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作對的情況下,宋薇是一點也不合作,在矢野威脅之下,那一根粗棍,動不動就揮向她的小踝。
在一陣折騰之後,終於在七點二十五分,宋薇堂而皇之地在一群女奴的簇擁之下,一跛一跛地走向餐廳。因為,她從未穿過細跟高跟鞋。大老遠的,她就看見戴著墨鏡的剛澤坐在長餐桌的另一側。黑鏡一樣遮住剛澤的「心」,他看起來很詭譎。
矢野一走進餐廳,立即雙腳下跪,好似在向剛澤道歉。
宋薇見狀則洋洋得意,活該!我就是故意要遲到,讓你難堪尷尬,清瀧剛澤一定會說你教導無方。嘿!嘿!這就是你虐待我的代價。
冷不防地,矢野小村子伸手猛拉宋薇一把,她正經凶喊:「跪下!」她用手捶宋薇腿關節內側。
「不!」宋薇反應激烈。「我又沒做錯事,何必跪?我宋薇只向祖先跪,向父母跪,向神明跪,他——」她不客氣用手尖指著剛澤。「他又不是死人,我幹什麼向他跪?」她理直氣壯地抬頭盯著剛澤看。抬頭挺胸。「你若死了,我就跪下!」「聽不懂中文,不然他會將你千刀萬剮,讓你死無全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矢野小村中嚇得趕緊用佛語祈求。
宋薇還是吊兒郎當地站在一旁。雖然矢野小村子說少主他不懂中文,但宋薇總覺得他懂,否則,在新婚之夜,他們如何溝通呢?老天保佑,最好剛澤瞭解我剛才話中詛咒他的意思。
在墨鏡下的剛澤,那一雙清澈的雙眼是柔情萬千的,可惜卻沒有人知曉,墨鏡遮住了他對宋薇熾熱的情感;尤其此刻的宋薇是美麗動人得令人不敢逼視。
一身剪裁高貴大方的橙色套裝,烏黑如青絲的秀髮向上綰成優雅的法國髻,均勻而修長的腿即使不穿絲襪,看起來卻更加性感誘人,那飽滿而鮮艷欲滴的櫻唇,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老實說,剛澤看傻眼了,一股強大慾望侵佔了他的心,他只覺得口乾舌燥,渾身發熱!從來沒有女人,能夠這樣讓他心蕩神搖,視線停留,流連忘返。而宋薇是第一個。
是的,他的妻子,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了。這真是上天給予他的厚愛。他感謝上天。
因為,為了傳統的清瀧家家規,清瀧剛澤少主,規定是不能談情說愛的,所以,就算是面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是奉父母之命,他沒有資格選擇。
不過,一切不是敵不過、鬥不過上天的巧妙姻緣,當初清瀧玉羽打的如意算盤,是要宋薇嫁入清瀧家讓剛澤好好地折磨她,不料——
剛澤第一眼見到宋薇的剎那間,便不可救藥地被她吸引了。
正如天龍剛澈所言,宋家的孩子們,個個魅力比凡人高十倍,連宋薇也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下,宋薇輕易地降服了清瀧剛澤,他瘋狂地愛上宋薇。就算他明白,安薇是一千萬個不願意,被逼才嫁他的,但這無所謂,因為,剛澤愛她,他一定要娶她為妻。
只是,基於他的身份,他永遠不會讓宋薇知道,他愛她,他會隱藏他對宋薇的愛,一生一世;這也是他的悲哀之處。
矢野小村子向清瀧剛澤懺悔,她跪在地上,一直請求剛澤原諒她的遲到。而宋薇,就是大剌剌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直到被矢野小村子的一百聲「對不起」驚醒,他才回過神,不捨地將目光自宋薇身上移開,他拉拉衣領、定了定神又恢復他冷冷地腔調,對矢野交代了一些話。
宋薇聽不懂,不過,矢野卻笑了出來,她猛點頭,抬首猙獰地對宋薇道:「少主夫人,少主剛交代的法子很好。他說:『如果你很喜歡拖時間,這都沒關係,反正,你上課若遲到,可別怪我們!』」
宋薇訝異,她猛地抬頭看時鐘!MyGod,七點五十分,哇!哇!哇!今天第一堂課,鐵定來不及。
這招很有效用,因為,宋薇火速隨意挑個位子坐下來,她想用十分鐘解決早餐。不過——
