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公園裡,看著排列成行的綠木,傅容容心滿意足地深吸了口氣,感受著空氣中那隱隱飄來的青草香,然後轉過頭對著身後搖搖擺擺、邊走邊撿拾松果的兒子叫道:「全本,不要撿了,撿那麼多,貝貝吃不完的!」
貝貝是傅容容為兒子全本養的一隻小松鼠,而松果則是貝貝最喜歡的食物之一,因此只要到公園來,全本就會撿一大堆松果回去餵他的寵物貝貝,把一隻嬌小可愛的小松鼠,硬是喂成圓圓肥肥,差點跳不起來的大肥鼠!
全本喔了一聲,又撿了幾顆後,才兜著滿衣服的松果跑到母親身旁,「媽咪,裝裝,貝貝吃。」
傅容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袋子,把松果全部裝起來。
正想叫兒子去洗手時,全本卻突然叫了一聲,「狗狗!媽咪,有狗狗耶!狗狗!狗狗!」
傅容容根本來不及反應,全本已經邊叫邊往那隻狗跑去。
她連忙大叫:「全本,回來!那裡是馬路,有車子,不要……」
話都沒說完,一道刺耳的煞車聲傳來,等傅容容回過神時,全本早已經趴在車輪底下動也不動!
傅容容頓時魂飛天外,花容失色地拋下手中的松果跑上前抱起兒子,「全本,全本!」
這時,坐在車上的席洋知道司機撞到了人,口中發出一聲咒罵,「該死!你是怎麼開車的?怎麼會沒注意到小朋友跑出來?」
司機小吳也是一臉驚慌,「對不起,我只顧著閃狗,沒注意到小朋友隨後跑出來,所以才會……」
席洋厲聲喝道:「還道什麼歉!還不趕快下車看看人家怎麼樣了,看需不需要送醫。」
小吳趕緊下車來到傅容容身旁,「對不起,我只顧著閃狗,沒看到小朋友隨後跑出來。他要不要緊?」
傅容容早已急得淚流滿面,抬起頭望向他,慌張得語不成句,「全本流了好多血,全本他不會動了,全本他不動了……」
乍見傅容容,車上的席洋整個人頓時愣住!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席洋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只聽見小吳說:「那該怎麼辦?叫救護車好不好?還是我……」
席洋忍不住開門吼道:「還叫什麼救護車?快把人抱上來,直接送醫院!」
「是,少爺!」小吳轉頭對傅容容說:「小姐,請上車吧!我送你們去醫院。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絕對不會逃跑的。」
傅容容點頭,急忙抱著全本上車,「請你開快點,全本流了好多血,我好擔心他……」
席洋安撫她,「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小吳,開快點!」
傅容容又點點頭,她顫抖著手輕撫兒子,淚水撲簌簌直落,口中不住呢喃著,「全本,媽咪在叫你,你聽見沒?全本,你可不能有事,你是媽咪的寶貝,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媽咪會一直陪著你的,媽咪會一直陪著你的,全本,全本!」
由於傅容容的心思都放在兒子全本的身上,因此她絲毫沒有發覺坐在身邊的男人是席洋,更沒意識到是席洋的車撞到兒子。她只是不斷地和兒子說話,不斷地叫著兒子的小名,希望能給寶貝兒子一點精神上的鼓勵。
而席洋則是靜靜聽著,默默看著,看著滿身血的小男孩,看著淚流滿面,驚慌失措的傅容容,心頭滿是不解與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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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來到醫院前,車子剛停下,傅容容便抱著兒子衝下車跑向急診室。「我兒子出車禍了,請你們救救他,救救他!」
醫生二話不說,立即接過小全本放在診療台上仔細檢查,傅容容在一旁著急看著。
