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不過三日,元瑛成了全京城的大笑話。宮裡遭同僚嘲諷,家中被親友怒罵,甚至成為市井小民茶餘飯後訕笑談論的對象。
「簡直不堪入耳嘛!」芙蓉的七哥一衝回家中就破口大罵。
「你凶什麼,人家又不是在譏笑你。」左家兄弟們又一起窩在後院練箭習武兼閒磕牙。
「其實我都快聽不下去了。」另一名兄長擦拭著長弓歎氣。「走到哪兒都會聽人說起元瑛貝勒提親這件事。看起來好像是咱們左家風光,元瑛貝勒自作多情,可是啊……唉。」
誰又何嘗願意傷害一個癡心的男人來換取風光的名聲?
「這下子小妹的身價可紅了,到處都被人吹捧成『美人如花隔雲端』!」
「這有什麼不好!」
「小妹?」左家軍們全被突然冒出的小妹嚇了一跳。
「我是給你們送茶來。」芙蓉不爽的放下兩大桶茶水,濺了一地濕漉。「你們沒事就只會隨著人家瞎起哄,太閒了是不是?」
「小妹,你真的不喜歡元瑛貝勒嗎?」
芙蓉的霸氣霎時銳減一半。「你……你管我!」
「咱們誰看不出來你喜歡人家,只是不想拆你的台罷了。」一名兄長捲起衣袖扛起茶桶分斟給兄弟們解渴。「也難為元瑛貝勒了。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像他那種高高在上的豪門貴公子會親自跑來我們家這間破房子,求咱們讓你嫁給他。」
「他用『求』的耶,我當時還真懷疑是不是我耳朵壞了。」
「這下可好了,人家發誓非你不娶,卻踢了一記鐵板,現在元瑛貝勒也只能忍辱負重的孤老一輩子。」
「你們說這話什麼意思,好像全是我對不起人家似的。」她可是他們的寶貝妹妹耶!
「小妹,老哥坦白說句話,沒有一個貴族子弟會糟蹋自己的尊嚴到這種地步。其實那天他親自上門求親時,我就已經很欣賞他的勇氣。」
「而且你事後給他這麼大個難堪,他也沒有惱羞成怒的擺出他的貴族架子來。」
「還好你喜歡的不是元卿貝勒。」另一名年少的兄長抖著肩頭。「他那貝勒架式一端出來還真嚇人的,可那才是豪門子弟應有的反應,是元瑛那傢伙不正常。」
「夠了,我不想再聽到你們提起他。」芙蓉的心都快淌血了。她瞭解元瑛,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元瑛的好。每想到他一次,她就會心痛一回。
「好,不提元瑛貝勒。那你怎麼都不去探望探望自己的好友?」
「誰啊?」她的哥哥們話題轉得也真快。
「亭蘭格格呀,她現在成天窩在家裡照顧受重傷的老公,好久沒來咱們家玩了。」左家少了這麼一位美麗的常客,每個男人的芳心都很落寞。
「她老公受重傷?宣慈貝勒?」怎麼可能?宣慈那傢伙身手之敏捷的,怎麼可能會受傷?
「好像是肚子上被人開個大洞吧,我也不清楚。」
「他怎麼受傷的?」芙蓉擔心的不是宣慈,而是另一件事。
「不清楚,大概是在御貓任務的行動中遇刺吧。否則好端端的貝勒爺,哪會受那種奇奇怪怪的傷。」
「我聽說是腹側被人開個血口,血流如柱。」
「是什麼武器傷的?這麼厲害!」
一大票左家男人旋即陷入火熱的討論中,什麼兵法武器南拳北腿的全都搬出來大開舌戰,只有芙蓉慘白著一張臉,神情驚恐。
御貓任務中發生的意外?腹側被開個血口?憑宣慈的本事居然也會受這種重傷?
