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城堡的地下室燈火輝煌,就像個不夜城,在這極華麗的私人俱樂部裡,有各項遊樂設施可以滿足眾多賓客,讓每個人都玩得盡興。
此時KTV包廂裡傳出歡唱聲,電玩室被年輕人擠爆,也有人在牌桌上豪賭,有人吃著自助餐點,喝著美酒大談政經新聞……其中就數撞球檯這端最熱鬧,幾乎所有未婚的男士都圍成一圈,觀看貝馨兒和韓伯爵對決。
「馨兒,我不相信我贏不了妳。」韓伯爵握著球桿立在一旁,簡直看傻了眼,這秀逸的女孩長得美、身材惹火、懂得經商之道……也就算了,球技竟也好得嚇人。那架桿的姿勢有板有眼,足可媲美職業選手,球桿在她手上出神入化,眼看最後一顆球和白球的角度反差極大,困難度極高,心想她一定打不進了,沒想到她一點機會也不留給他,腰肢側倚球桌,反手握桿,姿態優美地輕鬆撞擊,球漂亮入袋,現場掌聲四起。
他真是感到丟臉,打從開球到現在,他就只有擊落一個「白球」入袋,嚴重犯規;她又重新發球後,他就只能在一旁罰站,沒機會再出手。
「韓伯爵,我們馨兒可是撞球高手,你還是回家多練練球技再來,不然就到邊邊去喘吧!」雲兒的一群女伴們各個打扮得美艷動人,全都笑得前俯後仰地糗他。
「對啊!歐吉桑你出局了,該我了。」一名帥哥排隊排好久了,不懷好意地接過他手中的撞球桿,硬是把他擠到邊邊去,惹得所有圍在撞球檯邊的男男女女全笑翻了。
「歐……吉桑!」退出人群的韓伯爵錯愕的指著自己,對眼前這群沒大沒小的未婚男女吹鬍子瞪眼的。「看我去搬救兵。」
「救兵?哈哈哈……最好別來個只有三腳貓功夫的。」女伴們還是嘲笑,看著韓伯爵落荒而逃。
雲兒笑而不語,俏皮地聳肩,今晚她試圖讓自己走出嚴斯默的陰影,打撞球是讓她轉移注意力的最佳方式。
「貝小姐,容我介紹自己,我是吉比.柴契爾,今年三十,未婚,現任航空公司機師,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沒有女朋友……」在僕人重新把球擺回定位時,拿到球桿的吉比一點也不放過接近雲兒的機會,誠懇地推銷自己,想博得美人青睞。
雲兒笑了,她留意到他正是老爸爸提過的人選之一,特別多看他一眼,他有一頭棕髮,是個標準的英國帥哥,笑起來的樣子有些淘氣。「幸會了,由你開球吧!」
「不不不,還是女士優先。」吉比展現紳士風度。
雲兒沒有拒絕他的美意,在桿子前端的皮革處上「巧克」後,優雅地伏在球桌旁,開了第一球,接著仍是一個一個把球送進袋中。吉比發現自己和那位「歐吉桑」的命運沒有兩樣,仍是只有在一旁乾瞪眼的分兒。
而含恨離去的韓伯爵,耿耿於懷的不是輸球,是被叫歐吉桑!他走到自助餐檯拿了杯酒喝,想著該找誰來替他復仇,好扳回面子……正走下階梯進入俱樂部的嚴斯默令他眼睛一亮。
韓伯爵放下酒杯,急急迎向他去。「斯默,斯默,你可來了,撞球你行不行?」
「當然。」嚴斯默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快,跟我走,你一定要贏,不然我面子全丟光了……」韓伯爵拉著他,一路走向撞球桌,撥開人群,一見那個搶他球桿的吉比也是一球都沒進,立刻大剌剌地把球桿從他手中搶了回來塞給嚴斯默,很臭屁地昭告眾人──
「真正的球王來了,你到邊邊去喘。」他回頭對嚴斯默咧開嘴笑,拍拍他厚實的肩,小聲地說:「全看你的了,替我殺個精光!我是說那些球,全殺到袋子裡,呵!」
雲兒正傾身撞擊最後一球,前一秒她唇上還掛著微笑,一抬眼見來者是嚴斯默,笑容隨即從她唇邊淡去,她站正了身子,有種想轉身就走的衝動,但場中人這麼多,她一走了之只會惹來無端的猜測,也不符合社交禮儀,她的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嚴斯默注視著她眼中飄過的複雜情緒,夜裡的她比白天更媚惑動人,神秘的黑絲絨低胸禮服襯得她的肌膚皙柔如雪,如雲似緞的長髮柔順地飄逸在纖細的腰肢上,綻放著不可思議的光華。
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絕不許她穿得這麼暴露打撞球,太撩人了。
他也留意到她在見到他時神情突然變僵了,為何她在見到他時老是有不尋常的表現?
