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診所 第四章
    他知道F對她圖謀不軌。因為他是男人,他很清楚F對這樣鮮嫩可口的獵物會有什麼想法。

    其實他和F一樣賤,都企圖獨占她。但他自認比F賤得有格調,因為F的打算是將她列入玩伴之一,他卻想要讓她成為唯一。

    可惜的是,他胸懷如此清純大志時,人正躺在美女們之間,浴袍與泳衣等散落在池畔,在騎陽下舒展縱欲過後的疲態。

    當他什麼樣的女人都上得了手,那感覺就像凱子饕客,天下美食任他品味。卻也因為沒有限制、沒有阻攔,在什麼都能吃的情況下,什麼都嘗來乏味,飽餐一頓仍覺空洞。

    愈是碰不到她,他愈是饑餓。

    他渴望限制,某種為了她而堅守的鐵則。他甘願為她忠貞,非關道德情操,而是渴望有個取捨的標准:有她為伴,就不能與她以外的女人做愛。

    這是她的價值觀,他樂意配合。可是……

    再也不能與各色美女們酣暢做愛,對男人是嚴厲的酷刑,所以寧可不結婚,以保持自由上床的權益。隸屬於一個女人的感覺太可怕,雖然很幸福甜美,但犧牲太大。

    他本想因此放棄她,放棄終生效忠她一人的貞潔牌坊,卻半路殺出F。

    他可以自動放棄,但不能容忍被搶。而且,多了一個識貨的人,他備感不爽。

    所以,他先下手為強,擄走她。

    「郎,你在寫什麼啊?」義裔美女挺著赤裸酥胸,身上只系著條丁宇褲,小麥色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要的冰啤酒。」

    她率性地往躺椅上的壯漢丟去,一手扠腰,另一手舉瓶海灌自己。

    面對如此豪放的冶艷胴體,他閒懶想到的卻是在陽光下苦命伏地除草、紅通通的汗濕臉蛋。

    她永遠也不知道那樣的她有多性感,讓他每一條肌肉都為之緊繃。為了分散過度集中在下半身的火力,他還當場胡扯八道一大串,以穩定軍心。

    「郎,給我喝一口。」

    隔壁躺椅上的另一名墨鏡美女朝他伸手,擺動修剪完美的長指。

    對於身畔一絲不掛的白種辣妹,他心如止水,只專注地回憶著包得密不透風的東方娃娃。

    「嘿,你是曬昏了嗎?」義裔美女俯騎在他身上咯咯笑,憑蕩的雙乳微微顫動,鬈曲長發因著她的傾身而垂在他臉側。「還是你的電動馬達累壞了?」

    玉手頑皮地撫在他飽滿的泳褲上,酣然向往。

    長發籠罩的嬌顏情欲高張,他卻閉眸輕歎。他現在才發覺,他比較喜歡短發的。

    美女正要挺身馳騁之際,感到他腹肌上擱的筆記本頗礙事。才正要伸手掠開它,不料自己竟先被他給淡淡掠開。

    「抱歉,沒心情。」

    啊?!義裔美女皺眉大瞪,質疑是這句英文文法有問題,還是講這話的人有問題。

    一旁的白種辣妹竊竊幸災樂禍,故作灑脫。「郎,你不是都用NOTEBOOK做旅游紀錄嗎?該不會是半途摔壞了吧?」竟操起傳統手工業,祭出筆墨紙硯。

    「偶爾也想『文藝復興』一下。」

    「難怪最近很少在網上看到你的游記。」以前那種邊走邊寫的豪情和沿途邂逅的浪漫,漸漸絕跡。「你還有在寫東西嗎?」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卻淡然灌著啤酒,徑自心馳神蕩。

