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勳出院了!其實,他也不過在醫院待了四天,經過醫師檢查後,認為身體狀況已經可以回家休養了,便讓他出院。畢竟住院是要花錢的,而健保實施後,各大醫院幾乎是一床難求,那天若不是丁拓運用關系,恐怕杜元勳還沒有病房可住呢!
一手攙扶著父親,一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日用品,還有醫生開的藥,杜夢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在醫院門口,他們停下腳步
「小夢,我們坐出租車回去嗎?」杜元勳靠著牆壁站定,回頭望著滿頭大汗的女兒。
「是啊!我那輛破車自從上次在路上和人家擦撞後,現在還在保養廠檢修,當然只能坐出租車回去。」
「那……小拓呢?他不是幫我們解決了困難,可是這幾天怎麼都不見他來呢?難不成他還不肯原諒我,所以不來看我?連出院都……」
杜夢穎的臉上浮現一絲無奈,父親已經連著幾天問起丁拓的消息,但丁拓來不來又豈是她所能掌握的?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樁「交易」在,真見了面,她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因此她倒希望他不要那麼早出現的好!
但上帝顯然沒有聽見她的祈禱,遠遠地,她就看見丁拓斜靠著他那輛墨綠色賓主對她揮手,然後大步走上前。
「對不起,杜伯伯,我來遲了!」
「你是……你是小拓?」杜元勳驚訝不已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成熟的男子。「你真是那個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小拓?」
「是我,我真的是小拓!」丁拓露齒一笑,低下身子扶著杜元勳。
「嗯!幾年不見,完全脫去脂粉氣,現在可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杜元勳贊許道,不過臉上不由自主地閃過絲絲愧疚。「你還怪我嗎?小拓?」
丁拓搖搖頭,真摯的笑容映在他俊美的臉龐,「那不能全怪杜伯伯,而且我早就忘記那件事了。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他扶著杜元勳上車,然後又走過來接過杜夢穎手中的東西。「你覺得我不該來的,是不是?」
原本和丁拓並肩走著的杜夢穎,聽到這話時身體輕顫了一下,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等送杜伯伯回家後再告訴你,不過千萬不能讓杜伯伯知道這件事,這是我和你的『交易」!」
已經想好了?這五個字就像有人在她頭上狠狠敲了一記悶棍,他當真這麼恨她?杜夢穎有著想轉身逃跑的沖動,她不想知道丁拓會怎麼做,她也不相信他會變得如此無情、重利,會為了報復她當年的背叛,以金錢買下她!不會的!
「上車吧!」丁拓手扶著車門,對呆楞住的她提醒道。
杜夢穎渾渾噩噩地上車,一路上,只聽見丁拓和父親不斷交談著,說起過去幾年的一切,而她卻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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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夢,你就陪小拓去吃飯吧!」回到家,杜元勳對女兒如是說道。
「杜伯伯,那您要吃什麼?」丁拓皺起眉頭,他完全理解老人家的心意,卻有些擔心夢穎的反應,她太沉寂、太安靜了。
「小夢,你回來時,在巷子口幫我帶碗大鹵面,外加一個韭菜盒子好了。」杜元勳揮揮手,要他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剛才在車上,丁拓已經告訴他父親丁茂英過世的消息,看來對他打擊不小。
「這樣好了,我和丁拓出去買東西回來煮,我們一起在家裡吃。」杜夢穎看出父親眼裡的那份落寞之意,不想留父親一個人在家過久,又想到丁拓要跟自己說的話,因此才提議兩個人出去買菜。一來兩人有機會可以單獨相處,二來也不必讓父親獨自沈湎在悲傷的情緒中,畢竟他才剛出院,經不起病魔的再次折騰!
她關上父親的房門,兩人遂離開了家。
「你想說什麼,說吧!」走在前頭的杜夢穎,經過一條無人的小巷子時停下來對著丁拓說。
「買完東西再說吧!」准備跟她一起去超級市場買東西的丁拓,顯然不打算馬上說。
「不,你現在就告訴我。」她堅持道。
丁拓定定地瞅著她,良久才用雙手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讓她無所遁形,無處逃脫。「你書法教室現在還有幾個學生?」
杜夢穎詫異極了,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八個左右,不過都是已經快到期的。」
「那好,我希望你把書法教室關掉,到我公司上班。」
「為什麼?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杜夢穎說什麼也不肯到他公司上班,因為她和社會脫節太久,根本什麼也不會,去那裡只會徒增麻煩。而且真要去他公司上班,豈不是制造兩人朝夕相處的機會?
