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葉姑娘 第十章
    「所以你後來才會不贊同炎吉和我假成親?」童水葉心想自己真是遲鈍。

    章蘭希頷首。「我擔心你們假戲真做嘛!女人是很小心眼的,喜歡的男人連好朋友都不能分享。」

    「我明白。」她何嘗不是這種心情。

    「有些時候我真氣炎吉的不解風情,火大時直想給他一巴掌打醒他。」

    「炎吉不知道你喜歡他?」

    「他若是知道了,不知會把嘴巴張得多大呢!」章蘭希一想到他可能會有的表情就覺得很好笑。

    「你會告訴他嗎?」

    「看情形。不提我的事了啦!」章蘭希擺了擺手,「我是在問你和鍾徹的事,怎麼反而說起我的事來了。」

    「我和鍾徹沒事。」

    「才怪,明明有事,還說沒事。」

    「是真的,我決定讓它沒事。」不能有事,有事不知要毀了多少人。

    「言下之意就表示你們本來是有事,只不過後來你決定讓它沒事?」

    「沒錯。」童水葉不好意思地承認。

    「你們有的事到達什麼程度了?」

    「沒……什麼程度。」童水葉羞赧得一張臉都紅了。

    「瞧你的臉紅成這樣,一定……有些程度了吧!」

    「蘭希,求求你別再問了。」她好難為情。

    章蘭希一笑。「好啦,知道你會不好意思,不過,我還真替你們擔心呢!」她將笑容斂起。

    「所以,我才說我決定讓它沒事。」她的臉上有掩不住的沮喪。

    「別這樣,事情未到如此絕望的地步,我想鍾徹敢對你承諾些什麼,就是有把握能搞定他娘親。」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樂觀?」

    「因為我是旁觀者啊!」事不關己嘛!

    這時,毛毛過來請示童水葉:「水葉姑娘,羊肉要進多少斤啊?」

    「天氣轉涼了,大夥兒想吃涮羊肉的慾望會更濃,比平常多兩斤好了,先試一段時間看看。」

    毛毛走後,章蘭希才道:「毛毛最近和隔壁的珠兒走得很近,我想毛毛該開始擔心聘金的問題了。」

    「毛毛和珠兒?」

    「你受傷那段時間毛毛很擔心你,常常找珠兒傾吐,沒想到聊出了感情來。」

    「聘金不是問題,鋪子裡最近盈餘不錯,我會找個時間鼓勵毛毛。」

    「那你自己呢?是不是也要自我鼓勵一番?」

    「我的事沒那麼容易,這當中有太多恩怨了,如果不是八年前……」她現在想起來還是想哭。

    「你緬懷了這麼多年還不夠嗎?」

    「不是的。」童水葉抹了抹淚痕。

    「不是是什麼?你已經不欠鍾家了,為了還他們的情,你連箭頭都敢擋了,鍾家的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蘭希,我真的好怕。」

