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色妖怪 第十章
    經歷感情的一路波折,她終於學到一課:若要男人浪漫,不如叫他去死還比較快。

    馬蘭心滿意足地靠坐在床褥上,床邊地板杯盤狼藉。他伸長的兩隻毛毛腿間、擱著背靠在他胸懷裡的她。雖然激戰已告一段落,他仍賴著她,貪享她溫柔易感的包容。

    完全不想分開。

    「你不覺得,你這樣對待病人,很過分嗎?」體力不濟……

    「哪裡過分,我這是在替你做復健運動。」

    「不要鬧了啦。」

    「我這叫傳統療法。看,你燒退得多快,全身都出汗了。」

    她渾身酥軟,拿他沒轍。

    「馬蘭,你至少讓我蓋上被子行不行?」她還是不習慣看到自己和他赤裸的身子,「萬一我又著涼了怎麼辦?」

    「好啊。你要蓋哪裡?」

    「馬蘭,夠了。」

    「我又沒幹嗎。」

    「你節制一點吧。」別像個小孩子,貪婪又任性。

    他沒好氣地咕噥幾句,將雙臂枕往腦後,不玩就是了。

    「你……這兩天都不用去上班嗎?」

    「請假。」

    何必這麼冷淡,她也是在關心他呀。

    「你打算怎麼辦?」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尖銳的問題,也沒有答案。

    「如果從你在商專時就工讀的年資算起,你在那家公司也快十年了。」比駙馬爺還資深。

    「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年日是在當小妹。」

    「虧你還待得下去。」為體制不良的公司效力,等於是賤賣青春、糟蹋老命。

    「我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的。」與其一步登天,她還比較認同穩紮穩打地由基層做起,「只是……」

    十年忠誠竭力,最後竟換來污名。

    她說不下去。被解雇後的這些日子,她一直試著淡然處之,成熟地面對打擊,可是她做不到。她已經很努力了,就是做不到。

    她全心效忠的公司,要她背著莫須有的污名,被掃地出門。一片赤誠,被看得連垃圾都不如。認真做事,竟敵不過阿諛奉承、盡顯表面功夫地做人。

    別人短短的舌頭,輕輕鬆鬆地就可以毀掉她對公司的忠心付出。

    她沒辦法面對這個傷口,她更怕下一份工作又重蹈覆轍。

    因為別人對她的不信任,使得她對自己也不信任。

    「吉米王把他的過失推到你身上,是他有問題,不是你有問題。」馬蘭低吟,輕輕環住隱隱戰慄的小人兒。

    但她不敢再踏出去。萬一她又碰到這種人怎麼辦?

    「會不會……是我不該太過認真做事?人家說,水清則無魚……」

    「所以你甘願做污泥?」就為了多養幾條魚?

    不,她做不到。認真已是她本性的一部分,她沒辦法敷衍了事。「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的原則,好像跟這整個世界的步調都不合。」

    「一條很多人走的路,不代表那就是條對的路。」

    這話或許有道理,可是她聽不進去,也安撫不了她對前途茫茫的恐懼。

    馬蘭暗暗吐息。她這一跤,跌得太重,不但跌斷了骨頭,恐怕也跌斷了骨氣。

    「丹雅。」

    他曲膝擁緊身前的柔弱嬌軀,感覺到她纖小細緻得不可思議。他該怎麼守護如此珍貴、又如此脆弱的寶貝?

    除了向天借力,他已無計可施。

    「丹妮兒。」

    丹雅微怔,馬蘭不曾這樣叫過她。

    「這是你的英文名字?」他架在她怯怯縮起的肩窩上呢噥。

    她戒備地點點頭。

    「Daniel,就是你聖經裡頭譯作『但以理』的先知,對吧。」

    他知道她的名字是取自先知但以理?

    「少年但以理,年輕俊美,被擄到巴比倫王的手下做官。他雖然歷經數代國王掌政,始終辦事忠心,認真而聖潔,不同流合污。」

    她靜了下來,專注傾聽。

    「他也不是一路順遂的人,多的是看他不順眼卻又抓不到他把柄的人存在。抓不到把柄,就來製造把柄,執意要陷害他。他們成功了嗎?」

    成功了。

    「但以理被丟下獅子坑,而國王明知他是被人陷害的,卻沒辦法挽救什麼。畢竟詔令是他下的,就算這詔令被亂臣賊子們動過手腳,君無戲言,頒布的詔令就是得執行。」

    「可是但以理沒有死。」

    「對,丹妮兒,他沒有死,連兇猛的獅子也不能傷他一分一毫。」他垂睇她純真而無助的明眸,「連國王也不能不戰戰兢兢地召告全國,要敬畏但以理信的上帝。因為但以理為他保持忠貞、聖潔,在人手下辦事認真負責,誰傷得了這樣的人?」

    他到底想說什麼?