不過丁拓的用意正是想制造兩人的相處機會,這次說什麼他都不會讓她從自己身邊逃走的!
「但是七、八個學生,加上基本的水電、紙墨等開銷,根本沒有辦法維持你和杜伯伯的生活,況且杜伯伯還得上醫院看病哪!」
「這……」丁拓說得合情合理,其實她心裡何嘗不知道呢!
「那七、八個學生,就讓杜伯伯去教吧!你的書法都是他教的,由他接替再適當不過,而且替老人家找點事做,會讓他覺得自己活得更有價值,不必完全依靠女兒過日子。我想這麼點事,你應該會答應,而他也勝任得了吧?說不定他的身體會因此一天好過一天!你也可以學點東西,不再和社會脫節。」
丁拓的一番話,教杜夢穎啞口無言。不可否認,他的確比自己更了解父親的心理。其實私底下杜元勳也幾次表示過,要她到外面去上班,書法教室就交給他來照顧,但她心中對人群有著無法克服的疏離感和恐懼感,使得她一直沒將父親的話當一回事,直到現在丁拓點醒。是啊!說不定爸爸真的是悶出病來的!畢竟不是每個老人家都喜歡依賴子女過活,特別是像父親如此倔強的人,更是不必說了。看樣子,她似乎是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可是你開的不是計算機公司嗎?我對那些根本一竅不通,既不懂計算機又不會寫程序,連基本的打字都不會,你要我去做什麼?」
丁拓幾乎是失笑出聲,「小夢,我公司裡有的是人才,論維修,有工程部的維修師;論寫程序,有程序設計師;說打字,也有專門的打字小姐;連報表、繪圖,都有專門人員在負責,我不需要你去幫我做這些事。」
「那你要我做什麼?」
「我需要一名特別助理,最近工廠裡的事情特別多,公司的事又忙不完,現在這名秘書老跟我抱怨,說是忙得沒時間談戀愛;所以我要你當我的特別助理,為我打點一切的事,順便分攤她的工作。」
「我不會打字、不會用計算機、不懂得如何和客戶溝通……」
「小夢,這些東西沒有人天生就會的,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我記得你學過速記,語文能力更是一級棒,這些就足夠了。」
「速記?」
「對啊!在國外,秘書的先決條件是速記,這樣可以把老板交代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然後才整理成文字;而你會的,正是這個。」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嗎?」她弄不懂,丁拓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當然不只這個,你到我公司就要遵守公司的規定,按時上下班。」他湊近她低聲說:「而你的休息時間、下班後的時間,甚至星期六、日,都是我的;還有,我出差時你得跟著我一起去。」
他的話中之意再清楚不過了,杜夢穎儼然成為丁拓的午妻、假日之妻了!她抬起頭望著他,「這就是你要的?」
「嗯!」他心口不一地點頭,上帝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一個人,我會幫你照顧杜伯伯,他待我如同親生兒子,我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他的話,狠狠地擊中杜夢穎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他知道父親永遠是她最終的牽掛,有了他這句話,教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謝謝你!」
「小夢!」丁拓忍不住低下頭想吻她,但是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提醒了他,現在是大白天,而此處是隨時會有人經過的巷子。按捺住心中的悸動,他沙啞著聲音說:「我們走吧!別讓杜伯伯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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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知道了夢穎的決定似的,過沒幾天,丁拓便抱來一大堆計算機基礎入門書籍,從認識計算機、打字方法速成,至文書處理、繪圖、辦公室軟件,乃至Dos、窗口95、Lotus外加Internet,可說樣樣皆備。另外還有一些關於元茂電子的經營狀況、員工調查等內部資料,他甚至還親自為夢穎組裝了一台最新配備的計算機,連帶一台彩色的激光打印機。
