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陸劍仁一揮手,想揮掉那看在她眼內就是虛偽的德行。「少在本姑奶奶眼前玩這套,那惡爛玩意兒你自己喝吧!」
最重要的是,那玩意兒碰一次就夠她受的了,誰要再喝呀!
「世伯、伯母,看來小侄今日這份心意是踢鐵板了。」蘇琴守只好搖頭歉然的朝陸聞秋和馬小芸苦笑。
「小廢渣,你要不想喝解酒藥,那就繼續陪老頭我,將陸家先祖的智慧開示玩下去,豈止一整個下午,保證你到午夜前都別想躺下了。」
「當人家的爹,夠意思點好不好?幹嘛幫外人對付我!」
「你這是在告訴我,二個月後將是你夫婿,我陸聞秋半子的人,是個外人嗎?你在教爹分親疏呀?嘖嘖,現在對女兒呀!打也不是、罰也不是,還得聽她訓呢!」
「老爹,你不要我說句話就夾諷帶嘲,長吁短歎的哀半天好不好,講得好像我是多不孝!」
說真的,老爹那種皮面笑笑,陰陰來一招性格,她真是招架不住!
「而且這個傢伙在這時間點來,根本是來看熱鬧吧!」壓根就知道她在受懲,故意上門瞧笑話的,小人!
「未來的女婿前來探望,有什麼古怪熱鬧好瞧?真有,也只能怪個蠢渣子專門製造熱鬧給人瞧。」
「爹,我又不是老渣子生出來的,你能不能別老把小渣子這種話冠到我頭上呀!」
實在搞不懂她家老頭罵人的喜好,煤渣子、廢渣子、小孬種渣,現在又來個蠢渣子,她家老爹怎麼就對渣這麼有興趣?
「跪下!」悠閒拿起茶碗掀蓋撥撥葉渣,飲一口後陸聞秋道。
「什麼跪下?」
「馬上給我跪下!」
「我又怎麼了?」
「犯上,對長輩不敬,侮辱尊長。」
「哪有?」
「剛才拐彎暗罵本宗主是老渣子,這就是犯上!」
「這怎麼會是犯上,是老爹先不停的罵小渣子,那生我的老頭當然就是老渣子!」她不服道。
「你親口講出生我的老頭就是老渣子,就是犯上!」
「這簡直太——」過分二字還沒出口,一旁的蘇琴守先說話了。
「劍仁妹子,世伯是用智慧在教導你。」在她怒目以對中,他溫爾的輕歎,開始點火。「你性格魯莽、行事輕率,老愛不加思索的就去進行十歲以下的小孩才會做的事,真是太……單純了。」很有風度的,在長輩面前,將「幼稚」修飾為單純。
「為免你老犯錯,世伯也真是用心良苦,就像你在拚酒前也不曾想過,不是什麼酒都可以拿來賭氣概,尤其把江南名飲蘇杭蜜翠濤,這般酒中名釀拿來與人拚豪情,真不知是糟蹋了酒,還是糟蹋了氣概。」
「他媽的——死禽獸——」
一天一夜沒睡的陸劍仁當下氣沖五孔冒出,怒喝,「你給我再毒一點!繼續挑撥下去——」
一見愛女伸手想抓住蘇琴守的衣襟,另一手已握起了拳頭,馬小芸驚呼要上前制止,卻不待陸劍仁有下一步的行動,陸家老宗主的聲已冷冷傳來!
「西、杭、蜜、翠、濤!日前你不是才告訴我,這酒沒了嗎?」
「耶……這……」總不能說為了在那票兄弟眼前炫耀,她暗藏下來。「啊,解酒藥來了,頭痛得要死,先解酒再說。」
只見二名婢女拿著托盤才走過來,陸劍仁二話不說的拿起一碗,仰頭就灌,一大口吞下後,臉色扭曲驟變當下吐出!
「小、小姐,那是……醋!」
「呸呸呸——」酸到她整個人五官都皺成一團。「他媽的——拿醋上來幹什麼?」大廳又不是飯廳!
「是、是、是……」婢女被她嚇到。
「是我要人送上涼粉,你們父女倆只忙著互鬥脾氣,一早什麼都沒吃,只好命人先送點吃的上來。」這會兒連馬小芸都實在很想拿東西敲女兒。
「涼粉?!」
透明的涼粉,淋點油、醋澆伴,清爽入口,是陸劍仁平日愛好的食物之一。
「是呀!這、這是拌涼粉的油和醋。」望著空掉的醋碗,托盤的婢女看向另一碗油,已經不確定他們家小姐是否有興趣直接飲用,不用拿來拌涼粉。
「解、解酒藥在這呢!小姐。」另一個婢女怯聲的端上。
「嗯嗯,咳,放下吧!我先吃涼粉。」
面對每個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瞇起,畢竟她的魯莽、輕率、毫不思索已非一朝一夕!
