有,好不容易他願意伸出援手,她卻欠下了天大的恩情。
「我不是白白幫你忙的。」
聞言,她的身子略略顫了一下,「我知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你不用緊張,前債未清的情況下,我不會增加你太多負荷。」
「謝謝你。」
「我的要求很容易,你也一定辦得到。」他不高興她把他想得太壞,好像他是洪水猛獸;卻把方禮賢想得太好,好像他是喜愛送禮的天使。
「在能力範圍裡,我會盡可能完成。」
「吃飯在不在你的能力範圍內?」藍昊的嘴角勾著一抹笑容。
她一呆,「嗯?」
「沒想到這麼簡單吧?我的條件是陪我吃飯,為期一個月,別告訴我說這你辦不到。」
她真的沒想到,「可是,我有工作。」
「就算工作也要吃飯吧,早餐我們一起吃,吃完我會送你去小寵物,中餐我會帶東西到小寵物去,晚餐也由我安排。」
有的時候,當她覺得有一點瞭解他的時候,他的某些作為卻又迷亂了她。
「這樣……好嗎?」
他看她一眼,然後難得輕鬆地說:「我也要吃飯啊,一個人吃飯有一點無聊,想找一個飯友陪著一起吃飯,怎麼?怕我會在飯裡下迷藥啊?」
柳頁兒難為情的說:「不是的,你已經很幫忙了,我怎麼會這麼認為。」
她是很不安,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可以相信他嗎?
「令妹的事我會替你處理好,你真的不用這麼怕我,我不是壞人,沒有那麼權謀,如果你這個月能夠開心陪我吃飯,也許我會把你欠我的人情一筆勾銷。」藍昊繼續說道。
「謝謝你。」
「不用謝,你會這麼討厭我,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方式,如果不是令妹誤導了我,我也不會把我最惡劣的一面呈現在你面前。」
她討厭他?她真的討厭他嗎?
「你誤會我了,我並不討厭你啊。」她急著解釋。
他淡漠一笑,「至少對我的評價不像對禮賢一樣高。」
藍昊說到做到,每天接她一起吃早餐,然後送她上班。
一個禮拜過去,兩人相安無事,柳頁兒從原來的緊張到現在的放鬆,已能自在地在他面前表現自己了。
「晚上想吃什麼?」他問。
「晚上……吃什麼都好,只要別再吃昨天的羊排。」她不好意思的說。
他一愣,「原來你不喜歡吃羊肉,怪不得你昨晚吃得很少。」
他一直關心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沒想到他還是不夠細心。
「我很怕羊肉的腥騷味。」
然後是一陣沉默。
她見藍昊若有所思的模樣,忙不迭地解釋道:「安東尼的手藝很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愛吃肉……」
「我正在想你現在住的房子,你們不應該再住在那樣的地方。」他想做一些安排。
她知道他介意的是什麼,「我已經習慣了。」
「你對住宅環境的要求標準太低了,你如果不想搬來跟我同住,我在巴黎市中心有一幢公寓,你和你妹妹可以搬去住。」
「住你的公寓?」柳頁兒露出疑問。
「你現在住的地方實在太不適合女孩子居住了,我早就想勸你別住那裡了,可先前你把我當敵人防備著,我不好說什麼,現在你應該把我當朋友看待了吧?」藍昊沉聲問道。
「我知道那裡確實不適合居住,我和朵兒也商量過要搬家。」
「那今天就搬吧,我下班後去接你們。」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同時,藍昊已然決定一切。
「朵兒的事……」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朵兒為了要避開黑道尋仇,已經二天沒回家了。
「我昨天約了對方談判,他同意有條件放了令妹。」他根本不想談這件事,柳朵兒是一個非常自我的女孩,為了逞一時之快搶了人家的男朋友,卻又不知低調一點,還表現出得意洋洋的模樣,任誰也嚥不下這口氣。
「開了什麼條件?」柳頁兒心中大感不妙。
「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猜測道:「他們要錢是嗎?」
原本打算等這一切都告一段落之後她就和朵兒一起回台灣,留在法國好像諸事不順。
「錢是小事,能用錢擺平的事在我看來都是小事。」
「他們提出的要求莫非是登天摘星?」她幽幽的說。
他一笑,「你真有幽默感,不過不是登天摘星,他們要令妹離開那個男人,雖然我很想勸那位同樣迷戀著那個男人的女孩放棄他,不過我實在懶得管閒事。」
「朵兒說她已經和那個人分手了啊。」柳頁兒皺了一下眉,朵兒明明親口告訴她,他們已經說好要分手的。
「顯然是沒有,你不能太相信你妹妹,我發現她會說謊,你把令妹想得太單純了。
姊妹倆雖是雙胞胎,可是行事風格是南轅北轍。
「朵兒不是壞人。」
「我不知道你對壞人所下的定義是什麼,在我眼裡,一個女人的私生活不能太混亂,否則遲早惹禍上身。」藍昊中肯的說。
她無言以對,自己最親愛的妹妹,連對她都不能說實話,她的心自然會失落,但為什麼來了法國之後會有如此大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