「這是什麼?」望著這麼一堆書和計算機,杜夢穎幾乎是傻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書啊!」丁拓似笑非笑地說著。「上面我都打好閱讀編號了,你就依照順序閱讀,然後在計算機上實際練習;像Lotus和95這些系統,等你比較有基礎時我再教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你呢?」對於他在說什麼,杜夢穎完全是有聽沒有懂,更有些不悅他擅自為她作決定。
「因為你的好勝心、你的聰慧,還有……你是我的小夢。」他低下頭碰了碰她因詫異而來不及閉上的櫻唇後,輕笑著轉身離去。
丁拓就這麼丟下一堆書和一台計算機後就離開了杜家。呆坐在這堆書前,杜夢穎根本就沒有翻閱的興趣和勇氣;直到兩天後,她才開始打開第一頁書,開始步入她的計算機世界。
丁拓果然沒有說錯,她確實是好勝、聰慧的,從前會對計算機抱著一份畏懼,是因為不了解,可是一旦接觸、用心投入後,杜夢穎便發現它真是一個五彩繽紛,什麼都有的知識大寶庫;而且開始之後,她便再也無法停下來。她不再終日沉溺於自哀自憐中,也慢慢將過去羅志寧所帶給她的陰影拋到腦後。現在經過書局和計算機賣場時,她都會進去逛一逛,看看新的信息,翻翻自己可能有需要的書籍,甚至買回一片又一片的光盤,自己安裝、自己玩,一切都顯得那麼樂趣無窮。而丁拓每隔幾天就會來看看她的進度,教她一些比較專業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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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從杜家老舊的透天樓房二樓窗戶透出的光線,只見一男一女並肩坐在計算機前面,男的很仔細地在向女子解釋著什麼,而女子則頻頻點頭,握著鼠標的手也不停動著,那就是丁拓和杜夢穎。他正在教她怎麼上網絡尋找資料,如何發E-mail,如何進入BBS站中和人交談。
「是這樣嗎?」
依著指示做好後,杜夢穎轉過頭問丁拓,不料他也正好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望,彼此間的距離不到兩公分。
丁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低聲問:「你會再咬我嗎?」
杜夢穎尚未回過神,整個人已被丁拓抱過去坐在他腿上,他灼熱得會燒人的唇覆蓋住她的,溫柔又期求地吸吮著她的甜蜜。
她怔楞地不知該如何反應,記憶快速流轉著,眼前浮現出羅志寧帶著懲罰的冷酷臉龐:但慢慢地,那臉變成丁拓深情又含笑的凝視。是啊!這唇,是如此溫柔;這吻,是如此熟悉,這是她所愛戀的丁拓啊!在那灰色沒有希望的歲月裡,自己不正是依賴著對他的思念,才讓自己活下來的?
「小夢,你怎麼連接吻都不會了呢?」察覺到懷中人的遲疑,丁拓好笑地抬起頭,「來,把嘴張開,眼睛閉上,否則我怎麼吻你呢?」
這次,火辣辣的情欲在斗室中流竄,交纏的舌瓣重溫著昔日的記憶,微喘的呼吸透露著彼此的心意,一切是如此美好、如此自然,讓人幾乎要忘記身在何方。不過,一聲輕咳打斷了他們的纏綿,驚醒沉溺在感情世界的兩人。
他們急急抬起頭,一看門口沒有人,這才明白聲音是隔壁房的杜元勳,因著喉嚨不舒服所發出的,兩人都松了口氣。這時杜夢穎突然發現自己的上衣不知何時已被解開,露出穿著蕾絲內衣的雪白胸脯,紅雲迅速爬上她的雙頰。
她別過頭,猶如閃躲瘟疫般地跳離丁拓的懷抱,一面整理著衣裳,一面喘著氣,努力用著平靜的語氣說:「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丁拓聞言,微微一楞,不明白剛剛還熾熱如火的她,怎麼會一下子翻臉要掃他出門,難道她還忘不了羅志寧,所以不肯接納自己?
他站起身,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毫不在意地當著她的面整理凌亂的衣衫,眼睛定定瞅住她。「利用完了把男人一腳踢開,就是你從婚姻中學習到的嗎?現在我大概知道你和羅志寧為什麼會離婚的原因了。」
杜夢穎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剛才那個溫柔、熱情的丁拓到哪裡去了?怎會瞬間變得如此冷酷又不講理?難道他在乎的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她的身體?
