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著言書晃,周芷珊找上了藍祖兒。
「不好意思,打擾你的上班時間,不過給我幾分鐘就夠了,我把話說完馬上就走。」藍祖兒一踏進會議室裡,周芷珊立刻先聲奪人。
不清楚周芷珊為了什麼事情找上自己,藍祖兒只能等待她再度開口。
「喔,差點忘了自我介紹……」
「我知道你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周芷珊顯得詫異。
「曾經是我們的鄰居,周芷珊。」
終於可以這麼近距離的打量她,藍祖兒發現她是個很會妝點自己的女人,她臉上的妝用色大膽卻不怪異,反過來看自己……她甚至連粉底顏色也選不好,通常晚宴的妝都請化妝師幫忙,這樣的女人在現在流行的社會裡,算是少數民族吧?
「可是你四歲的時候我就搬走了,何況我現在也不是小時候的小胖妹了,你怎麼可能認出我?啊,我懂了,是言書晃!」周芷珊又驚又喜,藍祖兒的說辭無疑增添了自己的信心。
只是快樂維持不久,她的想法轉到另一角落,她發現自己的猜測有多可笑。
她和言書晃不曾一同出遊,哪來的相片給她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除了吃飯、上床,若強要說他對自己有更奢侈的陪伴,大概就是他一個月會陪她逛街一次吧!
他短暫的仁慈,是她最大的可悲。
「周小姐……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她由喜驟轉為哀傷的表情,藍祖兒不敢探觸太多。
自尊像件保護的斗篷包裹了周芷珊,雖然受了那麼多苦,換得一個不被承認的身份,她仍然揚起下巴,絕不讓自己在競爭者面前露出頹勢。
挑起一道修飾完美的眉毛,周芷珊甜膩膩地笑著,「喔,還沒讓你看看我用之一拍下的生活錄影帶……」望了望會議室四周,找到了一台錄放影機,「可以請你幫我放嗎?」
不懂她的目的,藍祖兒照做了。
隨即,電視上第一個場景出現一張大床,然後鏡頭拍攝到一堆男性衣服,最後停在浴室置物架上的幾瓶男性用品,還有幾個未開封的保險套。
「需不需要我解釋一下?」看著她,周芷珊顯得很得意。「這是我目前住的地方,當然,是書晃買給我的房子,而你看到的男性服飾、用品,也是他的,至於那些保險套,不用我多說,你應該能明瞭。」
藍祖兒當然能明瞭,他們的關係書權調查過了,言大哥的東西出現在周芷珊住的地方,她並不訝異,然而親眼看到的震撼,令人難以釋懷。
悲哀撕裂了她的心,她覺得像要窒息了,只能拚命深呼吸藉以穩住自己。
「讓我看這個有什麼用意?」
如果她為的是示威,那麼她可以省了,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至於會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她和言書晃就像船過水無痕,他們發生關係多久了,就有那麼長的時間沒見過面,她不去想是否他在躲目己,而她也不能想。
先前和書權的那番舌戰在她心中盤桓不去,依稀記得他的嘲諷還有他的警告。
所以她必須硬著心看待這世界,尤其是面對男人和他們的殘酷,她得除去心中像野草般滋長的愛苗,那已梗住了她的活力與生機。她必須活回來,回到那個初回台灣、什麼都未去追根究底的藍祖兒……
然後她會將自己與書權的婚姻視為理所當然,就像他們小時候扮家家酒一樣……真的,她不會難過,她一直喜歡當個最漂亮的小新娘,當然不會哭,哭泣的新娘最醜了……
這陣子父母為了她的婚事忙得不亦樂乎,訂喜餅、禮盒,請人設計喜帖、訂酒席,他們要她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因為所有的細節,他們和言伯伯、言伯母都會處理妥當……
想到他們為自己張羅的忙碌,想到他們多麼盼望婚禮那天的到來,她真的不敢開口告訴他們自己的想法,她不想潑冷水,澆熄他們的滿腔熱情,而書權的活還在耳邊迴旋,她又如何能當個不孝女,拋下這一切逃得遠遠的;將責任全交給他們?