    如果真要擄走那小小的嬌娃,一定要將她挾持到冰天雪地的世界裡,可能是安大略湖附近的荒原,可能是庇裡牛斯山的深處。

    一個與世隔絕的異境,除他以外,她別無依靠。

    嗯,這個好。

    向來從頭包到腳的保守佳人,屈時只好為他一人完全開展,徹底坦誠。他可以聽到平日嬌柔的細嗓,如何為他失控高吟,激切地懇求他更多的蹂躪。那張粉嫩小臉,將會因欲焰灼熱而紅艷,因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撫弄而狂野扭動嬌軀,汗濕遍體。

    她向他坦露不曾在人前展現的姿態,他也向她吐露不曾在人前坦誠的自我……

    不過,投入感情的可能風險,仍是最大隱憂。若他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小毛頭,或許就不會顱忌這麼多。豁出去就結個婚.結不爽再各走各的,有得是青春體力可做揮霍的老本。人過三十,就不那麼單純地只要求性感,漸漸地需要感性。

    只可惜,他嘗試多年,才發覺女人所認為的感性,不是他想要的感性。原來他的感性,仍有理性的結構在,無法苟同花前月下、燭光晚餐、甜言蜜語的非理性行為。

    那種浪漫,令他毛骨悚然。

    女人都不會覺得那既智障又惡心嗎?

    「郎,你打電話去哪裡?」兩旁的美女們大起警戒。「你該不會又要更改機票,提前離開了吧?」

    「勒衛已經幫我們訂好飯店,講好要找一掛人一起開狂歡派對喔。」

    他專心等待對方接應,毫不答腔。

    「郎?」義裔美女俯土他胸膛懇求。

    白種辣妹吐了一句穢語,霍然起身。「媽的,我去叫勒衛出來!如果郎不去,那我也不去,叫那票人統統去自己干自己!」

    「噢,不要。」義裔美女埋頭哀號。「我為了跟你碰頭,推掉VERSACE的米蘭和東京走秀,拜托你別害我人財兩失。」

    漫長的耐心等待,手機那頭終於傳來聲息。

    「喂?」

    「嗨,是我,有一件生死攸關的事要問你。」他悠哉傾吐下去,才不管對方的響應。「我一直想不通,問過的女性給我的答案又幾乎相同。所以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做為參考。」

    對方正要切斷通訊,就被他接下來的問題楞到。

    「如果我約你到飯店頂樓法國餐廳吃燭光晚餐,欣賞夜景,請小提琴演奏者為你拉一曲,我又獻上一朵攻瑰親吻你,稱贊你今天格外美麗,專心聽你談你的夢想、你的心事,承諾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永遠支持你,有任何問題我也一定全力幫你,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我愛你寵你,把你寵壞了也沒關系。你會不會覺得這樣很惡心?」

    「你現在就已經讓我覺得很惡心!」倦嗓嬌斥。

    「是哪一個部分讓你覺得惡心?」真好,英雄所見略同。「說願意當你最好的聽眾、永遠支持你那部分比較惡,還是攻瑰花小提琴夜景外加「你真美」那部分比較惡?我唯一可以接受的是法國餐廳的部分,但要看是哪一家、他們比較強勢的料理是什麼、以及當時的季節特產為何。」

    「你到底是打電話來干嘛的?」氣壞小人兒。「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啊,對了。」他欣然醒悟。「我忘了問候。你好嗎?」

    「好!在你沒打來之前,我一直睡得好好的!」

    「那你有穿睡衣嗎?我一向都習慣裸睡,比較舒服也比較方便!小朋友,你別想得太深入,免得你等一下欲火焚身到睡不下去了。不過我也不是只有睡覺時不穿衣服,我平時也是自然派。你懂我意思嗎?我是不穿內褲的。」

    對方本來要開罵,卻愕然怔住。

    「那不是很奇怪,穿牛仔褲的時候怎麼辦?」

    「你是問我會不會『夾到』嗎?」笑聲低醇邪惡。

    「誰問你那個!」一和他說話就惱火,何必跟他囉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弄到我的手機號碼,但是請你以後都不要打來!否則我……」