「砰」一聲。矢野小村子又拿粗棍往她腳踝上揮過去。
「幹什麼?」宋薇快氣瘋了。
「位子不能亂坐,『男主前,女主後』,雖然這長桌有近二十個座位,但是,少主坐第一個,你要坐最後一個,你們面對面……」
宋薇實在是很想反駁她的話,偏偏她又沒有時間來與矢野好好對抗,而且她漸漸發覺,這些人有的是時間來與她閒耗,這也是宋薇最欠缺的,因為,她沒有時間。她必須要上課。
「我要坐哪?」宋薇慍怒道。
矢野比個位子,宋薇拉開座椅正要坐下,很不幸地矢野一樣又對她大呼小叫。「別動椅子,你不能移動,要由女僕們服侍——」
連椅子也不能動?宋薇真想當場跳樓自殺算了,她真的有股欲哭無淚的感覺。
一場艱辛的早餐,由此展開。
宋薇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冗長的一餐,一會兒是不能親自挾菜,要由女僕們服務,一會兒是餐具拿錯了,小盤子要用來挾菜……矢野邊叨念邊作示範,宋薇真的寧願餓死,也不願受此折磨。
不過,在心灰意冷之際,餐盤上的一朵木春菊吸引了宋薇的目光。奇怪,木春菊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呢?
儘管她疑團滿腹,這當然是無解的答案。
等宋薇學會了餐桌上的禮儀,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看見驕陽移至日正當中,今天她甭去上課了。
一種折磨、虐人、非人的精神酷刑,就此展開。
宋薇覺得她每天恍若在地獄的煎熬之中,生不如死。
她每天早晨四點準時被棍子聲吵醒。
之後,還要練走姿,矢野動不動就打她的俏臀。
「屁股縮緊,抬頭挺胸,放在頭頂上的書不准掉下來……」矢野小村子才說到一半,三、四本的字典書全數從宋薇的頭頂上滾落,不偏不倚正中矢野的腳丫子。
當然,可以料到這對宋薇而言又是個淒慘的一天。
「這幅安格爾的『裸婦』與『浴女』圖,有何不同?」矢野又開始向宋薇「逼供」。
這段時間是宋薇學習「美勞」的課程,也就是要她欣賞來自世界各地的名畫鑒賞。
「沒什麼不同,都是女人嘛!只是一幅袒胸露背,一幅半遮半掩罷了。」宋薇沒好氣地道。
下一刻,粗棍立刻揮在書本中央。
矢野真的要氣到高血壓了。這些天她的頭髮都白了一大半呢!「少主夫人,求求你,認真一點好嗎?這是世界名畫?!經由你的『分析』,這兩幅畫被說成好像是窩囊的下三濫作品。」
宋薇無奈之下只得盯著「裸婦」與「浴女」圖大半天,她突然恍然大悟驚喜地說:「喔!我看出來——這兩幅畫相同的地方就是;畫中的女人全都寬衣解帶……我覺得安格爾好色喔,他都畫裸女——」她撇了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矢野聞言簡直快昏倒了,她虛軟地靠著牆壁,久久無法動彈。
每天密集的安排「訓練」課程,連在上床的一剎間,矢野小村子也不會放過宋薇。
「快背清瀧家的家譜,清瀧家第一代掌門人——」
「清瀧彥一。」宋薇大聲道。
「第二代——」
「清瀧聰也。」
「第三代——」
「清瀧……」宋薇聲音越來越小。
「第十代——」
「清瀧……烏龜。」宋薇已呈昏睡狀態了。
一計粗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床沿,宋薇倏地嚇醒了。
那一天,宋薇幾乎整夜沒睡。
這種無期徒刑式的「虐待」,使宋薇急速地憔悴下來,一向樂觀開朗的她,漸漸的也有想自殺的瘋狂傾向。
好幾次,她都一直盯著屋簷看,想像用床單纏捆上吊自盡。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經陷入了絕望之中。
不過想歸想,也還是沒有勇氣這麼做,畢竟,自殺是很愚蠢的。而且她也不甘心就此認輸。可是,她又無法改變目前「地獄」般的生活。從進清瀧家的第一天,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她也只有在三餐的桌上,才會見到剛澤。
