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妳遞出辭呈了?」廖玉穗在女廁門口遇到剛進來的筱雨,趕緊拉著她問個清楚。「侯先生怎麼說?」
「他已經答應讓我辭職了。」筱雨的眉宇之間整個開朗起來,壓在心頭的大石也不見了,現在想一想,她早該辭職不幹了。「不過我得做到月底,等新人進來辦好交接才能走。」
廖玉穗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微微加重。「現在外面的工作很難找,妳又沒有一技之長,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
「我……」
「喂!人家要辭職干妳什麼事?」圓潤的身影正好晃了進來,聽到她的話,劉卉如硬是插進來說句公道話。「妳是不是擔心筱雨不在公司,妳就沒有機會利用她接近邵先生了對不對?」
她馬上怒目相視,否認到底。「妳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那種人嗎?」
劉卉如一臉皮笑肉不笑。「公司裡誰不知道,妳每次對筱雨好,就是想從她口中探聽到邵先生的事,他平常做什麼消遣?喜歡吃什麼?愛聽什麼樣的音樂?偏愛哪種類型的女人?大家心知肚明,妳不要在這裡假惺惺了。」
「卉如,不要這樣,玉穗對我真的很好。」筱雨連忙開口緩頰。「我也很捨不得妳們這些好同事,可是這個工作真的不適合我。」
「死肥婆,妳聽到了沒有?」
「妳才是花癡!」
筱雨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妳們不要吵了……」
「筱雨,侯先生有客人,妳快出來!」外頭傳來同事的叫聲,讓她顧不得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人,很快的端了茶進辦公室。
她沒想到還會再見到夏晉隆,心裡打了個突,本能的移開視線,就怕再看到奇怪的幻覺。「請喝茶。」
夏晉隆深深的看著她,開了金口。「妳的眼睛有沒有好一點?」
「嗄?」筱雨驚跳一下。
侯宇勝低叱,「夏董在問妳話,還不快點回答!」
「已經好、好多了,謝謝。」
旋即,夏晉隆又說出連他自己都意外的話。「我認識一位眼科權威,要是有需要,可以介紹妳過去。」
筱雨臉上寫滿了受寵若驚。「呃,謝謝,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說完就要退出辦公室,上司又叫住她。
「丁小姐,妳先留下來!」
「是。」她拿著托盤,站到旁邊去。
清了清喉嚨,侯宇勝將話題拉回原先的討論上。「夏董剛剛的意思是要親自去見那位韓先生。」
韓先生?韓拓嗎?筱雨忍不住豎起耳朵。
「既然你們辦不好,我只好自己來了。」夏晉隆不太給面子的說。「原本我是想委託『女媧』,不過這件事已經拖太久了,我想速戰速決。」
侯宇勝一臉難堪,「真的很抱歉。」要是這筆生意讓對手搶去,那他在公司的威望就完了。「那麼夏董是打算什麼時候過去拜訪,我好事先跟對方聯絡好,免得撲了個空。」
「現在。」
他怪叫一聲,「現在?」
筱雨也看了他一眼。
夏晉隆臉色一沉,「辦不到嗎?」
「不、不,我馬上跟對方連繫。」侯宇勝冷汗直冒,臉色忽紅忽白。「丁小姐,還杵在那兒幹嘛?快去打電話給那位韓先生!」
她有些不太高興,這些有錢人做事都這麼強勢嗎?都已經說不賣了,還這樣咄咄逼人,簡直是欺人太甚。
「可是……」
侯宇勝拚命使眼色。「快點!」
「是。」就讓他們去碰釘子好了。
庭院裡依然有工人進進出出,將一盆盆的香冠柏和彩葉草從貨車上搬進去,工人們見到她,很熱情的調侃。
「丁小姐,又來看男朋友了?」
「有丁小姐在,就不怕韓總給大家臉色看了。」
「是啊、是啊!」
