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夢英豪 第六章
    「費英東確實是個來路不明的傢伙,他根本不是什麼歐洲來的昆曲迷。」

    當晚的家教課,簡直變成了「費英東個人檔案研討會」,英二、英三要雷海棠參與他們的討論。當然,睿雪和媛媛也硬要參一腳。

    「雷海棠,依你看,費英東潛入我們家的目的究竟為何?」英二是打死也不喊這個與他同年的傢伙一聲「大哥」。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我很意外他的來歷。」雷海棠一副冷冷的表情,只對他關注的焦點感興趣。「他若只是隨口胡謅自己的經歷,那他的掰功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是嗎?」睿雪可是一點都不認為費英東是那種會胡扯瞎蓋的人。

    「他提出了幾個很怪異、卻又十分準確的論點。」雷海棠右手支著下巴,像大偵探似的目光炯炯發亮。「滿人的確與漢人姓氏不同,而他的姓氏『愷顏』,在『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中,的確有這一支。」

    「噢。」眾人都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而他一直想帶睿雪回去的『塔密爾』,也是真有其地,就在今日蒙古車車爾格勒附近。問題是,他怎麼會知道那裡舊名『塔密爾』,還對那裡的軍防如此熟悉,甚至比現今存留的古史資料還詳細?」若非他最近才去蒙古一趟,恐怕也不知道塔密爾究竟在哪裡。

    「或許他是學歷史出身的。」

    「學歷史的人能一口氣衝破三公分厚的玻璃窗、一拳打穿水泥牆,還在半夜替你殺刺客?」英二馬上推翻睿雪的猜測。

    「我倒是……有些相信費英東說的話。」

    「英二,為什麼?」

    「因為他說的話太有說服力了。如果他是平空想像演給我們看,他的演技未免太高明。我覺得他簡直像個跑到現代的古代大將,對過去的一切瞭若指掌,對現代的事物卻一竅不通,就連說話的腔調和話法都和我們不同。」

    「他會不會是大陸來的偷渡客?」

    媛媛的這個問題,讓現場氣氛凝結了好幾分鐘,每個人瞪大了眼睛卻不敢開口。

    「我只能很明確的告訴你們,他絕對不是歐洲來的昆曲迷。」英二勉強的嚥了口口水。

    「因為我前兩天接到他從法國打來的電話,說下個月才會來台灣拜訪姑媽學昆曲。」

    「天哪!」睿雪蹙起眉頭。「那費英東到底是誰?」

    「你們竟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在這裡住了那麼久。」雷海棠無法苟同他們這種輕率的舉動。

    「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趕他出去?」英三冷冷的環顧眾人一圈,徵求方法。

    「為什麼要趕他出去?」睿雪激動的掄起雙拳。「他只是來路不明,可是他又沒有做壞事,甚至還被我們使喚來、使喚去。」

    「這樣看來,費英東有點像免費的菲傭。」英二倒不會很想趕他出去,因為他無怨無悔的勤做家事。

    「等警察上門時,你們付出的代價會比請菲傭還來得高。」雷海棠的語調冷得像桶冰水。

    「除非有人去告密,不然警察沒事不會跑到這種高級別墅區,來找我們喝茶聊天。」英二眼神兇惡的瞪著雷海棠。

    「費英東既沒證件也沒任何行囊,他的身份根本無從查起。就算他來路不明,也不能硬說他就是偷渡客啊。」

    「你好像很激動喔,小雪。」媛媛突然輕笑道,「想留他在身邊就直說嘛。」

    在場的男人都當媛媛是在逗弄睿雪,只有睿雪感覺到她話中有濃濃的敵意。

    「我……哪有激動,英二也很想留他下來啊。」睿雪不自在的反駁。

    「你們到底是想留人還是想攆人?」雷海棠不耐煩的歎口氣。

    看他們又陷入一陣混亂的爭吵中,雷海棠乾脆收拾東西起身走人,反正今晚的家教課是甭上了。

    「我只說一句話。」雷海棠在大門口撂下一句臨別贈言。「你們絕對猜不到一顆不定時炸彈何時會引爆大災難。」

    大家全呆愣在他「自求多福」的眼神中,目送他離去。

    「既然今晚不補習,那我也回去了。」媛媛拿著書包站起身。

    「費英東為什麼還不回來?」睿雪擔憂的抓著媛媛問。

    「現在才九點,說不定夏利帶他去吃消夜了,你別大驚小怪好嗎?」由於英二和英三也在場,所以媛媛的語調依舊輕柔,但表情猙獰。

    「太晚了,他們從五點出門到現在——」

    「也不過四個小時而已。」媛媛將書包背到肩上,順便打掉睿雪的手,「我回家了,拜拜!」

    「等一等,媛媛。」睿雪跟在她身後,低聲問:「媛媛,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今天你為什麼老找我的碴?」