    「丹妮兒,你雖然遭人陷害,被丟入絕境,可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傷害你。你負責認真,乾乾淨淨,是誰也奪不走的本性。就算你因此被人嫌惡,但連你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是個忠誠的人。不然他們為什麼要嫉恨你?為什麼要替你製造把柄?」

    她瞪著大眼,直直地與他對視,幾乎透徹到彼此靈魂深處。

    她的小嘴開開合合,似乎想說什麼,卻寂靜無聲。

    馬蘭?

    「丹妮兒,不要忘記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那是你一生的寫照。」他的唇貼在她額側輕吟,「你的聖經上寫,上帝差遣使者封住獅子的口,教獅子無法傷你。因為你在上帝面前是無辜的,你在國王面前也沒有行過虧損的事。」

    是的,她沒有,她從沒做過有愧良心的事。

    「所以,不要害怕。」他的臉頰緊貼在她臉旁,牢牢擁住顫顫的淚娃兒,「丹妮兒,你是被聖經上記為有美好靈性、有聰明智能、心中光明而又辦事忠心的人。這是你的本性,不需要為嫉恨你的人扭曲。」

    她緊緊抓著橫架在她頸前的鐵臂,放聲痛泣,像個在外頭跌破皮的孩子。雖然痛,可是仍想站起來,也會繼續走下去。

    她的激切有一半是因為他的話語,另一半則是錯愕於如此安慰她的,竟會是馬蘭。

    她無法否認他確實對這段感情很認真,搜遍她的相關資料,讀遍她接觸的書籍。

    她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時是不是都這樣做,但她真的好感動,比他剛才親自下廚為她煮的那頓難以下嚥的營養晚餐,更令她感動。

    先不要去想他和其他女人的關係,再讓她沉醉一下,感受只有他和她的靈魂共鳴。

    如果再說一次她愛他,一定又會遭他冷血的死相駁擊。算了,她在心裡悄悄說也可以,一遍又一遍……

    「喂,你在喃喃自語下什麼咒?」有夠詭異。

    丹雅挫折地垂掛小腦袋。為什麼他老是這樣殺風景,浪漫一下也不行嗎?虧她還正感動得要命……

    他聲嘶力竭地打了個超大阿欠,餘音繞樑。「你心情好點了吧?心情如果好了,身體也應該好了吧?照顧病人實在有夠累。」

    真是,才為她做這麼一點事就嘀嘀咕咕。

    「放心吧,為了不再吃到你的恐怖晚餐,我說什麼都要快快康復。」早早脫離他的荼毒。

    他目光遽變,驚悚駭人。

    「你有種再說一次。」

    「本來就是。」

    「你明明吃得很高興。」

    「我高興的是你的心意,不是你的手藝。」

    她滿肚子委屈,受夠了他的不解風情,破壞氣氛。他明明很懂得營造浪漫,打動人心,卻小氣巴拉地不肯多在她身上發揮,就愛潑她冷水。

    「我伺候你吃飯吃藥,浪費時間地陪你談情說愛,你還敢不滿?」想被揍啊?

    「什麼浪費時間?」她嬌弱抗議,「談情說愛本來就是應該的,你卻老是敷衍了事。每次都在我正感動的時候就翻臉變相,擺明了你先前不過是在做戲,隨便應付我。」

    「至少我放下過身段去陪你浪漫。」這樣的犧牲還不夠大嗎?

    「既然你做得到,為什麼不能再多點耐性,多花點心思呢?」

    該死的,女人簡直……得寸進尺!

    「我幹嗎要搞什麼狗屁談情說愛!法律有規定男人一定到陪女人浪漫到想一頭撞牆的地步嗎?你玩不膩,我卻煩都快煩死!」

    「感情本來就需要好好經營……」

    「誰規定?你拿白紙黑字給我看啊!」

    「這哪有……」

    「法律卻規定夫妻應履行彼此同房的義務。」他悍然拉開與靠坐在他身前的小人兒的距離。「所以,來履行吧!」

    「我不要!」這太惡劣,「你每次都這樣,講不過我就強辭奪理。」她哪辯得過他那張嘴?