「你……你在胡說什麼?什麼離婚的原因?」
「你心裡有數!」他轉身走出她的臥房,拿起置放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便想開門下樓。突然,手握在門把的他,又定住腳步說:「下星期一我來接你去上班。」不等她回答,丁拓便下樓發動車子離去。
望著窗外漸行漸遠的車燈,無力感慢慢的溢滿胸懷,怎麼會這樣?她只是不想讓父親發現他們在親熱的尷尬場面,只是不想讓自己這麼快又跌入對他的依戀中,只是不想讓自己過度沉醉在情欲的世界裡,怕陷得愈深又會再次飽嘗痛苦和絕望。
難道這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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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大早,丁拓果真依約來載杜夢穎去上班。
到了停車場,丁拓並沒有馬上下車,他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串鑰匙和一張卡片遞給她。「這是你的識別證,我們的辦公大樓采計算機刷卡管理,不論上下班或是進出大門,都得刷卡。」他指著那串鑰匙一一細說:「這是我辦公室的鑰匙,你是我的特別助理,所以我把鑰匙交給你;這是你的車鑰匙,車子是由公司配給的,明天你就可以自己開車來上班,記得早點出門,別迷路。至於這兩支,是我家大門和房間鑰匙。」
「為什麼給我你家的鑰匙?」杜夢穎有些不知所措地盯住那兩支鑰匙。
「別裝傻,你我心裡都很清楚這點,不是嗎?改天我帶你到我住的地方走走。」
她當然知道丁拓的意思,但她心裡卻仍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能改變心意,希望他別這麼逼她。不過她也明白從接受他幫忙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拒絕的權利了。於是,她輕歎了口氣,默默地跟在丁拓身後走向公司。
就這樣,杜夢穎開始了她的上班生涯。太久沒有和社會接觸、和人群競爭,她心中的那份緊張是可想而知的,做任何事都是戰戰兢兢的。幸好丁拓花了不少時間教她學計算機和職前教育,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如此緊張繁忙的日子。
剛開始那幾天,她幾乎都在忙著了解自己的工作。她有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會,排不完的行程;所以一直等到工作狀況進入軌道,她才有多余的時間去熟悉周遭的人與環境。
因為杜夢穎直屬於丁拓,所坐的位置也就在丁拓身旁不遠之處,兩人之間只隔了一道門,也因此她的左右根本沒有其它同事,唯一離她最近的,就是那個坐在總經理兼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的孫秘書;不過不知為何,那孫秘書似乎不太理人,除非必要的公事接觸,否則她絕不開口和夢穎說話,因此夢穎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哪裡得罪她了?
百思不解的杜夢穎,在自助餐店為丁拓和自己買午餐時,心裡仍想著這個問題。「你是我們總經理兼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吧?」此時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猜測的問話。
杜夢穎猛地回頭,看到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生得濃眉大眼,頗有英挺之氣,身穿一套褲裝,留著短發的女子正看著自己。
「我是杜夢穎,你是……」
「我叫唐婉茵,工程部的程序設計師。」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杜夢穎,頻頻點頭。「坐下來一起吃好不好?我們只知道總經理身邊多了個特別助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咦?你怎麼帶兩個便當?」
「嗯!我得幫丁拓帶飯回去,他還在忙呢!」
丁拓?她叫他丁拓?而不是總經理?看來關系匪淺喔!難怪孫映雪要成天臭著一張臉了。瞧這杜夢穎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美人相,那嫻靜溫婉的氣質和孫映雪美艷卻咄咄逼人的霸勢,恰成強烈對比。
記憶中,幫總經理帶飯一向是孫映雪的工作,這可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呢!可是如今兩人一同吃飯的機會被奪走了,工作又讓人搶走一半;要是換成自己,恐怕也會氣得七竅生煙吧?孫映雪對丁拓有好感,在公司中已是公開的秘密,她要如何面對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呢?這倒是件有趣的事!