「怎麼樣?全本他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醫生神情嚴肅的說:「他血壓降低,又有腹脹的現象,恐怕是腹腔出血,得馬上動手術。」
一聽到要動手術,傅容容眼前一陣暈眩,幾乎要昏過去,幸好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摟住她,那是席洋。
席洋摟著傅容容交代醫生:「那就動手術吧!麻煩你了,醫生。」
醫生點點頭,立刻和護士推著小全本進入手術室。
望著兒子被送進手術室,傅容容雙腿一軟,險險站不住腳。「全本,全本。」
席洋扶過她坐在椅子上,「先坐下來等,等手術完成,全本就沒事了!」
「可是全本還那麼小,怎麼承受得起這樣的大手術呢?我……我……」
「不會有事的,相信我,這裡的醫生都很負責,也很細心,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傅容容無意識地點頭,雙手無助地在腿上交握著,身子不住顫抖,「我好擔心,全本是我的寶貝,是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寶貝,我絕對不能失去他,絕對不能失去他!」
「我知道!每一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寶貝,每一個父母都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寶貝遭受這種痛苦,但現在除了等待之外,我們什麼都不能做,不是嗎?」
「我……」她抬起頭看著席洋,似乎仍沒認出他。
席洋柔聲道:「人家說母子連心,如果全本知道你這麼擔心,他也會擔心的;如果他知道你這麼害怕,他也會害怕的。所以,為了全本,你一定要鎮靜,一定要穩住自己,這樣才能給全本最有力的支持,知道嗎?現在聽我的話,做幾個深呼吸,讓自己放鬆一下,嗯?」
傅容容依言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慢慢靜下心來。
她抬起頭,感激地看了席洋一眼,這一看,她整個人不覺愣住,「你……是你?」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這個男人?她以為自己這輩子應該沒有機會再見到這個男人了,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他。
席洋微微一笑,「是我,你好嗎?小貓咪。」
那句「小貓咪」聽得傅容容渾身微顫,雙頰泛紅,可那莫名的悸動很快便消失,因為她的寶貝全本還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她哪有心思管什麼貓咪不貓咪的!
「你……是你撞了全本?」她突然想起他為何會在這裡。
「不是我,不過也差不多,畢竟小吳是我的司機,他做錯事跟我做錯事是一樣的,因此一切責任由我承擔,所有的醫藥費用也由我來支付。」
傅容容原本是有滿肚子怒氣的,可在聽到席洋誠懇、負責任的一席話後,讓她縱使有氣也無處發。
再說,她能懟他生氣嗎?不管她對多少人生氣,唯一就是不能對他生氣。因為他不僅曾救了自己一命,這是……還是……
這時,醫生自手術室走了出來。
「你們兩位誰是病患的家屬?」
傅容容忙走上前,「我是他母親,請問全本他怎麼啦?」
「肝臟及脾臟破裂,加上先前失血過多,因此需要輸血。可是他的血型很罕見,我們醫院一時間找不到相同的血型來為他輸血。」
聽到要輸血,傅容容頓時刷白了臉。
她知道全本血型稀少罕見,但一向不以為意,因為全本是那麼聽話、健康的孩子,從小到大,別說生病,連感冒都很少有,所以縱使知道全本血型十分罕見,她也從不擔心。想不到現在會發生這樣的事,難道現在竟要全本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而喪命嗎?