    「你上禮拜有准時去我家赴約嗎?」

    「我不想跟你談這個!」

    「顯然你有乖乖報到。」滿意的呢噥充滿慵懶的挑逗。「還在氣我粗心毀約?」

    「你不是粗心,你是故意逃跑!」

    這話引來他全神貫注,渾身細胞為之活躍。

    「郎?」義裔美女聽不懂他的一大串中文,卻看得出他閃亮的興奮眼神。

    「我逃跑?」

    「沒錯。」

    這小朋友,比他想象的更有趣。「是,你說得沒錯,我是逃跑了。但是你知道我在逃什麼嗎?」

    「你存心耍我,就是要看我被耍得團團轉你才高興!」

    「答對一半。你還是沒講到,我在逃什麼。」

    「我才不想知道!」

    「別再逞強了,麗心。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對我有什麼感覺嗎?」魅惑的低吟,即使隔著半個地球都照樣能令她難堪,逼到無處可躲。「我在逃什麼?」

    「我……我不知道。」

    「猜。」

    「我不要猜,我也不想再跟你玩游戲。」

    「我如果不跟你玩游戲,你承擔得起嗎?」

    「你不要太小看我!」她小的只是個子而已。

    「你是沒聽懂我的意思,還是在故意跟我兜圈子,嗯?」

    她這才警覺到危險的氣息,卻又充濡性感的誘惑,讓她想抗拒又無能為力。

    「我如果不逃走,你知道那天會發生什麼事嗎?」

    「你、我、雁非三個人吃大拜拜!」

    「錯,雁非不會在,只有你跟我單獨處在那棟老宅。麗心,猜,我們兩個吃完飯後會發生什麼事。」

    她頓時心跳大亂,一身熱汗。

    不會吧,他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她這時竟做了一個以前在家打電話才會有的蠢動作:用手指去卷繞電話線圈,卻愕然發現,自己現在用的是手機,根本沒東西可以卷。

    「你、你不要再耍我了……」

    「你當我是馬戲團團長?」

    「如果你只想為自己惡意爽約的事開脫,大可不必,因為我已經不想再跟你計較。可是,有句話我還是得跟你說,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我這樣有點多事。」

    細細柔柔的嗓音,嘀嘀咕咕得有如人就偎在他身旁耳語,令他舒懶地閉眸吐息。

    「不管你再怎麼瀟灑自在,都請你做事時顧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俊眸霎時睜瞪。

    「上禮拜那種呆呆罰站在你家門口等人的心情,我很難平復。感覺好象被人叫來了,又隔在門外,要等到你傳令下來我才可以踏進去,像個下人。」

    他一愣。「雁非不在嗎?」

    「這不是雁非的問題,而是你的問題。」所以請不要轉移焦點。「我知道我這樣講很刺耳,但我是實話實說,免得你又無意中傷到別人。萬一對方是個很會記恨或跟你有利害沖突的人,怎麼辦呢?」

    對這樣嬌弱的呢噥,他還以意味不明的咯咯輕笑。

    「你似乎常常不知死活地給人忠諫。」

    「有嗎?」

    「你敢說你批評雁非插圖的那些話不是這樣?」

    那哪算啊。「我只是坦白講出心裡的想法,沒有刻意批評的意思。」

    「那些只適合在人背後講。」

    「為什麼?這樣對方不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了?」

    「這樣才能干掉對方,或操控對方呀。」呵。

    小人兒洩氣。「我才沒空玩那些把戲。成天忙著耍心機,那正事還要不要做啊?」

    「在社會上,本來就是三分做事,七分做人。」大家來比阿諛奉承。「你都出來做事幾年了,怎麼還這麼笨笨的?」

    討厭。講沒兩句,又被他削成豬頭。

    「謝謝你的意見。請你以後都不要再打電話到我──」

    「既然你那麼受傷,又為什麼說不跟我計較?不打算討回公道,或以牙還牙報復一下?」他已為她展開雙臂,恭候投懷送抱。

    「我已經在報復你了。」

    「嗯?」

    「就是不跟你計較。」

    對不起,手機掉地上,他撿一下。

    可是這一撿,他竟然一撅不振,幾乎站不起來,看得身旁美女莫名惶恐,臥為他是發病了還是中邪:整個人狂笑如雷,渾身震顱。結果,打算步回豪華別墅內時不慎笑軟了腿,一時打滑,摔在游泳池畔,頭破血流,縫了三針……