    「現在是誰在強辭奪理?」

    「你好低級!」她討厭這種粗魯的言語,「今晚已經夠了,我……」

    「你好意思說你夠了?」

    「不要鬧了啦!」她顫顫哀叫,最怕他施展這類卑鄙手腕,害她嚴重墮落。

    「這才是最實際的夫妻生活。」比什麼談情說愛踏實多了。

    「我還在生病……」

    拜託行行好啦。

    「既然你是病人,那我只好當醫生了。」他故意沒轍地人歎,準備激烈開戰,「快來告訴醫生,你哪裡不舒眼吧。」

    嗯嗯,仁心仁術,妙手回春喔。

    ☆       ☆      ☆

    凱悅飯店喜宴,席開五十桌。

    丹雅不得不佩服馬伯伯的人面,硬是在兩個月之內卡到大飯店宴會廳的位。加上他從拍賣公司調來的籌辦高手,擬出幾近完美的宴客名單。藉著富豪名流、科技新貴一別苗頭的競爭心態,把喜宴烘托得華麗非凡,活像奧斯卡金像獎晚會。

    俊男美女,爭奇鬥艷。

    「我爸沒那麼偉大啦。」馬蘭百無聊賴地陪她倚在角落乘涼。「因為黃歷上寫今天宜入殮出殯,不宜嫁娶,他才搶得到機會在這裡辦喜宴。」

    「噢。」她家是信基督教的,倒沒這忌諱,「可是馬伯伯也不必急著在年底前一定要辦完婚事,真的太趕了。」

    「因為明年他就六十,說起來太難聽。」

    五十九也不會好聽到哪去啊,他和小妹仍舊差了一大截歲數,哎。「我還是覺得小萍選的那套婚紗不太得體,畢竟爸媽都在現場。」幾位重量級的長輩也都出席。

    「怕什麼,她有的是本錢。」

    「胸部都露出一大半了,一點也不端莊。」長輩看了心裡怎麼想?

    「她不那樣賣弄,豈不給那些賓客比下去?」

    丹雅還是嘀咕,不表贊同。

    他故作閒散地陪她觀看場內情況,不時自眼角暗暗依戀她今日的嬌美。

    她一襲平肩無袖粉藍小禮服,梳個高高的珍珠髮髻,幾絲雲鬢,看來像個清新甜美的小公主。細膩的頸項與雪嫩手臂,嬌貴得令人心悸。

    她不盛妝,就這樣淡淡打扮,已教他心醉神迷。他迷戀她的氣息,她的個性,無可救藥地被她吸引。

    好想吻她……

    「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很累。」

    「有點。」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仰頭倚牆,閉目歎息。

    「參加自己爸爸的婚禮,的確不太好受。」她苦笑,戴著雪白長手套的小手正要撫上他手臂,就被他警戒地閃開。

    她微怔。

    馬蘭順勢將閃開的左手撥往頭側,假作正要梳整髮型。「你不是今天要回復新公司的主管嗎?」

    「喔,對。」該去打電話了,「你幫我看一下小萍準備得如何,我待會就過去。」

    他慨然目送急急奔走的小身影,心頭有著莫大空虛。

    丹雅畢竟是個人才,舊東家才把她踢出去,馬上有新公司來表達誠意,積極延攬。她過去的卓越表現,自家老闆不放在眼裡,同業競爭者卻火眼金睛,密切觀測。如今終於等到時機,揀到她這塊寶。

    他替丹雅評估過,覺得可行。過去她待的不過是本土性質的小公司,現在則是跨國企業的亞太部門邀她加入,格局與以往截然不同。

    對方以私人餐敘的方式和她接觸多次,不曾聽她說過一句前公司的不是,也不曾聽她替自己喊冤或叫屈,印象甚佳。他早就知道她不會埋沒太久,如果會,那是全世界都瞎了眼,不是她不夠格。

    哎。空虛……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嗨,你怎麼看來跟我爸一樣失落?」新娘準備室外的大妹立雅,在休息區輕噱調侃,「我爸失落是因為要嫁女兒了,你咧?」

    「我失落是因為要嫁老爸了。」

    「好冷的笑話。」大妹沒力,「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稱呼你。」

    「叫姐夫。」

    「你到底會不會算親屬關係?你爸是我的妹婿耶。」

    馬蘭凝住鬆開領帶的勢子,犀銳瞥視。「丹雅還沒跟你說?」

    「說什麼?你們也想結婚啦?」

    她居然到現在都還沒說出他倆已經公證的事?

    「馬大哥,你來得正好!」新娘子霍然衝出準備室,一身睡袍卻華發濃妝,顯然才準備到一半,「我問你,你爸難道現在還有在跟你媽來往?」

    「拜託你,千萬不能哭!」化妝師急急追來,幾乎跪地求饒,「睫毛膏雖然防水,可是粉底不防水。你再哭下去,會流出兩條河的!」

    「咦?」大妹聞言轉瞪,「馬大哥,你媽還活著啊?」

    「不然你以為是誰在我家替你開門。」

    「那個妖嬌歐巴桑!」大妹怪叫。

    「對。」

    「他們都離婚幾十年了,為什麼還有聯繫?」小妹泣吼。

    「你早不問晚不問,這個時候才來問。」怕他現在還不夠煩嗎?