    「怕什麼?」

    「怕……怕我和鍾徹真的相愛了會遭天譴,天會罰我們,會有禍事發生。」她悲觀的念頭時常引來沒日沒夜的煩憂,有時她真想一走了之。

    「你有沒有和鍾徹討論過這件事?」

    童水葉搖搖頭,她不覺得有和他討論的必要,這是她自己的問題。

    「有問題的是他的家庭又不是你,你一個人在這裡煩惱真的很不值。」章蘭希說的是實話。

    「蘭希,我想和炎吉假成親的事就到此為止好了,免得耽誤了你們。」女人的青春有限,是禁不起耽誤的。

    「我和炎吉達開始都沒有,何來耽誤之說?也許在炎吉心裡,從來就只把我當成愛胡鬧、抬槓的女人。」章蘭希洩氣地道。

    總是這樣!自己的事自己想不開,別人的事倒是說得頭頭是道。

    此時,天際傳來一道閃電,然後是轟隆雷聲。

    「奇了,怎麼會突然響起雷聲?大概又要下雨了。」章蘭希納悶。

    「我到慈心堂瞧瞧,有些孩子怕雷聲。」

    慈心堂是童水葉的心肝,若不是因為想辦慈心堂,她不會開水葉居。

    ***

    鍾徹是絕對不放棄的。

    童水葉看見他了,他就站在慈心堂外的石梯上等她。

    「我有預感你會來這裡。」

    童水葉顫聲呼吸,心跳飛快。「為什麼站在這裡淋雨?」

    「小雨,不礙事。」

    她將他納入傘下,一起走進慈心堂。孩子們都在午睡,照顧他們的嬤嬤也跟著睡下,只有教書的先生們在看書或寫字。

    「我們不該再見的。」她說。

    「你又來了。」他不高興了。

    「我是認真的,聽友凡哥說你娘昨天又發脾氣了。」她不是指責他,而是提醒他注意。

    「娘久了就會習慣。」鍾徹放軟了音調。

    「習慣什麼?習慣你三天兩頭到水葉軒吃著你最討厭的羊肉是嗎?」

    「娘是為了我常跑水葉軒不高興,可那又如何?她不高興得沒有道理,難道我也要聽她的?」

    「我不想鍾伯伯傷心。」

    「我爹恨不得我今天就娶你,他怎麼會傷心?」

    「不,我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了。」童水葉心虛地道。

    對不起了,蘭希,你的炎吉再借給我用一次。

    「你是說炎吉?」鍾徹面色一變。

    「這是你早已經知道的事,不是嗎?」

    「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個固執的女子,不願正視自己的情感,寧可虛張聲勢地誆騙愛她的男人。」他意有所指。

    「虛張聲勢?」她頓時僵住。

    「是的,炎吉全都告訴我了。」鍾徹的面上有一絲得意。

    「告訴你什麼?」她臉色發白。

    「你和他聯手,想以假成親來擺脫我。」他並不怪她。

    童水葉困難地道:「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要,我現在要了。水葉,給我機會彌補這一切。」他渴望地看著她。

    她眼中噙著淚水,緩緩地搖頭。「我不要你了,我已經很累了。」

    「水葉——」

    「讓我說完,你可知道這八年來我是怎麼過的?你很難想像吧?我日日夜夜生活在罪惡感裡,用盡所有辦法想要洗清自己一身的罪孽,我沒有自己,活著只為了報鍾家的恩,你永遠也無法體會我多麼想死掉算了。」她哭著,痛徹心扉。

    鍾徹將她一把擁進懷中。「不要再說了。」

    「如果命運讓我一定要遇見你,我無話可說,可現在我想告訴你,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承受任何一絲羞辱了,我會崩潰。」

    「沒有羞辱,水葉,我發誓不會有什麼羞辱。我們可以離開蘇州,有任何不堪,由我一人承擔。」他把吳友凡的話聽進耳裡了。

    「離開蘇州?」童水葉呆了下,止住了淚。

    鍾徹捧起她的小臉,多情地道:「我娘若是不接納你,我們就去京城,我在那裡有置產,是樓面,你想開舖子賣涮羊肉也成。」

    「賣涮羊肉?你不吃羊肉的。」她傻氣地道。

    他點了點她的鼻頭,「我現在沒那麼排斥了。好了,別再哭了,我已經惹你掉過太多眼淚,今後不能再讓你哭了。」

    「我不想離開蘇州。」她推開他。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妻倆怎麼樣都要在一起不分開。」

    童水葉別過臉,「又沒說要嫁你。」

    鍾徹按住她,以唇堵住她柔嫩的小嘴,熾熱的大掌隔著布料撫摸著她纖腰上方的豐盈。

    她忍不住發出呻吟:「呃……」

    他充滿佔有慾地吮住了她柔嫩的唇,好似動了情,長指撫揉旋弄著嬌軀。

    「不要這樣……孩子們……」

    她感覺到彷彿有種奇妙的熱流灌入體內,誘引她渴望著莫名的東西。

    「叫我的名字,我就饒了你。」他說。

    「不……」

    因為她的拒絕,他的動作越來越大。

    「唔……不要在這……」

    「叫我的名字。」他又催促了聲。

    她無計可施,只得喃聲:「徹……」

    「很好,我愛聽你這樣叫我。」他喘息著放開她。

    他們倆彷若困獸般激喘著,鍾徹的眸光尤其熾烈。

    「你好過分!」她斥責一聲。

    「是啊,我好過分,沒快點娶你。」他一笑,重新將她擁進懷裡。

    「一定要這樣嗎?」她不安地問。

    「不這樣,難道要像剛剛那樣?」他故意逗她。

    童水葉立時羞紅了臉。「別……」

    「那就趕快嫁給我吧,我已經等不及了。」

    他原本不肯承認對她有情,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似乎不再那麼好面子;反而是她,綁手綁腳的,需要他不斷地釋放她。

