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睡在如此華麗貴氣的寢殿,玲瓏還真有些不習慣,被子、枕頭都被熏得香噴噴的,連吃飯、穿衣都有宮女在身邊服侍,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這樣的日子雖然舒適,卻未必適合她。
一整夜時睡時醒,她心中牽掛的仍是住在城外的娘親,雖然有秦伯伯照顧,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母女倆從未分開過一天,難免心底會思念對方。
「姑娘,太后昨兒個賜了好多美麗的衣裳,你怎麼都不穿呢?還是你不喜歡?」宮女沉香納悶的問道。
玲瓏搖頭,柔聲道:「它們都很美,質感又好,只是我習慣穿樸素一點,那些衣裳穿在我身上,只怕連自己看了都會覺得奇怪!我還是穿原來的就好。」
「不過,依奴婢之見,姑娘還是趁早習慣得好,等姑娘當上了皇后,穿著打扮自然要合乎身份,可不能再隨便穿了。」沉香細心的梳理玲瓏的秀髮,為她扎綁成複雜的宮廷式樣。
玲瓏怔怔的問道:「誰跟你說我要當皇后了?」
沉香輕笑一聲說道:「打皇太后把姑娘安置在這座鳳鳴殿內,就足以說明一切了,這座鳳鳴殿可只有皇后才住得進來,不是姑娘當皇后,還會有誰?現在宮裡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件事,姑娘就別再否認了。」
「你是說……」玲瓏一臉的驚疑不定,她不禁憶起那一日娘親與她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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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照,倦鳥歸巢。
「娘,我們回來了。」
頭上梳著雙髻的小姑娘,一手提著寶劍、另一手抱著銅鑼的穿過竹籬,巴掌大的細緻小臉,額際整齊的劉海遮住兩道略濃的英眉,因為個頭的關係,由外表看起來她比實際年紀還小了個兩、三歲。
每天回到家門,玲瓏總是會這麼大喊。將賣藝用的吃飯傢伙收拾好,撫著咕嚕、咕嚕叫的肚皮,對身後的中年漢子笑道:「秦伯伯,今天我好像特別容易餓,你也會餓嗎?」
秦功咧開大嘴笑了笑,「今天看熱鬧的客人多,我們特別賣力吆喝,還賺了五兩銀子,肚子自然餓得快,晚上可得要加菜慶祝了。」
「不曉得娘煮了什麼好吃的?」玲瓏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屋裡跑,一見飯桌上空空如也,而向來早煮好飯菜等她回來的娘親則坐在桌旁發怔,她不禁也愣住了。「娘,您怎麼坐在這兒發呆,發生什麼事了嗎?」
姜氏被女兒一搖,這才回過神來。「玲瓏……啊!你們回來了?糟糕!我飯菜都還沒做呢?你們先休息一下,馬上就好了。」
見娘親倉卒的閃進廚房,玲瓏覺得有異,但也沒有馬上追問。
果然才一會兒工夫,姜氏就捧出熱騰騰的飯菜,雖然不是大魚大肉,不過,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難得的享受了。
「秦大哥,你要多吃一點。」姜氏招呼著。多虧秦功這些年來的幫助,她才能安心讓女兒出去賣藝,否則,她們母女倆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秦功搔了搔頭,有些難為情的說:「弟妹,你的身子骨差,才應該要多吃一點,不要跟我客氣了。」
姜氏語氣平和,卻是深富感情的說:「我再怎麼吃也是老樣子,倒是秦大哥,為這個家出賣勞力才是真的辛苦,當年若不是你,就不可能有我們母女了。」
「弟妹,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他不好意思的嚷道。
玲瓏噗哧一笑,道:「娘,你就別再說下去了,不然,秦伯伯就真的要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了。」
「你這孩子,淨會胡說八道!。」姜氏輕嗔道。
秦功滿臉不自在的說:「我和公孫霨是拜把兄弟,替他照顧你們是我應該做的事,弟妹就不要再說感謝我的話了。」
姜氏懷著感恩的心情說:「那我就不說了,不過,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恩情。」
「娘,吃菜。」玲瓏相當孝順的幫娘親布菜,把好料的都堆到她碗裡;見娘親心事重重的模樣,她心中更起疑竇。
當晚,母女倆並肩睡在同一張榻上,眼看天就快亮了,姜氏還是輾轉難眠,耳邊聽著外頭傳來陣陣雞啼,她索性披衣下床,到廚房生火準備早膳。
淺眠的玲瓏在娘親起身之後,也跟著睜開黑白分明的瞳眸,她悄悄的套上粉紅緞面繡花鞋,隨後離開房間。
娘一定有心事。玲瓏可以百分之百斷定,只是她們母女之間向來沒有秘密,何以這件事要隱瞞著,遲遲不把它說出來呢?