御貓的任務簡直是在玩命,而宣慈前些日子居然還在皇上面前力薦元瑛加入?開玩笑,宣慈那種狠角色都會身負重傷了,要是文質彬彬的元瑛在場,豈不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阿瑪!」芙蓉一路狂奔亂喊,急急殺向左大人的小書房。「阿瑪,我有話問您!」
「我的老天哪,你能不能小聲點?」左大人手上的書都嚇掉到地上去。「開門別那麼使勁,它都已經快癱了。」
「阿瑪,元瑛有沒有被皇上拔擢為御前侍衛?」她直衝往左大人眼前逼供。
「元瑛?」怎麼,像趕著救火似的找他,就為了問元瑛貝勒的事?「他被拔擢?我怎麼沒聽過這消息!」
「沒有?皇上這兩天都沒提過?」
「皇上有說過要升他職嗎?我看他目前還是就任原職──乾清門一等侍衛啊。」
完了!他一定已經選擇成為御貓任務的一分子!當時皇上就已經擺明了給他兩個選擇,元瑛既然沒被升等為御前侍衛,他鐵定是選擇加入宣慈的行列。
「宣慈那個王八蛋,我非宰了他不可!」芙蓉一拳重重捶在桌上,左大人還來不及心疼,桌上擺的茶具就已被震到桌下,摔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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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慈在哪裡?」芙蓉隔日一進和碩豫親王府,尋仇殺敵似的開陣直衝內院。
「芙蓉,你特地來看我嗎?」宣慈的新婚老婆亭蘭還來不及擁上前去和芙蓉熱絡的哈拉一番,就被她擦身而過的火爆架式嚇得一愣一愣。「芙蓉,你去哪兒?」
「宣慈那傢伙躲到哪裡去了!」芙蓉兩眼狂怒得幾乎要噴火。
「你幹什麼呀?」芙蓉不是來看她的嗎?
「蘭兒,我實在不想破壞你的幸福,可是宣慈實在欺人太甚。若我替天行道時不小心打死他,讓你成了寡婦,你別怨我!」她的口氣簡直是不容亭蘭怨她。
「我怎麼個欺人太甚?」精美的樓苑內走出虛弱而拐步的人影。
「你這混蛋!竟敢拖無辜的元瑛跟你共闖鬼門關!」
「宣慈貝勒!」宣慈府上機警的侍從們立刻前來護駕,因為眼前芙蓉的氣焰的確高漲到動手扁人的地步。
「你們全都退下。」宣慈悠哉的支開所有下人,慵懶一笑。「芙蓉格格,選擇和我一同執行今後御貓任務的是元瑛貝勒,他的人生與你何干?」
「他選擇什麼樣的人生是與我無關,但你令他陷人如此危險的職務中,簡直是殺人不見血!」形同讓元瑛去送死嘛。
「聽你的口氣,好像你是他什麼人似的。」宣慈不屑的訕笑,站在一旁的亭蘭看得莫名其妙。
「我是關心他的人,為什麼不能替他的安危著想?」
「對呀對呀,你對他的關心熱切到讓他在人前難堪、顏面盡失的地步。」宣慈一旦狠起來,芙蓉絕不是他的對手。
「那是我和他的私事,用不著你囉唆!可是你竟然拖他選擇這麼危險的秘密職務,你的心機之狠毒,任誰都有資格鄙視你!」
「芙蓉格格,幾天前在左家給元瑛難堪,傷他面子、傷他尊嚴的不是我。而你這個傷了他的兇手居然還敢理直氣壯的來替他討回公道,你不覺得你才是居心叵測的人嗎?」
「我……我是來阻止你讓元瑛加入這麼危險的職務!」可是她明顯居於劣勢。
「喔?你是以什麼樣的立場來阻止?跟元瑛非親非故的貧窮大臣之女?還是可以隨意甩棄、踐踏元瑛真心的粗霸悍婦?」他的言詞比此刻的冷笑更犀利。
「我是……」芙蓉尷尬之際,竟找不到話反擊。
「你們在說什麼啊?」亭蘭聽得莫名其妙,但詭異的危險氣息漫布,令人不安。
「怎麼?只准你芙蓉格格殺人放火,卻不許我為元瑛的新生之路點燈?」
她原本是來討伐宣慈的,怎麼現在反而被他咬得動彈不得,變成她像是個壞人?「我沒有意思傷害元瑛,我……我是為了他好才不得不……」
「是啊,」宣慈陰陰的扯著嘴角。「你是為了他好才不得不在他心口上劃兩刀,現在也是為了他好,所以才特地趕來在他傷口上灑鹽是嗎?」
「我沒有!」宣慈說得太過分了,可是依照事實狀況來看,又的確是如此。「我是……」
「你最好控制自己的情緒。」宣慈冷下臉,露出真表情。「這兒是和碩豫親王府,不是能任你胡鬧瞎搞,再大哭一場的地方。」
芙蓉猛一咬緊下唇,紅著眼睛擠不出一句話。
「夠了,宣慈。你再欺負芙蓉,小心你的寶貝亭蘭遭到相對的報應。」宣慈的樓苑內傳來一句飄然淡逸的低語,優美得像來自天界的旋律。
芙蓉不可置信的轉回頭,看見了苑門內站著的清靈身影,以及面無表情的俊美容顏。
