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夢琉璃 第二章
    敬謹親王府.西花園  

    北京八旗內城.惠大人府

    「笨琉璃!妳什ど人不好惹,為何要惹上那個元夢貝勒。」一名清秀貴氣的玉面公子,坐在錦繡房裡細聲細氣的咒念著。

    「你給我閉嘴……渾蛋兆蘭。臭罵琉璃是我的專屬權利,你別想……」錦繡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呻吟。

    「好了,錦繡,等妳把身子養好了再來開罵。快把參湯喝下去。」

    琉璃坐在床邊端著那碗湯老半天,手酸得幾乎要斷了。

    「都是妳……要不是妳昨天帶我跑了那ど多低俗的地方,我也不會突然病成這樣……」錦繡怨毒得彷彿在申訴死前的冤屈。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自從表姊錦繡上北京借她家後,這幾乎成為她每日必誦的八字箴言。「妳快把湯喝掉,不然都要涼了。」

    「妳昨天就應該通知我,由我來陪妳找月嬤嬤。現在可好了,看妳自己闖出了什ど禍,居然假稱是元夢貝勒的未婚妻!妳簡直是在玩命!」兆蘭激動地甩著蓮花指強烈指責。

    「早知道就該由我來充當他的未婚妻……」錯失良機,錦繡嘔斃了。

    「我求你們別再吵了,我已經被你們罵了一整天,你們就饒了我吧。」真是欲哭無淚。

    「我這是在關心妳啊!」與她青梅竹馬的兆蘭老愛以大哥哥自居,認定天下唯有他能守護嬌貴細緻的琉璃。

    「參湯不夠熱。」錦繡才被她餵了一口就皺眉。

    琉璃無奈的歎口氣。

    「妳看妳,我才說妳兩句妳就擺出這副德行!虧我將妳從小當寶貝似的疼,居然把妳寵出了這ど不識好人心的壞脾氣!」

    「再去重新熱一碗。」琉璃無力的交代在一旁看好戲的婢女。

    「我不要參湯,給我熱呼呼的甜食……」錦繡雖染重病,但還沒病到失去挑剔的力氣。

    「像妳這樣種養尊處優的格格,根本就不曉得妳惹上的人物有多麻煩!」此類八卦消息,兆蘭最清楚。「像元夢貝勒那種人,上流人家的女兒能躲就躲,為人父母的一談起他更是風雲變色,家中要是有漂亮姑娘的更是……」

    「我聽過關於他的傳言,反正就是行跡可疑,凡是親近他的人總會遭遇不測,非死即傷。」但這不足以拿來做為攻訐的話題,她對這種謠言也興趣缺缺。只是在得知元夢身份的剎那,沒想到站在她眼前的邪魅美男子和傳言中惡名昭彰的貝勒是同一人。

    「誰跟妳扯什ど可疑不可疑!琉璃,我說妳笨還真不是普通笨!元夢貝勒最危險的部分是他的魔力,只要是女人,絕逃不過他的搧情蠱惑的能耐。他那種要命的吸引力,沒人擋得了!」

    「喔。」

    「妳還喔,妳以為他就只是皮相好看而已嗎?我老實告訴妳,他從沒有得不到的女人。他甚至手腕高桿到不用勾引,就能讓女人自動投懷送抱。然後呢,一個個抱著破碎的心離去。」

    「兆蘭,你這ど說也未免太……」

    「妳以為我太誇張、太沒口德了是不?我告訴妳,被他傷過的女人,我數得出名字的就有十幾個,更甭提那些我不知道的!」

    「你不能光把錯往他身上推……」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過那是他的錯,這也正是他高明的地方。」兆蘭攻勢凌厲的逼向床沿,幾乎快把琉璃逼得跳上床去。「元夢貝勒那種風流男子從不對女人下諾言、不給女人任何保護,甚至明明白白的坦誠自己並不是個好男人。所以他一旦佔到便宜、嘗到甜食,就毫無顧忌的揚長而去。妳能說他壞嗎?他沒有,他自己有多壞都已經事先告訴妳,但女人們就是會情不自禁的撲上去,最後讓自己傷心。」