看著娘親忙碌的背影,她上前輕喚一聲,「娘。」
「喝!」姜氏被女兒嚇了一大跳,右手輕顫,舀起的白米掉了滿地。「玲瓏,是你呀!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玲瓏握起娘親細瘦的手腕,制止她蹲身撿拾白米的動作。「娘,你跟我來。」
「要去哪裡?」姜氏任由女兒拉著,又回到房間。
將娘親按坐在床上,玲瓏臉上流露出超乎年紀的成熟。「娘,到底出了什麼事?不要再瞞著我了,每回要是有心事,你晚上一定就會睡不著覺,不要以為這種小事瞞得了我。」
姜氏又是悲傷又是動容,「看來娘是非說不可了。」
「娘不把心事告訴我,還能告訴誰呢?」玲瓏故意調侃道:「說吧!我洗耳恭聽。」
於是,姜氏只好慢慢的把白天皇太后親臨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包括兩人的談話,以及皇太后私下的請求,還有自己的憂心和顧忌,一古腦兒的全說出來。
「說老實話,娘並不贊成你進宮,我深知現今的小皇帝脾氣很大,只要一不順他的意,他就會大發雷霆,朝中好幾名大臣就曾因為向皇上直諫,而差點被拖至午門斬首,像這種隨時有可能枉送性命的事,娘當然不希望你冒險。娘已經失去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雖是皇太后的請求,娘還是決定拒絕。」雖然在數年前……但又如何?如今已人事全非啊!
玲瓏早忘了以前的舊事,她表現得相當沉著冷靜。「我和秦伯伯在街頭賣藝,多少也聽聞了不少小皇帝的事跡,我倒認為他真的缺乏教訓,不然,整片大好江山遲早會被他玩完了,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皇太后在無計可施之下才會來找我們。」
「你說話的口氣真像你爹,當初他也是充滿了正義感,一心想為朝廷做點事,為先帝分憂,結果白白丟了命不說,我們母女倆還得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娘已經過怕了。」說到激動處,姜氏絞扭著手巾的手微微發抖。
玲瓏張開雙臂抱住柔弱的母親。「娘,再苦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讓『那個人』來傷害我們了。」
姜氏急促的說:「娘是不希望你涉險,不如我們馬上搬家,最好能搬離開京城,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娘,逃避並不是辦法。」玲瓏嚴肅的望進娘親淚光閃爍的眼中,脫口而出,「這些年來,我日日夜夜勤於練武,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親手為爹報仇,現在機會到了,只要能進了宮,就有機會見到『那個人』,我非查明爹當年的死因不可!」
「玲瓏,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姜氏的心兒險些停止跳動,她原以為女兒習武只是為了討生活,沒想到卻暗藏了這麼大的計畫。
玲瓏陡地笑開心形的嬌嫩臉蛋。「娘,看你緊張的模樣,臉色都發白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真的是開玩笑的嗎?」姜氏還是懷疑。
玲瓏噗哧一笑,故作輕鬆的說:「當然是真的,謀殺皇親國戚可是死罪一條,我還有娘,絕不會隨便冒險的。」
姜氏這才恢復正常的呼吸和心跳。「你真把娘嚇壞了。」
「可是,既然皇太后都親自來求我們幫忙了,總不好一口回絕,不如我先進宮見皇太后,談過之後,如果真的辦不到,我再婉拒,這樣比較好。」
「這樣的確比較不會失禮,也只好這麼辦了。」姜氏把心事全部訴說出來,總算舒坦多了。「好了,玲瓏,你再躺下來多睡一會兒,娘去廚房忙了。」
玲瓏漾著一抹恬笑的目送娘親出去,眨眼間,笑容已從她臉上消失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必須好好抓住這個天大的機會。
沒有注意到玲瓏一閃而過的冷冽表情,一旁的沉香自顧自的說:「姑娘應該餓了吧?奴婢馬上去準備早膳。」
「沉香,我想見皇太后,要怎樣才能見到她?」玲瓏非問個明白不可,畢竟是多年前的事,記憶早已不復存在。
「奴婢去找桂公公,他是皇太后身邊的人,可以請他幫你轉達。」沉香回答。
玲瓏的眉頭幾乎打了個結。「那就麻煩你了。」
「這是奴婢該做的。姑娘若沒事吩咐,奴婢先出去了。」沉香行了個禮,很快的離去。