這位清瀧家族的第十一代掌門人——清瀧剛澤,對宋薇而言,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黑道少主」,完全沒有一點做「丈夫」的親密體貼。
儘管是一起用餐,但相隔近三公尺的長桌距離,再加上清瀧剛澤永遠是戴上墨鏡的神秘難測,他給宋薇的感覺是一座「冰山」,稍微一碰觸,就可能會被凍死。
宋薇從來沒有與剛澤單獨談過,除了在新婚之夜外,她和剛澤彷彿互相是「隱形人」,彼此視而不見。
另外一件,最讓宋薇痛苦的,就是吃晚飯時的生魚片。她一直對日本料理很反感,尤其是生魚片。
可是,在矢野小村子的「諄諄告誡」下,每一種生魚片都有降低血壓、養顏美容的功效,因此非吃不可。她若不服,那代價是整夜無眠,站著背誦清瀧家祖譜。
為了要睡覺,為了有那一點點自我空間,宋薇常常是含著眼淚硬吞下沾著芥末的生魚片。
那一夜,她一直站在馬桶前嘔吐。以後的每一天,吃完晚餐後她固定得到馬桶前報到吐掉那柔軟而微腥的肉質。
她的嘔吐、噁心狀,惹得矢野小村子亂猜忌,她懷疑少主夫人有喜了,因此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向清瀧剛澤道賀。
當然,宋薇聽不懂日文,她尚不知道自己的「大難臨頭」了。
清瀧剛澤表面上是毫無反應,不動聲色,不過,實際上,他——
上學成為宋薇最快樂的時光。因為只有那時,她才可以逃避清瀧家族的「酷刑」。
不過,為了應付晚上的折騰,宋薇幾乎是一下課就睡覺,中午一到,她就扒在桌上睡午覺,常常連中飯也忘了吃。
到了放學,那台林肯轎車會很準時地來接她。
宋薇成為全校的焦點人物,因為現在的她,每天上課必定是名牌衣飾,一副光鮮亮麗的外表,略施薄粉。更何況每天還有豪華進口轎車接送,宋薇的闊綽令人刮目相看。
而且,也許是每日的精神折磨使她變得冷漠,疏遠、不苟言笑,這與從前的她實在是有天壤之別。
基於她還是個學生,所以,當初與清瀧剛澤的婚事,是秘密進行的,以至於連宋薇最好的同學羅月華都不知道。
今天,宋薇下課後像往常一樣,蒙頭大睡時,月華忍不住地叫她了。「小薇,別睡!這陣子你是怎麼了?常常上課沒精打采的。」月華用力搖醒宋薇,不忘把一大束木春菊放在她的桌子上,另外,再加立頓冰紅茶,讓宋薇提神用的。
「這又是愛慕者送你的花,好奇怪,每天都一大束呢!我想,送你花的人一定是凱子,不然每天一束不破產才怪!」月華指一大束的木春菊道。「喝杯紅茶,起碼,你的精神會好些!」月華把紅茶遞給宋薇。
宋薇大喝好幾口,待她有些清醒時,才起身拿起木春菊,毫不留情地扔在垃圾桶中。
「小薇,你——」月華不瞭解宋薇的行為。
「有愛慕者有何用?我都……」宋薇仰天長長歎了口氣。「唉!我一輩子注定是悲慘地過日子!」
「小薇!你怎麼了!你不是一向豁達開朗的嗎?怎麼今天……」
「人在走投無路時,還是會向命運低頭的。」宋薇譏諷道。「書本上說的不屈不撓,向惡勢力抗爭……全是一團狗屎!」
「薇——」月華覺得宋薇有些憤世嫉俗了。
「別說了,」宋薇端詳月華日益突起的小腹。「下堂沒課,我們一起到校園走走,聊聊天,好嗎?」
「當然。」月華很樂意道。她看得出好友最近很不快樂。
兩個許久未聚的老友,再度相偕散步在綠茵的校園草坪上,這也是宋薇這些日子以來最輕鬆、快樂的一天了。
期末考如火如荼地展開。
宋薇也拚命地熬夜唸書。盡一個做學生的本分,因而在這將近兩個星期內,矢野小村子沒有再對她施予非人的折磨。
有了吃生魚片嘔吐的經驗後,宋薇發覺一項止吐的食物——酸梅及蜜餞。這一樣真是拯救了她。
她狂熱地喜歡吃酸梅,尤其,酸梅可以開胃,在她飢餓的狀態下,自然那帶腥味的生魚片,也就不那麼難吃了。
而且,吃酸梅也是她熬夜的方法之一,在睡意來襲之際,她嘴裡含兩、三顆酸梅,便可以提振精神讓她繼續埋頭苦讀。
抽屜塞滿酸梅及蜜餞,這當然也逃不過矢野的賊眼,她也一五一十地向剛澤稟告。剛澤的反應還是很冷淡。
其實,在矢野的觀念裡,宋薇哪能吃零食?不過,這次她破天荒的應允宋薇吃零食,她的理由是:少主夫人在害喜啊!