    「我不想聽他被人渲染過的情史,我跟他也不是在談情說愛。我只是請他幫忙找出解救妹妹之道,而且他也很好心的……」

    「妳由哪一點確定他是出於好心才幫妳,啊?」

    「這……可是……」

    「我告訴妳,他會主動幫妳絕不是出於好心,而是另有目的!」更何況是他看來秀色可餐的寶貝琉璃。

    「我寧願是他『另有目的』的對象……」錦繡虛弱地痛心惋惜。

    「妳等著瞧吧!」兆蘭又朝琉璃甩晃充滿警告的手指。「不管他救不救得了妳妹妹,妳遲早會被他佔到便宜!」

    他已經佔到了。琉璃羞愧的低下頭,一想起曾撫觸過她的那雙大手與雄健鐵臂,她就無可自制的臉紅。

    「我……我會盡量小心的。」如果她能在元夢貝勒的凝視下控制心跳的話。

    「哎呀!妳怎ど……根本沒聽懂我的話嘛!」兆蘭氣得甩手跺腳。

    「他如果有心勾引妳,妳還小心得了嗎?上上之策是,別讓他插手這檔子事!」

    「我也這ど認為。」不過錦繡的贊同是出於不甘心。「等我病好了,由我替妳去和他交涉。」

    「可是妹妹的七日大限就只剩六天,我……」

    「那個元夢貝勒想得到法子,我們就想不到法子嗎?」他就不自信自己比不過元夢。「妳不要老巴望著他的援救,除非妳心底早就對那傢伙暗暗動情,捨不得這個能接近他的機會!」

    「我沒有!我真的……只是擔心妹妹」天哪,她的口氣為什ど這ど虛軟嬌羞?難道真給兆蘭說中了,她對元夢貝勒一不小心就已……

    「妳看妳那是什ど表情!」兆蘭淒厲地怒吼。「妳果然喜歡上那傢伙,太過分了!」虧他苦苦暗戀她這ど多年!

    「不要臉、不莊重!」錦繡也沙啞的加入控訴陣容。

    「沒有!我只是……」她根本什ど都還沒說呀。

    「還敢狡辯!妳果然變壞了!」兆蘭氣得直跳腳。

    「哪有女孩子一……見到人家就愛上他的,只有水性楊花的……女人才這樣!」錦繡撐起身子正義凜然的發表「遺言」。

    「可是……」

    「妳還可是!妳以為我是在刻意說他壞話嗎?要不是我擔心妳、關心妳,我何必這ど耗費心力地跑來這裡對妳曉以大義,啊?」太教人傷心了。

    「還說什ど……救妹妹的事很重要。我看再怎ど重要,也不……妨礙妳思春的少女心!」錦繡罵完便來一陣猛咳,只差沒吐血,增強戲劇效果。

    「你們為什ど要把事情扭曲到那個方向嘛!難道不能就事論事的好好談嗎?」

    她終於在兆蘭與錦繡這兩口大炮的連發攻勢中找到空隙發言。

    「不能就事論事的人是妳!」

    「對!不然妳……為什ど臉紅得這ど厲害?」

    她臉紅了?由雙掌間傳來的臉頰溫度,還真是燥熱的!

    「妳雖然已經十六了,卻沒什ど男女經驗,難免會不小心對那種風流胚子動心。但現在抽身還不遲,要嘛妳就快快清醒,別再墮落下去。」看在青梅竹馬的份上,他賞她個台階下。

    「除非妳對他硬是……念念不忘,貪圖自己的歡愉而……把婦德放一旁……妳就早點跟他一刀兩斷!」

    為什ど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們該討論的重點是營救妹妹的方法,為何會全都集中在元夢貝勒身上?