    「馬先生,因為令堂剛剛親自來祝賀新娘,而且把新娘譏嘲得很難聽……」籌備人員累得七葷八素,趕來喘道,「她現在正坐在會場主桌的新娘位子上,已經引起會場騷動,能否請你去勸解一下?」

    那個歹毒老媽!

    他就奇怪,老爸這回陣容壯大地老牛吃嫩草,她居然始終老神在在,任他胡鬧。

    原來她是要到最後關頭,才一日氣殺他個片甲不留。

    他還以為老媽終於想開了,沒想到她就是愛跟老爸纏鬥。

    玩不膩啊?

    「馬大哥!」新娘號叫,「我不管,你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行。雙面膠帶、單面膠帶,你自己挑。」他抓起一旁桌上擱的文具塞入她懷裡,悍然離去。

    「馬先生、馬先生!」另一名戴著免持聽筒耳機的男裝女子緊急追上,「時間已經到了,場面有些亂。是要把坐在主桌的令堂請出去,還是繼續放她霸佔新娘座位?」

    不然等一下新娘出去,會無容身之地。

    「去問新郎!」他冷斥,懶得從這爛攤子,他另有急事。

    「可是馬先生……」

    「馬大哥!」

    他憤怒的大步霍然撞開走道旁的矮小行人,害那人跌靠到牆面上。

    「馬蘭?」那人正是丹雅,一臉錯愕。

    「姐!我被騙了,原來老馬到現在都還跟他前妻有聯繫!」小妹狂哭奔來。

    「求求你千萬別再哭了!」化妝師苦追哀號。

    「喂,今天究竟是誰在當新娘?」男儐相緊張地闖入亂局中。「為什麼老馬的前妻也穿著白禮服赴宴?」

    「丹雅。」吃喜酒的兩位教會姐妹怯怯來報,「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朱伯伯在場內發好大的脾氣,勸都勸不住。」

    「怎麼了?」她也不過去打個電話而已,一回來就風雲變色,「出什麼事……」

    「你過來!」

    丹雅駭然被馬蘭鉗住手臂拖著走。

    「統統給我滾出去!」

    猛然爆出的重炮巨吼,嚇得眾人紛紛問避,準備室內的閒雜人等也全給他轟出去。

    他砰地一聲,狠狠甩上門,在凌亂寬敞的準備室內與驚呆的丹雅對峙。

    馬蘭?

    他以致命的眼狠睇瞪死她,怨毒至極。她從沒見他發這麼大脾氣,整個局勢又沒頭沒腦的,不知該如何處置。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低狺好可怕,臉都抽筋了……

    「什麼?」

    「我們公證的事。」

    「公證的事?」她愕然搖頭,「我沒洩密啊,」

    「誰要你保密的!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偷情嗎?」

    丹雅差點被他震破腦門,羞愧透頂。吼這麼凶,門外休息區的人一定全聽見了……

    「那、那又怎樣?本來就沒必要拿我們公證結婚的事招搖,你自己也同意的。」

    「同意個屁!我是尊重你的意思,等你來決定公佈時機。現在都結婚兩個多月,你這王八蛋還在跟我搞地下情。」

    「你小聲一點啦!」急得她又噓又跳腳,

    「你還嫌我不夠小聲嗎?我現在去拿麥克風吼給全飯店的人聽怎麼樣?」他狂嘯到青筋暴綻、氣血奔騰。「我可以坦白跟你講,有那張證書、沒那張證書,對我都一樣,可是對你不一樣!除非你簽字蓋章,否則你永遠都不會認為你是我的。我不需要那種無聊的婚姻保證書,就很清楚我會跟你走一輩子。我既沒有準備任何替代方案,也不準備退路,就這樣跟你走到死為止。你不信任我,好,那我跟你去公證,畫押擔保我們就只屬於彼此。結果我簽了我蓋了,你還是不信任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如果真的信任這個婚姻,你還有什麼不敢告訴別人的?你不說是因為你不信任我們真會走一輩子,為免離婚太難看.索性連結婚的事也不說。到時一拍兩散,大家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是考慮到小妹她……」

    「你考慮你小妹的婚事、考慮你大妹、考慮你爸媽、考慮你朋友、考慮身旁一干雜魚,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你以為我結這個婚完全沒有掙扎、完全不需冒任何風險嗎?我一直等你自己把婚事公開化,要我自己別去逼你,給你空間思考,給你時間適應,然後等到的卻是你只想玩地下情,死都不屑說我們兩個早就去公證了!」

