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曼公寓炊具齊全的現代化廚房裡,兩個瓦斯爐灶正齊點著火,飄搖不定的蒸騰白煙,勾人心神且令人垂涎三尺的誘人香味,伴隨著陣陣煙縷,將一室的空氣熏香。
「君子遠庖廚」這五字,從來就不曾存在桑子神的腦海裡,對於下廚這一事,他不但做得很自願,而且還相當樂在其中。對他而言,做菜是平撫情緒、分散注意力的最好方法。
思緒困頓了一整夜,那個吻是個開端,遲遲決定不下的事終於有了明確的方向,他打算直接挑明自己接近她的動機,在她送件出去參加新秀設計師選拔的當天,以安聖董事長的身份正式對她展開追求。
揉揉酸疼的肩膀,摘下眼鏡,莊曼腳步虛浮地走出房間,撲進鼻間的香氣,勾懾了她的悸動。
那個熟悉兩個多月的背影就在廚房忙碌著,此情此景教她喉間驀地抽束,鼻子泛開了酸澀。仿惶緊繃一整晚的心情突然松放,她差點承受不住那樣的反差。
幸好他回來了,她的胸腔盈滿了感動。
還好,她沒有搞砸一切。
她惶恐一夜不成眠,怕他因為那個吻不回來了。聽說一對男女一旦跨過某條禁忌的溝渠,一切就會改變,幸而他們之間和別人不一樣……
她緊張不安的情緒瞬間全部鬆懈了下來;乾脆就單純地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男人來閒聊好了,她不敢奢望太多,因為完全不認為在自己身上有任何與男人發展愛情的可能性。
她老早就看破了。
「起來了?今天吃清粥小菜。」桑子神將菜端上桌正巧看見她,愉悅的打招呼。
「好……」莊曼不禁嬌軀一震,心口猛跳,卻困惑自己為什麼神經變得那麼敏銳。
這和危險近身的感覺不同,更致命、更瘋狂,整個世界好像在傾斜,她的身體不斷地想往身側的熱源靠去,像是失去了立足的重心。
怎麼了?才說要強迫自己遺忘,可他給的感覺如此強烈、那麼震撼,要她如何是好?
「要我幫你盛粥嗎?」
「好……」除了這個單字,莊曼彷彿說不出其它字眼了。驚喜和羞赧,種種複雜情緒交織心頭。
「半碗?」
「可以吃一碗嗎?」
「當然可以。」吃愈多代表她心情愈好。
莊曼看著他為自己張羅,眼眶逐漸模糊了。
她站直了腰肢也只及他胸口,顯得格外小巧,以前她甚至以恨鐵不成來形容對身高的失望,如今卻在不知不覺中,中意自己嬌小的模樣,因為每當他在身邊,就能感覺到一股暖流環繞著她,是那麼安全又令她心動……
她,真的想要一生一世都擁有這股暖流、這個男人……她想知道他是怎麼想那個吻的?他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吻了她的?她著實不明白那幾句話的意思。倘若不喜歡,為何要製造假象,又將氣氛弄得那麼曖昧?他不對那個吻發表點意見嗎?哪有人這樣吻一吻就算了?他好歹也說一句「你的嘴唇很柔軟」當成是解釋,吃了又不給個交代,這樣不是很沒禮貌嗎?
也許他說點什麼話,會讓她羞得無地自容,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都不說啊……
莊曼的臉蛋熱辣辣的燎燒起來,她想起來了,接吻之後,他們不該再見面的,就算見面,場景也應該充斥著窘迫、羞澀、赧然、尷尬的氣氛——可是,他們兩人卻一副恍若無事般地在聞扯淡!
她在想,如果那時他沒有及時煞車,他們現在會變成怎樣的關係?一起在床上迎接朝陽嗎?
等等——這種羞答答的事再繼續往下想,她每條血管都會爆破、炸開、粉碎……
莊曼捂著雙頰,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幻想力令人生氣的豐富,照這種速度在腦中推演下去,他們倆兒孫滿堂、緣定三生、七世夫妻、生生世世不分離的畫面,大概在三秒鐘之後就會浮現了……
哇!停停停,真的不能再想了!