醫生又對傅容容說道:「你是他的母親,你的血型和他相同嗎?」
傅容容搖頭,這時候的她已經六神無主了,「不……我……我不是……」
席洋見狀忙起身走上前,「醫生,請問全本是什麼血型?」
「A型Rh陰性。」
席洋眉頭一擰,眼中露出一抹無法置信。他轉頭看了傅容容一眼,見傅容容低頭迴避,這讓席洋心頭的疑惑更深了。
「我正好是A型Rh陰性,就輸我的血給他吧!」他沉聲對醫生說,視線卻穿過醫生落在傅容容身上。
聞言,傅容容雙腳一軟,整個人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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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傅容容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席洋那充滿關懷的臉龐。
「我……我怎麼啦?」她困惑地坐起身看著席洋。
「你太久沒進食,血糖過低,加上全本出車禍的驚嚇,所以暈了過去。」
提起全本,傅容容立即想到手術。
她忙抓住席洋的手著急地問:「全本怎麼樣了?手術是不是成功了?」
「你放心,手術沒有問題,不過醫生說還是得先轉入加護病房觀察一陣子,等病情穩定後,就可以到普通病房休養。」
「我想去看全本,我要去看全本……」傅容容推開被子想下床。
席洋沒有阻止她,只是脫下自己的外套被在她肩上,「外頭有點涼,把外套穿上,免得著涼。」
傅容容點點頭,穿上席洋的外套,隨著席洋來到加護病房外。
席洋說:「現在已經過了家屬探視時間,所以只能在這裡看。你瞧,左邊數過來第三張病床就是全本。」
其實不用席洋說,傅容容早己瞧見兒子那躺在病床上插滿管線的小小身影。
淚水忍不住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傅容容哽咽地問:「他不要緊吧?醫生怎麼說?」
「幸好及時輸血,完成手術,否則後果將會很嚴重。不過現在手術已經完成,只要他能平安度過這三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傅容容淚眼朦朧地遙看著兒子,摸著玻璃窗的手卻禁不住顫抖,「謝……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話,全本他可能就……」
「不必謝我,畢竟是我的司機撞到全本,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負責。」
傅容容一愣,透過玻璃窗上的倒影看著席洋。
「Rh陰性血型是種罕見血型,這種血型在國外比較常見,但在台灣大概只有千分之三的出現機率,加上缺乏宣導教育,使得Rh陰性血型的人一旦面臨意外,或者動手術時,喪命的可能性就比一般人高出很多。」席洋頓了頓繼續說:「只是我怎麼樣都沒想到,我的血居然會拿來救自己的兒子!」
說這話時,席洋的雙眼定定瞅著傅容容,而傅容容幾乎整個人趴在玻璃窗上不敢抬頭,全身上下不住發抖。
「你……你胡說!全本不是你的兒子,全本他是……是我和家浚的兒子,是趙家的長孫,你……不要胡說,不要胡說!」她語不成聲地辯解著,可聲音聽起來卻是如此軟弱無力。
席洋冷冷一哼,眼睛前後瞄了下,跟著伸手抓住傅容容的手,「這裡不好談事情,你跟我來!」
不給傅容容任何拒絕的機會,他揪住她直接往醫院外頭走,來到停車場上一輛黑色賓士轎車前。
他打開車門,「進去!」
傅容容無從抵抗,事實上她也無力抵抗,因為她早讓席洋那形於外的怒氣給嚇著了。
這種怒氣她曾見過一次,那一次把整個趙家搞得天翻地覆,也徹徹底底改變了她的命運,而今……她又要面對這種怒氣了嗎?
「你、你想做什麼?這裡是醫院,隨時有人會經過的,你不要……」
席洋冷冰冰地扯了下嘴角,「放心!我知道這裡是醫院,所以我不會打人,也不會罵人,更不會掏槍威脅人,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當初有了我的孩子卻不告訴我?」
傅容容苦澀地搖頭,「全本不是你的兒子,他不是!他姓趙,他是我和家浚的兒子!」
「你當我是白癡,是從未讀過書、未受過教育的原始人嗎?」
「我……」
「先不論其他的,單單血型這點就是無法否認的鐵證,你知道嗎?」說著,席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揚了揚,「我已經查過了,趙家浚的血型是B型,你是O型,B型的父親和O型的母親,居然會生出A型的小孩?這可真是天下奇聞了!更奇怪的是,這個A型的小孩,居然會和我一樣,擁有千分之三機率的Rh陰性血型。」
傅容容只能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還有,全本的生日是四月八日,正好三足歲,而我記得我遇到你的時間差不多是四年前,推算一下時間與日子,你受孕的日子就是你到我房裡……」
傅容容突地伸手摀住他的嘴,聲淚俱下地哀求著:「不要說了,席洋,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席洋抓過她的手,在她手掌心上輕輕一吻,柔聲問:「告訴我,全本到底是不是我兒子?」他沒有要醫生直接做DNA比對,就是要她親口給他答案。
然而她只是哭,卻不說話。
席洋眉頭一擰,「容容,我實在不願意威脅你,但如果你再不承認的話,我就要提出DNA親子鑒定了,你應該不想走到這個地步吧?」
那句「DNA親子鑒定」,讓傅容容頓覺眼前一切都在旋轉,差點暈過去。
「不要,你不能這麼做,你這麼做的話,那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一切就……」
席洋摟著她,手指溫柔地撥開她略微散亂的長髮,指尖輕輕拭去她滿頰的淚水。「那就告訴我,全本他……是不是我的兒子?」
傅容容看著席洋,看著這張令她魂牽夢縈、眷戀難忘的俊美臉龐,感受著他一如四年前那樣的霸氣、自大與溫柔,想著他當時不顧一切的保護與愛憐。終於,她點頭了。
「你說的沒錯,全本確實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
聞言,席洋心頭不覺一緊,瞬間,一種既高興又痛苦,既歡喜又悲傷、憤怒的複雜感覺在心上泛了開來。
兒子?他居然有兒子了,而這個兒子居然已經三歲了!他搖搖頭,依然不敢相信!天啊!他居然莫名其妙當了三年父親而不自知。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感謝起小吳來,如果不是小吳陰錯陽差撞了全本,恐怕他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也永遠沒有機會見到親生兒子!