    「我沒有不屑……」

    「你卻也根本不信任這個婚姻!」

    面對他的嚴厲指控,她傾頭抿唇,脆弱地不斷眨著雙眼,力持堅定。

    驀地,她平穩的吐息微微一哽,滾下兩顆淚珠。她卻仍不看他,仍保持淡漠,抿緊顫抖的情緒。

    馬蘭見狀,腦袋終於冷靜,懊惱一歎,垂頭喪氣。

    兩人許久都不開口,各自思索。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信任這個婚姻。」

    她顫巍巍的低聲細語,重重釘了他腦門一記。

    「我努力對你過去的情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你現在的情形也盡量不去過問。但是……」她突然輕掩小口,忘了真正該遮掩的是汩汩淚眼,「我每一刻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忍過下一個鐘頭。我總覺得,那張結婚證書不是用來保證我們的一輩子,只是用來保證……你離開我之前的這段日子。」

    「我不是為了等著跟你離婚,才簽那份證書。」他輕喃。

    「可是很抱歉。」她逞強地抬起淚濕的堅決表情,交抱雙臂,「我對感情的要求是忠貞,無法跟別的女人分享。」

    他受不了地垂頭擰鼻樑,沉重不堪。

    「丹雅,打從我們開始交往,我就沒再跟別的女人上床。」

    「我聽到的卻不是這樣。」

    「那你聽到什麼?」他冷瞪。

    她閃躲他的視線,倔強不語。

    「我敢說,你聽到的事全是『過去式』。我跟你在一起後,所有的時態都是『現在式』,因為你一直都是惟一的那一個。」

    「何以見得?」口說無憑。

    「因為我試過了。」

    她不解地望向他的一臉煩躁。

    該死的,他到底要犧牲到什麼程度?

    「我在和你交往期間,試過和一個健身房認識的女人交往,想搞清楚我對你究竟是抱持什麼心態,結果不行。」

    「什麼?」她沒聽懂。

    「我不行,根本沒辦法跟她交往!OK?」還需要他更進一步解釋嗎?

    丹雅尷尬得手足無措,這才意識到門外可能貼著多少只耳朵。「你幹嗎講這個……」

    「是你自己要我拿出證據。」

    「這、這又不能代表什麼。」

    「那你還要我怎麼樣?」他惱羞成怒,「都跟你講明我沒辦法在外偷腥,你自己也很清楚我在這方面的需求,事實證明我真的只跟你一起。現在問題已經理得清清楚楚,你還鬧什麼彆扭?」

    「這不是在鬧彆扭。」她柔聲勸解,「如果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我不想再聽你扯什麼永遠啦、忠貞啦、此情不渝之類的狗臭屁!那些全都抽像得吵不出個什麼結論,你少再跟我玩意識形態的遊戲。我已經完全對你坦白,我也都拿出具體證明,我不懂你到底還在質疑我什麼!」質疑到連他們的婚姻都不敢承認。

    「你簡直……無法溝通!」一點都不體諒她的感受。「我是真的很在乎我們之間的未來才……」

    「我也是,但至少我比你實際!」他狠狠指著她腦門怨斥。

    「你那種方式只能解決事情,並不能解決感情。男人與女人面對問題的方式不同,就像很多書上所說……」

    該死的!「我要燒了你那袋言情小說!」

    「馬蘭!」他要殺去哪裡?

    他一甩開房門,立刻跳開一大堆做賊心虛的人。他火氣奔騰地大步而去,決定毀掉那些有害丹雅思想健康的低能讀物。

    「馬蘭!我說的不是那些書……」她倉皇尾隨,趕緊制止。

    「朱小姐,你父親在場內和新郎吵起來了,麻煩你趕快過去處理一下!」場務人員們比她更倉皇,急急擁上。

    「我稍後就去。現在先讓我……」

    「再等下去場面就完全失控了,我們負不起這個責任!」

    「請替我們的立場想想。情況再亂下去,真的會無法收場!」

    「可是我……」啊,馬蘭都走掉了啦!「你們先讓我……」

    ☆       ☆      ☆

    「馬先生,你來得正好!」招待人員氣急敗壞地連忙追來堵人,「有客人開始離席,甚至要求退還禮金,請問這到底該……」

    「對啊,新娘又一直不肯合作,我們真的沒轍了。」造型師們跟來抱怨,「你能不能幫忙勸一下?新娘好像蠻聽你的話——」

    「他們結婚,於我屁事!」

    馬蘭這一喝,嚇得大伙花容失色。

    「雇你們來就是要你們辦事,不是請你們來找我麻煩!」

    「可、可是……」這場亂局也全是馬家引爆的呀。

    「馬大哥……」含淚呆杵休息區外廊的新娘子,刺激到他的心頭恨。

    他氣勢駭人地直衝她跟前,懾得她退步貼牆。

    「你以為我老爸跟我老媽離了婚,兩人就老死不相往來嗎?嗯?」

    他的呢喃太溫柔,令人毛骨悚然。

    「老實告訴你,我和我妹,都是他倆離婚後才生出來的。沒辦法,我老爸就是對到了手的女人冷感,只對未到手或已分手的女人有性趣,這就是我爸媽離婚後比離婚前更熱情的原因。」

    什麼?

