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石嬌艷 第五章
    「我要巧克力冰沙,然後在上面幫我另外加鮮奶油,還要灑上榛果。」

    少女甜嫩的嗓音,在瘋狂喧鬧的環境中,格格不入,引人矚目。

    「喔,對了。請不要灑粉狀的榛果,要顆粒狀的。」

    她的要求是那麼可人,沒有人會忍心拒絕。問題是,她好像還沒搞懂自己目前究竟身處什麼地方。

    「小姐,我們這裡沒有供應你所點的東西。」

    她錯愕的神情,彷彿服務生正殘忍宣判著迪士尼樂園破產倒閉,從今起關門大吉。

    挫折的小臉垂望菜單,反覆瀏覽,卻看不到任何盼望。

    「那……算了,我就這樣好了。」

    哪有客人可以進門白坐位子,佔著茅坑不拉屎?「小姐——」

    「照小姐要的,給她所點的東西就對了。」

    席間大老淡淡開口,店小二馬上躬身退朝,奔走張羅。

    「歹勢,維祈,我妹腦袋有點秀鬥。可是我正被我老爸禁足中,只能假藉當我妹的司機之名,才能溜出來透透氣。」所以,這隻小豬拖油瓶,就請當她是不存在的吧。

    但她的存在是那麼地突兀,情不自禁的醒目。週遭雖然充斥著花枝招展的勁辣男女、精英新貴,紛紛趁著過路或遠眺予以傲眼鄙視,宛如譏誚,卻反而顯出自己的市儈猥瑣。

    「哪裡來的女童軍?跑到這裡來幹嘛,義賣愛心原子筆嗎?」一名骨感美女艷然佇立,帶著法式風情的冷笑,低醇柔吟。

    「嗨,之音。」范家大公子曉仁立即大展仰慕。「這是我妹曉淑,剛上高一,而且還是和你同校的學妹喔。」

    「真可憐。」她慵懶一笑,極其自然地滑坐入李維祈身畔。「別人看做是光榮的前三志願,在我看來,簡直是醜陋閉俗的尼姑庵。小妹妹,加油吧。」

    面對這些世故的面孔和尖酸交談,曉淑全然不受影響。不是她心境清明超脫,或委屈隱忍,而是她有比這些更偉大的人生挑戰需要煩惱。

    煩惱到連嬌艷的小臉都為之暗澹沮喪。

    這座奢靡霸氣的浮華夜店,每到週末,門口就猶如最炫車款的展示場,停滿各路名流收藏。店內男女,衣香鬢影,美女如雲,美腿如林。政要藝人,精英小資、名模玩家,紛紛盛裝前來,朝拜當代的夜店翹楚,號稱台北時髦燈海中的巨大浮島,華麗而極致的狂歡天堂。

    歸國玩耍的ABC、在台工作的外籍CEO、企業家第二代的VIP,以及打扮酷炫卻不知從哪來的五四三,充斥樂聲震天的舞池及吧檯,英文幾乎成了此境的官方語言。場外排隊等著進來的各自擺著耍帥姿態閒閒寒暄,場內香檳開瓶聲連連不絕。

    有人故作熱情,不管熟不熟,沿路都能驚喜地與人打成一片。有人故作海派,帶著大小跟班,土氣散財耍豪邁。有人故作瀟灑,精心整頓門面,占好位子,就算享不到艷福,好歹也飽了眼福。

    他們這掛公子哥兒,則是玩到生膩,混到心煩。大夥癱坐VIP包廂內,呈要死不活狀。行有餘力,就進到舞池和時尚男女們乩童起舞一番,不然就回來海灌。

    只是公子哥兒們也有等級之分。

    范曉仁家境雖然不錯,但比起李維祈家族事業總資產規模以百億為單位的背景,他只夠格做跟班。

    他不但跟,而且跟得很緊。與其說他狗腿,不如說他太過單純,一心嚮往李維祈酷派的英雄風采,渴望和他同為一掛。

    李維祈週遭太多這種人,還輪不到范曉仁這位白呆大少參一腳。偏偏他天生好狗運,享有輿李維祈同班的特權。

    「維祈,你研究所申請得怎麼樣了?」

    范公子傻呵呵的一句,旁的王公親貴差點由鼻孔噴出正咽到一半的烈酒。

    哇咧……他到底有沒有腦神經?