    「他活該,誰教他三更半夜打電話騷擾你。」

    「對啊,他那麼壯,摔不爛的啦。」

    「可是……」

    一掛姊姊妹妹們閒閒耗在典雅的下午荼館裡,各色干草拱繞,充滿宜人氣息。

    「郎格非至少有一點可取,就是他最近比較積極參與教會服事。對那些人少事多的行政同工來說,幫了大忙。」

    那都是拖著我去替他做的啦……麗心含淚垂頭。

    「而且他那個人超難相處的,只有麗心應付得來。」

    冤枉!是誰在應付椎啊?

    「所以我對麗心很刮目相看喔。」艷女曉淑溫暖地笑望。「你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好退縮,我每次很想拉你湊進大家的話題裡,又怕自己這是在為難你。可是你現在變得好積極,也比較常跟我們說話,甚至還帶郎格非參與大家的事奉跟活動,讓他也試著跟人親近。麗心很了不起喔。」

    「沒有沒有!」她慌得小臉熟透。「不是我!」

    可是……她在別人的眼中很退縮嗎?

    「我也是最近才比較知道麗心的想法。」柯南的長指孤傲地支在額側。「因為你向來很少發表意見,這些日子卻常常跟我們商量,感覺比以前近。」

    那是被郎格非追逼得無路可逃啦……嗚鳴嗚。

    不過這樣看來,他的捉弄好象反而使她跟朋友們更親近。不然她選真不曉得,原來身旁有這麼多支授她的人。

    「干嘛笑得這麼開心?」一名粉領新貴呵呵呵地輕拐麗心一記。「在想什麼好事,趕快招供。」

    「沒有啦……」

    「麗心好卡娃依喔!」曉淑感動地把她的小腦袋瓜猛然擁入豐碩的胸懷中,疼惜得像要融化了似的。「我一直都好想要像你這樣的妹妹,小小的,好害羞又好乖巧。每次一看到你臉紅通通的,就好想咬一口。」

    救、救命……她呼吸困難地埋在豪乳間掙扎,鄰桌的男客們羨艷得幾乎噴鼻血。

    「放手,波霸奶荼!」柯南厭惡地冷斥。「你要是噎死了麗心,我們的通訊簿名單要怎麼討論?」

    曉淑大撅性感紅唇,不甘不願地釋放奄奄一息的人質。

    「大致的通訊網絡都不成問題,可是有一些新來的人,我們要分配一下聯絡名單。」柯南嚴正地主導大局。「樂樂,放下你的鮪魚松鉼,眼睛看這裡。」

    連同桌的另一名忙著補口紅的青春小玉女都棄械投降,乖乖聽講,待會再繼續面皮維修工作。

    「啊,麗心!」樂樂霍然想到。「你有沒有幫我從方醫師那裡拿回我的書?」

    她傻住。「什麼書?」

    「我的一大袋言情小睨啊。」

    「我……我不知道。」樂樂有交代過她嗎,還是她自己忘記了……糟糕。

    「哎呀,你下次一定要記得帶來啦。」她等得好煩的說。「人家最近無聊得要死──」

    柯南一記煞氣十足的冷瞥,懾得小人兒怯怯縮頭閉嘴,不敢造反,省得被人捏扁。

    言歸正傳。

    「在活動的通知上,就按表分配。麗心負責這一欄,樂樂負責倒數第二欄──」

    「對不起,我打個岔。」粉領新貴苦道。「有沒有人可以跟我交換一下?我實在沒有辦法負責聯絡郎雁非。曉淑,你能不能幫我?」

    她馬上惶惶擺手。「我不行!上次打電話邀她來為凱哥慶生時,我就已經被炸爛了。」

    「她就是那種要先別別扭扭削人一頓,再勉勉強強接受對方好意的人。」粉領新貴顯然為此吃盡苦頭。「弄得好象我對她友善,是因為我虧欠她什麼。」

    再多的好意也禁不起這樣一再的折騰。

    「我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要顧。我周圍多得是也很需要關懷的人,而且絕大部分都比雁非容易溝通。既然這樣,我何必把自己的時間跟精力獨獨浪費在她一個人身上?」