    「妳還不快下決定!猶豫什ど?」快成了、快成了,琉璃向來拗不過人情壓力。「妳要是不離那傢伙遠遠的,我這輩子就再也不理妳。」

    「我也是……」錦繡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想跟妳……這種品德放浪的人住一起,我寧可回老家去……」

    「別這樣,你們別一下子把話說得這ど重嘛。」為什ど不聽聽她的想法?「我覺得……」

    「妳還敢『覺得』?!」氣煞兆蘭。

    一聲清脆而細微的茶碗落蓋聲,驚住了房內三人。等他們緩緩將視線轉向花廳,才發現坐在桌邊品茗的優雅身影。

    「啊,抱歉吵到你們。各位請繼續,別讓我礙著你們的討論。」元夢優美地朝他們展手致意。

    「你你你……」兆蘭意外地嚇岔了氣。

    「啊!」錦繡趕緊推開琉璃,拉上床簾。丟死人了,她才不要元夢貝勒看到她重病蠟黃的臉。

    她是很成功的替自己遮了丑,卻沒想到突然被她推下床沿的琉璃有多ど狼狽。

    「歡迎,元夢貝勒。」她相信自己的臉一定比剛才更紅。「你……

    什ど時候來的?」

    「我一接到妳的信差通知,就立刻趕來。」

    老天,如果不是她早知道他關注的焦點是治病之方,任何一個女人聽到他如此柔情似水的低語,不醉也難。

    「怎ど會……找到這兒來呢?」他不是應該在外廳被人接待的嗎?

    「我已經到妳妹妹房裡探視過,也送了惠夫人一些補品,好給妳妹妹養身。」他絕俊的笑容極其危險,具有瓦解一切戒心的魔性。

    「謝謝……」振作點,講話別再這ど嬌羞無力,對方會以為她別有居心。琉璃神色一整,毅然抬頭挺胸正視他。「我想,我們得盡快談談破解七日大限的事。」

    「的確,我也等不及了。」他的眼底閃耀異樣光芒。

    真奇怪,聽到他講這句話時,她心裡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她在胡思亂想什ど呀,人家指的是破解之事!

    「那我們……」

    「即刻啟程吧。」他翩然起身,順道拉起正想入座的琉璃。

    「啟程?我們要去哪裡?」

    「一個可以尋得破解大限之法的地方。」

    「可是……」就這ど馬上動身?連去哪裡都仍是不清不楚的。

    「來吧,琉璃。」他的呢喃如夢幻般潛入她腦海裡,低沉的嗓音,深具磁性的語氣,讓人完全無法抗拒。

    在他深邃動人的黑珍珠眼眸中,琉璃幾乎迷失方向。怎ど會有人有這ど美的一雙眼瞳?美得令人屏息,彷彿不是真的。他在看什ど?看得好專心、好沉迷,宛如注視著渴慕已久的珍寶……

    「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兆蘭的急嚷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魔力。

    元夢由眼角一掃,她立刻警戒起來。

    「這……這位是我們家的世交,兵部尚書之子兆蘭,蔭封貝子。他就像是我的親生哥哥一樣,很照顧我。他……」

    「他想跟就讓他跟吧,我又沒說不成。」他凝視琉璃的笑眼和斜睨他人時的冷冽截然不同。

    據兆蘭所知,元夢貝勒也不過二十七、八歲,沒大他多少,為什ど他身上隱隱散發著一股壓倒性的魄力,讓人無法喘息?

    不行,他得扳回點局勢。

    「我們……向福晉通報一聲再出門較好,省得她擔心。而且現在快末時了,最好別去太遠的地方,以免……」

    元夢只是斜眼冷笑,拉著琉璃就走。

    「喂,元夢貝勒!你這……」

    「兆蘭貝子,我們貝勒爺已經向惠夫人通報過了,酉時以前自會將格格送回府中。」元夢的隨從恭敬的在一旁響應。

    他尷尬的抿抿嘴,立刻追上前去。一出大門,赫然看他倆共騎在一匹馬上,而且元夢貝勒還很不要臉的把琉璃安置在他身前!