    他以為這是哪裡?學校社團還是系辦?

    大夥紛紛歹毒瞟望向來出手猛烈的左護法希安。不料這位曾把范曉仁拖到後巷揍掉兩顆大臼齒的玉面暴君,竟怔忡凝睇著范家小公主,渾然失神。

    希安家有濃厚的黑道色彩,不過因為他是庶出,得以與那圈子保持些許距離。他只是單純的年輕氣盛,單純的廝殺鬥狠,與幫派無涉。他也憑著自己秀逸書生的形象,過著精采豐富的感情生活。

    他卻從未碰過這樣的女孩。

    他幾乎是在她踏入這座午夜宮殿的剎那,視線就被她攫住。

    在衣衫緊繃暴露、努力賣弄肉體的各路黑衣美女間,她翩翩降臨。一身雪色飄逸的連身小禮服,鬈曲可人的長髮,嬌麗而憂鬱的臉蛋,勾動他的心。連她所點的幼稚冰品、拉雜要求,都令他深深癡迷。

    希安對她的公然瞻仰,也引起這掛墮落勇士對她的側目。的確,即使在昏暗閃炫的燈海下,仍看得出這是非常美麗的少女。

    在場的,大概只有李維祈沒把她放在眼裡。

    「希安,家裡最近好嗎?」之音一面優雅支著煙,一面意有所指地冷笑吞吐。

    希安這才不悅地回神。他向來對自作聰明的女人沒什麼好感,尤其是明明沒什麼交情卻硬裝熟識的投機分子。

    「希安家最近不錯啊。」另一名小開閒道。「比起以前做地下錢莊,希安老爸現在經營的銀行現金卡還比較上道。」無論發卡量或循環餘額,每月利息收入高得驚人。

    與其靠蠻力,不如靠腦力,照樣財源廣進。

    「白癡……」之音輕噱地低吟這句法文。

    旁人不解,只顧著陶醉在她神秘的韻味及交疊的美腿。

    「你爸爸沒有給你施加太多壓力吧。」

    「閉嘴。」騷貨。別以為跟他睡過幾次,就可以囉唆他的家務事。

    「什麼壓力?」范公子呆問。「希安,你也被你老爸逼著非念研究所不可嗎?」

    之音被逗得樂不可支。這位大少,實在笨得可愛。

    只有他們這群富貴人渣的少數核心分子,才知道之音在說些什麼。希安的老爸近年不斷致力於「企業轉型」,由黑道老大改頭換面為銀行大老,重新包裝形象,做得有聲有色。為了擴大吸金版圖,目前正籌組金控公司,積極尋找合併對象,甚至神通廣大到嗅出希安這裡有財路,相中了李氏金融帝國的第二代少主,維祈少爺,企圖長程佈局,攀住此線。

    向來不被家族放在眼裡的希安,竟因為自己的好友維祈,而鹹魚翻身,莫名其妙榮登「爸爸的最愛」寶座,氣煞乎日努力阿諛奉承的各房兄弟姊妹。

    對此殊榮,希安只覺得一肚子大便。

    「我交我的朋友,干老頭子屁事。」

    眾人聽希安這啜酒低吟,立刻寒毛聳立,高度警戒。當這位火爆打手異常冷靜的時候,往往是爆炸的前夕。

    「我妹也是,最近在跟我們家老頭子嘔氣。」范曉仁不知死活地興奮瞎串,完全沒搞懂狀況。「她打從高分考進第二志願的女中後,成績簡直爛到不能看。虧她還天天K書K得死去活來,結果成績照樣讓她哭得死去活來。」哈哈哈!