「元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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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愛著元瑛的,不然每次見到他時,心中不會如此洶湧澎湃,百感交集。
「宣慈,我跟你借個地方,我有話要私下和芙蓉談談。」元瑛見了芙蓉,並沒有絲毫激動的表情,只是平淡的交代宣慈一句。
「請便,你們聊你們的。」他這個「黑臉」可以下台了。「亭蘭,過來扶我一下。」
亭蘭扶著裝作很虛弱的宣慈離去,還小心翼翼的避免碰到他腹側的傷勢,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老公是在藉機吃她豆腐。
「身體還好嗎?」元瑛合上小廳廳門,並不立刻回身,只背著芙蓉低問一聲。
他總是在關心她,只要是她最虛弱的時刻總有他在一旁。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這樣愛她?為什麼他可以給她別人所無法給予的安全信賴與感動?
「元瑛……我喜歡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他緩緩回頭,看到的是芙蓉像小女孩似的呆立著羅泣,一張小臉淚流滿面,像犯了大錯一般哀哀切切的老實自首。
「好了,別哭了。」元瑛輕聲低語,抽出了潔白的方帕捂在她面前替她擤鼻涕、擦眼淚。
「元瑛,你會不會恨我?」她一想到自己是傷了元瑛的罪魁禍首,兩眼就忍不住泛紅。
「你在乎嗎?」他一直平平淡淡,彷彿看破一切。
其實傷害元瑛,最感心痛的是她。「對不起,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讓你……死心。」
「不會,你的方法很好。」他悠然坐在茶几旁的雕花凳上。「因為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你……你真的對我死心,不再喜歡我了?」
「再多的感情也有枯竭的時候,尤其是面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和逃避,我已經累了。」他垂眼長歎。「累得……不想再談感情的事。」
「所以你選擇當宣慈的查案夥伴?」他簡直是在找死!
「或許吧。宣慈正好提供我很好的發揮餘地,可以少放點心思在兒女私情上。在這方面來說,我反倒欠他個人情。」
「元瑛,不要加入御貓的秘密查案職務好不好?」
元瑛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的坐看站入他兩腿之間的嬌小人兒。「御貓的工作太危險了,我不希望哪天聽到你受傷或送命之類的消息。」
「謝謝你的關心。」元瑛一直仰看著她的臉終於流露淺淺微笑。「不過我想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有問題。」
「元瑛!」她不喜歡這樣的元瑛,她有種明顯的感覺:她被元瑛推在一扇無形的心門外。「你……那你總得想想我月事一結束,咱們靈魂又錯體之後,我身為『元瑛貝勒』的安危吧!」
「你放心,我只有在我們各自回歸軀體的那幾天才會出任務,所以你錯體為男兒身的時期宣慈不會找你幫忙,你很安全的。」
這話說得好像芙蓉只顧自己安危,不是在擔憂元瑛死活似的。
「我不是真的在顧慮自己,只是在為你……為你……」
「好了,如果你今天來是要說這些話,我已經明瞭了。謝謝你特地跑來豫王府,能在這裡碰見你真的很好。」他感歎淡笑,站起身來。「很美的巧合。」
「等一下,元瑛!」他居然這樣就準備走了?以前那個和她自在打鬧、說說笑笑的元瑛再也回不來了?「我在你心目中已經變成這麼糟糕的一個人嗎?」
他只是微笑,便回頭拉開廳門,準備離去。
「等一下!」她硬是把門推回去。她不希望元瑛走,也不希望元瑛只有表面的溫柔,其實內心是冷漠。可是……「你現在後悔向我提親了吧?你現在終於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
元瑛意外的回身看向芙蓉微慍的小臉,她眼眶裡的淚花不斷打轉。
「我就是這麼壞的女人,怎麼樣?」反正她在元瑛心中的地位已經夠糟了,那麼再惡劣一些又何妨?「現在你明白了吧?娶親就得娶門當戶對的人,否則你永遠料不到對方的本性有多低俗!」
「如果我打算娶一個人,絕不會只想娶她好的一面。她的缺點、她的自卑、她的一切醜陋本性,也全包含在我想擁有的範圍內。」
她差點被元瑛的話打動。如果真能嫁給如此愛她的男人,死而無憾。
「你應該把你這份感情放在你該愛的人身上。」她不配享有元瑛寶貴的真情。