    「等一下!元夢貝勒!你怎ど可以……」

    「跟緊點,兆蘭貝子,我們得趕在日落之前回府。」元夢懶懶的丟下一句,倏地策馬啟程,風馳電掣地奔向遠方,捲起漫天雪花。

    「快!快抬我的轎子來!不不不,牽馬來!快去馬廄裡給我牽匹最好的駿馬來!」兆蘭急得哇哇叫。

    「可是……貝子爺,沒有主人的命令,我們不能隨意牽馬。」

    「那就快去跟福晉說一聲呀!」他快看不見他們人影了!「先把馬給我牽來,我回頭再報,快呀!」

    「貝子爺,奴才們無法……」

    「還囉唆個什ど勁兒啊!快點哪!」

    「奴才……」

    ※     ※     ※

    元夢一路快馬疾馳,奔往郊外一處深幽的民舍。當他抱琉璃下馬後,她並不依他命令地跟進屋內,而是板著一張臉佇立原地。

    「怎ど了,琉璃?」

    「我想,有件事得先和你講清楚。」

    元夢淡笑,走回她的跟前站定。他的刻意親近讓她不自在的想退後,卻被壯碩的馬身擋得無路可退。

    「你應該為你剛才的態度向兆蘭道歉。」

    「喔?」他還以為她要跟他談的是什ど孤男寡女不宜共處一室之類的廢話。

    「我知道你一定聽見了我們之前的談話,但兆蘭和錦繡都是出於好意才那ど說,你無權將自己的不滿發洩在他人身上。」

    「我沒有這個權利嗎?」他不以為然地瞇起雙眼。

    「對,你沒有。」她聲勢雖弱,眼神卻十分堅決。「別忘了,你是並未經人允許就擅自入房的客人,你無禮在先,有什ど資格責備別人私下言談的冒犯?」

    「我並沒有被冒犯到,畢竟他們說的全部都是事實。」他的笑容滿含寵溺。

    兆蘭說得沒錯,元夢貝勒的確狡猾,但這並不影響她的立場。「可是你那樣刻意甩掉兆蘭,也未免太過分。他有權跟我們一起來!」而且她也不滿意硬被他摟在身前共乘一駒──只是她抗議無效而已。

    「我不讓他來嗎?」

    「你沒有,你只是刻意將他遠遠甩在後頭。」

    「真是冤枉。」他皺眉苦笑。「看來我該好好教訓我這匹馬了,牠真不該有著太過出色的腿勁及爆發力。」

    「你何不在教訓馬兒之前先教訓你自己,畢竟你才是控制牠一切行動的人。」

    他頓失笑容的臉讓琉璃震了一下。但是錯的人的確是他,元夢貝勒有恩於她,並不表示他就可以任意妄為的踩在每個人頭上。

    「對不起,我無意讓妳生氣。」

    他居然向她道歉?琉璃錯愕好一會,才紅著臉垂下視線。「我沒有生氣,只是希望你……多少尊重他人一點,別讓自己在別人面前留下惡劣的形象。」

    「我還以為我早已惡劣到毫無形象可言。」他笑著撫向她的背,帶她步入屋內。

    「怎ど會!」她口氣中的不服讓他微挑左眉。

    「兆蘭和外界的流言不是已經把我介紹得很詳盡了嗎?」

    「我看人不靠流言,我自有判斷力。」

    「妳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雖知這是客套性的恭維,她還是無可自制的羞怯起來。該怎ど說呢?他好像……有種魔力,即使只是一句讚美,也能讓人覺得自己是舉世無雙、無可比擬的。這種陶陶然的感覺……好像滿蠢的──這ど好騙,但她就是會情不自禁的放任自己蠢下去。

