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月下了一場大雨。
經過雨絲的洗滌,"鳶尾山莊"呈現一片清新,山莊裡的每一株植物像是換了瓣的容顏,金花問銀蕊,翠蔓自成族。
兩隻報春鳥飛掠而過。一隻穿梭在櫞堂的新芽縫間,另一隻則精蜒點水似的摩挲著紫籐花心,發出唧啾的鳥啼。
綠地縷全羅結帶,為誰開放可憐春?
鳶尾山莊佔地兩百二十公頃,山莊裡遍植奇花異草,宛如另一處的世外桃源。
山莊的主人鄭之玄為一富商,富可敵國。有個金算盤的頭腦,作的是馬匹買賣。
鄭之玄給馬卸了鞍具、籠頭和口銜,騎著純血馬——"宰相",馳騁於莊苑右側的"萬馬樂園"。
"宰相"是一匹擁有高貴血統的純血馬,具有幾乎完美無暇的比例,它有強大的運動能力和在體質、精神上的持久力,勇敢且優雅,一如駕駛它的主人。
座騎上的主人,戴著一張黑豹皮面具,只露出兩塵深井似眸子,他用鼻呼吸著,緊抿的雙唇隱約可見。
"宰相。"奔馳了半晌,在一處馬廄前停了下來,他躍下馬後,小廝牽著"宰相"入馬廄歇息。
鳶尾山莊的馬群分別來自於各處,不論是工作馬、競賽馬、軍事馬、休閒馬……一應俱全,細分在六處馬廄豢養著,光是為了伺候這些馬,還特別養了一批人專職分工。
每一匹鄭家的馬皆用熱的烙鐵燙在肩皮上,烙下的是鄭家傳統的印記——一朵鳶尾花。
鄭之玄站立的地方是一專門豢養沙丁馬的馬廄,管理人是由蒙古聘請的——阿噶略。
"阿噶略,替我挑選一千匹最勇敢、最擅於跳躍的沙萬尼馬,鐵木真明天天一亮就要把它們帶走。還有,通知你的兄弟巴略準備兩頭有'白色的海之馬'之稱的卡馬爾格馬,我要送給鐵木真,祝他打勝仗。"阿噶略和巴略兄弟皆為鄭之玄工作,分別管理不同的馬廄。
鄭之玄和鐵木真為結拜的異姓兄弟,雖各為其主,但思及兄弟之情,對君國之尊敬,只得暫置一旁,好在鳶尾山莊位於宋朝疆域的邊睡,天高皇帝遠,而且鐵木真要的這一千匹沙萬尼馬,也非白白送給他,這一筆生意的盈收也不容小覷。並非貪財也非賺亂世之財,實是他計劃凝聚更多的財富拯救黎民百姓。
阿噶略接獲指示後叱喝馬廄小廝六人分頭準備。
"老爺,十二位來自各地的姑娘在凌霄苑等著,不知您何時有空親自挑選?"山莊總管李標,騎著快馬跟蹤在主子身後到達馬廄。
他說的十二位姑娘是鄭之玄於一個月前,分派出去的十二輛馬車所載回來的從各地挑選出來的姑娘。
馬車三天前即已回到山莊,十二位姑娘分別安置在十二門別苑裡,洗去旅途的疲累後,現在在凌霄苑候著,等待山莊的主人主宰她們的命運。
這十二位姑娘雖皆生逢亂世,所處的家鄉又都兵馬住總,但卻都懷著一顆圖變的野心。不論是飛上枝頭做鳳凰;或是只求一家老小三餐溫飽,她們都必須來一趟圓她們夢想的鳶尾山莊放手一搏,哪怕每位姑娘只有十二分之一的機會。
"呃——"鄭之玄仰望藍天白雲間飛過的灰面騖鷹沉思片刻,因為戴著面具,所以瞧不出他的情緒波動。
"罷了!李標,你是否為她們都編了號?"他似是做了決定。
"照爺的意思都編了號。"
"依什麼編的號?"