    「你怎麼不問問自己瞞了我多少事!」媛媛壓低嗓門咬牙切齒的回答。

    「我哪有瞞你什麼?」

    「是喔。我喜歡什麼人、我本性如何,哪時向你隱瞞過?你呢?」她惡狠狠的以手指用力戳著睿雪的肩頭。「你明明對費英東有意思,卻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毫無興趣的不耐煩表情。你夠義氣,我佩服你!」

    「不是!媛媛,我不是故意要裝……」

    「我警告你,少跟我玩那種故作無辜的智障把戲!那種伎倆是拿來唬男人用的,不是拿來騙朋友!」說完,媛媛轉身就往專車站牌奔去。

    她有欺騙媛媛嗎?沒有,她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真心話一到嘴邊就會拐個彎,真感情一旦浮上檯面,她馬上就會換上其它的表情來遮掩。

    或許她真的是個天生不老實的人,每次碰到心靈深處的問題,總是嘻嘻哈哈的打馬虎眼混過去,久而久之,她已經忘了該如何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

    睿雪,爸比、媽咪這麼常出國,你會不會很想他們?這是她小時候最討厭、卻也最常被問的問題。

    不會,他們不在,我才能大玩特玩呀!她從小就如此頑皮的說著違心之論。

    睿雪會不會寂寞?會不會害怕?一個人睡在大房間裡會不會偷哭?

    睿雪,今年的聖誕節又是一個人過嗎?新年要不要到外公、外婆家住一陣子?除夕夜要不要過來和表哥一起放鞭炮?

    這些看似親切實則殘酷的話,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是個被父母遺棄在家的小孩。如果不笑著打發過去,她就只有被人同情的餘地。

    她討厭當弱者,更討厭當個讓人施捨同情的角色,所以她不能說實話,只能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開心果模樣。

    但現在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坦白了。說謊與掩飾變成她的反射動作,在內心真正的情緒還來不及表露時,臉皮和嘴巴早已打馬虎眼過去。

    費英東說得對,她的確再也說不出令人信服的真話。

    費英東到底在哪裡?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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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睿雪?醒一醒,要睡覺到樓上去睡,別睡在沙發上。」英三拍打著她的臉頰。

    「費英東呢?」她睡眼惺忪的看向時鐘,她竟然不小心睡著,現在已是半夜十二點多了。

    「在門口,警察正在門口盤查。」

    「警察?!」睿雪由沙發上彈坐起身,直衝向大門口,「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她一看到費英東就抓著他不放。

    「噢,小雪,沒事的。」夏利微微揚起蓮花指,「我和費英東出了個小車禍,警察要查證件。」

    「查證件幹嘛查到我家來?」

    「因為費英東的證件沒帶出來呀,這兩位警察老兄又覺得他不像本地人,SO,只好跟回來盤查了。」夏利無奈的聳聳肩。

    睿雪真想殺死這個沒事惹禍的人妖!

    「小姐,請問他是你家的人嗎?」警察擺明了要有戶口簿的姿態。

    「對,他是住在這裡,可是他的戶籍不在此地。」英二在一旁打圓場。

    「可以看一下他的身份證嗎?」警察對費英東的身份開始起疑。

    「格格,他們——」

    「你不要說話!」她怕費英東無意間露出馬腳,卻沒注意到她的吼叫有多駭人。「費英東的證件……呃……最近因為……」怎麼辦?她要怎麼掰?