筱雨羞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們太閒了是不是?還有空在這兒聊天!」男人的吼聲伴隨著拉門的開啟傳來,嚇得工人們趕緊假裝很忙碌的樣子,只見身穿汗衫、短褲的韓拓兇猛的怒眸掃向眾人。「要不要我泡一壺茶出來?」
她忍不住為他們叫屈。「韓拓,你不要對他們這麼凶嘛!」
工人們偷偷點頭。
韓拓不爽的趿著夾腳涼鞋走向她。「我都快被他們煩死了,妳還幫他們說話,妳到底是不是我的女人?」
「不行!」她羞紅嬌顏,用手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親。
他知道她個性保守,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親熱,不過他這個人向來想做就做,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當作他們不存在就好了。」
「外面還有人……」
想到她來的目的,韓拓臉色更難看了。「他們還不死心?」
「嗯。」筱雨捧住他陰沉的臉龐,柔怯的說:「看在我的面子上,待會兒對人家客氣一點,不要讓他們下不了台。」
「哼!」
筱雨柔柔的請求。「韓拓。」
「那妳今晚留下來陪我。」他附在他耳畔低語。
她羞惱的瞪他。
韓拓好整以暇的等著答案。「不要就算了!」
「你……色狼!」筱雨跺了下腳,出去請人了。
這意思是答應了?
他搓著下巴邪笑,轉身先進屋。
「夏董,您先請!」侯宇勝恭恭敬敬的在前頭領路,穿過正在栽植花圃的庭院,來到主屋門前,換上筱雨剛擺上的拖鞋。
因為不見韓拓的人影,筱雨只好代替屋主招呼客人。
她想到冰箱裡好像只有啤酒和礦泉水,希望這位尊貴的客人不會嫌棄。「夏董請坐。冰開水可以嗎?」
夏晉隆「嗯」了一聲,在籐椅上坐下,兩眼打量著這棟日式建築,看來相當感興趣,畢竟這房子也可以算是古跡了。
「請你們稍坐一下。」筱雨才要去準備,就見韓拓從屋後走出來,手上拿了一瓶1000C.C.的礦泉水,還有幾個紙杯,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根本不可能讓他們踏進屋子,更別說坐下來喝口水了。
「我來招待就好。」最好喝完水就快滾。
筱雨綻出讚許的笑臉。「嗯。」她知道他有多不情願。
「夏董,這位就是韓拓韓先生。」侯宇勝趕緊起身為雙方介紹。「韓先生,他就是『興隆纖維』的夏董事長。」
相較於韓拓的冷淡以對,夏晉隆的態度卻激動得反常。當他看清韓拓的五官,整個人劇烈的震動,表情也變了,一副驚怖駭異、難以置信的神情,彷彿看到原本已經死了的人又復活了。
「你……你……」他驚喘的站起來。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
但是年紀不對,他太年輕了,所以不是「他」……
可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韓拓和筱雨相視一眼,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侯宇勝也一頭霧水。「夏董?夏董?」
猛地回過神來,夏晉隆整理了下千頭萬緒的心情。「我、我突然覺得頭痛,改天再過來。」說完,就跌跌撞撞的奔出屋外,完去失去該有的沉穩,宛如受到很大的刺激,讓他失去理智。
「夏董!」
看著他們一前一後的離去,筱雨詫異的跟了出去,只來得及目送他們的座車離去。當她回屋,瞅見韓拓神情凝重的看著庭院,工人已經把花圃弄得差不多了,可是她看得出來他不是在看這個。
「韓拓,你在想什麼?」
他抹了下臉,把心事又藏回去。「沒什麼。」
筱雨怯生生的靠近他。「你還在氣我帶他們來嗎?我也想拒絕,可是……」