    大家本以為希安會一拳過去,揍斷這白癡的鼻樑,沒想到他竟會鄭重地望向垂頭喪氣的小人兒。

    「真有這麼糟嗎?」

    她不回答。打從進場坐定以來,除了點餐的剎那有拾過一次頭,她始終低著小臉,不時揉揉眼,彷彿愛困,誰也不看。

    「她呀,昨天還壓力大到哭著說不想上學了。我老爸接了她的越洋電話,急得差點丟下會議飛回台北來,還為了這個在電話裡跟我媽大吵一架。」

    旁人竊笑,幼稚透頂,希安卻為之情迷。

    比起他在傷腦筋的一坨骯髒齷齪烏拉屁,她的困擾是這麼的天真可愛,雪白淨麗。

    「我爸媽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范曉仁嘰哩呱啦地猛吐槽。「他們也奇怪,從小名列前茅的心肝寶貝,怎麼上了高中後成績竟然淪落到二、三十名去了。」

    之音受不了這種低層次對話,沒轍地起身邁向華麗舞池,小小抒發一下舞後魅力。

    「小姐,你的巧克力冰沙。」服務小生優雅上前。

    曉淑這才抬眼,渴望地捧著豐盛擁擠的長杯,專心地一小匙一小匙細細挖食。

    她對這一切的奢靡絢爛沒興趣,對週遭的名流及話題也沒興趣,對名酒名煙精純藥物都沒興趣。在她的世界裡,頭條大事就是課業壓力,以及巧克力冰沙和奶油灑上榛果碎粒。

    希安怔然發覺,自己竟從不曉得這甜膩的冰品看起來會如此美味。

    「我爸昨天有空就拚命打電話來安撫她,但她一拗起來,誰都拿她沒辦法。」他還真同情老爸,哄這寶貝女兒哄了半天,最後竟遭她一句泣嚷「你根本就不瞭解我」而被掛電話,徹底絕交。

    哈哈,幹得好,算是替他向老爸報了禁足之仇。

    「我爸沒轍啦,就命令我陪她出門散散心啦、聽聽音樂會什麼的。我剛才本來想把她載到音樂廳就自己飆過來找你們,可是這小豬硬是要跟,死黏著不放。」

    結果不出所料吧,誰看了她都嫌礙眼。

    「剛上高中,難免會不適應。」希安語出驚人,連他自己都詫異這句輕喃竟會出自他的口。

    「是啊,我當年也是這樣。」

    「可能是你還沒抓到讀書的方法。」

    眾人紛紛附和,一同放膽鼓勵,以大學生的過來人身份熱心指導。

    「就算你目前成績不理想,好歹也還是在一所好學校裡。」

    「而且你的學校集結了多少國中名列前茅的資優生,你現在等於是跟一群各地來的第一名競爭。」

    「所以我看你還是滿不錯的嘛。」

    范老哥目瞪口呆。他家這隻小豬怎麼這麼廣受青睞?

    「如果還是覺得念得很吃力,我可以幫你找合適的家教。」希安柔聲建議,誠心與她一道分擔這項人生關卡。「我們繫上有些女同學正好打算走教育的路——」

    「再擺臭臉,就滾出去。」

    一句尖刻的低吟,劃破溫馨的氣氛,連正好香汗淋漓勁舞回來的之音都為之一懾。

    每一雙眼睛戒慎轉向一直在孤絕冥想中的維祈。只見他仍舊張腿癱坐沙發內,左臂仍舊長長地擱在椅背上,右手仍舊晃蕩盛著冰塊加酒的水晶杯。但是,眼神煞冷,令人神經緊繃。

    曉淑卻不是。她不可置信地呆望他,還沒想到要不要害怕。

    她打從出生就可愛得令人心頭融化,被所有的人捧在手心裡呵護大。從沒人對她說過重話,她始終在輕聲細語的優渥環境中成長。她不知道什麼叫惡毒,什麼叫挫折。那些對她來說,只是理性上的字義瞭解與想像。她的世界是水晶打造的精緻鳥籠,沒有見過李維祈這般粗暴的生物。