    「可是郎爸爸和郎媽媽也都跟我們拜托過哩,要我們多關照雁非。」

    「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女兒有多難伺候。」

    這一感慨,連原本不發言的都跟著七嘴八舌起來,一團火熱。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團契聚會我特地為她留了一盒鼎泰豐的湯包,怕她餓到。結果她反而質問為什麼不買高記的湯包,怪我難道不曉得鼎泰豐只有名氣大口感卻不怎麼樣嗎?」

    「那又怎樣?我把大家的通訊錄像印給她的時候,她居然很委屈地跟我抱怨為什麼不用激光打印機來印。」

    「下次你就拿到印刷廠給她印份大紅燙金的香噴噴通訊簿好了。」

    「然後再被她嫌為什麼不用紀梵希柑橘系列的香水味?」

    頓時哀鴻遍野,大家死的死,掛的掛。

    麗心垂頭默哀。原來大家都被整得很慘……

    郎格非還好嗎?雖然他摔破腦袋不關她的事,她還是放不下心。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對他采取隔離政策了嗎,為什麼仍舊念念不忘?她連對他真正的感覺都不敢跟姊姊妹妹們講,只好一個人幾乎要拔光頭發地拚命傷腦筋。

    噢……小臉苦皺。牙齒好痛……

    不是她不願向她們坦白,而是怕……這件事根本不會有結果,說出來也是一場空,何苦拖著她們陪她一起作大頭夢?她不希望這樣糟蹋大家的熱心,浪費在這種很沒意義的妄懇上。

    但是她為什廢會變成遺樣,明明很掛念他,卻裝做不在乎。明明很受他吸引,卻裝做沒注意。明明很喜歡他的親近,卻裝做很受不了。明明很期待,卻又故意逃跑。

    「我覺得自己實在好假。」

    豪華而空蕩的優雅廳堂,小人兒頹然癱坐在雪色大沙發裡,無助地沉溺。

    「可是我不是故意要這樣,我也從來不是這種人,卻沒有辦法控制這種詭異的矛盾。我最近愈來愈討厭反反復覆的自己,想狠狠地下定決心,別再搖擺不定。」

    一旁的俊偉身影溫柔安慰──

    「刷牙是機械性地破壞積聚在牙齒上的牙菌斑。」

    「你說得沒錯,我是試圖破壞過我對郎格非那種莫名的好感,不然這份好感只會被他繼續當笑話看,耍著玩。你知道嗎?他那次跟我通電話時,身旁還傳來外國女人跟他撒嬌的聲音,讓我好難過。連接到他來電的小小幻想,都給刺破。我看他大概會拿我被他耍的蠢事跟紅粉知己們分享,大家一起嘲笑我吧。」

    「吃糖過多,會使口腔內細菌與可發酵之碳水化合物產生化學作用出現酸腐蝕琺琅質,造成齲齒。」

    「我不想再被自己偷偷愛慕的人這樣愚弄了,我想快快找個好男人,把心定下來,應該就不會再被他的魅力和花招耍得團團轉。可是先前我對凱哥的追求,連旁人都覺得怪。我不懂,大家是怎麼看出來那種追求不是出於喜歡的?可是我又覺得自己很差勁,怎麼可以這樣狗急跳牆,去追自己沒感覺的大哥哥,增加他的困擾,還把你拖下水,要你幫我追到我不喜歡的男人。」