「我想也是,如果我在向你提親前先想通這一點就好了。」他倚著門低頭苦笑。「甚至……我也不必誠心誠意的和你發生一夜情,大作兩情相悅的美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真心喜歡你才肯把自己給你,我從沒有戲弄你感情的意思。」他方纔的話簡直把她當作玩弄他人感情的冷血女子來看。
「是嗎?所以你前一夜還和我徹夜纏綿,隔天就打退我誠心的提親,嘲笑我的一相情願?」他露出一抹十分心灰意冷的笑容。「這就是你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你胡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子污辱我!」她忍不住慟哭怒罵。「你以為我不想嫁你嗎?你以為我回絕親事的時候不心痛嗎?你以為我忍受這些全是為了誰?」
她聲嘶力竭的喊到破嗓的地步。
「你只是以你自認為為我好的方式去處理我們的感情,完全不顧我的意願。」
「你又哪裡想到我的處境!虧你錯體期間還當了那麼久的女人,你一點也不懂得女人的心!」討厭的眼淚,為什麼在她最氣憤填膺的時候像斷線珍珠似的掉個不停?
「我當然不懂!你又何曾瞭解過我的感受?」乾脆一次吵開算了。那種我為你好、你為我好的捉迷藏式的感情,他已經受夠了。
「那你告訴我,如果我不愛你,為什麼要為你忍受這麼多痛苦?為什麼要為你掉淚?我以前從不是這種人!我絕對不會被煩惱糾結,絕對不會掉淚!你看有我為了愛你變成什麼德行!」
「是啊!你是很愛我,愛到根本不想嫁我的地步。」
「你亂講!臭元瑛!」她氣憤的捶著他的胸膛,巴不得捶到他吐血身亡。「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嫁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諷刺我?」
什麼人羞辱她,她都可以忍受,把淚往肚裡流,可是唯獨元瑛的羞辱她不能忍受。他對她的否定幾乎抽乾她肺內的空氣,讓她窒息、昏眩、刺痛而沉重。
「芙蓉!」他大手一攔,撈住了她差點因眼花而向後仰倒的身勢。「坐下,把頭趴下!」他這才想起芙蓉這段期間體質有多差。
她被元瑛推坐到貴妃椅,頭枕在元瑛的腿上,一時之間視線仍是一片星花點點。
「你的氣血這麼差,將來可怎麼得了。」他可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在芙蓉身邊及時搭救。
「沒關係,反正我這輩子就一個人過,沒什麼將來的問題好擔心。」唉,氣過了頭。身體一旦虛弱,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病懨懨的伏躺著。
「為什麼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他實在搞不懂女人心。
芙蓉靜靜躺在他腿上,兩人許久都沒有出聲。她只是默默的任元瑛溫柔撫摸她的額頭。所謂寵愛,應該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如果你很窮,出身平凡又沒什麼文采,長相普通又庸庸碌碌,該有多好。」
「我如果真是那樣,你還會愛我才怪。」他忍不住發噱。
「會啊,我當然會愛。」她虛軟無神的喃喃著,有氣無力得彷彿隨時會昏死過去。「因為我喜歡的是你的性格、你內在的靈魂。可是外在軀殼的世俗束縛……啊,好煩。」
「芙蓉,你應該很清楚我在家中不受重視的情況才對。」
「啊?」
「就算我有很多令你自卑的優越條件,那些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有時候,反而是一種傷害。」
「為什麼?」這些條件她還求之不得哩。
元瑛歎了口氣。「比如說,大家稱讚我長得很好看之後,一定不忘加上一句:可是漂亮過頭,女人味重。稱讚我很有文采、學富五車的時候,不忘加上一句:可是沒什麼雄心壯志,成不了大事。稱讚我家世顯赫的時候,也不忘加上一句:可是卻是兄弟中最沒出息的一個。我想你以我的身份待在我家這麼久,這些話你應該不陌生。」
「好像是喔。」她以前沒怎麼注意,現在才突然被他的話點醒。
「你現在還覺得擁有這些條件值得羨慕嗎?」他苦笑看著撐起身凝視他的芙蓉。
「可是你真的很棒啊,至少在我眼中,沒見過比你更好、更體貼溫柔的男人。」她反而不明白別人為什麼老是在否定元瑛的優點。
「光這一點,你就有足夠的資格匹配我。」
「啊?什麼?」她怎麼不知道是哪一點?