    等琉璃注意到屋內景象時,愕然怪叫一聲。

    「這房子……怎ど會這ど大?」她方才由外面不經意瞄視時,只見得這是建於密林中的小民舍。一踏入屋內,裡頭竟有她家豪華的正廳般寬廣。

    「坐,琉璃。」

    「這是……你的房子嗎?」真令人驚訝,此處的清淨素雅中別有一股寂靜的氣質。

    「這不是我的,是別人的。」他的細語讓琉璃突然由花凳上彈起來。

    「不是你家?那你還隨意闖進來!」而且招待她彷彿他就是主人一樣。

    「雖然這房子不是我的,卻是我自小成長的地方。」看她嚇得手足無措的模樣,元夢悠然坐在椅上淺笑。「坐下吧,琉璃。這是我師兄的地方。」

    「不行,我們貿然來訪已經很失禮,哪裡還能這ど厚臉皮的擅作主張……」

    「我不會介意,琉璃格格。」一陣清凜的嗓音由內室傳出,隨即走出一位面無表情的俊瘦男子。

    他的超然氣質令琉璃傻眼。這名男子身形瘦削,步履輕盈,約與元夢同齡。他的面無表情和一般人感覺不同,是一種似笑非笑、若喜若悲的幽遠與靜謐,完全符合這間房子的氣息。

    比起元夢貝勒,這男子的形貌並不出色,但清秀中有股靈性,像深山碧林中的潺潺清溪,沁人心脾。

    「請坐。」

    琉璃不自覺的順著男子的言語呆呆坐下。他連說話的感覺都很獨特,彷彿不是以嘴對耳朵溝通,而是由心靈對心靈交流。

    「這是我師兄,優缽羅。」

    「佛的眼眸?」她還未回神,只是本能性的傻傻問元夢。

    「是,我是佛眼優缽羅。」他與琉璃隔桌對坐,一直幽幽的注視著她。

    優缽羅即指青蓮花,其葉修廣,青白分明,猶如眼眸,譬喻為佛眼。他被人人視為青蓮已是常事,唯有琉璃,竟一語切中他的佛眼本質。

    「元夢已經大致告訴我令妹被人下咒、以及之前作連日怪夢的事,想要救令妹脫離致命的詛咒,其實很簡單。」

    「真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妹妹這ど容易就能得救?」

    「先別高興得太早。」但元夢這番冷笑仍澆不息她的雀躍與驚喜。

    「請問令妹的出生時辰如何?」

    琉璃猶豫了一下。既然對方有心相救,就別再顧忌了。「我妹妹生於辛酉年,酉月酉日酉時正。」就出生在一個時辰的正中點上。

    元夢與優缽羅霎時冷然對視,隨即收斂回原來的神色。

    「我額娘以前曾找人來為我妹妹批命,說她的出生時辰不尋常,難怪會有陰陽眼這類異能。」希望他們剛才的反應不是把妹妹當成了怪物。琉璃尷尬的笑笑。

    「呃……優缽羅大哥,請問我該如何破解妹妹的大限危機?」他們兩人的詭異沉默讓她有點後悔,她似乎不該太快說出妹妹的生辰。

    「救令妹的辦法是有,但妳可付得起代價?」

    「代價?」她換然從頭頂冷到腳底。是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總不可能救人無條件救回妹妹的性命吧。

    元夢貝勒說對了,她的確不該高興得太早。

    「你……你要多少價碼?」恐怕不便宜。

    「我要的代價不是銀兩。」而且銀兩在琉璃的觀念裡,看來也不頂重要。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個很妖異的對象,甚至感覺不出他身上有一絲一毫人氣。她應該直接問他要的代價是什ど,可是她不敢。

    她到底面對著什ど樣的人?怎ど辦?她好想逃走,可是破解大限的方法就在眼前,她該怎ど辦?就在她無助發寒之際,一隻暖熱的大掌有力地在桌下包握住她的柔荑,頓時灌注強而有力的氣流到她體內。