或者不尋常的人是他吧!他不該太注意她的任何表情,不該做任何猜想,更不該想再從她身上找到不可能的答案,她不過是個酷似愛人的女子而已,向她追問什麼再也無意義,畢竟他的雲兒已安詳地躺在他為她打造的寧靜園裡。
全是思念過甚惹禍吧!他不該來的。
「妳先請。」他的話平淡得分辨不出語調和情緒。
「嗯。」面對他的凝視雲兒故意不以為然地一笑,其實她心很慌。
她傾身,輕彎下腰,球桿瞄準白球,發現自己的手指微顫,感覺他燙人的目光仍瞥著她,桿子一推球散開了,連續三顆球入袋,沒有失掉水準,但她難保下一球是否能順利,她繞到球桌的另一端,瞄準……卻失手了!
圍觀的人同時發出一聲歎息,她的女伴們更是圍著她問:「怎麼會這樣?馨兒,妳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妳已經連打三場了!」
「不礙事。」她故作輕鬆地說,退到一旁,女伴們也熱心地拉來椅子讓她休息,圍著她像是左右護法。
嚴斯默一開打就沒有停過,精準、穩定且快速地打完全局。
「嘿!我就說吧,他是一流的球王。」第一個跑出來歡呼的是韓伯爵。
「勝不驕、敗不餒啊!又不是你贏,那麼得意。」
「對嘛,偶爾讓人一次是美德,這你都不懂。」女伴們妳一言我一語的挺身護航。
「是呵!」韓伯爵說得很酸,挨著嚴斯默低聲說:「這些女人真是張狂,得想想法子治治她們。」
「我沒興趣。」嚴斯默把球桿塞還給他,退出人群。
雲兒看著他離去,神情故作傲然,心卻感到沮喪,為什麼她覺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好孤獨?她覺得他並不快樂,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空虛寂寥……然而他是掌控全球百分之二十以上資金的資本家,家有嬌妻美眷,有什麼能令他悵然?
怪她太多愁善感了,她不能妄自以主觀意識去解讀他,在她離開他那一刻起,她就發現自己並不瞭解他,何況如今分別了六年,他們之間又多了六年的距離,一道道的藩籬,也像跨越不了的鴻溝……想著,她感到心酸酸的,隱隱泛疼……
「馨兒,妳知道嗎?那個人是嚴氏的總裁,我哥和他有商業上的往來……聽我哥說他買了一座小島,島上有幢漂亮的房子,還有他妻子的墓園……可是很奇怪的是,沒人聽說過他有娶過老婆呢!」一名女伴神神秘秘地俯身,在雲兒耳邊小聲地說。
雲兒心頭震盪,抬眼看這位女伴,她平時並不是個多話或會亂說話的人。
「妳說像他這麼富有的名流,要是娶老婆新聞一定大肆報導,可是從來沒有那樣的消息……真的很奇怪對不對?」女伴挑著眉說。
雲兒心房劇震,想起先前在小屋時,嚴斯默是說過他的妻子去世了,而且他還說他的妻子叫雲兒,她當時認為那是他編出來虛晃她的,難道……真有其事?