皇太后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要故意安排她住在這裡?這麼一來,她又該如何撇清?玲瓏百般不解的心忖。
「皇上駕到!」
殿外傳來的聲音讓玲瓏愣了一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納藍一身藍緞穿珠彩繡華貴龍袍,大剌剌的登堂入室,而小順子則是一臉睡眠不足的頂著黑眼圈跟在後頭,可完全沒有他的神采奕奕。
「放肆!見了朕還不下跪行禮?」納藍根本等不及天亮就來找碴了。
玲瓏抿了一下紅唇,慢吞吞的起身,單膝下跪,兩手抱拳,「民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納藍雙臂環胸上高高在上的用鼻孔看人。「朕要你馬上搬出鳳鳴殿,待會兒讓小順子另外幫你安排住處。」
「皇上要民女搬離這裡可以,不過,最好先詢問過皇太后才好。」她是求之不得,只不過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納藍登時瞠目怒視。「少拿皇太后來壓朕,朕是皇上,說的每句話都是聖旨,誰敢不從就是抗旨。」
玲瓏口氣冷淡的頂了回去,「就連皇太后也得聽皇上的嗎?」
「你這個臭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頂撞朕,別以為有皇太后給你撐腰,就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朕不會讓你如願的。」
玲瓏聽了心裡很不好受。自己何苦來哉,到這裡自取其辱,不過,既然已經答應的事就得做到,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也是爹生前最常教誨她的事。
「好,那民女就跟皇上打個賭如何?」
納藍眼睛一閃,「打什麼賭?」
「只要皇上有本事打敗民女,那麼民女就會自動消失。」
納藍不相信的斜睞,「真的?到時你真的願意放棄?」天底下的女子都想執掌東宮當皇后,這可是天大的榮寵,她不可能例外。
「民女向來說話算話,皇上意下如何?」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宮。玲瓏想都沒想過。
「好,一言為定!你要是敢出爾反爾,就別怪朕定你一個欺君之罪。」納藍仰高鼻端,高傲的說。
玲瓏下巴一揚,正色道:「一言為定。」
「奴婢參見皇上。」沉香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高不可攀的萬歲爺,連忙一臉驚惶的跪拜行禮。
小順子低斥,「你是幹什麼的?」
沉香抖著聲音說:「回順公公的話,奴婢是被派來伺候姑娘的。」
「沒事的話就退下,沒看見皇上在跟玲瓏姑娘說話嗎?」
沉香忙不迭將端來的早膳擱下。「是、是。」
見納藍似乎還不打算離開,玲瓏瞄了一眼桌上豐盛的食物。她的食量不大,只怕大部分都要浪費了。
「皇上用過早膳了嗎?」她隨口問問。
納藍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倒也坦白的說:「還沒。」
「那麼,皇上是不是該走了?」杵在這兒和她大眼瞪小眼有什麼意思。
果然,她這話一出,立刻惹得龍顏不悅。
「你這是在對朕下逐客令嗎?這座皇宮每一塊土地都是屬於朕的,朕想待在哪裡就待在哪裡,沒有人有資格趕朕。」
玲瓏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民女的意思是,皇上也該餓了,何不回去吃飽喝足,下午才有精神和民女比武。」
哼!她越想趕他走!他就越不走。納藍冷聲道:「朕決定在這裡用膳,不行嗎?」
玲瓏還沒回答,小順子已經搶著開口了,「皇上,這可萬萬使不得。」
橫了他一眼,納藍沒好氣的問道:「為什麼使不得?難道朕想在哪裡用膳還有規矩不成?」
「呃!這……」小順子登時詞窮。
「皇上,順公公說得沒錯,你乃是一國之君,跟著民女一塊用膳,會辱沒你尊貴的身份,實在不妥。」玲瓏也不想跟他同桌而食,那會讓她失去胃口。
納藍就是故意要跟她唱反調,「朕就是想在這裡用膳,誰反對都沒用。小順子,還不備膳。」
「是,皇上。」小順子不敢再有二話了。「傳膳!」
玲瓏目瞪口呆的看著宮女們魚貫的進出,將帝王的專用膳食一盤盤送進鳳鳴殿來,卻無力阻止事情的發生。看來這個小皇帝除了驕縱霸道、為所欲為之外,現在又多了個無賴、惡霸似的作風,簡直讓人氣結。