現在已不是可以讓她自由選擇的時候了,也許事情會走到今天的局面,怨不得他人,只怪自己當初過於意氣用事。
她傷害了一個男人的心,如今得賠上自己的心來彌補……
「是沒什麼用意,只是言家的人,大概都還不清楚我和書晃交往的事情,而你即將成為他們的二媳婦了,我想最近應該會常到他家走動吧,我希望你能先幫我美言幾句,讓言家二老對我留下好印象,畢竟……我們也快結婚了。」
周芷珊的雙眸熠熠生輝,藍祖兒的反應正是她要的,她找到了她的痛處,並狠狠地踐踏下去。
喝過洋墨水的留學生又怎樣,單純得像溫室裡的小花,一點頭腦也沒有,她隨便設計個陷阱,她便往裡頭跳;任意編個謊言,她就信得一塌糊塗,言書晃究竟看上她哪一點?
到百貨公司買幾件男人的衣服,找來幾個保險套,她即被耍得團團轉,原本還擔心自己的計劃會被揭穿呢,誰知道她是高估藍祖兒的智慧了。
別說言書晃和她早已分手,他在她住的地方更是未曾待過十二小時以上,哪來的東西留下了?有也只是掉在地上的毛髮……
霎時,藍祖兒覺得自己的世界青天霹靂,「你們要結婚了?」
「沒錯,就在你和書權辦喜事的一星期後,因為……我有小寶寶了。」周芷珊遲緩、刻意的語氣穿透了她,並從背包中拿出一個信封。「這是醫院的懷孕證明,還有超音波拍下的寶寶相片。」
閒言,藍祖兒因驚訝而步履不穩,連忙抓住椅背坐了下來。她還有什麼話未說,是否可以一次講完?愈來愈大的爆炸性消息教她難以承受。
「恭喜你了。」除了這幾個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找到什麼話來回應。
「謝謝。話說回來,我也要感謝你們決定近日完婚,是書權的喜悅感染了書晃吧,所以他才會奮起傚尤……」
「對不起,周小姐,我還有事情要忙,我請秘書小姐來招待你……」再也聽不進一字一句,藍祖兒推門離去。
周芷珊滿意的笑了,一切如她的預料。
言書晃不愛她沒關係,可是他愛的女人也不能愛他,她會將事情搞得滿城風雨,最好亂成一團,讓所有的人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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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你做出來的好事!擅改日期?看吧,現在好多親朋好友來不及聯絡,沒能出席觀禮,你要我事後怎麼跟人家解釋?」即使多說什麼也無法挽回,言大華還是忍不住叨念。
他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荒唐的事情。
兒子今天要結婚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居然昨天晚上才知道日期有了更動,於是一整晚和老婆還有親家慌張地打電話,向一些好友們報告,並動用關係將宴請賓客的酒席提前……為了這個臭小子,他們幾個老的折騰了一夜不得休息。
原本可以辦得從容的一個婚禮,這會兒是一團亂,雙方家長為了這個烏龍,從剛才就拚命向賓客賠不是,好好的脊椎都給彎了。
「你想太多了,搞不好人家也不怎麼願意一大早到教堂證婚,他們說不定感激得很!」接受父親大人的怒罵,言書權面無愧色。
「書晃怎麼辦?本來訂在五天後的婚禮,你不計後果提前舉行,是不是存心不要他趕上?」大兒子這幾天在大陸籌備設分廠的事情,他昨晚試著通知他這個消息,但聯絡不到人。
弟弟的婚禮,哥哥沒能出席,他怕外人會胡亂臆斷他們的感情失睦……
「爸,夠了,去後頭坐下吧,婚禮要開始了。」
言書權一個手勢,結婚進行曲響起,言大華自然無法再多說什麼,自動的回到老婆身邊坐下。
當穿著白色婚紗的藍祖兒讓藍父牽著步上紅毯,對於她的氣質、美貌,此起彼落的讚美聲,讓他不禁悶笑出聲。
假象,他們不瞭解嗎?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很虛偽的。
「你們在幹什麼?」
整個莊嚴神聖的白色教堂裡的活動,似乎因為這句高分貝的聲音而僵住了,只有結婚進行曲還奏著。
新娘的腳步停了,所有坐著期盼婚禮最高潮的嘉賓們,動作一致地回頭看著聲源,然後幾百隻眼睛全釘死在那位攪局的男子身上。
「阿晃?」言母顯得很吃驚,此刻他不是應該還在大陸開會嗎?