可是她明明好端端的住在英國啊,他為何那麼說?最教她費解的是他一直都沒有認她的意思。
「是很奇怪……」她猜不出這之間的是與非,心緒陷入膠著。
此時按捺不住的韓伯爵已想到了個法子,既然他制伏不了這群女流之輩,他打算設法把她們「清光光」,全掃出俱樂部,替自己圖個清靜,他大聲地說:「這樣吧,光打撞球不好玩,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所有男男女女都好整以暇地問他。
「抽鑰匙遊戲,由男生提供鑰匙,讓女生抽,抽到的今晚就一起出去游車河。」韓伯爵相信他們會感興趣。
「老套。」
「俗氣!有沒有新鮮的點子?」
沒想到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們全都嗤之以鼻,韓伯爵脹紅臉,只好推出「辣」一點的提議。「那……那……就抽到鑰匙的人一起共度良宵。」
男士們紛紛叫好。
「這……馨兒,依妳看……」女伴們一臉驚喜,低聲詢問雲兒的意思。
雲兒的神色有些恍惚,並沒有聽清楚女伴說了什麼,她努力把自己的思潮拉回,低聲問:「什麼?」
「韓伯爵說,要玩抽鑰匙的遊戲。」女伴把韓伯爵的話重複一遍。
雲兒的第一個念頭是不苟同,她很保守,別說和男生一起共度夜晚,這輩子她唯一只和嚴斯默有過親密的接觸;但她可以選擇再繼續封閉自己或者釋放自己,她是自由之身,沒有人能規定她必須堅守貞操,過著老處女般的生活!重點在於她的選擇。
「有何不可?」她給了自己答案,在眾人面前表現出很放得開、很不在意的態度,心底卻是苦澀又沈鬱。
韓伯爵笑嘻嘻地點了點人數,女生有二十名,男生十四名,還差六名,他對在場的男士們說:「你們要參加的先交出鑰匙,我再去找人。」
男士們紛紛掏出車鑰匙,韓伯爵把收來的鑰匙全放在撞球檯上,趕緊再去找人,俱樂部裡只要是落單的男士都被他抓來湊數了,其他人不是有女伴就是已有別的活動。他算一算,還少一人……
斯默呢?這傢伙老是愛搞神秘,口裡說自己已婚,八成是個幌子,結婚這麼大的事,怎可能沒請好朋友去觀禮。今天整天他忙著應酬沒空找斯默問清楚,有空一定要好好盤問盤問,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找這傢伙來湊一腳。
韓伯爵在俱樂部繞了一圈,終於在玻璃落地窗的一側,那通往樓上的戶外白石階旁看見嚴斯默,他老兄獨自在那兒喝酒。韓伯爵趕緊過去,推開落地窗說:「總算找到你了,你那輛勞斯萊斯的鑰匙借一下。」
嚴斯默還以為韓伯爵要開他的車,大方地借出鑰匙。
「你可以選擇繼續在這裡喝酒,但請你千萬別走開唷!」韓伯爵請求道。
嚴斯默啜了一口酒,用疑問的目光瞥他。
「包你滿意的,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韓伯爵沒空解釋,他得趕回撞球檯邊去交差了。
嚴斯默目光深遠的瞥著他又踅進裡頭,並沒有走上石階去停車場。
這傢伙在搞什麼?
隔著玻璃門,嚴斯默瞧見韓伯爵走到撞球檯那端,那裡扔是擠滿人,他匆匆擠進人堆裡,不一會兒女孩們全圍到撞球檯邊,不知在做什麼?接著只聽到哄堂笑聲和歡呼聲遠從撞球檯那端傳來,一雙雙男女紛紛手挽著手向落地窗外走來,經過他身前走上白石階離開了。
撞球檯旁只剩貝馨兒和韓伯爵,她似乎在問他話,只見他笑呵呵地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引她向落地窗這端走來,當他們愈走近,嚴斯默愈看清她手上拿的是他的車鑰匙,而她的表情有點慘淡。
落地窗被韓伯爵打開了,他開頭便說:「老兄你艷福不淺哦!我們在玩共度良宵的遊戲,馨兒抽中了你的鑰匙。」
「哦!」原來拿他的鑰匙就為這個,嚴斯默揚著濃眉,漫不經心地瞥著馨兒,她看來很勉強。
「其他人都各自帶開了,你們兩個自己看著辦,我要一個人去打撞球了。」韓伯爵很滿意自己的計謀得逞,樂不可支地回球桌去了。
白石階前只有他們兩人,月光迤邐在他們身上,白石上映著他們佇立不動的身影,沒有人主動上前一步。
「這個無聊的遊戲是誰出的點子?」嚴斯默淺啜一口酒,問她。