「只有在你的眼中,我是最棒、最完美的男人。只有你是接受我的一切,而且很神奇的把我所有的缺陷化為優點。」
「真的?我怎麼不曉得我有這麼厲害?」應該是其他人頭殼壞了才看不出元瑛的優秀吧。
「有時候我真想扳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她總有想不完的怪念頭、新觀點令他驚喜,有時卻又鈍得出奇。
「我也滿想知道這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她敲敲元瑛的額頭。
「芙蓉!芙蓉!」他哈哈大笑的摟著她倒在貴妃椅上。「這裡面裝的全是芙蓉。」
「喂!小聲一點,這裡是宣慈家耶!」她快被元瑛突來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
「甭擔心了,剛才你扯破嗓門又哭又吼的都沒人理,現在還怕人家聽到什麼!」他開心的死摟著她不放。「芙蓉,嫁給我好不好?」
「不好。」她又恢復堅決的立場。
「我想娶你不為別的,只想永遠當你眼裡的英雄,好不好?」他深情切切的貼近她的臉呢喃,也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而結實的摟著她。
「你本來就是,用不著娶我。」他的手臂簡直像鐵條似的,根本掙不開。「放開啦!」
「我在別人眼中只是狗熊,頂多是一隻長得很好看的狗熊,唯有在你眼中我覺得自己才是個英雄。陪我一輩子好不好?我想當永遠的英雄。」他噘著嘴,像小男孩似的撒嬌,可是他摟著芙蓉的力道完全像個霸氣的男人。
「陪你一輩子……」嗯,這個說法她滿能接受。「你……不會嫌棄我嗎?」老實說,她還是有點擔憂。
「我怎麼敢?你是唯一讓我覺得自己很棒的人,我想一輩子把你留在身邊。願意嗎?」
「嗯……」她「嗯」了很久才害羞的點點頭。
「太好了!芙蓉乖!」他忘情的親吻她的唇,止不住得意而滿足的笑容。「我在等的就是這個!」
「等我點頭?」她狐疑的看著元瑛凱旋似的笑容。「可是……我對不起你。我害你被人傳笑得好難聽,讓你受委屈了。」
「噢,那個啊。沒關係,反正那些話是我自己傳出去的。」他無辜的眨著明燦的雙眼。
「什麼?」她迷迷糊糊的半瞇著眼。「你自己傳出去?你知道現在外面的人把你說得多難聽嗎?」
「當然知道啊,那些傳言本來就是我安排的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該不會是樂昏了頭,發瘋了?
「你們家對外面傳言的反應如何?」
「我哥哥們其實在聽到傳言之前就滿欣賞你的。我阿瑪和額娘還是覺得兩家家世差距太大。但是以選女婿的角度來看,我額娘說你是那種會死心塌地疼我一輩子的男人。」
「不錯不錯,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元瑛的笑容簡直燦爛得過分耀眼奪目。
「你在計劃什麼?」她窩在元瑛身上緊迫追問。
「娶你啊。」元瑛愕然的反應好像芙蓉問了什麼笨問題。「很好,你家那邊對我們婚事的阻力已經變小。我敢打包票,不出一個月,我阿瑪也會被迫同意這門親事。」
「被迫?」
「呵呵呵,你等著瞧吧!等到『芙蓉格格』當眾做出『今生今世非元瑛不嫁』的宣言,我阿瑪他想不同意這門親事也不行!」元瑛亮晶晶的眼眸裡閃出萬丈光芒,彷彿是勝利的預告。
「我不會做出那種宣告的。」他想得美!