    她不瞟英二還好,瞟了更糟,因為英二的臉色比她還慘白。

    私藏大陸偷渡客可不是小事,尤其在目前一大堆重大刑案遲遲未破的當頭,處處風聲鶴唳,萬一惹禍上身,英三不知該怎麼跟睿雪的爸媽交代。

    「小姐?」警察們神情警戒的看著他們,準備接下來可能的突發狀況。

    「他……他的證件目前……」

    「啊,在我那邊!」夏利突然失聲怪叫,兩手還很女性化的捂著兩頰。「噢,SORRY,我真的忘記了。他的證件全在我那兒,因為我要幫他辦在台工作證。」

    「在台工作證?」夏利的話成功的把警方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對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費英東請到台灣,為我的雜誌專欄拍一系列作品。」

    「他是替你工作的?」瞥察剛查過夏利的證件,知道他是雜誌社的總編輯。

    「WELL,你還看不出來他的模特兒架式嗎?」夏利的蓮花指輕盈一比,就比向費英東那身名牌行頭。

    費英東經過夏利重新造型之後,被包裝成具歐美風味的紳士。他一身昂貴的休閒服飾,恐怕警察老兄三個月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可是……咳!」警察仍努力保持威嚴,「我們還是得查看他的證件才行。」

    「SURE。」夏利答得很乾脆,「他的證件如果沒送出去,應該在我的辦公室裡,你們儘管去查。」

    「那就麻煩你們全都跟我跑一趟。」省得查出了什麼問題,犯人卻溜掉了。

    「噢,拜託!」夏利突然淒厲的高聲嘶吼。「現在早該是費英東睡美容覺的時間,你們還要他再來回奔波,那我明天早上五點的攝影要怎麼拍?拍他睡眠不足的皮膚和熊貓眼嗎?你們知道我一天得花多少萬買他的工作鐘點?費英東被你們折騰一夜,我明天還拍什麼?你們要賠償我的損失嗎?你們放著一大堆命案兇嫌不抓,來盤查我們這個小小車禍的受害者做什麼?你們有本事就跟我到辦公室去查,要是查不出什麼名堂,白白浪費我們寶貴的睡眠時間,我會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明天我就讓報社記者來寫,看看你們冤枉無辜百姓的下場……」

    夏利辟哩啪啦的罵個沒完沒了,最後警察們也只好屈服於他咄咄逼人的態度之下,放過費英東,用警車載夏利下山。

    「哇,這娘娘腔還挺老江湖的。」英二邊讚歎邊朝三樓房間走去。事情搞定就好,現在睡覺最重要。

    「格格,剛才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費英東不解的問。

    「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還帶回這麼大個麻煩!」不對,她並沒有打算這樣吼他,她只想讓他知道她有多擔心。

    「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而且什麼證件——」

    「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管惹了什麼麻煩都說不知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就只會給我找麻煩嗎?」快住口,別再胡扯下去,她想說的根本不是這些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雪格格,我只是想——」

    「想什麼是你家的事,我不聽!你給我仔細聽好,只要你在我家住一天,就給我安分守己一天,要是再惹出什麼事,下場你自己看著辦!」

    「砰」的一聲巨響,她摔上門躲進一樓的浴室裡,不再跟他說話。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她要說的不是這些!

    睿雪背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懊悔與罪惡感不斷侵襲。她為什麼要對費英東那麼凶?她一直為他擔憂、不安,為什麼,見到他反而破口大罵?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

    不知不覺的,她竟然哭了。是因為覺得對不起費英東,還是因為她的惡劣本性連自己都難以忍受?

    趴在洗臉台前,她看見自己哭紅的雙眼映在鏡中。為什麼獨處時她的感情可以自然流露,一到人前就全變樣了?

    她掬水潑臉頰,低頭垂淚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再次面對真實的自我。老天,給她一點勇氣吧,讓她能夠以真實的面目面對費英東。告訴他一聲「對不起」,她不是……

    忽然,一樣異物自她頭前上方掉落,啪地落在洗臉台裡。她狐疑地往下看去,差點失聲大叫。

    蛇!一條黑黃相間的蛇!它正在洗臉台裡蠕動色彩斑斕的身軀,直直的盯著她吞吐舌頭。

    救命……她不能動,一動就會立刻被蛇攻擊。可是她的腳已經在打顫,怎麼辦?

    費英東!費英東可以救她,可是她要怎麼讓他知道?一叫就會驚動到蛇,她該怎麼辦?