"依到達鳶尾山莊的時間編的號。"
"嗯——今天從不兒罕進了幾匹配種的馬?"他踱步走回馬廄裡,牽出宰相。
"回爺的話,依您的指示,買了八匹。"
"八匹——那好吧,就留下八號姑娘,其他姑娘,安排原車遣回,請帳房每人拔六十兩讓她們帶回去。"
"老爺——您就這樣做決定恐怕不妥之處,您不看看她們的容貌長相和談吐嗎?"李標見主子以配種馬的數量,胡亂點了八號姑娘,直捏了把冷汗,選出莊主母可不是挑丫鬟或僕役,豈可如此草率?何況若只是如此,當初他也不必獻計至江南江北各省尋找有意願的姑娘。
雖然這些姑娘都先經過了初選,可也不表示就可以如此這般……
"不必看了,對我而言哪一位姑娘都是一樣的,只要她不嫌棄我的怪模樣,肯為我生下子嗣,就算是個無鹽女又何妨。"說完話後,鄭之玄以瀟灑的姿勢躍上馬背,奔馳而去。
留下一臉愕然的李標。
李標和主子是一塊兒長大的,他的父親舊時也是鳶尾山莊的總管,從小至今的情誼自是比別人對主子多一分瞭解,明白他並不是一個會以貌取人的人。望著主子飛馬奔去的背影,他只能長長一歎。
※ ※ ※
身著一襲布衣坐在凌霄苑,心懷忐忑的杜商商,微眨著一冊秋水含著煙霧——怯生生地看著這一切。
社商商為河南邵城縣人,家裡本來世代以種田為生,勉強餬口,但近年來戰事頻頻又逢旱季,把整個生計搞亂了不說,光是天災人禍更是令百姓蒼生痛苦難當。
大約於一個半月前,商商在市集與同齡好友撿拾菜葉、碎肉時,眼尖的她突然瞧見城牆上貼了張告示,告示上說:尚未婚之人,十五歲至二十歲身體健康、身家清白的女子,凡願意遠嫁邊題富商者,皆可參加甄選,雀屏中選者可得黃金千兩……云云。
感謝老天,曾讓她有機會跟在官家小姐身旁伴讀,勤讀了六、七年的書,否則若像一般平民人家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如何能發現此等好機會?
她家米缸已好幾個月沒有一粒米了,三餐並作一餐,全靠吃些野菜和山果勉強度日,娘親日前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弟弟,可憐母親沒有奶水,娃娃嗷嗷待哺,只得吃些甜果壓出的汁液,這樣如何能長大成人呢?甭說其他六個弟弟妹妹,更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所以她依著告示寫的地點前去報名甄選,只當是謀求一項工作,反正她杜商商,今年七夕即滿十八歲,心裡也沒藏個什麼意中人,不如去試試運氣,也許老天眷顧她,讓她得了千兩黃金,就算要她一輩子做牛做馬為人奴隸也是值得的。
而幸運之神真的待她不薄,她居然真的中選了。
可是,甄選的大爺叫她先不要高興得太早,說這只是初選,尚有十一名姑娘要與她一爭鳳儀。
雖是如此,她還是很高興,拜別了父母,只告訴他們有個從京裡回來的小同鄉,邀她到京城工作,待遇不錯,父母也不懷疑她說的話。
趕了七、八天的路,終於來到了此處,像個森林似的地方,外頭的大石柱上寫著"鳶尾山莊"。
因為進山莊時是夜裡,只知經過不少樹林灌木,四周風景浸在黑暗裡,看也看不清。今天已是到達後的第三天了,還沒見到莊裡人們口中的老爺。
老爺——就是她們這些姑娘來此的目的,選擇其一做他的妻子。
這一處別苑取名凌霄,外頭花園裡植滿了凌霄花,她仔細瞧過這些凌霄花。凌霄是一種攀援籐本植物,附木而上高達數丈,苑裡的凌霄十分美麗,花期正要開始。