「你會!」他還以刺眼的俊美笑容。
「我只說我願意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並沒有答應要嫁給你。」
「你會說的,我絕對會讓你親口說出來的。」元瑛自信滿滿的笑容與篤定的眼神令芙蓉發毛。
她發現自己好像錯估了元瑛搞怪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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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芙蓉,今生今世非鈕佑碌氏元瑛不嫁!」
這句閃電般的宣言迅速傳遍大街小巷,整座京城霎時沸沸揚揚,全都等著看這對被打散的鴛鴦是否能終成眷屬。
最頭大的莫過於敬謹親王。
剛開始是自己的兒子私自跑到別人家求親,被人極盡羞辱的打退回府,就已經令親王臉上無光。想狠削元瑛一頓也來不及,因為他已被大眾傳笑為一相情願的癩蝦蟆,妄想娶芙蓉而自取其辱。現在可好了,左芙蓉竟然同意嫁給元瑛。一個非你不娶,一個非他不嫁,現在全京城萬夫所指的大惡人變成是他這個一直反對親事的阿瑪。
元瑛和左芙蓉兩個人雖然都乖乖不動聲色,可是光是全家族和這京城排山倒海而來的輿論壓力就已快把親王溺斃。茶館酒肆甚至已由他倆的真人真事改編成一首首哀怨動人的悲情曲,唱遍大街小巷,說書人更是加油添醋的把他倆說成七世夫妻的化身,騙走不少聽眾的眼淚。
親王氣都快氣瘋了,又逼得他不能不首肯這門親事。
當敬謹親王府和左大人家的親事敲定時,全京城歡聲雷動,爆竹喧天,熱鬧滾滾的場面可比上元佳節。只能說百姓平淡的日子過久了,難免期待有點浪漫事跡來調劑生活。
「三貝勒呢?」
「稟元卿貝勒,他正和芙蓉格格在側院大吵大鬧,商量成親的細節。」
「唉,芙蓉八成又在怨三哥耍她。」元卿已經懶得管那兩個「不男不女」的傢伙。
「說什麼『非元瑛不嫁』的,我看不是真的芙蓉,而是內宿元瑛靈魂的假芙蓉吧!」宣慈和元卿閒閒坐在蝶苑,為御貓的其他任務商議之際,不忘關照一下未來的新婚小冤家。
「那些全是三哥自己出的主意,我什麼也沒做。」元卿趕緊笑著擺手,撇清關係。
「我早知道平日不會叫的狗才會咬人。別看元瑛一副文文弱弱、無為無慾的清淡德行,他的潛能要真被激發出來,那智謀、那演技,簡直無人能敵。」這也是宣慈執意要拉他為搭檔之一的目的。
「或許吧。」元卿流著冷汗,不太想揭發宣慈口中頗負聰明才智的元瑛此刻正在側廳裡和芙蓉吵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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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當新郎嘛,元瑛!」芙蓉現在正以「元瑛貝勒」的外表,苦苦哀求太師椅上端坐的嬌小身軀。
「不准!我是男人,新郎理當出我擔任,所以婚期一定得定在你的月事期間。如此才能讓我以完完全全的男人身份,迎娶完完全全的女人進門。」這個聲稱自己是個男人的元瑛,根本忘了自個兒此刻的外表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可是我想當新郎嘛,元瑛。這是一生一次的難得機會耶。」
「這也是我一生唯一當新郎的機會!難不成你希望我有機會再當第二、第三次新郎去娶別人?」他真搞不懂芙蓉在這節骨眼上還鬧什麼。
「你搞清楚點,混蛋元瑛!姑奶奶我求你是給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難得她想發揮媚功求一個機會,卻又不小心被元瑛惹毛了脾氣。
「哎喲,我好害怕。」元瑛噁心巴拉的嬌吟著,卻又忽而轉為凌厲駭人的架式。「給我乖乖當你的新娘子去!」要一個女人來「娶」他,門兒都沒有!
「我只是想過過當新郎的風光癮,為什麼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元瑛拍案大罵。「你想我願意以一個女兒身,披紅帕坐大轎的被你娶進門嗎?」想都別想!