    「我沒有擺臭臉。」

    她的嬌聲更正,使得大夥又是一陣錯愕。真是夠膽哪……

    「你不爽是你個人的事,但是你讓這裡的人也被你弄得很不爽,就最好快點滾出去。」

    范曉仁見狀不妙,趕緊拉起妹妹,急急竊語,「豬,我們先離開。」

    「為什麼?」哥好奇怪,在慌什麼?「我還在跟這個人講話。」

    「下次再講啦!」她到底有沒有神經啊?!「現在先跟我——」

    「你還有什麼話要講?」

    維祈巍然佇立她跟前,魁偉睥睨正在環形沙發中拉扯的兩兄妹。曉淑這才愕然發現,他的高大雄健遠在她想像之上。

    一股不耐煩的逼迫感,使得她週身空氣變得異常稀薄,呼吸有些困難。

    「我只是想聲明,我沒有要搞壞大家氣氛的意思。」

    「你已經搞壞了。」

    她怎麼都不曉得?「什麼時候搞壞的?」

    「從你一踏進這裡。」

    她不懂,為什麼這個人敵意這麼重?她有什麼地方得罪他嗎?她正想虛心請教,整個人卻自左臂被霍然吊起,雙腿踮不著地。

    「出去。」

    「維祈?!」眾人大驚。他真的就這樣大步把人拎出場外!

    偌大的炫麗舞池,熟舞狂歡的喧囂男女們都識相地閃開,沒興趣招惹麻煩,夜店的服務人員也知道這號人物惹不得,俐落讓路,視若無睹,同時急打暗號,知會上頭盡快出面安撫。

    李維祈拖她出去的沿路,直到門外,都引來高度矚目。他本身就已是惹人聚焦的傳奇,現在又擺出這種擄人勒贖的行徑,外加他挾持的又是個與此處氣味不合的白淨少女,立刻撩人曖昧遐想,哨音狼嗥四處高揚。

    「維祈,等一下!」范家老哥急急迫往遠處幽僻大道的自家轎車門邊。「維祈!」

    「鑰匙。」

    「維祈,我不能走。」

    「那你妹怎麼辦?」

    她全然聽不清他們壓低的嘀咕爭執,她只覺得先前的隱約不適開始變嚴重,頭昏,而且有點想吐,但她明明沒吃什麼……

    小人兒軟趴趴地被壯碩臂彎牢牢擁著,任由她癱伏在厚實的胸膛上虛喘。奇怪,為什麼出來後才發覺自己愈來愈不舒服?

    「我事先都已經跟你講了,我必須跟之音談談。」范曉仁一面艱困申訴,一面掏出車鑰匙。

    「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該好好照顧你妹。」他一句冷吟,比一把寒刀捅得還深還利。「她才幾歲,你居然把她帶進那種場合裡。」

    冤枉啊!「是她死黏著我不放!」他又有什麼辦法?

    「那你也該早點發覺她狀況不對,盡快帶她離開,而不是在那裡拚命數落她,來製造笑話,為你自己爭取目光。」

    「她怎麼了?」怪怪的。

    媽的!要不是他懷裡正支撐個發冷發顫的小小嬌軀,他真會一拳打碎這混帳哥哥的下顎。

    「范曉仁,如果你還想再踏進這圈子裡面混,就永遠都別再帶你妹到這種地方來。」裡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嗑藥抽大麻,空氣中瀰漫著微量毒品,點點滴滴滲人人心。「她完全沒接觸過這種東西,從你帶她進來後就愈來愈恍惚。要是再慢兩步拖她出來,你恐怕就得去醫院急診處照顧你妹!」

    「那……現在怎麼辦?」拜託千萬別把事情搞大,否則老爸會要了他的命。「她還好吧?」

    維祈咬牙,閉目長歎。為了目前癱在他懷裡半死不活的棄兒,他不能不忍。

    「總而言之,你還是不想載她回家?」

    嗯,這點他很堅持。「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之音,不趁現在跟她談,下回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見到她。」

    「滾!」維祈狠手掃掠曉仁手中的鑰匙。「要去就去!」

    真不愧是血性漢子好兄弟!「那我妹就麻煩你載回去囉。我會打電話通知山區警衛放行,家裡的菲傭我也會聯絡好,你把人交給她就可以。喔,對了,如果時間太晚了你想住下也沒關係,我媽不會介意。」