垂著頭想著自身前途未卜之際,李總管恰好從外入苑,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著廳堂裡十二位姑娘,有的含羞微笑,令人見之意遠;有的苗條可愛、有的溫柔嫵媚、雙頰胭脂;有的淡裝、有的艷服。或以姿色勝,或以神態勝,各人有各人動人之處。
編號八號的杜姑娘並不是最美的,但幽嫻貞靜,細腰纖手、雪膚花貌。而她,即是未來鳶尾山莊的主母,雖然李標深覺主公以承購種馬的數量來訂新婦的人選,是件冒險之事,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總管,人微言輕,又能如何?以他之見,編號三號節度史之女劉夢蝶,生得閉月羞花,大家閨秀的模樣,似乎比較符合主母的身份;不然,編號十號京師第一布商馬斯貝的千金馬青青,一臉能幹的模樣,也是李標心裡合意的人選。
劉夢蝶與馬青青兩位姑娘,可都是李標靠了關係,與兩女之父透露了證婚男主角富可敵國的事實,令其動了利慾之念,誘其兩人以女為競得鄭家財富為引,否則說什麼也不可能有機會讓他們將女兒放行。
這是李標的私心,雖自個兒的主公不甚介意主母人選是否出自名門之後,但李標心裡還是不忍主子委屈了自己,所以這十二位姑娘,李標皆交代手下在挑選時不可盲目,寧缺勿濫,自己更是親自挑選了劉夢蝶和馬青青兩人,結果,之玄爺卻是連瞧也未瞧一眼。
李標低低地歎了口氣,搖搖頭,"主公已經決定了人選,只留下八號杜姑娘,其他姑娘今晚在此略歇一晚,明晨卯時有專人會送諸位回鄉。"
說完話後李標邊搖頭邊擺手的離去,留下一臉愕然的眾家姑娘。
這些姑娘由初到這時的驚惶和陌生,於此時皆已熟悉習慣多了,甚至愛上了此處,觀察山莊的排場,隱約嗅出主人的財富,就算要她們嫁給七老八十的醜八怪,她們也是願意的。
可是,怎麼會這樣莫名其妙地還未見到傳聞中的老爺子,戲碼就絕唱了呢?更奇怪的是當選者是她們當中最弱的杜家姑娘。
大伙七嘴八舌的討論者,有的不服氣、有的只得認命;有的羨慕、有的落井下石……
"怎麼會是你?怎麼可能會是你?這副樣子,恐怕連個女兒都生不出來,何況是生兒子。"
"對嘛,不如找老爺子說個明白,乾脆告訴他,你自願放棄,由我們其他十一人裡再選一次算了。"
"是啊!說什麼李家姊姊、劉家妹妹、張家姊姊,生得都比你漂亮,怎麼也不該輪到你。"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吱吱喳喳,好不熱鬧。
只有杜商商,堅定的一張臉,心裡雖然雀躍也有不安,中選與不中選之間都是困難。但不論如何,千兩黃金將是她的了,只要黃金一到手,家裡的飢餓與病苦皆可得到改善,她的犧牲也才有價值,不是嗎?
"杜姊姊……"有個像蚊子一樣的聲音叫著她,原來是十二號姑娘柯碧雪,柯家妹妹住的地方恰巧在她的隔苑,這三天來,兩人說了許多體貼話,自然親近些,碧雪比商商年幼一歲,所以她把碧雪當作自家妹子,她在家主確有一位妹妹和碧雪同齡,模樣也是一般俏。
"啥事?明天就要分開了,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還有,等我金子一拿到後,定會差人送百兩到你家裡,你可以同家裡兄弟做點小買賣,日子會好過些。"碧雪家裡也是清苦人家,因為貧窮,所以家人想把她賣入青樓。
碧雪淌著淚搖搖頭後說:"我不想回去,錢財再多還是會被我爹和兄弟給賭光,到時我必得等送往迎親的日子,杜姊姊,你能不能收留我,你就要成為主母了,主母總也要有丫鬟伺候的,我想留下來做你的丫鬟,不回鄉去,好不好?"