「有什麼不可以的,你這麼排斥當新娘子,簡直就是瞧不起女人!」
「你不要找不到藉口來反駁我,就開始胡說八道。」這招他早識破了。「你別忘了洞房花燭夜該是由誰來主導!」
「你不要以為你很行!現在的我可不比以前,男女之間的事有什麼我還不知道!」
「你說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知道了什麼?」他實在忍不住嘲笑她的狂妄自大。「你也不想想是誰調教你的,憑你也配主導大局?」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她不管,她就是要穿紅衣騎白馬,當一次天下無雙的女新郎!
「不用試也知道!我警告你,論男女之間的經驗、瞭解和技巧,你再多學個十年也勝不了我一分一毫。你別作大夢了!」
「你這個壞男人!你使計拐我嫁給你,現在拐到手了,就開始擺起架子欺負人!」
「喂喂喂,你別捶我啊!現在你是男人,這些亂拳會捶死人的。」嬌小的元瑛連忙閃躲芙蓉老大的拳頭。
「你欺騙我的感情!我不嫁了!」
「隨便你。」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就算芙蓉反悔,雙方家族硬塞也會把她塞進花轎內嫁出去。
「好,你以為你厲害,什麼特都得依你,是不是?」惹毛了她,只能怪元瑛是自個兒找死。「你不讓我當新郎?好哇,那讓你當去吧!新郎讓你當,孩子也讓你生去吧!」
「男人不生孩子。」哼,罵不過他就開始鬼話連篇。
「是嗎?」芙蓉的笑臉萬分邪惡。「你別忘了,我是每逢月事才會靈魂回歸至女兒身,讓咱們暫且回歸各自應有的軀殼。可是啊可是,女人懷孕時是沒有月事的。懷胎十月的那段日子,等於是你以女人的身份在生孩子。」
「啊!」這點他居然忽略了!「對啊,女人懷孕時沒有月事!那我們豈不是十個月都換不回各自的靈魂?」
「沒錯!而且你正是那個懷胎十月的『女人』!」
「這怎麼成?!」換元瑛花容失色的哇哇大叫。「我可是個男人,就算靈魂錯體期間我的肉體是個女人,可是內在的靈魂卻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啊!男人怎麼可以生孩子?!」
「你慢慢叫吧!」敵人哀號的旋律真是太美妙了。「元瑛,你放心,成親之後我一定會好好愛你,夜夜春宵、時時纏綿,讓你一胎接一胎的努力生不停,好證明你我傳宗接代的本事!」芙蓉叉起腰來,狂傲的洪聲大笑。
「不行!我不要!」天哪,一胎接一胎的生,那他要生到什麼時候才能換回男兒身?
「別擔心。」芙蓉善良的拍拍元瑛嚇呆的臉龐,歹毒一笑。「等你挨過十個月的懷孕時期,我會先讓你休息幾個月,再來努力製造下一胎。」
「不行!左芙蓉!」元瑛猛然站起身來狂吠亂吼。「你給我回來,這事沒個了結,你別想落跑!」
「誰甩你啊!」她衝出側廳,蹦蹦跳跳的往遠處奔去。「我去騎馬遛一遛羅!」
「你給我回來!」元瑛衝出側廳咆哮,眼角猛一閃過,才看見呆站在側廳廊外的敬謹親王和福晉,以及他們身後一大群親友。
「阿……阿瑪、額娘,剛……剛才的話,你們……」拜託!千萬別聽見。雖然他和芙蓉先前又叫又吼的幾乎把屋頂給掀了,可是求求老天爺,千萬別讓這一大票人聽見!
「我沒聽見!我寧可什麼都沒聽見!」敬謹親王氣得一臉豬肝色,憤然一吼,然後氣呼呼的旋身離去,撞倒不少身旁親友。
「老爺!老爺,別生氣啊,老爺!」溫婉的敬謹福晉滿臉通紅的回望「芙蓉格格」,羞得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就轉身追著親王的身影離去,留下一大群臉色尷尬的親友。
他完蛋了!大家全聽見了,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這些全都怪那個該死的芙蓉,搞出了一大票亂局卻讓他來收爛攤子。他非宰了芙蓉不可!
「左芙蓉!你有種就別給我回來!」他氣得腦筋打結,朝芙蓉遁逃的方向破口大罵。
遠遠的方向卻也隱約傳來得意的開朗笑聲──
「好好兒準備生孩子吧,新郎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