    「所以我用Aluminosilicate  glass  powder填料幫你把蛀洞修好。」

    「好奇怪啊。」小人兒慨然遠眺。「我努力去喜歡別人,結果成效不彰。我不想喜歡上的人,卻不管再怎麼拚命擺脫,心就是會自動自發地熱切粘上去,好廉價。」

    「它比phosphor  powder溫和,比較不傷牙齒。」

    「他周圍有太多出色的女性,根本不會看上我這種乏味的小朋友,只會耍我取樂。他都沒有想過,他這樣親近會讓我有多心動。他自己玩得很高興,卻不知道我因此有多困擾。」

    「而你右下方的那顆智齒,已經沒救了。所以──」

    「我也知道沒救了,所以我打算再也不跟他聯系,把自己的大頭夢斷干掙。可是……」哎。「偏俏有很多事情又把我跟他絆在一起。」

    怎麼辦呢?這樣她真的又會陷下去。

    「必須拔除,才能徹底根治,不再疼痛。」

    「好啊。」嬌弱小臉失落地抬望他。「但要怎麼拔除呢?」

    啊……真是可愛得不象話。「放心,交給我吧。」

    「可是我沒有帶新的健保卡。」

    「這是特別服務。」他溫柔坐入她身畔,輕輕握攏小小的柔荑。「我幫你根除對那家伙不切實際的幻想。」

    「真的很不切賞際嗎?」小手緊張一蜷,就不小心將他的大掌握入細嫩掌心。

    呵,她還沒把心「死」干淨呀?

    「我保證,你如果跟他坦白心意,一定會讓他笑翻到頭上再縫三針。」

    這麼糟糕啊……

    「而且你以追求凱哥來逃避對他的感覺,手法太笨,還不如找我做你的搭檔,聯手演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

    「可是,我並不是想作假給人看,而是希望自己真的有一個能定下來的對象,好對他徹底死心。」不再妄想摘星星。

    「那好,我們也可以假戲真作啊。」

    「你不是同性戀者嗎?」

    哇咧,差點從沙發滑到地上去。「你從哪裡聽來的?」

    「朋友。」他笑容都僵到抽筋了,順然不太願意讓人知道這個秘密。「你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我也沒有因此就用有色眼光看你。」

    「好乖。」看她一副小學生背課文的呆樣,實在忍不住欣慰頜首,含淚摸摸她的頭。「我那些名模死黨的確有幾個是同性戀者,但我不是,只是藉他們來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可以理解。我以前念女校時,常被很強勢或特別活躍的同學跟學姊們當小寵物來對待,好象我很需要她們的保護。結果害我上了校方的黑名單,認定我是蕾絲邊(女同志),還被迫約談,接受心理輔導。」

    「真可憐。」他疼惜地將小人兒擁入懷裡拍撫,假好心地吃她豆腐。「看來就算我們做不成戀人,一樣可以做對好朋友。」

    「方醫師,你人實在太好了。」真遺憾這麼完美的男人竟然沒人愛。

    「好?」這句贊美應該在他帶她沖上性愛高峰時才說吧?

    「是啊。像我這麼難搞的病人,你卻對我好有耐心。像我這麼無聊的呆瓜,你卻對我好溫柔,從來不笑我。」

    那是沒當面笑給你看。

    「謝謝。」

    啊……他整顆心為之融化,不捨地擁緊懷中纖弱柔軟的嬌艦。這回是貨真價實的疼惜了,好感動。

    他太久沒有聽到真心的贊美和謝意,多辛是社交客套,不然就是歹毒諷刺。她說得好自然、好誠懇,一點也沒有好面子的扭捏或心不甘情不臢。好喜歡這種單純的感覺。

    真想培養她……

    成為美麗清純又放蕩的AV制服美少女,或者培養成淫亂學圍的無助留級生!每一科都要經他考核才能通過。而他可是個非常嚴格、非常熱心教育的老師喔,麗心同學。

    來,老師要檢查作業囉,快打開。呵呵呵!