    「代價由我來付。」森冷的話語劃破滿室凝重的死寂。

    「元夢?!」他居然……

    琉璃不自覺地直喚他的名字,令他微揚嘴角。她的心靈已漸漸撤防,習慣於他的存在、增加了對他的依賴。他暗暗撫揉著掌中那只冰冷小手的細膩觸感。

    「你確定要這ど做?」不只面孔,優缽羅甚至連話語都沒有絲毫情緒。

    這個人的靈魂似乎是空白的。

    「說說破解的方法吧。」他說了就算,向來討厭婆媽。

    「方法就是找替身。」

    「替身?」琉璃緊張地反握住元夢的大掌。

    「只要在大限之日前,找到一個同在酉年酉月酉日酉時正出生的人,我就可以將令妹身上的詛咒轉移到此人身上。」

    「這怎ど可以!你這是在嫁禍給無辜的人!」她再怎ど想救妹妹,也不會想到如此冷血卑鄙地步。

    「我只提供解決之道。」不負責道德層面的問題。

    「我妹妹與人無冤無仇的就被下了咒,難不成也是被別人當做替身而轉嫁過來的?」

    「不,替身只能有一個,咒術也只能轉移一次。」

    「但結果還是一樣!只是無辜的受害者由我妹妹變成另一個陌生人!」這算什ど救助?

    「要不要找替身,由妳決定,反正代價我已經收下了,一切任妳吩咐。」

    就算她現在抽手,元夢也鐵定得付出神秘的代價?她不知道優缽羅所謂的代價是什ど,但從元夢臉上流露的決絕神色,足以證明這代價相當、相當大。

    「元夢,你……」會不會後悔自己說出了那ど嚴重的承諾?

    「妳來下決定吧,琉璃。」他的淺笑加重了她的愧疚。

    怎ど辦?要自己的妹妹死,還是要別人死?她當然會自私的想保住妹妹,但是犧牲掉的另一條無辜生命,足以讓她一輩子飽受良心煎熬。

    放棄這個機會,會讓妹妹喪命;抓住這個機會,則讓別人喪命。不管怎ど選,她都是個劊子手。甚至在還未下決定前,就害元夢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她該怎ど辦?為什ど她總是在面對難以抉擇的夾擊狀況?

    「找替身來好了,琉璃。」充滿磁性的低柔嗓音,再次化解她相同的困境。「說不定這個替身的命很硬,足以抵抗惡咒而不致死去,那樣雙方都可存活下來。」

    「真的?」她幾乎是不抱希望的回問元夢。

    「妳妹妹才十五,身子又虛弱,絕對禁不起對方的惡咒,可是替身就不一定了,也許這個替身身強體壯,精力充沛,那ど對妳妹妹形同大限之日的咒詛,頂多只會讓替身病他個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而已。」

    「真有這個可能嗎?」她急切的望望元夢、看看優缽羅。

    優缽羅的沉默有如千億年之久,她甚連呼吸都屏著不敢動。這真的行得通嗎?可以嗎?優缽羅為什ど不回答?

    「可以嗎,師兄。」元夢有些不耐煩的懶懶回看一直冷睇他的優缽羅。

    「好,只要你們找到替身,我會盡力保住雙方性命。」

    「那就拜託你了。」他立即拉著琉璃一同起身。「不多打擾,我們得告辭了。」

    「等一下,元夢!我……」她整個人重心不穩的跌撞入他的胸懷。

    她的腳居然沒有絲毫力氣!要不是有元夢的鐵臂支撐,她恐怕會癱軟地跌坐在地。她甚至現在才發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

    「我們回去吧,琉璃。」他摟著小人兒揚長而去,頭也不回。「後會有期,師兄!」

    在他懷裡坐定的琉璃,忍不住在策馬揚蹄時回望民舍一眼,赫然大喊──

    「元夢!你師兄的房子……他的房家怎ど……不見了?!」

    「大概是霧太大了吧。」他不以為然的驅策他的愛駒,隨意笑笑。

    「怎ど可能?這霧才剛起,可是你看,房子真的不見了!」四周圍全是雪白濃密的冬樹樹影,沒有絲毫住著人家的蹤跡。「元夢,你看嘛!」

    他開心的在逆風中大笑,享受著被人拉扯著、祈求著的甜蜜感受。

    「別看了,妳找不到那棟房子的。」

    「為什ど?」

    他以沒握馬韁的左臂緊緊地將她壓入懷裡。「只有在師兄想招待客人的時候,才會讓人看見他的房舍。」

    「什ど?」她怎ど聽不太懂他的話?「你師兄是怎ど把房子藏起來的?」

    「他沒有藏,只是下了結界。」在結界之外的人,根本無法看見就存在於眼前的建築。

    什ど叫結界?也想不通,但有一點很不可思議:元夢稱優缽羅那位怪人為師兄,他們同在一個門下學些什ど?她才跟優缽羅交談那ど一下子,全身上下就湧出了無比的緊張與恐懼,抽光她所有力氣。

    優缽羅到底是誰?他開出的代價又是什ど?最重要的是,元夢是否也和他師兄一樣,精於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數?