「妳想太多了,我真的不是在氣妳。」韓拓攬住她的腰,不讓過去的陰影乘機作祟。「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跟妳無關。」
「真的?」
他輕憐蜜愛的啄吻她的小嘴,低啞的哄誘著。「我對他們夠客氣了,那妳今晚可以留下來吧?」
「……好。」筱雨動情的逸出嚶嚀。
說完,韓拓一把打橫抱起她,嚇得她圈住他的脖子。
「你、你要帶我去哪裡?」
「還用問嗎?」他魅惑的笑容已經說明一切。
她緊張的左顧右盼,「可是……外面還有工人在……」
「那妳待會兒不要喊得太大聲,雖然我很想聽。」
筱雨羞憤的捶他,「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對我來說這就是重點。」韓拓皮皮的咧嘴大笑,「我保證他們沒那個膽子來打擾我們,這樣總行了吧?」
「原來這種花叫皇帝菊……耐旱和耐熱性佳,只要有水有肥料,花就能開很久……而這個是桔梗……要保持良好的排水和適中的濕度……」
筱雨聚精會神的翻閱著手上的四季花草種植百科,一一和眼前的植物做對照,並且詳記它們的種植技巧,專心的像準備參加大考的學生。
「外頭太陽這麼大,妳是不是想中暑?」在屋裡找不到人,韓拓就知道她又跑到庭院來了。
她回頭對他招手。「你過來一下。」
韓拓手上抓著礦泉水,打著赤腳過去。「幹嘛?」
「這是什麼花?」
他瞄了一眼,「不知道。」
「那這種的呢?」
「不知道。」韓拓聳了聳肩。
筱雨張大櫻唇,很不可思議的樣子。「你怎麼會不知道?」
「小姐,妳那是什麼表情?是誰規定在園藝公司上班就得知道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他大聲的為自己辯護。「再說我管的是業務,只要能幫公司爭取到生意、讓公司賺錢就好了。」
她聲音不自覺的嬌軟,「可是,人家想知道這是什麼花?我在書上找不到,所以才想問你嘛!誰曉得連你也不知道。」
韓拓沒好氣的瞪她,「小姐,妳不要用這種聲音跟我說話,我怕我會控制不住,當場把妳撲倒。」
「你……」筱雨耳根子登時紅了,啐了他一口,「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就只會想到那個地方去!」其實她也不明白,只是想跟他撒嬌,聲音就會變得嗲嗲的。
他裝出色迷迷的表情,「哪個地方?」
「韓拓!」她嬌嗔的捶他,「你再這樣,我要回去了。」
「是、是,我保證盡量克制一點。」韓拓連忙求饒的摟住著惱的她。「妳對園藝這麼有興趣?」
筱雨想了想,然後點頭承認。「我記得唸書的時候,曾經在花店打過兩年工,當時就有一點興趣,只是後來一直沒有機會再接觸,總覺得跟這些簡單而美好的植物相比,人類就顯得複雜難懂多了。而且每天看著它們,心情也會特別平靜,不用互相猜忌,也不必勾心鬥角,這樣的工作應該會比較適合我吧!」
「如果妳真的有興趣,總公司有好幾個園藝專家在,我可以介紹給妳認識,有問題的話,可以當面請教他們。」韓拓大方的說。
她綻開柔媚的笑顏。「真的可以嗎?」
「我說了就算。」
「韓拓,謝謝你,你對我真好!」筱雨能夠感受到被他寵愛的滋味,整顆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為他融化了。「還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
韓拓貼著她的嬌軀,乘機吃吃豆腐。「什麼事?」
「我表哥想見你。」她怯怯的說,面見雙方的家人在男女交往過程當中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他已經知道我們在交往的事,所以想跟你見個面。」
她終於說出來了!