    媽根本什麼都不屑介意,自由得很。

    范公子欣然擺手,雀躍而去,追尋他轟轟烈烈的青春戀曲。

    維祈癱坐在范家的VOLVO駕駛座上,仰頭閉目,調節差點逆沖的氣血。沉靜的小人兒被他放在鄰座,橫身倒躺在他大腿上,嬌顏慘白,滿頭虛汗。

    他按下所有車窗。空曠的深夜都市一隅,涼風長長襲來,吹進夜的氣息。

    好靜。

    不過是一條大街的轉角距離,此處卻全無之前的糜爛喧鬧。盞盞昏黃街燈,像一輪圓月的旅途,延伸消失在都市的深處。

    她微微的蠕動,勾醒他的意識。大手撫上精緻小巧的臉龐,發覺她的症狀在逐漸減輕。

    「還會想吐嗎?」

    她無力回話,連眼皮都極難睜開,只能以全然信賴的依靠做為回應。

    柔細的鬈發披散在他腿上,嬌媚得不可思議。像絲緞,鋪在他身前。他對小孩子沒興趣,只是……

    他慨然吐息,再度仰靠椅背閉目,享受寧靜。

    隱約中,他幾可嗅到極淡極雅的芬芳。他無法確認是來自她的長髮,還是她身上余留的沐浴氣息,或是她天然的少女馨香。

    「我等你舒服點了,再慢慢開車送你回去。」

    他也不知道她是否清醒,聽不聽得見他低啞的交代。也罷,就當他在自言自語,說服自己。他實在需要這樣溫柔的寧靜,片刻的心靈休憩。

    驀地,他按在她肩上安撫的巨掌,被一股柔嫩的溫度蜷住了幾隻手指,虛弱地攀著,無聲無息。

    是她在回握他的手。即使在極難受的發寒暈眩中,她仍在聽,她知道有人在陪伴她。她需要他。

    他任由她依賴,隨她攀附。這只是個小女孩,一個惹人憐愛的漂亮小孩罷了。

    幽微的夜,寂靜的月,他倆相依相偎。既非熟識,也無交談,卻一同在喧囂的繁華世界中,安然沉睡。

    小女孩戀愛了。

    「嗯。」維祈心不在焉地虛應著,眼不離電腦螢幕。

    「我也不曉得我爸是由哪一點來判斷的。」范老哥閒聞反趴在跨騎的椅背上,在維祈身後邊看螢幕邊哈拉。「雖然自從帶她去夜店那次之後,一票狐群狗黨紛紛要我幫忙牽線,可是我妹那隻小笨豬根本不懂這些,她只覺得大家都好熱心公益喔。」

    不但很關心她的學業,還很開心她的感情生活,甚至關心起她的三餐——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以及關心她的交通安全——要不要搭個便車。

    螢幕中的美少女隨著維祈輸入的指令,進行拙劣的戰鬥。打不到半回合,就幾乎被敵手剝個精光。破爛的衣衫,哪裡都遮得住,就是遮不住暴露的聳動豪乳及少女的禁地。

    變換戰術,改用擒拿法。

    美少女倏地英勇自敵手身後抱住他的腦袋,緊緊箝絞在自己豐滿的雙乳間,令敵手苦不堪言。

    「所以我就不懂了,為什麼我爸還會一口咬定她戀愛了?」

    敵手猛地將美少女由肩後翻摔至地面,摔得又狠又慘,害她張大雙腿朝著螢幕掙扎半天,還爬不起來。

    「喂,維祈,你還在介意我找之音當我妹家教的事嗎?」

    「你確定你有找她當小豬的家教?」他冷然全神操作,目不轉睛。

    「好啦好啦,我承認,之音待在我房間的時間是比待在小豬房間的時間還多。但是我們正在交往中,這是很難免的事嘛。」

    「我沒興趣再繼續代課下去。」

    每次家教課時間,維祈載著之音抵達范家豪宅後,她總是開了一堆習題要曉淑做,然後自己晃到范公子閨房逍遙去。兩個月下來,小公主的成績一無長進,范公子的感情生活倒日漸甜蜜。