商商沉吟了一會,這也是可行之法,碧雪的身世遭遇比她的更可憐,起碼她的爹可不像碧雪的爹好賭成性,萬一碧雪回去後又被賣了可怎麼好。
求老爺讓碧雪留下,但是老爺會聽她的話嗎?她只不過是個賣身的微賤之人,而且連老爺子長得何種模樣她都不知,怎麼個求法?
晚上用完膳後,總管李標恰好帶了兩位年輕丫鬟奴婢進屋,說是今後伺候她的,她見機不可失。立即問:"李總管,請問何時可以見到老爺子?"
李標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後說:"爺明天一早要到花刺子模去,半個月後會回來,到時爺自然會見你,杜姑娘可利用這半個月適應環境。"
商商急呼呼地向李標說明她的請求,李標回說要請示老爺子的意見,雖只是多增一名丫鬟奴婢,但因這奴婢是候選人之一,自當不能尋常處理。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亮,商商即已起身等消息,大約丑時至寅時間,商商差了賈紅丫鬟請示李總管,老爺子今晨要上花刺子模,身為總管的李標該也早早起身。
半晌之後,賈紐帶來李總管的口信。
"小姐,李總管說碧雪姑娘可以留下來。"
"真的?"商商喜出望外,沒想到這事這般容易即可定下來,她心裡對老爺子的敬重不自覺又多了幾分。
賈紅點點頭,"本來李總管送了爺之後才要親自來告訴您的,沒想到您先差了我去。"
"真好,以後碧雪可以和我作伴了,我得快把這消息告訴碧雪去。"
她正要往外走去,卻被賈紅給攔住了。"小姐,天尚未全亮,爺有交代不可隨便往外頭走動,您留在房裡吧,還是由我告訴碧雪姑娘去。"
"哦!"雖不能親自與碧雪分享好消息,可也夠她高興好久,這下子她可是多一個伴了,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需要一些朋友的。
※ ※ ※
待了將拉半個月,慢慢的適應了山莊的生活,她愛極了山莊裡各處的美花與樹叢,每日置身於花叢樹影裡,或吟詩作畫,或散步養情,十分清閒。
她的活動範圍雖然有限,但山莊實在太大了,所以雖只在凌霄苑四處尋幽訪勝,也夠她忙碌的。
自從那日被留下來後,她就搬到凌霄苑住了下來,據賈紅說凌霄苑是山莊裡僅次於紫帝苑的別苑。
紫薇苑位於山莊的南側,是老爺子的住所,商商曾於好奇心的趨使下懷抱著玩心,一個人悄悄地溜進苑裡四處尋覓。
只見苑裡頭的花園裡也是植滿了紫薇,在纖細、屈曲且光滑的枝條上,盛開著滿堂紅艷的花朵,花朵的顏色仔細分辨,還是有不同的色彩,有淡紫也有桃紅,還有一些開著白花。
因為主人不在苑裡,所以只見奴僕四人勤奮的掃地擦抹,修剪花朵,整理花圃樹木。
大概是四人實在大專心致致,所以沒有發現躲在樹叢裡的商商。而商商終究是偷偷進來的,總是大方不起來,只停留一會兒,又循著來路回到凌霄苑。
"杜姊姊,你在想什麼?"碧雪打斷了她的冥想。這碧雪雖說要做她的丫鬟,可她杜商商也非嬌生慣養的女子,哪裡需要什麼丫換伺候?連賈紅和蘇瓊她都不太常麻煩她們,所以她也只是將碧雪當作自家妹子。
"沒想什麼,只是聽李總管昨天告訴我,老爺子明天就要回山莊了,心裡有點緊張。"這是實話,這個樂逍遙的日子恐怕就要結束了,老爺子回來後,她的新生活才算真正開始。她旁敲側擊地問過賈紅和蘇瓊,兩人皆設真正見過老爺子,所以無從告知。
"姊姊人這麼好,相信老爺會喜歡你的。"碧雪心裡有些羨慕商商,畢竟她留下來的情況與商商是不同的,她只不過是托商商的福,人是留了下來,可卻是妾身未明。
"太好或不好是很主觀的,對於得緣的人自然會覺得好;不得緣的人恐怕再好的人也激不起動心之處。"所以第一印象十分重要,這一點商商心裡是明白的,雖然心裡挺擔心的,不過卻不想刻意,也不願強求,如果命運之神讓她留了下來,她相信天意自有安排。
※ ※ ※
鄭之玄由花刺子模回來後,下了馬,立刻沐浴洗去一身的塵埃。
這一趟的花刺子模之行,收穫頗豐,作了好幾筆買賣,萬馬樂園將有二分之一的馬匹銷售一空,當然,除了花刺子模之外,西亞和北亞一些小國也買了不少馬,接下來的幾個月,那些買主會派員前來取馬,鳶尾山莊將開始一連串的忙碌。
叩叩叩!