    「鍾徹——」

    他打斷她的話:「叫我的名字,從此時、此刻開始,你只能叫我的名字。」

    「我不習慣。」她迴避地道。

    「是嗎?那就罰你站在大街上讓我狂吻,直到你習慣我的存在為止。」他一臉正經地說著。

    「你怎麼可以欺侮人?」她不依。

    「是你對我太壞,不肯叫我的名。」

    兩人說說逗逗,感情急速加溫中。

    ***

    「姨娘,書蓮送上薄禮給您道喜來了。」殷書蓮捧著禮盒走進羅銀花的房間。

    「道什麼喜?何喜之有?」

    「阿徹表哥就要辦喜事了,不是嗎?」她擺明了來鬧是非,順便打小報告。

    「你說什麼?」

    「不知道表哥是如何說服您讓他娶童水葉的?」

    「誰說徹兒要娶妻來著?」羅銀花站起身,氣得渾身發抖。

    殷書蓮用一種訝然至極的口吻道:「姨娘不知道嗎?整個蘇州城的人都說他們要成親了。」

    「他們敢!」她怒吼。

    殷書蓮竊笑,「連姨父都在忙著這件事呢。我爹和我娘也是今天早上才聽說的,難道是大夥兒存心要瞞著咱們?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告訴咱們。」

    「日子訂在何時?」

    「好像就在明日。」

    羅銀花大發雷霆,「太可惡了!我不會放過童水葉,我會讓她死得很難看。」

    「姨娘,您要怎麼做?我可以幫您的忙。」她得不到的童水葉也別想得到。

    「書蓮,知道你姨父上哪兒去了嗎?」

    「他們一夥人全在水葉軒。」

    是不是有好戲可看?殷書蓮早就巴望著羅銀花可以大發一次雌威,徹底毀了童水葉。

    「他們在水葉軒做什麼?」

    「好像是在籌備婚禮。表哥要在水葉軒宴客,聽說若是場地不夠擺桌席,連街上也要擺桌。」

    「書蓮,立刻帶我去水葉軒。」

    ***

    風雨欲來,水葉軒裡的有情男女卻不自知。

    「都說別這麼鋪張了,你還要邀請這麼多人來喝喜酒。」童水葉嬌嗔地道。

    「一生一次,這不算鋪張。」鍾徹笑得十分開懷。

    章蘭希和史炎吉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水葉,有好消息。」

    「花姑三姐妹肯來捧場?」童水葉其實很感激花姑提供許願草的消息,雖然並沒有真正派上用場。

    「是啊,連香姑這麼憤世嫉俗的人都願意來喝喜酒呢!」

    「人多熱鬧嘛!」

    除了新人之外,最開心的當屬鍾行了。

    「爹,娘那裡我今晚就同她說去。」鍾徹願意貢獻最後一絲心力。

    「別說,她只會壞事。」鍾行連忙制止。

    「鍾行!你這個沒心沒肝的鬼,我是只會壞事,我今天就是特地來如你所願的。」羅銀花人未到聲先到。

    聞言,童水葉完全僵在原地,若不是靠著鍾徹,她已經不支倒地。

    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一道聲音。

    「你來做什麼?」鍾行冷冷地道。

    鍾徹先扶童水葉坐下,安撫著她:「有我在,別怕。」

    然後他走向母親,「娘,我知道你一定非常生氣,可是我和水葉是真心相愛的,請你讓我們在一起。」

    「不許!」

    「老太婆,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休想反對。」鍾行站在妻子與兒子之間,不容置喙地大吼。

    「我就是要反對!」羅銀花推了推丈夫,因力氣不夠,並未撼動他分毫。

    她轉而攻擊童水葉,左右開弓各一巴掌。

    「娘——」鍾徹要衝上前去擋,可惜慢了一步。

    殷書蓮在一旁惡狠狠地瞪著童水葉,暗咒:「活該!」

    童水葉只覺腦中一片空白,驚嚇過度地看著羅銀花,彷彿一個夜叉就站在她面前狂斥。

    「羅銀花,我已經忍你很久了。」鍾行一把抓住妻子打人的雙手。

    「那就不要忍啊,」她持續叫囂。

    兩人怒目相視。現場圍來更多看熱鬧的人。

    鍾行看了看妻子,再看了看四周。「是你自己逼我的,不要後悔!」

    「後悔什麼?」

    鍾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看來是說清楚的時候了,今天當著鄉親父老的面,說出真相也是好的。」

    「有什麼就快說!」羅銀花大叫。

    鍾行放開妻子的手,看向餘悸猶存的童水葉。「其實水葉才是我的女兒。」

    霎時,全場一片嘩然。

    「鍾行,你說什麼?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水葉是我的女兒。」他無畏地重申。

    「你這個畜生,既然童水葉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麼非要徹兒娶你的女兒?這豈不是要他們兄妹亂倫!」羅銀花近乎瘋狂地大聲咆哮。

    鍾徹和童水葉心裡則狂震不已。怎麼回事?他們是兄妹?天啊!