「總之不會是我。」雲兒無所謂地說,其實她很想逃,更希望他會很君子的取消這個遊戲,當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眸色深沈的瞅著她瞧,她的心頭一凜,覺得大事不妙。
「妳好像很不願意對象是我。」他試探地問。
「當然,你是有婦之夫。」她說得很淡、很冷。
「謝謝妳的提醒。」
「哪裡,這是身為主人對客人應有的禮貌。」
「妳的待客之道真是周到。」
「過獎了。」兩人一來一往,話鋒帶著讓人受內傷的稜角。
「走吧!」他上前一步,戲謔地把手繞上她的腰際。
什麼?她驚嚇得全身一顫。
「妳想上哪去跟我共度良宵?」
「我……」她哪裡也不想去啊!她以為剛剛已經充分表明要跟他保持距離的態度,像他這麼聰明絕頂的人不可能不懂!她慌亂地抬眼,他的眼底竟是閃著不懷好意的神采。
「妳如何?」他像惡魔般好看的俊臉漾出淡笑,俯頭問她,輕推著她走上白石階。
「我想在我的房間。」這是她最後能用的說詞了,她認為這麼說一定能打消他的念頭,畢竟他不可能毀了自己的名聲,這裡可是她的家。
「沒想到妳這麼開放,那又何妨?」他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的,但他也不是真的同意,只是想挫挫她的銳氣,他看不慣她高傲的姿態。「幾樓,哪一個房間?」
她傻住,喬裝冷淡,真正想的卻是落荒而逃。「你不知道的話,可以問僕人,但這裡大得像迷宮,你可別走錯房了。」她仍是一臉高不可攀,甩開他的手臂便要走人。
他一個反射動作,輕易地箝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了回來,她驚詫地瞥他,他瞪視她驕縱的小嘴,兩人短促的目光交接,他冷不防地吻住她,如同野獸般的攻擊。
她心慌地瞪著他,他也瞪著她,帶著濃郁白蘭地香醇的舌竄進她柔潤的口中,像惡棍般地侵擾她,這回他可是被她輕慢的態度給惹火了,她該被好好的管束和懲誡。
雲兒萬分心驚,雙腿發顫,竟不自覺地緊緊揪住他的衣襟,很想求他放了她,他卻把唇緩慢地移向她的耳朵,嘲笑地問她:「抓我抓得這麼緊,是想我吻妳更深嗎?」
她趕緊鬆手,臉紅透了,不再敢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也忘了要裝出不在意的表情,除了無措,她無法思考。
「妳可以放心,我絕不會走錯房,乖乖等我……懂嗎?」他沙啞的嗓音再度撩過她的耳際,樂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她渾身發熱卻打起冷顫,羞憤地推開他,跑上石階,奔向無人的花叢裡暗自驚喘,她恨透了他對她那麼輕佻,更氣自己對他的吻並不是沒有反應!她……仍為他而臉紅心跳,就像多年前那個浪漫的夜……她怎能這麼不知羞恥,他是別人的,她卻像偷兒似的暗地裡竊喜,可恥呵!
噢!她不想這樣啊!她得快點去搬救兵,唯一能解救她的人只有爸爸了,她奔進城堡裡,著急地到處找他,大廳裡賓客眾多,但她一直沒見到他。
「我爸呢?」她問管家。
「公爵大人在房裡,我剛扶他回房,他醉了。」管家嚴謹地回話。
雲兒一刻也不停留,趕緊上樓去探視老爸爸,推開他的房門,他果然臉色紅通通,雙眼醺然地躺在那張豪華的骨董床上。
「爸。」她坐在床沿,傾身,試著想向他求救。
「好女兒……怎麼不去玩?爸爸好困……有點醉了……」貝公爵酣笑,紅潤的雙頰看起來像兩團鼓起的肉丸子。
雲兒眼看老爸爸眼睛都快閉上了,心底充滿絕望,沒有向他開口,只溫柔地叮囑:「以後別喝太多酒。」
「唔……」貝公爵抿抿嘴,發出微微鼾聲,睡著了。
「晚安,爸。」雲兒傾身親吻他的額,為他蓋好被子,失落地退出房外。
該怎麼辦,她沒有救兵了,她得快回房去,把一些東西藏起來,她還把自己和嚴斯默小時候的照片放在書桌上呢!她不想被他看到,不讓他知道他一直都在她心底。
她即刻奔回房裡,一一藏起放在桌面上的舊照片……驀然,門板響起敲門聲。
「誰?」她驚喘。
「我。」
是嚴斯默,他真的來了!她悄聲地把最後一張照片收進抽屜裡,心驚之下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把燈全熄了,很想摸黑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