「我喜歡你,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說不定我會是你除了總經理以外,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呢!」
杜夢穎欣喜地點頭,老實說,她也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個性有點男孩子氣的唐婉茵,那爽朗、落落大方的談吐,讓夢穎當下毫不考慮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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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班後,杜夢穎開著她的新車載著唐婉茵,兩人來到丁拓曾帶她來過的「卡邦」餐廳吃飯。兩人果真一見投緣,邊吃邊談,唐婉茵還告訴了杜夢穎許多公司的事,讓來上班沒多久的她受益良多。
「小夢,你覺得孫映雪這個人怎麼樣?」唐婉茵覺得連名帶姓喊她杜夢穎不好,喊杜小姐又生疏,喊夢穎又拗口,知道她父親都叫她小夢後,便決定叫她小夢。
「她……我不會說,她很漂亮、工作能力不錯,做起事情來也干淨俐落,可是不知怎地,我總覺得她對我有敵意,卻又不知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你想知道原因?」
「嗯!我剛到一個新的工作環境,總不希望一開始就得罪人。」
「你沒有錯,如果真要說有錯,那錯的是總經理,也不是你。」
「丁拓?」
「沒錯!正是丁拓。」
「他做錯什麼事?」杜夢穎驚訝極了,但或許是女人的直覺使然,一個想法卻忽地竄入腦海中。「難道他和孫秘書……」
「不對,不是他和孫映雪有什麼,而是孫映雪對他很有意思。其實不只孫映雪,應該說公司所有的女同事都對總經理很有好感。因為像他這樣長得好看、工作能力好,又事業有成的男人,任何女人都會喜歡的;只是孫映雪比較積極,運氣也比較好,當上他的秘書罷了。不過總經理最值得我們尊敬的不是他的個人魅力,而是他公私賞罰分明,處事果斷明快,很少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到公事上的判斷;而且知人善任,肯將權力下放,這就是員工們為什麼願意為他賣命的原因所在。」
丁拓確實是這樣的一個人!和他工作這段期間,杜夢穎充分了解到丁拓公私分明的個性,雖然兩人關系如此復雜,但一旦她做錯事時,他也會不客氣地指正。因此現在她十分感謝丁拓要她來上班的決定,雖然仍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何在,起碼自己因工作上的肯定,而漸漸走出那遠離人群的疏離感。
「不過你知道嗎?丁拓雖沒有給過孫映雪什麼明示,可也沒有拒絕過她的示好。他有時會帶著她應酬、赴宴、出差,還曾經有人看過他們一起出游呢!」
「那他們兩個是……」杜夢穎覺得自己的身子在顫抖,原來如此,難怪孫映雪要對自己充滿敵意了。
「沒有人知道!咦?小夢,你會泠嗎?」唐婉茵注意到杜夢穎在發抖,關心地問。
「沒事,我們走了吧!這裡冷氣太強,吹得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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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杜夢穎帶著恍惚與懷疑去上班,剛落座沒多久,丁拓的門便打了開來。孫映雪從裡頭沖出來,看見杜夢穎,她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摀著臉奪門而出。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一大早從丁拓的辦公室裡出來?還有,丁拓已經來了嗎?他雖不遲到,可是也不會這麼早來的。杜夢穎站起身走近一看,卻赫然看見丁拓衣衫有些不整地坐在沙發上,一面用著面紙擦拭嘴唇,仿佛要拭去什麼痕跡似的。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
「我昨晚睡在辦公室裡沒有回去。」一見是她,丁拓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她看見了嗎?不會這麼巧吧!丁拓覺得自己的頭痛得簡直快要爆炸,只怪自己昨夜隨意在沙發上睡覺,說不定著涼了呢!他聲音沙啞地說:「小夢,幫我倒杯水,順便找找看有沒有阿司匹靈。」
聽到他沒有回去,杜夢穎覺得像是有人拿著鐵錘猛敲她的頭一般,整個人突覺暈眩起來;他沒有回去,孫映雪又剛剛從這裡出來,這不證明了唐婉茵昨晚說的事情是真的……但,就算真是如此,這也不關你杜夢穎的事,丁拓要和什麼人在一起根本與你無關。你沒有資格管他的事,沒有資格!
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不知為何,她的心卻隱隱作痛!
一整天杜夢穎都渾渾噩噩、機械武地工作著,直到丁拓拿著一份資料站在她面前,她仍渾然不覺。
「這是什麼?」
杜夢穎抬起頭,只見丁拓鐵青著臉瞪著她。
「我不是告訴過你,也教過你這東西怎麼算嗎?你怎麼會算錯?你知不知道差一個數字,公司的年收入就會損失幾千萬?」
「我……」
「重算,沒有算好,今天就留下來加班!」
丁拓的吼聲,讓一向沒有關著門的辦公室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同情地搖搖頭,因為丁拓平時不生氣則已,一發起脾氣來,是誰也承受不起的。唐婉茵在門口對她眨眨眼,做了個要她加油的手勢;至於孫映雪則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表情瞪著她。
杜夢穎咬著唇,雙手在計算機鍵盤上敲打著,想重新將數字算出來。無奈昨天唐婉茵的話,以及今天一大早所撞見的場面,輪流地在她腦袋裡旋轉著,教她無論怎麼算、怎麼弄,總是無法算出來。
直到下班,公司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連孫映雪也走了。臨走前她來到杜夢穎的桌子前冷冷地說:「可憐的小助理,這根本就不該是你的工作,不過也多虧你幫忙,否則我還沒有時間和丁拓一起出去呢!」
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杜夢穎心中的委屈頓時一湧而現,難道丁拓要自己來上班,就是為了要她分擔孫映雪的工作,好讓孫映雪有時間和他約會?