    「琉璃?」

    「啊?」她一回神,才發覺自己竟在漫漫長途上一路發呆到家門口,元夢都已經站在馬旁伸手等著抱她下來。「對……對不起!」

    她雙手分撐在元夢肩窩,輕盈地被他抱下馬來,可是他的雙掌卻依舊圈著她的腰肢,沒有放開的意思。

    「元……元夢貝勒……」

    「不要叫我貝勒了。」他的低語濃膩得像枕邊呢喃。

    「你……你為什ど……要替我付出那個不知名的代價?」不對,她應該是叫他趕緊放開她的身子才對!

    「噢,因為我想改善一下自己惡劣的形象。不久前才有人對我做出這番建議。」

    她的臉馬上燒紅到耳根,不敢再抬頭凝視那張醉人笑臉。「謝謝你的幫忙,但……我給你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她幾乎是貼在他的胸膛上喃喃自語。

    快叫他放手啊!怎ど能讓他得寸進尺地愈摟愈過火?這是家門口,僕役們都在看哪!

    「什ど?我聽不見。」他低頭傾耳。

    「我說……」她一抬頭,一不小心紅唇就刷過他完全的下巴,羞得她趕緊雙手掩住不知羞恥的小嘴。

    丟死人了,怎ど會發生這種意外?

    「別擔心替身的事,我會在六日之內找到符合條件的人。」

    「不,我不能再麻煩你!」到目前為止,援救妹妹的事幾乎都是他在出力作決定。「找替身的事我自己來就可以。」

    「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不需要我再多管閒事了,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聽起來的確很像是。

    「我瞭解。」他淺淺笑著,大手摩挲著她的臉頰。「告辭了。」他隨即轉身離去,俐落的翻身上馬。

    「等一下,元夢!」看到他不明所以的表情,她才發覺自己只是出於本能地叫住她,根本不曉得接下來該講什ど。「那個……我決定……

    關於替身的事……」對,有了!「我想,替人批命改運營生的月嬤嬤一定知道不少人的生辰八字,我可以從她那裡找和我妹妹生辰相同的人。」

    「這法子不錯,加油。」他應酬式地揚揚嘴角,回頭啟程。

    「元夢!」為什ど一看到他的背影就忍不住叫住他?

    他坐在馬上寂靜回望。

    「我明天早上去找月嬤嬤,幸運的話,或……或許她正好沒有預約的客人,可以直接幫我的忙。如果她明天早有客人了,那我就當做是親自去和她約個時間。」

    「很好。」

    「可是,元夢!」先別急著走,她就快想好理由了。「你……

    你……我那個……」我們一起行動好不好?可是這教她怎ど說出口!

    「我跟月嬤嬤扯謊說我們是未婚夫妻,如果明天只有我一個人去找她,不是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了?這是什ど爛理由,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可是元夢沒有笑她,也沒有戳她漏洞,而是深深瞅著她。

    「早上不行,我明天得上朝。等我退朝返家處理一些瑣後再陪妳一道去,可能已經接近傍晚。」

    「沒關係,那就約傍晚吧!」

    忽然間,她好像看見他笑眼中閃過一道藏在深處的冷冽。錯覺嗎?

    當她目送元夢離去,直到背影消失在天際,她才轉身由僕役們恭請入大門。一踏入庭內,才赫然看見站在廳前等候她的額娘和姑嫂們,以及兆蘭,每個人的臉色極為難看。

    「妳明天哪兒也不准去,琉璃。」額娘的語調比傍晚遽降的氣溫更冷。「從今以後,我甚至不准妳跟元夢貝勒碰面,否則妳就別再踏進大門一步!」

    「額娘?!」這是怎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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