兩人正式交往已經快一個月,但她的內心深處對他們的關係始終患得患失。不是她不信任他,而是害怕,因為這份愛情來得太快。太突然、太美好了,讓她總覺得不踏實。
筱雨屏住氣息。「可以嗎?」
他的嘴唇移開她纖細白嫩的項頸,瞅進她瑩瑩的明眸,在那裡找到不安和更多的期待,不禁咧開一道笑弧,「有什麼不可以,我也打算跟他見面。」
聞言,她吐出口氣,綻放出釋然的笑靨。「那麼就選這禮拜天好了,我請表哥來這裡吃個便飯。」
韓拓吻了吻她,「都聽妳的,我沒意見。」
「謝謝。」筱雨抱住他的脖子笑了。
他鬆開雙臂,眼底閃過一道自我掙扎。「我去打個電話,妳繼續研究妳的植物,不要待太久。」
「嗯。」她甜滋滋的笑了。
走了幾步,韓拓又回頭覷了一眼蹲在花煙草前面的女人,五官不禁流露出深沉的痛苦,甩了甩頭才進屋。
「……原來紫茉莉要到下午四點以後才會開花,所以又叫煮飯花……」才翻到這裡,門鈴響了。咦?沒聽韓拓說今天有客人要來啊!
筱雨走去開門,門外是個大約二十歲的年輕女孩,身材高挑、長相艷麗,穿著很符合七年級生的打扮,兼具流行和自我風格。
「請問……」
「韓拓住在這裡吧?」眼神傲慢的打量她。
她怔了怔,「對。妳……」
「只要對就好,這個地方真是超難找的,害我在外面走了好久才找到這裡。」
年輕女孩推開她,逕自走了進來。
「妳……」筱雨有些錯愕對方無禮的舉動。「對不起,請問妳是……」
「我是他妹妹,妳又是誰?」
妹妹?
韓拓說過他沒有親人,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個妹妹?
「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年輕女孩不太尊重的瞟她兩眼,臉上的妝讓她看起來很成熟。
「如果妳想當我大嫂的話,就多巴結我一點。」
筱雨微蹙眉心,納悶的跟了進去。
「我要喝冰咖啡。」韓千妤把花俏的包包一丟,理所當然認為筱雨該討好自己,也不在意把她當傭人來使喚。「熱死了!怎麼不開冷氣?」
她還在懷疑這個年輕女孩的身份,因為韓拓沒必要騙她。「對不起,這兒沒有冰咖啡,冰開水可以嗎?」
韓千妤用手猛往臉上搧,「隨便!隨便!先把冷氣打開……大哥怎麼會喜歡妳這種反應遲鈍的女人,連這點小事都拖拖拉拉的。」
假裝沒聽見她惡劣的批評,筱雨摁下冷氣開關,心想如果她是假冒的,絕對不敢這麼囂張。
當她從廚房倒了杯冰開水正要出來,就聽見韓拓驚天動地的怒咆。
「妳來幹什麼?!」
「大哥,我們好幾年沒見了,聽說你回台灣,我當然要來看大哥。」韓千妤叫得好不親熱,不過一點都不真誠。
接著,厭惡的吼聲再度震動了平靜的空氣。「誰是妳大哥?!」
「大哥……」
「滾出去!」
筱雨急忙奔了出去。「韓拓?」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讓任何人進到我的屋子!」他眼眶發紅,頭髮飛亂,活像頭發狂的獅子。
「可是她說……」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仇人似的,讓她納悶。
韓千妤面子掛不住,但還是擠出虛假的笑臉。「大哥,你不要說得這麼無情嘛!好歹是爸媽把你養大,才讓你有今天的成就,你應該知恩圖報才對。」
「知恩圖報?」韓拓滿臉譏誚,撇了撇唇,「是他們叫妳來的嗎?他們憑什麼認為我欠他們?」
她下巴抬高,說得理直氣壯。「你當然欠他們了,要不是他們,你的下場可能更慘,甚至早就死了。」
「我還寧可去死!」他下顎繃緊的低喝。
筱雨心頭一窒,無比震愕的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韓拓的樣子讓她心痛。
「再怎麼說,你現在過得可是比我們都好,聽說還是『御花園』美國分公司總經理,每年光是分紅和獎金就不曉得有多少了,我說大哥……」韓千妤知道自己有求於人,要真的把他惹火了,什麼好處也撈不到。
他憤怒的咆哮。「我不是妳大哥!」
「是爸媽對不起你,又不是我,你對我發這麼大的脾氣幹嘛?」她又不是來找罵挨的。「我和肇元當時年紀都還小,幫不上你的忙,但是你也不能把氣出在我們身上,何況爸媽現在知道是他們對不起你,真心的想向你懺悔,你應該給他們一次機會……」