他猛地揪住傅容容,「我問你,如果不是發生車禍的話,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讓我知道全本的事?」
傅容容沒有回答,可她的視線卻躲避著席洋,這頓時引爆了席洋的怒氣。
「你……」他怒視著傅容容,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惡,你這可惡的女人,你……」
他將傅容容推倒在椅子上,轉身開門下車。
傅容容忙追上去,「席洋,你要做什麼?」
席洋的背挺得僵直,雙手插在褲袋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替全本辦理轉院!」
「轉院?為什麼要轉院?」
他霍地轉過頭瞪著她,「因為我不想兒子又莫名其妙消失在眼前,也不想再當個不知道兒子存在的父親,所以我要替他轉院,轉到席家的私人醫院!」
「你不能替他轉院,他才剛動完手術,現在轉院太危險了!」
「危不危險是醫生決定的,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全本是我兒子,你不能……」
「那你想過全本也是我的兒子嗎?你考慮過我的立場和感受嗎?」
「席洋,公平些,我拜託你對我公平些!你應該知道我的情況,也應該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更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告訴你,不是嗎?」
看著她淚痕猶存的楚楚容顏,看著她苦苦哀求的嬌弱身軀,席洋不覺心軟了,怒氣也逐漸平緩下來。
他轉過身來到傅容容面前,「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幫全本轉院,但你也得答應我,絕不帶著全本逃跑,可以嗎?」
傅容容怔征地點頭,「可以,我可以答應你,絕不帶著全本逃跑;如果我要走,我會告訴你的。」
席洋聞言心頭又是一緊,漂亮的黑眸中透出一抹痛苦,而那垂在身側的兩手更是握得緊緊的。
半晌,他才開口說道:「我打電話請家裡的廚子做東西送來,你想吃什麼?」
傅容容搖頭,「我不餓,也什麼都不想吃,我只想去看全本。」
說著,傅容容再度走回加護病房前,隔著玻璃窗凝望病床上那正與死神搏鬥的兒子,心頭暗暗呼喚:一定要好起來!全本,你一定要好起來!你最期待的爸爸正在外頭等著你,全本,你一定要好起來,這樣才能見到爸爸!
傅容容是那樣專注,那樣用心地在與兒子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走廊盡頭,席洋那高大俊挺的身影正斜靠著牆,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席洋心想,即使四年過去,即使她已經生了一個兒子,卻仍像四年前與他初見時一樣,擁有少女的羞澀與純真,卻也同時兼具成熟女人的嫵媚、嬌艷與溫柔,只是這羞澀純真、嫵媚嬌艷和溫柔卻不屬於他,而是屬於另一個男人!
是啊!另一個男人!她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連他的兒子,也是另一個男人的兒子,這教他情何以堪!
想著,席洋將頭靠在牆壁上,如潮水般的記憶不住湧了上來,也讓他想起四年前那一個刮著強風、下著暴雨的山中台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