如此一來,誤會越鬧越大,偏偏宋薇又是少根筋,她完全不瞭解事態的嚴重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寒流來襲之下,教室裡門窗緊鎖,學生們正絞盡腦汁地應付考試。宋薇和月華也是其一,前一天,宋薇還徹夜未眠呢!
等鐘聲一響,交了卷子,宋薇才真正地放鬆下來。太完美了,只剩明天最後一科——史文。這一科對宋薇而言又是易如反掌。
宋薇靜靜地走過月華的桌子前,輕拍她的肩,正想問候她時,才發覺月華臉色蒼白,全身發抖,相當地痛苦。
「你怎麼了?月華——」宋薇好緊張。
「肚子痛——」月華呻吟著。「可能最近太累了……」
「你……」老天,月華的下體正流著鮮血呢!看來事態非常嚴重。
宋薇當機立斷。「走,我帶你看醫生——」顧不了許多,宋薇脫下大衣,裹住月華的肚子。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校門口,立刻揮手攔了輛計程車直奔醫院。
由於宋薇一顆心完完全全緊繫在月華身上,以至於她忽略了中午十二點,黑道的弟兄們會來接也下課。
一台林肯轎車左等右等,等不著少主夫人,他們慌忙奔回車內向少主稟告。
當清瀧剛澤獲知少主夫人不知跑哪去了。墨鏡下的剛澤,彷彿臉上罩了層霜,那雙清澈大眼取代的是憂心,焦躁、憤怒與不諒解。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有靜靜地命令下屬: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宋薇,將她「抓回來」。
「醫生,她——是流產嗎?她一直失血不停——」宋薇很擔心。
「流產?」醫生偏頭想了想。「都快六個月了,怎麼會是流產?她要生產了,只不過——」醫生歎氣。「胎兒是難保了。她一定是動了胎氣,又沒好好照顧自己……」
宋薇只覺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手術房內月華的哀嚎聲不停,待宋薇回神時,醫生早已鎮定不亂地走向手術房操刀。
宋薇失神地跌坐在手術房外的椅子上,只覺得六神無主,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晶瑩地滑下她的面頰,她也未擦拭。
上天居然擅自為月華做了決定,為什麼月華留不住肚子裡的小孩?她是如此盼望小孩的誕生啊!宋薇只覺得萬念俱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當手術房燈熄滅時,醫生疲憊地走出手術房,宋薇便迫不及待地衝向病房了。
「月華——」宋薇步伐輕緩地走向病床,老實說,她實在心疼月華所受的苦,她凝視著面容蒼白如紙的好友。「你——」宋薇輕吁一口氣,她無言以對了。
沒想到,月華卻痛徹心扉地開口了。「我好無助啊!小薇,在手術的一剎間,我只能任醫生們將我的小孩取出,我的孩子活不成了……」月華哭得唏哩嘩啦。
「月華,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宋薇淚眼朦朧,她跪在床沿,激動得把月華擁在懷中。
畢竟,事已至此,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命運之神,真的在玩弄我們啊!」宋薇淚水奪眶則出,她輕輕地觸摸月華的臉頰。「一切都過去了,沒有了孩子,從好處想你可以重拾書本……」宋薇試著安慰她。
「不!不一樣!我再也不是原來的我了,胎死腹中,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月華孱弱地哭泣道。
「月華——」宋薇溫柔地按住她的手。「堅強些!我們要堅強,永遠不被擊倒,讓人刮目相看……」宋薇重複地說著這些話,彷彿也在安慰自己。
月華虛脫地一笑,她握緊宋薇的手,臉上滿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