不理會眾人疑惑的目光,言書晃滿含怒氣的眸子鎖住同胞手足,放大腳步地走向他,
「你是什麼意思?」焚紅的雙眸瞪著言書權。
「書晃,幹什麼,你是來鬧場的嗎?」言大華回頭看見交頭接耳的小團體,議論紛紛的喳呼聲,教他有種顏面盡失的困窘感,忙不迭擺出威嚴的斥喝。
轉過身,言書晃從尚未反應過來的藍父手中,拉過藍祖兒走至他們面前,再認真不過的說:「爸、媽,祖兒不嫁給書權!」
這些天,他無時無刻都在思考著他與祖兒之間的事,這些事包括了她對自己的多情、他對她放不下的深情,最後他決定不再閃躲了,逃避著她的感情,違背自己的感覺,教他痛不欲生……
他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不會在要了她之後,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他一直掛意著她會有的想法,在年紀尚幼之時,她誤會過自己一次,如今他不希望歷史重演。
當他確定自己的心意後,撇下一切事務,急著回來對她表白、認錯,誰知道回應的是兩家的冷清。不但藍家人不在,連他的家人也全不見人影,到了公司,幾乎大多數主管都請假未上班,一問之下,他才知道原來今天是他弟弟結婚的好日子。
無法形容自己看到穿著新娘禮服的祖兒時的震撼,他的腹部緊縮,彷彿被結實揍了一拳,眼前的景像是無邪且少有的,他多希望自己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再次成為完整的人,有一個家。
而這些,必須祖兒才能給他,他懷疑自己怎能將這麼好的女孩棄之一旁,讓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我會嫁給書權。」藍祖兒鏗鏘的說,答案出乎意料。
他的出現是給了她一些欣慰的喜悅,但……太晚了,她心中等待的火焰已成了灰燼,無論怎麼努力,也不能死灰復燃了。
言書晃的目光與她的相凝,由她防衛性的語調和眼中恐懼的微光,即能明白她絕對在撒謊。
「可是你是愛我的,我們發生過關係,不是嗎?」
平地一聲雷,她還沒來得及回答,群眾擾攘突然升高,她的血液在耳內轟鳴。
看到女兒搖搖欲墜的昏沉樣,藍父趕忙上前扶住她,並怒罵:「你給我住嘴,在這個神聖的地方,不准你褻瀆我女兒的清白!」
「祖兒,你說句話呀,如果你不願意嫁給書權,現在和我走!」在她的雙眸中,言書晃瞥見了無望,他的心泛起不曾有過的緊張。
「若你的目的是要讓我難堪,你達到了,祝你下星期的婚禮順利,不會有人打擾……」她逃不開,痛楚燒得太近、太炙人。
她明白書權說到做到的決心,只要讓他見著任何怯懦的跡象,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懲罰她……她是無所謂,但她不能讓他傷到她的父母……
她會在心中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人,從頭到腳換上偽裝的服裝,給自己另一個名字,扮演一個或許不存在的人。
「什麼婚禮?」她隔著綴在睫毛上的淚水看著他,他低下頭想要吻去那痛苦的表情,但她一眨眼,那一刻便錯過了。
「你和周芷珊的,她懷孕了……你該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不管她是否做到了,但在周芷珊的示威後,她已試著將她的靈魂和所有的夢想,鏟入小小的心房,關上心門,築起心牆,不再讓威脅淹沒她的理智、讓痛苦侵入她的心房……
言書晃瞠眸,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下一瞬,精光一閃,幾乎知道是誰從中搞了鬼。
「她去找你了?」那個女人居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扯謊?
「夠了沒,你已經丟夠我的臉了,現在給我回去!」言大華抱歉的看了眼親家和親家母,面紅耳赤。
一抹看好戲的冷笑始終掛在言書權的唇角,等到此刻鬧劇似乎要落幕了,他才緩緩的開口:「是的,你該回去了,我的婚禮沒有邀請你來參加,如果你真這麼喜歡我的女人,下次請早,因為她今天嫁的人是我!」
當所有的人都訝異於新郎冷漠的話語時,只有藍祖兒一個人似乎早已料到,她垂眼,對著言書晃說:「請你不要打斷婚禮的進行……」
她可以愚弄世界,向命運揮拳,只要她以冷淡的表情妝點她說的話,沒人會猜到她話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