    就在人蛇僵持的時刻,浴室門霍地被撞開,一支筷子狠准地射往倏地起身攻擊的蛇頭,將它釘在磁磚上。

    「格格!」費英東迅速上前拉住滑坐在地的睿雪,「沒事了,格格。」

    「蛇……蛇……」她眼神空洞的顫抖著,完全無法思考。

    「格格!」費英東兩手捧住她恐慌的小臉,堅決而有力的說:「看著我!聽我說,沒事了,蛇已經死了,我在這裡守護著。你聽見了嗎?」

    她幾乎是被他最後一句話吼回神的。

    「已經沒事了,明白嗎?」他一字一句的再一次吼進她腦中,睿雪終於順從的點點頭。

    費英東猛地將她擁進懷中,緊緊的摟著她嬌小的身子。她感覺到他放心的歎息與鬆懈下來的肌肉,也漸漸聽清楚他低沉迷人的呢喃。

    「沒事了,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我會在這裡,一直陪你……」

    不知為何,她的淚竟然像泉湧似的奔流而出。她「哇」的一聲抱著費英東放聲大哭,像是要發洩所有不安和恐懼似的拚命哭。

    她根本不敢看被釘在牆上的蛇屍,只想趴在費英東偉岸的胸膛上哭到一切恐懼消失為止。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睿雪只知道她終於停止哭泣時,已被費英東抱到自己房間的床上,而他正在她的衣櫃中翻找著替換的衣服。

    「格格,把濕衣服換下來吧。」她的前胸一大片濕漬,勾勒出丘陵起伏的誘人曲線。

    「為什麼會有蛇?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從來沒看過家裡有蛇出沒。」睿雪接過睡衣,卻沒有更換的意思。

    費英東不想告訴她最近這房子漸漸顯露的危機。那條毒蛇當然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但若真要追究起來,他這些日子在格格身邊暗中解決掉的陷阱,每個都比毒蛇還要殘忍上好幾倍。

    究竟是什麼人想害格格?

    「你手上的石膏怎麼拆掉了?」睿雪突然發現費英東的手臂上沒了石膏和繃帶。「下午不是還裡著的嗎?」

    「是『下痢』帶我去拆的,說是方便更衣。反正我這只是小傷,不需要再裡那團白麵糊。」

    「他叫你拆你就拆,那我叫你好好躺在床上靜養,你為什麼不乖乖待到死為止?」睿雪一想到那個蓮花指男人心中就有氣。

    「我的傷早就好了,謝謝格格的關心。請快點換衣服吧。」他還有事要忙,這裡得趕快搞定才行。

    「你沒事幹嘛去當什麼模特兒?」

    「快換衣服。」

    「你就只想穿漂亮衣服、搔首弄姿的勾引女人,簡直虛榮!」她把手上的睡衣丟到費英東身上。

    「格格。」看來她的火氣又回來了。費英東低歎,「你們南方人的怪異打扮,不管怎麼穿都不會美到哪裡去,我做這份差事無非是為了籌措回塔密爾的銀兩——」

    「墮落!就為了賺出國去玩的旅費而去賣弄色相,我真是錯看你了,虧我還曾經崇拜你的剛毅正直。」

    「你可以繼續崇拜下去,我的確是那樣沒錯。」他又把睡衣塞回她手裡。「快點把衣服換下來,免得著涼。」

    「我不要!」她又把衣服丟到他臉上。

    「你既然不喜歡我做模特兒,當時為何不直說?」他憋了一下午的怨氣已經夠嘔了。

    「你自己呢?你愛慕虛榮,喜歡在媒體上拋頭露面,關我什麼事?是你自己選擇墮落,還要我直說什麼?」

    「既然不關你的事,那你為什麼要對我發火?」費英東真搞不懂她這種反反覆覆的少女心態,話裡矛盾一大堆,卻硬是罵得理直氣壯。「我已經講明我是為了賺咱們回鄉的盤纏才出外工作,你為何老往不相干的方向扯去?」

    「是你自己老在逃避我的問題!」睿雪火大的跳下床與費英東對峙,「在家裡你就勾引媛媛,帶你上街就勾引一大堆花蝴蝶,現在你的胃口養大了,就想乾脆上雜誌勾引全台灣的女人!」

    「我幾時勾引過別人?」天大的冤枉!「媛媛和『下痢』好心替我找個工作,既能賺錢又能打發時間,你怎能把這事說得如此不堪入耳?」

    「他們哪裡好心了?媛媛根本就是打算拆散我們,才介紹你這種招蜂引蝶的工作,讓你被一大票女人崇拜,忙著和她們交際,再也不把我放在眼裡!」

    「格格!」費英東及時煞住在半空中的大掌。

    「你打啊。我說到你的痛處了,對不對?」

    「你太無理取鬧了!」他混亂的腦子一時還整理不出剛才話裡的訊息。「媛媛和『下痢』不是那種人,不要隨便污蔑自己的朋友。」

    「所以你就污蔑我?說我無理取鬧?」

    「我沒有這個意思!」費英東一聲怒吼,旋即又懊悔的低下頭深吸口氣,「格格,請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安全護送你回去更重要的事。我接下這份工作的目的,只是純粹為了賺取旅費。至於什麼勾引之類的事,根本是無……」