    「所以,離婚之前,好好忍耐,他是不會上你的新娘床的。不過一等你們分居或辦完離婚,他馬上就會從別的女人身邊回到你懷裡。到那時,你就苦盡甘來了。」

    他殘忍地祝福一笑。

    「加油吧,活寡婦。」

    「什麼叫做已經到手的女人?」新娘子尖叫,幾近歇斯底里,「他以為他和我一起就可以隨便擺佈我嗎?」

    「小萍!」嚇壞丹雅,「今天是什麼日子?講話要……」

    「叫那個臭老頭去死,本小姐才不屑嫁給他!」別想便宜得手、享齊人之福!

    隨即,新娘暴哭,咒他祖宗十八代。

    場務人員急到幾乎集體上吊,慌亂成一團。

    局勢全面淪陷。

    馬蘭根本豁出去了,沿路碰到上前關懷的客人,就叫對方滾,甚至直接趕客人。

    「快攔住他!」丹雅遙遙急嚷,「千萬別讓他進到宴會廳裡!」

    但問題不是誰敢攔他,而是誰有本事攔得下他。

    「馬蘭!」丹雅哀喚。

    「這是在搞什麼?」

    一句武則天式的威喝,登時震驚八方,四面錯愕。

    朱家女皇朱媽媽(前任)威武登場,氣勢懾人。

    完了!

    朱家三姐妹暗暗寒顫。局面再怎麼亂都沒關係,總有辦法處理。但就是不能觸及朱媽媽,否則大家都別想活著離去。

    「外面已經一團亂,你們還在這裡造反?」她厲斥。

    不止她自己生的三個女兒,其他閒人也被她罵得像群龜兒子,垂頭懺悔。

    一片死寂中,天外飛來一句柔語——

    「朱媽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眾人傻眼,朝馬蘭驚人的轉變矚目。他一改先前的凶神惡煞貌,完全化為癡情無助的浪漫詩人,充滿憂鬱的迷離氣質。

    「怎麼了?馬蘭。」朱媽擰眉。

    「是我不該在這時向丹雅告白,才害大家亂了陣腳。」

    告白?

    朱媽捂著心口抽息,努力不要洩漏驚喜。旁人則是狀若白癡,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你把話說清楚點。」

    馬蘭挫折地垂著醉人雙眸,一副欲言又止狀,在太后面前哀怨傾訴,流利地胡扯八道一堆他對丹雅的愛慕之情、癡心追求。

    「剛剛當我聽見小萍她大吼說她不要嫁我父親時,我很怕從此會失去和丹雅聯繫的借口,就直接向她告白了。」

    「哎呀……」朱媽感動地握起他的手掌輕拍,「你這孩子,真是……」

    可愛得教人心疼。

    「連我都搞不懂我是怎麼了。」他淒然苦笑,「對不起,朱媽媽。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老在您面前失態,一點都不成熟,也完全不像平日的我。」

    「那又怎樣?朱媽媽又不會笑你。」

    「不,朱媽媽,那是因為您不瞭解我。正如丹雅拒絕我的理由一樣,我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丹雅拒絕你?」

    朱媽掃掠丹雅的譴責性冷眸,幾乎扒了她的皮。

    馬蘭究竟在搞什麼鬼……

    「因為認識她之前的我,完全不知道怎麼樣愛一個人,生活得很放蕩。」

    朱媽凌厲挑眉,尖銳審視。

    「那麼,認識丹雅之後,你又有什麼改變?」

    「我無法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他這話誠懇至極,「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徹底與過去不再相同。」

    「怎麼說?」

    他無奈地對自己一笑。「至少,為了她,我開始想使自己變得更好。」

    旁人幾乎鼓掌喝彩。演得太棒了!

    朱媽可不是一般角色,冷得很。「你打算怎麼讓自己變得更好?」

    他直接抽出西裝暗袋內的薄片記事本,恭敬交付。「這是我所有的親友通訊資料,包括交往過的女人電話,請您收下。」

    「你確定?」朱媽執著記事本挑釁。

    「我甘願受您的監控,以向丹雅證明我的真心。」

    這犧牲太壯烈了吧。

    大家都認定他是在做戲,惟獨丹雅,赫然明白他的真面目。

    他是在借假戲,來說真話!