小順子照例先用銀筷試了每一道菜,確定沒有危險,才讓皇上舉箸。
「皇上,可以用膳了。」
納藍驕傲無比的睥睨坐在對面的玲瓏,用施恩的口吻說道:「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和皇帝共膳,你可是第一個。」
「民女該跪下來感謝皇上的恩典嗎?」她淡諷的問道。
納藍面露得意之色,沒有聽出她話中的嘲弄。「朕准你不用下跪,只要記在心裡就夠了。」
玲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她真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而且還是個皇帝,讓人直想海扁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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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朕的眼睛!」
納藍捂著吃了一拳的右眼,痛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皇上!」小順子驚慌得衝上去查看究竟,「快讓奴才看看嚴不嚴重,要不要請御醫?皇上……」
玲瓏在心裡直偷笑。「待會兒用煮熟的蛋,再包著手巾揉一揉就沒事了,何況我已經盡量手下留情了。」像他們在外頭跑江湖賣藝,這點小傷壓根不算什麼。
「皇上的身子嬌貴,可禁不起絲毫的碰撞損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出手傷了皇上!」小順子緊張兮兮的大呼小叫,「皇上,您別打了,還是怏找御醫來瞧瞧。」
納藍大為光火的推開小順子,右眼還有一圈淡淡的瘀青,連高束的髮髻都歪了。「走開!朕還要再打,今天非打倒她不可。」
「皇上好氣魄。」玲瓏雙手負在腰後,等著他出招。
他可不想讓個神氣活現的臭丫頭給瞧扁了。「好,我們再來!」
結果他當然還是慘敗。
玲瓏用袖口拭了一下額上的汗珠。「皇上的武學根基不穩,就算再拚命也打不過民女,還是認輸吧!」
「朕是皇帝,豈有低頭認輸的道理,朕絕不認輸!」納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朕不服!」
她做了個請的動作,「那皇上就再出招吧!」
「呀——」納藍放開喉嚨大叫一聲,卯足全力進攻。
玲瓏搖了搖頭,飛身在空中翻了個身,跟著右腳踹上納藍的背,他一個站立不穩,跌了個夠吃屎。
「皇上……」小順子哀叫的蒙住雙眼,不忍卒睹。
納藍的俊臉漲紅成了豬肝色,只能忿忿的捶著地面,把手都捶紅了。「可惡、可惡!為什麼會這樣?」
「皇上還要繼續嗎?」玲瓏問道。
納藍咬了咬牙,儘管再難堪困窘,他還是挺直腰桿,勇敢面對自己的失敗。「今天就當朕輸了,明日我們再繼續,在大婚之前,朕一定會打嬴你的。」要是娶個武功比自己高強的女子為妻,他這皇帝的尊嚴可就不保了。
「民女會等皇上再來挑戰的。」玲瓏說。
小順子一臉同情的攙著主子離開文華殿。這個小皇帝總認為天下唯我獨尊,打一出生開始,就被封為太子,可說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生活優渥尊貴,每個見了他的人無不小心翼翼、逢迎巴結,就怕他有一絲絲的不開心,從來沒有嘗過挫敗感的他,如今卻被個同齡的小姑娘打得七零八落,顏面盡失,看來這將是小皇帝登基以來最大的難關。
「你是玲瓏姑娘吧?」
一名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老太監低喚道。
她看了他一眼,「我就是。」
兩鬢灰白的桂公公面無表情的說:「傳皇太后的懿旨,宣玲瓏姑娘覲見。」
「多謝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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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皇太后的寢殿外,桂公公先行進去通報,隔了一會兒才傳喚玲瓏。
玲瓏先是嗅到陣陣濃郁撲鼻的檀木香,抬手撥開垂地的珠簾,就見皇太后一身典雅的絳色紗繡袍服,坐在那兒笑容可掬的望著她。
「民女參見皇太后。」