「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十八禁的事?」桑子神覷著她精采豐富的臉部表情,莞爾笑問。
呃,她的心思全彰顯在臉上了嗎?莊曼的領口以上,霎時全部紅通通地像煮熟的蝦子。
「我……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就算限制級的事,做都不犯法了,遑論只是用腦筋想。」
「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沒必要反應那麼激烈。」
莊曼一愕,他的意思直指她是欲蓋彌彰、粉飾太平?「吃吧。」挾菜至她碗中,他欲結束話題。
收起被看穿的羞窘,莊曼看著碗裡的菜餚,心中升起濃濃的感動。就這樣持續下去吧,不明不白、迷濛曖昧又何妨,至少他在身邊……
誘人的食物香氣與曼妙的輕音樂包圍著她,就像在作夢,但她作夢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和一個男人在家裡飯廳相對而坐。
就像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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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Queeen……不想再為你……再為你……悶死我自己……就算我如此愛你……不想再為你……再為你……委屈我自己……」
桑子神又聽見那五音不全的歌聲了,聲音來源當然是戴著頭掛式耳機、隨著CD隨身聽不停左右搖擺身子的莊曼。
「你這幾天心情好像很不錯?」放下最新一期的內衣雜誌,他走到她面前,在她仰頭微愕的納悶眼神下,拿下她的耳機問道。
「是呀!」莊曼神采飛揚的獻上新的設計稿,「你看,有沒有覺得我的圖進步很多?」站上沙發,方便矮個子的她介紹講解設計的創意與理念。
「這件刺繡蕾絲薄紗罩杯設計,精緻卻不露痕跡,內褲方面,丁字褲設計絕對性感,密網透空的材質適合貼身白色衣服;至於這件,如浮雕般的別緻麥穗花紋,靜謐優雅,再加上半月型的罩杯設計,可以替小胸一族營造尖挺胸型喔!」
眉飛色舞的看圖說故事,她快速的換了一張。
「還有還有,你看這件,明亮的黃色系綴著進口的刺繡蕾絲,會讓人覺得活力十足,對不對?內褲若用彈性紗材質來做,透氣性感彷彿維納斯呢!」她說的興奮極了。
「再來就是我最喜歡的一套了——充滿野性的蟒蛇紋卻是柔柔美美的粉紅色,透明薄紗的設計,肯定可以呈現出野性、性感、甜美等不同感覺……擁有這套內衣的女人,絕對是審美專家。」
桑子神不吝惜的讚美,「嗯,確實達到販賣的水準了。」不只設計功力進步神速,連她的個性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她有自信了,舉手投足展現的風采令人激賞。
「你真的這麼認為?」將設計圖貼在胸前,她笑得和個孩子一般燦爛。
桑子神被她無塵的笑容眩惑了神智,覺得她就是適合這副快樂的模樣,
「你愈來愈有設計師的氣質了。」
「你對女人都是這麼灌迷湯的?」
「發自真心,這絕對是首批限量第一次。」僅僅不務正業偷懶兩個多月,桑子神覺得自己學會了風趣,講話更是油腔滑調。
淺淺的笑意、微揚的嘴角,慵懶沉斂卻不失炯亮的目光,看得每個女人不悸動都難,不只是女人,莊曼相信,連男人也要欣賞他渾然天成的風度。
雖然已過了純潔如白紙的二十五年;雖然曾孤零零地走過理當羅曼蒂克的大學時光;雖然受過創傷,但她其實還是一個在心底偷偷憧憬著浪漫愛情的小女生,等待一個願意包容她所有缺點的男人出現,他不用是白馬王子,只要給她一顆真心。
她常常幻想,某一天,她會與某人邂迢;某一天,她會與某人大歎相見恨晚;某一天,她會在花前月下,與某人互訴情衷;某一天,她會為某人獻出純真的一吻;甚至某一天,她會跟某人倒在心型大床上,激切纏綿……
她多希望那個人會是桑子神。
「我第一次聽到男人這樣讚美我。」好甜,甜得教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這就是你以前男朋友的不對了,他居然連一句讚美也捨不得送你,太可惡了。」
桑子神隨口笑提,豈料,她眼中竟在此時閃過一絲惶懼與淒楚,但很快就消失,他不禁懷疑,是什麼讓她必須將惶色隱藏得如此迅速?