    她怎會到這一刻才看透他這層保護色?怪不得,他講話做事老迂迴曲折,避重就輕,不讓別人識破他的本性。因為他的本性就這麼簡單:想跟她在一起,就跟她在一起,一點都不像他表現的那麼複雜。

    她再次發現,自己真的無法不愛他,完全沒辦法不被他吸引。她雖然很難信任他,卻甘願為他冒這個險,全心相信。

    「如果……你背叛我呢?」

    「如果我沒有背叛你呢?你的懷疑難道就不會刺傷我嗎?」

    他倆四目相接,無言地交流著。沒人聽到他們心靈的交談,那是屬於他們兩人的言語,奇妙的默契。

    先前的爭執,突然變得很沒意義。不管面臨什麼樣的問題,只要他們像現在這般心有靈犀,一起面對,還有何懼?

    他倆相視而笑,像在調侃彼此方才激戰的幼稚,看得旁人一頭霧水。

    朱媽乃一代明君,瞟一眼就知道這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OK,可以鐵腕干政了。

    「好,馬蘭,你這本花名冊我替你收下,你現在也替我把這場亂七八糟的婚宴收一下。」

    「您的意思是……」他乖巧地裝傻。

    「小萍既然說不想嫁你爸,那就不要嫁。」嫁了也是給人看笑話,「現在幾百個客人都在外面等,喜宴的訂金也付了,場地又是好不容易卡到的位,禮服跟化妝師租了不用也可惜,乾脆你和丹雅上場結婚去。」揀個現成的便宜。

    「媽!」嚇死丹雅。要省錢也不是這種省法。

    「說得也是,反正一樣也是馬家和朱家的喜宴。」馬蘭深表贊同,眾人大駭。

    「新郎新娘要換人了?」

    有何不可?

    ☆       ☆      ☆

    當馬蘭強硬挽著一身性感火辣新娘裝扮的丹雅入場,在座不少野心勃勃的佳麗們心碎怪叫。

    「怎麼會是馬蘭結婚?!」

    那麼世上瀕臨絕種的黃金單身漢豈不又少了一個?

    啊啊啊,痛失英才。

    丹雅緊張得要命,臉色發青,沒空理會眾方艷女的哀慟與詛咒。她先前才喃喃抱怨小萍選的禮服太暴露,沒想到最後露的竟是她的肉。

    她戰戰兢兢,不敢抬起手臂,免得低胸禮服不小心露了光,也由於臨陣上場之故,她心慌意亂得看不清眾人反應,只覺得偌大會場滿滿的人,好可怕。

    怕得令她微微打顫。

    「喂,你不要淨顧著看熱鬧,偶爾也看看我,OK?」馬蘭低聲咕噥。

    她嚇都嚇傻了,哪像他這隻大妖怪,照樣悠閒自在,彷彿只是挽著她一起去超市買雞蛋。

    坐定主位,她還是緊張萬分,連同桌人的面孔都看不清,兩眼昏花,心跳急遽。

    這是她跟馬蘭的婚宴,她跟馬蘭的,已經偷偷公證以後補辦的喜宴,一桌四萬多,目前加到五十六桌,明年申報所得稅可以改採夫妻共同申報,自己的人事資料從此要勾選已婚……

    「丹雅。」

    不……不要吵,她已經腦子一團亂,連戶籍變更的問題都想不出頭緒。不行不行,她得重新評估她跟馬蘭合併報稅或分開報稅哪個比較省,兩個月後農曆新年給爸媽的紅包也得重新分配……

    「你今天真的太性感,我可不可以吃你?」

    吃東西,對,要趕快吃東西。再過幾道菜,她就要和馬蘭準備敬酒。而且一桌四萬那麼貴,不吃不行。

    「丹雅,可以嗎?」

    「快!那那、那趕快,開動!」筷子、筷子咧,怎麼摸半天都摸不到?

    「我就不客氣了。」

    丹雅直到發覺自己呼吸極度困難時,才頓悟到小嘴被他吻得死緊,久久不離。

    他發什麼神經!

    正要一拳捶過去,赫然想起現在是在喜宴上,她和馬蘭是眾方矚目的新郎新娘,她沒有權利揍他,他也沒有理由不能吻她。

    真奇怪,這麼荒誕的舉動,為什麼週遭沒一個人出聲制止或大驚小怪,好像他對她的這番熱情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馬蘭突然在她唇上一笑,彷彿透徹她可愛的疑惑。

    酣然暈眩之際,她微啟困憨的嬌眼,被眼前的容顏點醒,怔怔失神。她很少看到馬蘭這樣的笑容,明亮而無邪,傲氣且率直,有點任性的味道,又充滿陽光般的活力。像個大孩子,笑得好開心。

    「你這下可沒得賴了。所有人都可以見證,我們確實是夫妻。」

    她……她哪有賴?可是,這事真的有這麼值得高興嗎?他有這麼在乎?