皇太后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揚起手說:「免禮了。小桂子,賜坐。」
「謝太后。」玲瓏回禮。
「玲瓏,哀家聽小桂子說,你剛才揍了皇上一拳,還踹了他一腳,可是真的?」雖然她這個做娘的不該在這兒幸災樂禍,不過,她還真後悔沒有親眼看見皇帝兒子吃癟的模樣,真是可惜。
玲瓏心頭一驚,作勢起身,「太后,民女……」
「呵呵!別急、別急,哀家不是在責備你,而是要誇讚你,你那一拳打得好,那一腳踹得更好,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打過皇上,你可是第一個,哀家想來皇上現在一定是懊惱得不得了。」皇太后笑呵呵的說。
玲瓏有些錯愕,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是不是?其實哪個做娘的不心疼孩子,可是皇上跟別人不同,哀家和先帝還有一個太皇太后把他給寵上了天,如今想亡羊補牢,就怕來不及,不過,皇上沒有命人把你拖下去斬了,可見他還有得救。」皇太后眼中淚光閃爍,不停的低頭拭淚,像極了為兒煩惱的慈母。
玲瓏見狀不由得心軟,她在心中輕歎。看來這淌渾水她是蹚定了。
「太后放心,玲瓏定會盡力而為。」
皇太后滿臉動容的神色,悄悄的用手巾掩住微揚的唇角,梗聲的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可是,有件事玲瓏必須先和太后說清楚。」
皇太后瞭解的拍拍她的小手,「是為了你和皇上大婚的事,對不對?哀家知道這件事委屈你了,可是若不這麼說,皇上豈會輕易上鉤。自從宣佈你們的婚事,皇上可是比以往還認真練功,怕孩子從小就自恃甚高,卻沒想到會敗在一個小姑娘手中,心裡也十分明白,再不加把勁,往後在你面前都會抬不起頭來。皇上就是日子過得太順遂,要給他一點刺激,對他只有好處。」
「玲瓏明白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退縮了。
皇太后歉然的說:「那就要多多委屈你了,玲瓏。」
玲瓏就這樣被皇太后三言兩語給說服了,繼續扮演這個不討好的角色。
這幾年才開始伺候皇太后的桂公公面無表情的目送玲瓏的背影走出殿外,才道出心中的疑問,「太后似乎不僅是為了替先帝還個人情而已。」
皇太后抿唇一笑,「你也看出來了?哀家的確相當喜歡玲瓏這孩子,雖然沒有顯赫的身世,可是她眉宇間的英氣,以及由體內散發出來的勇氣和傲氣,實在是不可多得,這些可都是那些名門千金、官家小姐所缺乏的,與其讓皇上娶個唯命是從的皇后,一輩子被吃得死死的,不如讓他娶個可以分庭抗禮的平民女子為妻來得有趣多了。」
「唉!想當年公孫霨在江湖上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自從娶妻之後便退隱江湖,安安分分的在山野間當個獵戶,無意間卻救了誤觸獵物陷阱的先帝一命,兩人成了莫逆之交,這才結下不解之緣,先帝在民間能結交到這樣一位好友,心裡相當興奮,還不時微服出宮,兩人徹夜把酒言歡,只是萬萬沒想到……」
皇太后的思緒回到了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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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轎來到一間普通的民宅前,房舍四周圍著簡陋的竹籬,幾隻雞在其間自由自在的閒逛、覓食。一到目的地,轎夫便將軟轎小心翼翼的放下,伴在轎旁的婢女掀起珠簾,扶著衣裝已盡量輕便的貴婦人下轎。
「就是這裡嗎?」她環顧貧瘠的屋子,眼中有著憐惜和歉疚。
隨從推開用竹子編織成的小門,繼而退到一旁,讓她得以通行。
她幽幽歎道:「去看看有沒有人在。」
「是。」收到指令,隨從抬手在門板上敲了兩下,沒一會兒,就聽見裡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呀!」的一聲,不甚牢靠的門扉被打開了。
布衣荊釵的姜氏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大跳,本能的倒退兩步,用帶著懼意的音調問道:「你、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公孫夫人,你不要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貴婦人似乎瞭解她的恐懼,上前一步安撫道。