"進來。"他順手戴上豹皮面具,這已是習慣動作,除非是獨處,否則面具絕不離面貌。
進來的是李標。
"爺,這一路上辛苦了。"
"辛苦倒是還好,除了成交了幾筆生意,還結交了不少各路英雄好漢。對了,我不在的這半個月,莊裡可有什麼事嗎?"這話只是例行的詢問,其實他對李標十分放心,明白莊裡有他自可無後顧之憂。
"一切如常。不知老爺何時安排與杜姑娘正式見面?"李標好意提醒,倒不是伯之玄爺貴人多忘事,而是為著鄭家子嗣著急著,之玄爺也已三十有二,雖是男子也怕誤了婚時,何況經他多日的觀察,那杜姑娘也是位善體人意的姑娘。
"杜姑娘……我倒一時把她給忘了。何時相見……為免麻煩,成婚之日再相見吧!"他不溫不喜地說著。
本來他是不打算成婚的,像他這樣的面貌,會有誰家閨女願意嫁予他呢?要不是李標這兩年多以來常常在他耳際叨絮著,不教有三,無後為大,他也不會採用李標的法子,大江南北的廣募女子。
"這樣不太好吧?萬一生米煮成熟飯後又不如您意,那可怎麼好呢?"李標的擔憂也不是不可能的,感情這檔事很難說的。
"我相信天意的安排。這幾天,她——沒惹什麼麻煩事吧?"
他對那位杜姑娘也非全然無好奇心的,他也是個正常的血性男子,也有正常男人的慾望,對於女人自然也不陌生,要不是二十五歲那年發生了那場意外,想來他也早已成親,兒女成群了。
"安安分分,啥麻煩事也不曾惹。"李標言簡意賅地形容著這些天杜商商的表現。
"好一個安安分分。"鄭之玄聽了李標的形容,有趣地哈哈大笑。接續著又問:"她平日都忙些什麼來著?"