    「他們沒有亂倫。」鍾行平靜地道。

    「兄妹成親還說沒有亂倫?你是睜眼說瞎話。」

    「徹兒不是我的兒子。」

    羅銀花一副要找人拚個死活的模樣,「徹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你居然不認!」

    「徹兒也不是你的兒子。」鍾行丟出另一個驚人的真相。

    「你胡說!徹兒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要她接受這麼殘忍的事,教她情何以堪。

    「不是,咱們的兒子一出世便死了。」他難過地道。

    「你騙人!」

    「我沒有騙你。」

    「你是為了要懲罰我,才說出這些沒有根據的話騙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不相信我的話,你可以去問史節,孩子是他抱來給我的;咱們的孩子一出世就死了,我為了怕你傷心,所以抱來父母雙亡的徹兒,假冒是咱們的兒子。」

    「我可以作證。」史節踱向他們。他來水葉軒找兒子,正巧遇上此事。

    「你們聯手騙我!」羅銀花徹底心碎。

    「是真的,那年我從雲南回來,在路上撿到一名剛出世不久的孩子,他的父母被土匪殺死,就躺在他身旁。我進蘇州城時,看見阿行垂頭喪氣地抱著一名死嬰,我們聯手做了一個如今看來不是很好的決定,就是把撿回來的孩子交給阿行和你撫養。」史節吁了一口氣,說出心中秘密的感覺真好。

    「胡說!」羅銀花還是不信。

    「我可以帶你去看咱們兒子的小墳,就在城南外。」鍾行無力地道。

    「你真是好啊,背著我偷情,童水葉到底是誰生下的種?」被丈夫背叛,孩子不是自己親生,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們是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誰。」

    「什麼意思?」羅銀花不解。

    「非要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弄得大家難堪嗎?」

    「難堪就難堪,是你難堪又不是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艾兒是封科和你的種。」他丟出一個更驚人的事實。

    聞言,羅銀花刷白了臉。「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年我重病,你趁我去杭州治病時偷人。」

    「而你,同樣趁我不在身邊時,在杭州和狐狸精勾搭上,是嗎?」她冷笑。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真相已然大白,眾人卻無不歎息。

    ***

    鍾徹和童水葉成親已一年了,住在北京城的日子快樂又踏實,鍾徹很欣慰自己當初做了正確的決定。

    「開心嗎?」他問。

    「開心。」她幸福地笑著。

    童水葉在北京城裡最有名的大街上開了間涮羊肉的鋪子,在各家大鋪林立的街上,她的水葉軒還是闖出了名號。

    「晚上到水葉軒吃涮羊肉如何?」鍾徹提議。

    「不要勉強自己,咱們晚上還是吃蘇州菜。」

    「不勉強,說好一個月上一次水葉軒打牙祭,我現在慢慢地喜歡吃羊肉了。」

    「我才不信,你是故意哄我開心的。」

    「我沒有——」

    童水葉以食指按住他欲言的唇,「噓……」

    他一口將她的手指含住。

    「討厭!」她笑斥。

    「離晚上還有一點時間,咱們可以動一動。」鍾徹曖昧地看著她,然後俯首輕咬她的耳垂。

    「不行啦,爹娘明天就要來了,還有好多事沒有準備,該買的東西也還沒買齊。」她躲著他,嘴裡咯咯的笑著。

    「生個孫子給爹娘疼才是最要緊的。」他改吻她的唇。

    「你怎麼知道我的肚子裡沒有裝了一個?」她回吻他。

    鍾徹愕然。

    「嚇到了?」童水葉見他的傻樣,噗哧一笑。

    「你真的……有了?」他瞅著她。

    「嗯。」她垂下頭。

    鍾徹高興得仰天大笑。

    愛到深處無怨尤。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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