    睿雪霍地拉開抽屜,過猛的動作導致東西散落一地。她撿起存折、現金、提款卡、信用卡,狠狠地往費英東身上扔去。

    「格格?」幹什麼突然朝他亂丟東西?害他手忙腳亂的又接又閃。

    「你不是為了錢而找工作嗎?」她咬牙切齒的吼著,「行!我買你!你有本事就勾引我、伺候我啊!」

    「你到底是在幹什麼?」她為何非要惹火他不可?

    「你要錢,我付你就是了。難道你非要別人給你的才行,我給的就不可以?」她真不甘心!明明費英東是她的,為何媛媛只用了三言兩語就把他拉離她身邊?

    睿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的焦躁,但不管怎麼說,費英東就是不可以離開她,更不可以讓別的女人垂涎他的「美色」。費英東是她的!

    「別再胡鬧了,格格!我還有其它的事要忙,沒空陪你發小孩子脾氣。」

    「胡鬧?」她的擔心和焦慮看起來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嗎?他為什麼要用不耐煩的眼神看她?

    睿雪想起小時候曾哭鬧著要求父母不要丟下她一人,當時他們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好,你出去吧。」她突然沉下了語調,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格格,如果你願意心平氣和的聽我說,就知道我是為——」

    「很晚了,你回你的房間去,我要睡覺了。」

    怎麼她又變得這麼冷漠?前一刻才怒氣衝天的朝他吼叫,下一刻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瞧也不瞧他一眼。他雖然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態,但她的轉變令他感到不安。

    「雪格格,雖然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對我的工作不滿,但是……」好吧,他認輸了。「我不做這份差事就是了,明天媛媛來時我會請她轉告『下痢』。」

    「要做不做你自己決定,我無權干涉,也懶得多管閒事。」睿雪語調平板的說完這些話,隨即上床,拉起被子蒙住頭,拒絕與他交談。

    她隔著被子聽著他輕輕的叫喚,卻沒有任何反應。良久,聽到關燈和關上房門的輕微響聲後,她才從被子裡露出頭。

    只有她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裡。

    真是可笑。剛才她居然像個打破醋缸的女人,對著費英東興師問罪。他是她什麼人?她哪有權利過問別人的私事?費英東對她再怎麼好,也終究是個客人而已——只是來路不明,也難怪他會惱火的罵她胡鬧。

    睿雪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眼眶的淚卻流到鬢角。

    連她都覺得自己挺厚臉皮的,還曾經為了費英東親近她是基於任務還是因為喜歡她而大發脾氣。人家有說過喜歡她嗎?只是比較體貼、比較照顧、比較關心她,就可以認定他是喜歡她嗎?嘿嘿,亂臭屁的。

    她一邊笑,一邊掉眼淚。

    難怪之前費英東會不高興,她的醋勁真是大得離譜。他也不過是去當流行雜誌的模特兒,她就表現得好像是擔心老公會「紅否出牆」的老婆,真是太丟臉了。

    沒想到他這大陸偷渡客也開始找工作了,以後可就沒時間再圍在她身邊團團轉,想來還真有點寂寞。

    有什麼辦法呢?連她父母都沒空理她,費英東又哪可能乖乖待在家裡陪伴她?

    唉,自古英雄多寂寞,不是英雄的也很寂寞。

    大家統統走吧,全都滾吧。一個人的日子她又不是沒過過,照樣自在逍遙,每天快樂得不得了。

    古有名訓:由儉人奢易,由奢返儉難。這種整天有人陪伴在側的奢侈日子過多了,要再回到孤家寡人的清儉生活,不難過死了才怪。

    早點恢復自己以往的生活比較好,大家誰也不牽絆誰,每個人都自由。

    太纏人的小孩,只會惹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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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搞什麼啊!一樓浴室的牆上怎麼有個釘子釘出的小洞?」英二一早進浴室就氣得哇哇大叫。