莊曼木然地坐回沙發上,掛在嘴角的笑容看起來很不真實,但她還是努力地笑著,幾度張口欲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到底是什麼事,她甚至不讓任何膽小懦弱的情緒出現,他望人她的眼中,有幾分研判,確定了她正為了某件事而心緒起伏。
「你曾有過不好的戀愛經驗嗎?」他大膽臆測,幾乎確定自己的猜疑。
所有的疑問就要在此刻獲得回答,端看她的一句話。不知怎地,他就是篤信她對自身的卑憐與對感情的閃躲態度,肇因起於以前不愉快的回憶。
一道急雷沒有預警地朝莊曼劈來,她面色一白,「你少妄自揣測,絕沒有那種事!」
仿若極力隱瞞的不堪就要被當面拆穿,她焦急如焚、心慌欲裂,羞憤辯解的迫切令人看了不忍。
不要,她不要桑子神知道她的過去,不能,桑子神不能知道她的過去,她每天都督促自己要修正懶散的天性,她有在努力,請不要又一次嘲笑羞辱她……
「你這樣的反應,教我如何相信沒有?」他捨棄命令式的口吻,詢問中所得出對她的關懷。
她還是不願告訴他,不願和他分享這個秘密,桑子神不諱言受到了打擊;是他太過自負,還是對他們的相處情況太有把握,其實他在她心中並沒有那麼重要。
「我們接過吻了,你覺得這樣的關係還是不夠親密嗎?」她是知道他的感情的,但她卻一直在繞圈子,繞來繞去繞不出來,導致不相信他的情意。
接吻!
莊曼如遭電極地跳起身,這幾乎已經成為一種制約反應,每當她想到這個部分,盈塞於懷的惶恐與不信,就會讓她激動不已。
她討厭那種眼神,侵略性十足的眸光裡有著責怪,它使她心煩意亂,有逼瘋她的可能。
莊曼無助茫然的咬著下唇,桑子神面不改色固執地盯著她,兩人就這樣無言的互瞪,誰也不肯退讓,電光火石充塞在空氣之中,冷寒的空氣被高張的火焰驅散殆盡。
「我都說你猜錯了,沒有那種事!」她矢口否認,怕他的眼神左右自己,慌忙背過身去,找出一些理由佐證,「我從來沒談過戀愛,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若不是這樣,我爸為什麼急著催我嫁?」
她那蕭索背影令桑子神覺得有些不忍,而且他還注意到了一點,每當她想要保護自己時,說話的語調會變得緊張,速度也會變快。
「不要再問我這件事了……求你!」說完,似是背後有什麼在追趕般,她倉促逃離。
桑子神望著那歪斜踉蹌的纖影,惱怒地蹙起了眉。確信她在欺騙自己,他怎能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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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房間落地窗前,莊曼望著窗外的景色,心神遠揚。
她喜歡在這個白天與黑夜替換的時刻,看著夕陽漸漸消失在天邊;夜色尚未降臨,幾顆性急的星子卻已不耐煩地冒出頭來,直到那片濃濃的暗黑抹上整個天空。
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她常常望著天空發呆,一失神就是好久的時間。
自從生活裡多了一個桑子神,日子雖然一樣平淡,不算多采多姿,然而,即使只是和他一起坐在客廳收看新聞節目,她都不覺得無聊。
她對財經政治新聞一點興趣也沒有,可她就愛知道他在身旁的感覺。
她是喜歡他的,如果喜歡兩字仍不足以完整傳達她的心意,她願意承認自己愛他……
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愛過一個男人了,久到她幾乎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人了。
桑子神給她所有等愛女子冀盼的虛榮,體諒關懷、包容寵溺,當她是他手心裡的一個寶,對她霸道也溫柔。
她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情感,擔心一坦承心意,對感情彆扭放不開的她可能會引來他的猜忌,最終受不了她的愛施予的精神壓力而離開……
所以她假裝不在乎,就為了不破壞兩人現下的美好感覺。
他們之間就像風箏和線,相依相偎的融洽卻敵不過一陣狂風的吹襲,而任何錯誤的言語與舉止,都可能成為罪魁禍首;她必須小心翼翼的維護這段得來不易、給她安全感的感情。