姜氏聽見來人直接道出她夫家的姓氏,臉色更白了。都已過了五年隱姓埋名的日子,突然冒出一群陌生人來,登時讓她的心涼了半截,害怕最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
她示意身後的隨從往後退了幾尺,以減輕姜氏的畏懼,才好方便她們談話。
「公孫夫人,你已經忘記我了嗎?」
「你……你……」姜氏聽她這麼一說,這才仔細端詳起她,也連帶著挖出腦中最深處的記憶,因生活困頓而無神的雙眼倏地圓睜。「你是……皇后娘娘!」她們當年曾有一面之緣。
她輕輕的哂笑,「你終於想起來了,不過,現在太子當了皇帝,哀家已經不再是皇后娘娘了。」
姜氏悚然一驚,顫巍巍的跪拜下來,恭敬的說:「民、民婦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快快起來。」皇太后連忙彎身扶起姜氏。「公孫夫人,今天的我只是來拜訪老朋友,不是在宮裡,就別行什麼大禮了。來,我們先進屋再談。」
「是,瞧民婦都忘了,太后快請進來坐。」姜氏快快請貴客進門,匆匆的倒了一杯水後,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說道:「家裡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白開水而已……」
皇太后笑容可掬的接過水杯,「我正覺得口渴呢!有水喝真是太好了。」
姜氏聞言,忙不迭到廚房裡提了一大壺水出來,同時也分給其它人。
「你們全都到外頭去等著,我跟公孫夫人要單獨聊聊。」皇太后待他們用過了水,才故意支開他們。
姜氏對皇太后的慎重其事有些不解,不過還是默默的等她開口。
「你也別淨是站著,也一塊兒坐下來,免得我頭抬得都酸了。」皇太后也要她坐下。
姜氏畏怯的說:「民婦不敢。」
「你不坐,那我也站著說好了。」話一說完,皇太后就作勢起身。
姜氏哪敢讓皇太后站著說話,只好聽話照辦,心中則忐忑不安的胡亂臆測。
皇太后凝睇著姜氏歷盡滄桑的面容,以及縫著補丁的衣裳,由此可見生活之清苦,為此,她的心情備感沉重。「其實,這一趟我早該來了,先帝臨終前還口口聲聲念著,要我好好照顧你們母女倆下半輩子的生活,因為他自覺對不起你們……」
「太后快別這麼說,先夫是為先帝盡忠,他的死是值得的。」姜氏瞬間淚眼朦朧,喉頭一梗,「民婦從來不怨……」
皇太后又是深深一歎。「雖然你這麼說,可是先帝的遺命依然不能忘,只是平白贈予銀兩珠寶,我想你也不會接受,所以只能暗中派人查訪,以瞭解你們母女倆的生活近況,再適時的提供援助,只是一直苦於找不到機會。」
姜氏倒是看得很開。「只要日子過得去,三餐得以溫飽,民婦於願足矣。」
「可是玲瓏呢?算算年紀,她今年也十五了,總不能要她一直在街頭賣藝,姑娘家在外頭拋頭露面的總是不太好。」她記得多年前見過那丫頭。
「這是她的命,怨不得誰。」皇太后的話讓姜氏心頭一凜,她這個做母親的又何嘗不心疼。
皇太后紆尊降貴的握住姜氏粗糙瘦弱的手。「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希望你能答應讓玲瓏進宮。」
「進宮?」姜氏倏地血色盡失,整個人像是受了驚嚇般的跳起來。「不、不……太后要玲瓏進宮做什麼?」她已受不起再多的折騰。
「你先別慌……」皇太后柔聲的撫慰姜氏失控的情緒,「我是聽探子回報,她是個堅強、深富正義感的好姑娘,所以才希望她能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有半點危險。」
姜氏一手捂著心跳急速的胸口,怯怯的問道:「太后要玲瓏幫什麼忙?」
「聽我慢慢告訴你……」
兩個女人開始訴說悄悄話……
桂公公出聲喚回了陷入往事的皇太后,「太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提了只會增添傷感罷了。」
「小桂子,先帝的遺願就靠哀家來完成了,如果玲瓏這孩子真的無緣成為哀家的兒媳婦,那哀家就收她為義女,總而言之,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過苦日子卻又不聞不問。」皇太后打定主意的說。
桂公公恭謹的說:「奴才全都明白了。」
皇太后把玩著手上的翠玉手環。「那就替哀家好好盯著他們兩個,有任何發展,盡快向哀家稟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