    反正,司機大人閒著也是閒著,就被范公子跪求來當代課老師。

    「你再忍一個月就好!」范公子急急討好。「等小豬這次段考完畢,你就可以不用再代課了。」

    「你不要之音繼續當掛名家教?」俊眉冷挑。

    「我們打算同居,我也在市中心找好房子了。」他對之音是認真的。「可是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我跟她本來就沒交往過。」只是走得近。

    「我倒不這麼覺得。我可以感覺到,之音心裡一直惦著你。她很清楚你不喜歡人死纏爛打,才假作毫不在乎。」

    「你們談你們的感情,少把我扯進去。」

    「你太冷淡了,而且出口太狠,不能怪她會從希安身上尋找慰藉。」

    「我沒空天天安慰女人。」

    「起碼也可以溫柔點吧。」

    「那你還撿得到她這甜頭?」

    唔,說得也是。「不過我還是不希望你心中對她有任何負面評價。她只是害怕寂寞,渴望被愛,並不像他們私下講得那麼浪蕩。」

    維祈不予置評,懶得囉唆之音目前有多少位與范公子同等級的溫柔慰藉。她要的不是愛,而是崇拜。

    相較之下,曉淑就形同怪胎。他也不是沒碰過天真無邪的青春仰慕者,但睡了幾個下來,覺得很煩。他不懂她們為何老愛企圖以肉體換感情,好像睡過了就是某種證明。

    歹勢,他目前沒興趣對任何人下承諾,甚至對自己的爹娘也如此。

    他不欠任何人什麼。

    但是曉淑很奇特,一匹充滿趣味性的小豬。他一直都很好奇她腦袋裡的構造,她可笑的思路與反應,以及她缺乏女性自覺的豐艷胴體。

    與其說她像搪瓷娃娃,他倒覺得她是大理石豪邁鑿出的少女,BERNNI鬼斧神工的極致作品:陰沉粗壯的冥王Pluto,被愛神射中一箭,便癡狂於當時正在燦燦陽光下摘花的美麗少女Proserpina,將她強行奪往冥府,成為他的黑暗皇后。

    冥王劫掠少女的剎那,被天才藝術家凝為永恆的雕像。冥王粗暴箝抱她的那只健碩巨掌,陷在少女柔嫩豐腴的雪膚裡,幾乎讓人感受到那副充滿彈性的青春肉體。她掙扎扭動的優美態勢,令人驚艷於女性嬌軀的柔媚。但比起曉淑,少女雕像還少了一樣:鮮活的粉嫩。

    也許是她體質容易發熱,也許是她缺乏乙醛之類Ⅰ型酵素,常常臉蛋紅通通。特別是她望向他的時候,總是非常專注,全神投入。她在他眼中究竟看到了什麼?她甚至常常被他不悅地狠狠一瞪,才驚覺自己竟看他看到癡了,惶惶低頭懺悔,沒臉見人。

    曉淑是個超級大近視,只看得見眼前的焦點。她看不到他的家業、權勢、他複雜的人際圈,和他爆發力十足的前途。那她看見了什麼?

    她太乖了,標標準准的好小孩,完全與他相反。他向來對好孩子反感,厭惡那種蠢蛋似的爸媽小心肝,噁到想把他們的漿糊腦袋個個捏爛。壞孩子通常會怎麼對付好孩子呢,嗯哼?他從未刻意想對付哪個人,但是她……

    電腦螢幕中的美少女格鬥在他的操作之下,迅速淪為毫無章法的性愛扭打,汗水與熱氣與呻吟與掙扎,讓有心想好好談的范曉仁愈來愈坐立難安。雖然話是對著維祈說,眼睛卻緊盯著螢幕看。