桑子神愛不愛她都沒關係,最好是不愛,這樣一來,她也就毋須擔心他可能挑剔自己的某些缺點,或是不喜歡自己而惶惶不可終日,吃不好也睡不好。
「小曼,吃飯了。」房外,傳來了敲門聲與叫喚她的聲音。
莊曼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吸了口氣,她走至門後,趁著自己的勇氣消失之前,打開了門。
此時,叫了人,正欲轉身回飯廳的桑子神,看到門後的可人兒,呼吸一窒,僵立在那兒,腳步怎麼也跨不開。
在兩人彼此糾葛著心結卻勉力和平相處的第三天,他還在等她主動坦白,萬沒想到等到的會是眼前的清涼畫面。
「你剛洗好澡……嗎?我等你弄好再開飯……」目光不敢直視,他急欲逃離她芳香的氣息範圍。
只有在她面前,冷靜穩重的他,方有倉皇侷促的窘迫一面。
「你不敢看我,為什麼?」莊曼鬆開了浴袍的繫帶,浴袍下的她,青春的軀體只穿著一套極輕薄又養眼的內衣褲。
那雙修長滑潤的腿還穿上了火紅搶眼的絲襪,網狀的菱狀花樣,兩條吊襪帶扣在腿側,那模樣就像成人雜誌裡的玩伴女郎,亮麗又惹火。
「小曼,不要鬧了!」桑子神緊抿著唇,不喜歡這個玩笑,然而那片火紅,卻燃燒得他的血液沸騰了起來。
莊曼隨著他閃躲的視線移動自己的身體,就在今晚,要他看她,只能看她。
「內衣雜誌上的模特兒,像我一樣穿著,你敢看她們,我為什麼不行?雖然我身材比不上她們……」
「不是這個原因!」他微惱地打斷了她,「那些女人只是照片,你不一樣……」
「我也是女人,穿著內衣褲有什麼不對?」她故意將道德觀念撇除在外。「這是我最新設計的內衣,好不好看?」索性將蔽體的浴袍脫除,全身上下只著一套薄薄的衣料,纖巧的轉了一圈。
「噢。我忘記了, 你喜歡女人什麼都不穿。」迎上他躍著火光的黑眸,她好糊塗地拍拍自己的額頭。
「你搞什麼鬼?」冷肅一張臉,心緒紊亂狂躁的桑子神對這種無法掌握的情況感到生氣,他攫住她纖細的手腕質問,沒有男人喜歡這種被耍弄的感覺。
這場活色生香的脫衣舞表演算什麼?她當他是有自虐傾向的柳下惠嗎?
「我們不是接吻過了嗎?那麼再發展下一步,應該也沒關係吧?」莊曼笑咪咪的噘起芳唇,像獵人接近獵物般慢慢的接近他,手指動作優雅又極具挑逗地在他胸前畫圓佔地。
他說的沒錯,現在的社會已經很開放了;好朋友之間都可以因為性需求而發生一夜情了,她喜歡他,又為什麼不能和他做愛?
就他對她的好,她將自己給他都值得。
最好他就此迷戀上她的身體,留在她的身邊不走人,那麼就算他們不是情侶的關係也無所謂,她只希望可以每天看到他。
她知道自己為了他已經瘋狂了,這般不顧一切的行徑,只為不願放走這個好男人。
像他這類的男人本身就散發著強烈而獨特的魁力,就像風,風是極有創造力的藝術家,有著藝術家的細緻溫柔與暴戾狂情,也許會因天空迷幻的顏色而興奮,也會為了一幢百年古老的建築而感動,如此一個細膩、優雅、擁有豐富內涵的男人,當然容易讓人心動,特別是女人。
可惜風是教人難以捉摸的,捉不到也留不住,即使動心,她也只會靜靜佇立,欣賞風在她眼前幻變的姿態,因為知道風的性情,所以她不會認真。
「什麼下一步?」桑子神的心狂顫了起來,為自己的猜測與那個肯定的答案。
她在勾引他,但促成勾引的動機為何?因為愛他,或是一種來去迅速的衝動?
她準備好要告訴他心事了嗎?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愛那種味道?」
「什麼味道?」他只知道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淡香,是一種致命的迷香,開始眩惑他的意識,讓他的理智自製發發可危。
「風騷味呀!」莊曼藉著輕鬆愉悅的說話音調,淡化內心的緊張。
愛,怎麼不愛!尤其像她這種新手上路,卻勇往直前、好學不倦的撩火分子,幾乎稱得上是男人的最愛了。
可是,他不愛。
不可否認,將近三個月的相處,他逐漸習慣了她的迷糊,欣賞她的倔傲,滿意她的能幹,甚至她偶爾惱羞成怒的過分和蠻橫,他都可以接受,偏就是無法適應她身上沾上了風騷味。
「桑子神,你還在猶豫什麼?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不會只敢吻我的唇,不敢和我做愛吧?」
拜託,喜歡我的身體吧!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無可取……莊曼在心裡不斷地祈禱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