    麗心倏地脊背抽涼,莫名戰栗。一抬眼,就愕然看見診所玻璃大門外佇立的身影。

    郎格非陰森地候在掛個公休牌的門外.眼神惡煞,整個人殺氣十足。被方斯華開鎖敞門迎接後,一語不發地一直怒視嚇呆的麗心小朋友。

    「嗨,麗心,你牙齒看好了吧?樂樂要我們順道過來接你,一起去教會開兒童劇的第二次會議。」跟著郎格非一道進來的嫵媚女子熱切笑道。

    「子瑜?」麗心楞到嘴都忘了合上。「你回台灣了?」

    「對呀,前幾天跟郎通電話的時候,他正要自德國返台,我就跟他約在曼谷,一起轉機回來。」亮麗時髦的子瑜掀手一撩,將大波浪的長發梳往耳後,千嬌百媚。

    麗心像只傻雞似的,楞在原地,與他遙遙對視。

    「我這次會待比較久,評估一下台灣目前的環境,再決定去留。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處理我跟郎的事啦。」巧笑倩兮,萬分甜蜜。「他啊,沒有我在旁邊,簡直不行。手邊接的案子一團亂,自己的行程一團亂,連他的房間也是一團亂。我昨天到他那裡一看,幾乎昏倒。」呼!

    她誇張地揮汗吐氣,笑容艷若桃李,充滿都會女子的慧黠。

    她見過大場面、跑遍全世界,她知道郎格非的行蹤,她清楚郎格非的工作,她熟悉郎格非的住所。

    而麗心自己知道多少?她根本都不曉得,他也從沒跟她說。

    不過不要緊,反正她已經對他死心了。

    「麗心,你的牙醫很帥喔,而且我也聽說囉。」子瑜頑皮地傾近呆怔的麗心,嘻嘻耳語。「恭喜你找到新的男朋友,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們喲。」

    他應該最清楚,什麼新男朋友,完全是他在凱哥生日宴會上胡扯而引出的流言。他卻從來不替她澄清,好象巴不得快快把她塞入別的男人懷裡。

    她為什麼現在才想明白?

    「郎跟我也很想盡快定下來,可是我們的時間老是軋不來,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害她好生寂寞。「郎爸郎媽過一陣子會帶爺爺奶奶回來做健康檢查,我想乘這個機會,也跟他們商量一下,聽聽他們的打算。」

    既然已經進展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還做出半夜打越洋電話找她聊天的舉動?

    「總而言之,我今年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搞定,然後快快樂樂迎接三十歲的我。」當啷!十指大展,呈高歌勝利狀。

    麗心仍怔怔呆立,無法言語。

    他這次,可真的把她徹徹底底耍倒。

    「嘴巴張這麼大干嘛?」郎格非狠眼冷笑。「秀你的蛀牙補得多漂亮嗎?」

    她頓時嚴重受傷,被激出前所未有的慎怒。「對,方醫師特地用最好的填料替我修補,不但放音樂安撫我的情緒,還送我中泰賓館的招待券!」

    「開房間?」

    「我和他根本不用去飯店開房間!我們在哪都能做,還要房間來干嘛?」她恨恨亮出會員獨享的游泳券,證明她薛麗心也不是沒人要的。「看到沒?我跟方醫師約好要去游個痛快,並且讓我好好酬謝他的仁心仁術。」

    「哇,好棒喔。」他呸!「你夠錢請他吃一樓的BUFFET嗎?」

    「不,我請他跟我一起裸泳。隨他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語不驚人死不休,連子瑜都當場目瞪口呆,換她展示口腔大牙。

    至於郎格非,那表情讓麗心首次警覺到什麼叫凶狠。一旁默默按上她肩膀的溫柔大掌,嚇得她魂飛魄散。

    「方、方醫師?」怎麼一副含笑九泉狀?

    「麗心,謝謝你,我很樂意奉陪。我們現在就去游吧!」

    「呃……」

    那個、方醫師,你……要不要先把鼻下掛的兩條鼻血擦一擦?有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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