    「等我下午有空,會盡快把它補起來。」費英東和往常一樣在廚房準備早餐。

    「那又是你的傑作?」英三一邊抓著滿頭亂髮,一邊打著大大的呵欠下樓來。

    「那是費英東昨晚殺蛇救美的英勇紀錄喔。」

    「睿雪?」英二被二樓探出的身影嚇了一跳,「都九點多了,你還沒去上學?」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沒辦法,既然睡遲了就乾脆請兩堂病假囉,反正現在去也趕得上第三堂課。」

    「你是不是又熬夜看漫畫和小說?看你眼睛紅腫成那副醜怪模樣,就知道你睡眠不足。」英二罵完之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飯吃。

    「格格,我明明叫過你好幾次了。」她卻一直沒有應聲,他還以為她不吃早飯就出門上課去了。

    「唉,我跟你們講,費英東昨天亂勇的,一支筷子就把一條蛇釘死在牆上耶!」睿雪興奮的跑下樓,描述昨夜的救美經過。

    「那是筷子釘出來的洞?」英二還以為是釘子釘的。

    等到睿雪加油添醋的說完昨晚的事,英二、英三再度對費英東投以敬畏的眼光。而費英東,卻蹙眉注視著睿雪。

    「格格,我昨天和你說關於模特兒工作的事——」

    她瞄了一眼時鐘,打斷他的話,「噢喔,社區專車快來了。我不吃早餐了,否則到學校已經是午休時間。」

    「反正你在學校不是聊天打屁,就是打瞌睡。」英二老實的洩了她的底。

    「格格!」費英東手拿銅錢追到玄關,拉住正在穿鞋的睿雪。「我今天就會向媛媛和『下痢』推掉模特兒的工作。」

    睿雪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他,「為什麼?當模特兒很炫耶,而且我也想看你拍出來的照片帥不帥。你雖然長得不錯,可是不一定上相喔。」

    「格格,你昨天不是才在為這件事跟我發脾氣嗎?」為何一夜之間她的態度全變了?

    「你當真啦?」睿雪朝他頑皮一笑,「我就是要跟你鬧一鬧,日子才不會無聊啊。」

    「等一下,格格!」他話還沒問完,睿雪就蹦蹦跳跳的往專車站牌跑去。

    「喂,費英東,等雜誌出刊後別忘了送我一本,領薪水時要請客喔!」她在上車前朝他開心的大聲喊著,和昨夜的反應截然不同。

    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多?

    不對勁,今天的雪格格十分不對勁。可是當費英東詢問英二、英三時,沒人覺得她有什麼不一樣,她本來就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懶散德行,和往常一模一樣。

    費英東卻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

    今天一整天,他始終沒有辦法專心做家事,一顆心懸宕在半空中。是他想太多了嗎?格格應該只是一時心情的轉變吧,說不定放學回來後,她又會像昨天一樣生龍活虎的和他吵鬧不休,然後又在他的屈服與哄騙下和好,一起吃晚飯、看電視、打電動。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偏偏雪格格又特別的與眾不同。

    她任性、驕縱、脾氣大,情緒又反覆無常,可是她的坦率和天真卻蓋過所有的缺點。她熱心,卻常故作高傲;她善良,卻常假裝霸道。

    想來也有點好笑,雪格格昨晚是不是在吃醋?如果立場交換,他或許更會強烈反對格格在雜誌上拋頭露臉,讓全世界的男人飽覽她俏麗的風采。

    他也真是鈍,昨晚吵架的當頭完全沒想到這點,傷了一整夜的腦筋,直到現在才想通。真希望自己有花花公子一般的敏銳度與觀察力,否則至少也該懂得如何體貼女人心。

    他收拾好英二、英三用過的碗盤、補好浴室的小洞,便開始研讀「兵書」——《一○一種美味料理食譜》。

    這是前一陣子他和格格在看購物頻道時發現的,她直嚷著好像很好吃、她好想試試。最後是格格負責買書,買回來之後交給他執行,再由她來驗收結果——負責吃乾淨。

    唉,認了。一代大將除了做牛做馬外,還得下廚做菜。奇怪的是,被雪格格死纏爛打的感覺不僅甜蜜,也讓他有幾分得意。

    下午放學後,媛媛仍像往常一樣跑來馬家玩。就在費英東奇怪格格為何沒一起回來的時候,電話錄音機的揚聲系統響起——

    「喂?英二、英三、費英東,你們在嗎?我是睿雪。我今天要和社團同學去唱KTV,不回來吃晚飯囉,拜拜!」

    媛媛不明白費英東的臉色為何沉了下來,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不安的預感正逐漸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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