"吟詩作畫,一派清閒。"
"吟詩作畫?她是出身官宦之家的閨女嗎?"之玄心悸了一下,若是官宦之家的閨女,配他今日的模樣,恐怕有著許多的委屈。
"不是官家千金,杜姑娘家裡在河南三代皆務農,聽她說因曾是官家小姐的伴讀,想來杜姑娘本身聰明伶俐的,比官家小姐多學了些知識,再加上天生的智慧,許多東西都無師自通。"這是李標的觀察和賈紅、蘇瓊兩位丫鬟的回報,李標愈來愈覺得社姑娘配得上坐上鄭家主母的位置。
"看來你為我尋來了一枝解語花了。"這句話裡有著對李標的感謝之詞。在他的心裡是既自負又自卑的,他不斷努力工作,不斷增加自身的財富,雖自知在外表的條件上有著殘缺,但在心裡仍夢寐著得一紅粉知己相伴。他明白這點夢想之於他而言恐是癡心妄想,就算真的得一女不計較他醜陋的面貌,願許終身與他,恐也是為著他的錢財黃金,而這杜家女子,不就為著他願付出的千兩黃金而來的嗎?想及此,他的心緒又往下沉了千尺。
"爺——"見主公沉思著,李標叫喚一聲,提醒他的注意力。
"呃——就今晚成親吧,繁文得節全省下,只要這椿婚事順利進行即可。"他突然下了決定,反正這也不是什麼愛情的結合,算來也是一椿買賣。
"今晚?爺,恐怕不妥吧!是否太匆促了。杜姑娘怕會措手不及,嫁娘的衣袋也尚未打理呢,如何行禮?"李標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需鳳冠霞帔,穿件像樣點的衣裳就成了,拜了鄭家祖宗,行了夫妻禮,喝了交杯酒,就算入了我鄭家門,反正她也不是心甘情願要嫁給我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想她會在見到我面目的同時立刻奪門而出的。"又來了,又是該死的自卑心作祟,這個"自卑"的鬼魅恐怕會如影隨形,在任何時刻蹦出來攪亂一湖春水。
"若是杜姑娘不依呢?"這也是有可能的,那杜姑娘可不是毫無主見的軟弱女子,幾次與她談話都被她的堅定和出人意料的談吐所折服。
"如果不依,那麼,告訴她,明日一早即離開鳶尾山莊,一分錢也休想得到。"他說著很話,冷冷的,想來面具後的表情也是一般冷冽。
李標領了主子的旨意,立刻到凌霄苑告訴杜商商。
商商聽了之後刷的一張慘白的臉,就連在一旁的碧雪也嚇了一跳,可不是嗎?這麼突然,雖自來時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這些日子也在心裡調適著,可是如此的匆促,還是讓她心慌意亂。
為了家鄉的親人,為了於兩黃金,為著一切……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李標。招來蘇瓊、賈紅兩丫鬟,簡單梳洗了一番。
依主公匆忙的舉措,隱約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商商揣摩他的心意,想必也不是真正熱烈要這椿婚事的,不然怎會是這番情況?一定是這個原因,若非如此,那人豈有連見候選者一面皆不願。既已決定了人選卻又拖至今日才匆匆欲成婚,這也就解釋了她這非最美、非最出色,家世也平凡的人能夠在"十二金釵"中脫穎而出的原因。
是的,她一定是在老爺子胡亂"欽點"之下的幸運兒。
她一點也不在意穿什麼衣裳成親,因為她未曾期待過,既沒有期待也不會有什麼失落感了,若那人想用這點給她下馬威的話,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其實他根本無需給她下馬威的,她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他的恩情她會想辦法償還,依她這幾日的觀察,他這次以千兩黃金買下一位姑娘,最可能的因素是要人為他生下子嗣繼承人。
她不知道這老爺子真正的年歲,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未曾娶過任何一房妻子,更別說納過任何妃妾了,這是她由李標那問來的。
"小姐,李總管差人來催了。"賈紅由外頭進來後,著急著說。
杜商商今晚穿了襲蔥綠裳兒,非一般新嫁娘大紅大花的顏色,搓脂摘粉,瓊姿玉貌。
"真搞不懂他的心思,我活這麼大可從沒聽過有哪戶人家是晚上成親的,娶的還是黃花閨女。"蘇瓊丫鬟心裡直犯前咕,在她的家鄉,過了中午娶親,對新過門的新娘而言是犯煞的,何況新主母又是個如花似玉的可人兒。
經過這半個月來的相處,賈紅和蘇瓊兩人皆把商商當作自家小姐伺候著,對她自有一份絕對的忠誠,這杜姑娘與一般小姐不同,其實說是伺候她,不如說是與她做朋友,平日待她們這些丫鬟下人也是說說笑笑的,脾氣好得沒得比的。
所以在此大喜的日子,商商小姐遭受此等待遇,她們一班丫鬟當然不平羅!反倒是女主角一點也不以為許,絲毫怨言也沒聽她說過半句,不由得對未來主母多了一份欽佩,她怡然自得的模樣令人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