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滑落,孤獨與淒冷都在此刻跑來作伴。杜夢穎幾乎忍不住想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場,但心中的那股倔強與好勝,讓她繼續坐在位置上敲著鍵盤,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小夢,你怎麼還在這裡?」丁拓詫異地站在辦公室門口,望見夢穎疲憊地坐在位子上工作著,「我以為你回家了,到處找你。」
他是到處找不到她之後,才想到她可能還在辦公室加班,沒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你不是說沒做好就留下來加班做到好嗎?」
丁拓內心一陣悸動,她竟然將自己一時的氣話當真?老天,現在已經快十點了,真不敢相信如果自己沒有找到她,她是不是要這麼繼續做下去?
「別弄了,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做完才下班!」
「小夢,這東西不急著弄完,明天再做也是一樣。」
「不要!」她固執地搖著頭。
丁拓聽出她聲音中的不對勁,連忙上前托起她的臉,果不其然,那潔白無瑕的臉上掛著兩行淚珠。「小夢!別哭!」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心疼不已地低哄著,一面吻去她的淚水。
「不……」杜夢穎的話淹沒在丁拓的熱吻中,他將她抱起來,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然後順勢壓住她,雙唇沿著臉、頸子吻到那美麗雪白的胸脯,她讓這吻弄得心神蕩漾,不知所措;既想拒絕卻又捨不得他溫暖的懷抱,不過丁拓解決這個兩難的局面,他突然踩了煞車,雙眸直盯著她。
「你昨天晚上和誰出去了?」
她根本尚未從那糾葛纏繞的情欲中恢復,又如何消化這問題?不過丁拓卻把這反應視作默認,他又一次低下頭去吻她,但這次是霸道、粗魯又不講理的吻。敏感如她,立刻感受到他的怒氣,與雙唇中的需索和懲罰之意,這讓消逝好些時日,那潛意識中的排擠、畏縮與恐懼再次重新湧上心頭,夢穎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來推開丁拓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放開我!」
被推下沙發的丁拓錯愕地看著她因喘息而起伏著的胸口,與寫滿緊張戒慎的臉,怎麼回事?她又回到那個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小夢了!他只是想知道昨天是誰和在她一起。昨天,他原本要帶她到自己住的地方看看,並准備了禮物,打算給兩人一個浪漫之夜。沒想到一下班,便見到她和一個瘦削的身影駕車離開,這讓他心中五味雜陳,頓時打翻了醋桶,索性不回家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可是她和別人離開的畫面卻一直刺激著他,讓他一整天心情都很惡劣,於是當那份資料出錯時,強忍多時的妒意與怒氣終於爆發,這也是他下午為何會大發脾氣的原因所在。
「小夢,到底怎麼了?」
「別過來,你不要過來!」杜夢穎邊說著,邊拿起自己的皮包似乎准備要離開,而她臉上的驚懼,顯然是源自於丁拓。
「小夢,我是丁拓,你到底怎麼啦?」
丁拓上前一把拉住她,但是夢穎依然掙扎著要離開。「放開我,我要回家,放開我!」
「小夢!」
這聲大吼,總算讓她靜了下來,她癱坐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低頭啜泣著。
「小夢,對不起,嚇到你了,可是你也把我嚇壞了。」丁拓輕輕拍著她的雙肩,緩緩地擁她入懷,「我送你回家,嗯?」
「不要,我自己開車回去。」
輕歎口氣,丁拓無奈地點點頭,他關好所有的電源以及開關,陪著夢穎到停車場開車,臨上車前,他采進窗口說:「我會開車在後面跟著你,這樣比較安全;還有,明天記得去辦護照,我們要去新加坡開會,沒有護照你哪裡也不能去。」
杜夢穎點點頭,情緒慢慢恢復平靜,當她的車駛離停車場時,丁拓也開車在後面跟著。看到他的車燈,夢穎心中閃過一絲暖意,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反應過度,但她實在沒有辦法克服自己,因為那是內心深處最痛的創傷啊!
對不起,阿拓,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緊握著方向盤,她無聲呼喚著這個八年來從未忘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