    「我一直覺得所謂婚宴,只是勞神傷財的高級工地秀而已。現在我倒發現,它也有它的好處。」

    什麼?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親近你。」他忍不住欣然再度吻啄,向所有人炫耀他專屬的權利,「以後請你多多指教了,老婆大人。」

    她感動得差點伸臂勾住他的頸項,激切緊擁。幸好驚驚萬分的低胸禮服及時鉗制住她的勢子,否則可有得「好看」。

    不管他們之間有多少未解決的問題、有多少猜忌,至少這一刻,他已完全擁有她的心。她願意跟這只捉摸不定、反覆無常的妖怪長相廝守,與這個很會調情又很會破壞氣氛的無賴漢共度一生。

    在座的各方賓客沒一個對他們的不時吮吻、難分難捨、耳鬢廝磨有意見。大伙高高興興享用道道佳餚,彼此閒聊。就算少數保守黨面有豬肝色,也無法在婚宴上指責新人的不是。但……

    「你不要只顧著吃你的,讓我女兒也喘口氣行不行?」朱爸實在看不下去。這兩個孩子也吻得太不像話!

    「對不起。」

    馬蘭愧疚的俊雅笑容撩得女性長輩心花怒放,紛紛抱怨朱爸的不識相。她們哪曉得,有仇必報的馬蘭正笑嘻嘻地醞釀什麼詭計。

    「丹雅,你沒忘記穿好吊襪帶吧?」他傾身耳語,不忘垂眸飽覽她波濤洶湧的豐滿。

    「什、什麼東西?」唔……她不能伸手夾遠處的食物。

    「吊襪帶。就是繫在大腿上的那圈粉藍色蕾絲鬆緊帶,待會新娘要當眾脫下來,拋給來賓們爭搶。那是很重要的傳統遊戲,你可不要當場脫線,在這節骨眼上砸壞氣氛。」

    丹雅大駭。什麼吊襪帶?

    「我裙子裡面沒有穿呀!」

    此話一嚷,眾方震愕,狂喜的怪叫與長輩們羞憤的譴責同時轟炸,嚇得丹雅手足無措。

    「不是!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這教她怎麼解釋?馬蘭!快點救救她,趕緊壓一壓有點high過頭的場面!

    誰曉得,他竟對著宴會司儀緊急遞來緩場的麥克風,曖昧呢噥:「喔,原來你裙子裡面『沒有穿』……」

    全場熱血奔騰,狼嚎四起。

    丹雅受夠了。他為什麼老愛拿她開這種低級玩笑?惱到最高點,她反而優雅地平靜下來,氣定神閒地向他綻開嬌艷可人的笑靨。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裙子裡面什麼都沒穿。我只穿著我的童貞,獻給我的良人。」

    這話狠狠戳了馬蘭腦袋一記,卻引來不少在座賓客們的喝彩與鼓掌,連馬爸爸和馬媽媽都為之肅然起敬:處女。

    「朱先生、朱太太,你們把女兒教得真好。」

    「哪裡、哪裡。」他們也是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沒人碰。

    你應該很清楚我當初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嫁給你!丹雅無言怒瞪。

    馬蘭懊惱呻吟。他當初是很得意自己娶到了未開封的性感尤物,但沒想到聖潔竟也是一種極具殺傷力的武器,他這匹早八百年前就失身的明星,就沒法子穿著他的童貞,獻給他的新娘。

    「我說過我和你交往之後就沒再跟其他女人交往,這也夠貞潔了!」他咬牙咕噥。

    「那次是因為你不行,萬一你可以呢?」她也咬牙咕噥。

    該死的!「問題是我現在只有面對你才可以,這還不夠忠貞?」

    「那只是你『能』或『不能』的問題,但是你在心態上仍舊在期望偷腥!」

    「我的心態又怎樣!我只是要娶你又不是要競選教皇,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為你守身了。」

    「那就請你回家好好查字典,看看『克制』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到處招搖,還敢叫我克制!」

    「這又不是我的禮服!」

    「兩、兩位……」司儀為難地夾在兩人激烈的戰火間,「你們可以儘管吵,但可不可以先把麥克風還給我……」

    新郎手上那只麥克風的「實況轉播」已然轟動全場,呆成一片了。

    很可惜,沒人把含淚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司儀放在眼裡,繼續火爆開戰,旁若無人。

    後來怎麼樣了呢?不曉得,只聽說與會賓客都吃得很開心。小兩口吵得如火如荼,後來又吻得難分難捨。

    不管怎麼說,新婚快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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