韓拓的聲音好輕,卻讓人打心底發毛。「給我滾出去。」
「你……」韓千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滾!」
她氣得紅唇扭曲。「你會後悔這樣對我的!」哼了一聲,韓千妤氣急敗壞的離開了。
筱雨不解的目光從門口調了回來,才伸出小手,「韓拓……」
「不要碰我!」全身漲滿憤懣之氣的他,下意識的避開她的觸碰,看也不看她就轉身踱回房間,「唰」的一聲,將拉門關上,拒絕筱雨的關心。
那扇拉門像是一道鴻溝,阻斷了相愛的兩個人。
「不要……不要打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做錯事……我沒有……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什麼了?不要……不要……」
睡在榻榻米上的韓拓在睡夢中大叫著,兩手在空中舞動,雙腳又踢又蹭,像是在阻止什麼近身,頭顱也不斷的左右擺動,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給浸透了。
筱雨拉開房門,心急的撲了上去,試圖叫醒他。「韓拓!韓拓!你在作夢,快點醒過來。」
「不要過來!不要再打我了……」他猛地推開她,翻滾著身軀,發出沉痛的哀嚎。「啊……啊啊……」
那無助的叫聲令她心如刀割,只得將韓拓抱住,哽咽的呼喊,「沒有人打你,韓拓,你快點醒過來……我在這裡……沒有人會打你的。」
倏地,韓拓全身僵硬的掙開噩夢的糾纏,掀開眼皮,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韓拓?」她淚眼婆娑的撫摸他汗濕的臉龐。
他茫然的盯著筱雨,許久之後才想起剛剛的夢境。
「什麼都不要問……一
原本以為遺忘的夢境又找上他了。
瞅著韓拓汗濕的臉龐一會兒,筱雨瞭解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她不能強迫他,可是她真的好想多瞭解他一些,不過顯然他還無法對她敞開心胸。
「好,我什麼都不問。」她將頭偎在他胸口上,韓拓沒有拒絕,讓筱雨稍稍放心了。靜靜的傾聽他趨於正常的心跳聲,呼吸也乎穩下來,過了好久,這才柔柔的低喃。
「我常常作一個夢……不,那下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前一秒,我開心的坐在車子後座,和前座的爸爸和媽媽有說有笑,因為爸爸工作很忙,我們一家三口難得一起出去玩,所以那天我好高興……可是下一秒,後頭的大卡車突然撞上來,我們的車子跟著往前衝向遊覽車……後來的事我不大記得了,只知道頭好痛,然後聽到媽媽在叫我,我想去救她,可是眼睛張不開,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剛開始那幾年,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這些,姑媽就會跑來陪我睡,讓我不會覺得孤單害怕,後來醫生說我可能會變成瞎子,再也看不見東西,我就不再哭了,因為我不想讓姑媽和姑丈為我擔心,要是又想掉眼淚,我就偷偷的躲在棉被裡,不讓他們聽見。」
韓拓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可是筱雨知道他是醒的。
「……雖然每次想到死去的父母,我的心還是很痛,但我還有那麼疼愛我的親人,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長大,讓我無時無刻都感到溫暖,只要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自己還是很幸福的。」
他依舊沒有開口。
筱雨並不急,只要他不把她推開,她就會繼續等待。
「我好餓。」從早上到現在,他都沒吃東西。
她揚起一抹溫柔的笑顏,「我煮了面,你先去沖個澡,我去把面端出來。」
待筱雨出去,韓拓徐徐的張開眼瞼,痛苦迅速在眼底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