    維祈一副老神在在的德行,處之泰然,還不斷加高戰鬥指數,機動性地調整,隨時放大重點部位,害得范曉仁血脈債張。

    「你、你是怎麼操作出這個畫面的?」

    「熟能生巧。」而且比起虛擬的,他更想操作真人。「總之,你還要我再代課就是了。」

    「呃,對……」靠,太寫實了。美少女豐滿的肉感和官能性的激昂回應,有夠活色生香。「你再代我妹的課一個月就好……然、然後自會有別的男人接手。」

    美少女慘然驚叫,倏地由放蕩激情被揪回格鬥狀態,被人狠狠將手臂折至腰後,俯身跪地。

    「你、說、什、麼?」

    「哎呀,你跑回打鬥畫面了!」范曉仁逼視螢幕,急急鬼叫。「她剛剛才正爽到一半,你幹嘛——」

    「誰要接手做曉淑的家教?」他森幽淺吟,煞氣四射。

    「教會的朋友啦!」媽的,他正被挑逗到熱血沸騰,維祈就給他切換畫面。

    「誰?」

    范曉仁頹然癱掛在反坐的旋轉椅背上,痛切覺悟到除非維祈問到他要的答案,否則性感美少女永遠不會再出現。

    「我們家對面那區的康家大公子。他是曉淑在教會高中生團契的輔導哥哥,他妹樂樂又是曉淑的好朋友,兩隻小女生天天黏在一起。當初我爸會把整個家由北區陽明山搬到南區這裡來,也是因為康爸爸的建議。總而言之,我們兩家來往很密切。」

    范老爸寵小豬是寵出了名。那年驚傳范家在陽明山同一區的南非駐外大使家遭歹徒入侵,全家挾為人質,還槍傷了武官大使及他女兒,成為轟動一時的重案。范老爸護女心切,一聽康爸爸說台北南邊的山區安全管理如何地專業,警備如何地森嚴,他二話不說,立刻全家遷居到這裡。為保家人安全,砸下冉多銀兩也在所不惜。

    「我想老爸是打算拿康公子來布眼線,替他監控曉淑的交友圈子兼看照課業。反正老康他哈小豬也哈很多年了,當然不介意當這個義工。」

    維祈淡無表情,疏離地操作著格鬥畫面,冷眼旁觀美少女如何被對手支解。

    「喂,維祈……」這到底是什麼恐怖軟體?

    「我以為,曉淑的家教是我。」

    「是你沒錯啊。」之音也不過是掛名的。「你再忍一段時間就好,馬上可得解脫,讓老康去做小豬的保母——」

    美少女一聲淒厲哀號,壯烈陣亡。GAME  OVER!

    范曉仁駭瞪畫面,這才感到事態似乎有點嚴重。

    「你如果沒聽懂,我可以再說一次。」維祈旋過轉椅,悠悠狠睇,緩緩輕吟,「曉淑的家教,是我。」

    「當、當然。」沒想到維祈竟這麼熱心教育……「我想,老康不會笨到跑來跟你搶地盤的。而、而且他也不可能待很久,因為他已經申請好學校了,準備赴美念MBA。所以,曉淑的家教唯有你榮任。」

    「那麼,你不介意我照自己的方法來吧。」

    「不會不會!」只是維祈的友善亂陰森的,笑得好可怕……「每個老師都有屬於自己的教法,學生理當全力配合!」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小豬當然可以任維祈宰割。

    「至於你老爸那邊,你也應該會替我做好掩護吧,嗯?」

    「那還、還用說!」維祈幹嘛靠他這麼近?維祈是想吻他還是想對他……「那個、維祈我、我已經跟之音是一對囉。」

    「很好,你們兩個就好好地替我護航,堵住范爸。」

    維祈一隻巨掌扣在曉仁頸後,迫使曉仁傾近他詭譎的笑靨。雖然同是男人,曉仁還是被他陽剛霸氣的舉止及俊容懾得芳心悸動,雙頰緋紅,像只花癡。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人迷維祈迷得死去活來。真的好性感喔……害他那本以為已經沉寂的心湖又泛起了陣陣禁忌的漣漪。如果維祈對他有「那個」意思的話,他該怎麼辦?難道維祈並不在意之音,真正在意的對象其實是他?原來他的秀逸可愛對維祈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力,害維祈為他踏入禁忌的癡戀迷途。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的俊美害了維祈。

    噢,感情的事如此紛紛擾擾,他該如何是好?

    呵呵呵……

    喂,范公子,現在到底是在回顧誰跟誰的戀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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