「咳……沒事,大家繼續講話,不用管我!」佯咳幾聲後,陸劍仁直接埋頭唏哩呼嚕吃她的涼粉,耗一早上,餓死她了。
「你這不孝女——」
不待自家老爺再延伸父女之間的戰火,馬小芸先轉移目標。
「琴守今日可是為二個月後的婚禮而來?」
「正是為著此事而來,過幾天,雙親們會上門拜會世伯、伯母。」
「耶,世侄說得見外了,早在你和仁兒在南源那段時間,我和蘇老弟早就都談得差不多了。」陸聞秋大笑撫鬚道。
「是呀!這回再見面談的該是大婚時,和朝廷有關的一些細節與雙方的信物。」馬小芸歡喜之情更加溢於言表。
蘇陸兩家指腹為婚的信物,是先先先皇各賜給兩個家族的締緣信物,兩家若有聯姻產生,便由皇族主婚,在半個月前放上玉盤上呈太祖廟供著,大婚之日再交給兩家宗主傳承下去。
「看來一切的事情都已由爹娘和世伯們底定,那小侄就羞恥的當個偷懶的晚輩了。」蘇琴守笑著抱拳。
這段時間,雙方長輩只要想到兒女將近的大喜婚事,都有著為人父母的喜悅。
「哈哈哈,這件事豈止令尊、令堂數著日子,我這夫人每天就高興的替她的寶貝女兒打理一切。」
陸家第一次嫁女兒,再加上皇上主婚,向來愛熱鬧、好面子的陸老宗主,是絕對會讓這場大婚盛大非凡。
「就不知道這不孝女,懂不懂雙親的一片苦心。」陸聞秋橫睨晾在一端,始終低頭和吃奮鬥的女兒。
「我想劍仁妹子懂得,是嗎?劍人妹子。」他詢問身旁的陸劍仁,雖說兩人從小就愛鬥氣,但大婚之期將近,蘇琴守內心著實希望彼此之間不要再有劍拔弩張的氣氛出現。「對這樁婚事的一切,你有什麼想法嗎?」
「啥?」滿嘴涼粉,陸劍仁從碗中抬頭,鼓得滿滿的雙頰,勉強從嘴中擠出聲來。
蘇琴守呼吸暗抽了一下,微惱浮上右眉角,因為對方不但滿嘴掛涼粉,還吃了滿嘴油,一開口,油膩的飛沫與食物渣像要朝他噴來,習慣的再接過冬蟲遞來的絹帕,壓了一下鼻子。
「劍仁妹子,食物比你二個月後的大婚重要嗎?」這件婚事好像徹頭徹尾都和她沒關係,散散漫漫的樣子,讓對行事向來謹慎要求的蘇琴守每瞧就牙癢。
用力嚥下口中的食物,再一口灌完桌上的茶。
「什麼東西很重要?」總算填了幾分飽,呼,袖口一擦嘴邊油膩,總算又有幾分活過來的感覺。「現在對我最重要的是狂睡一覺,其他擺一邊!」
她伸懶腰打個大大的呵欠,偏在老爹嚴視中又無法馬上離開,只好摳樞耳朵陪大家殺時間。
一旁的蘇琴守呼吸又傳來抽搐的下順。
「你有什麼內傷沒治好呀?最近的呼吸顫音挺嚴重的。」真是受不了他那脆弱的自畀子!
蘇琴守又是一陣深呼吸後,才傳出像咬著牙關迸出的聲。
「我說劍仁妹子,二個月後的大婚,你有什麼想法?」
「不就是從陸家搬到蘇家,需要什麼想法?」她啐的揮手,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咧!「不喝嗎?」她指著他手邊新沏上的茶。
「不……」
「那我就不客氣了。」馬上再搶過那杯專為他的品味而沏,需細細回味的上等好茶,咕嚕嚕灌下。「喉嚨總算沒那麼油,只加油的涼粉好惡呀!嘖嘖,沒辦法,誰教醋被我喝了。」她偏又餓得懶得等醋再端上。
蘇琴守閉了閉眼,力圖穩下自己快要不受控制的青筋浮額。原本他要回的話是:不,等一下再喝。卻在不字才出口,小賤人馬上抄過去幾口喝光。
「劍仁妹子,我看你順便連解酒藥一同喝下去吧!會更解膩。」他冷諷。
「是嗎?」陸劍仁真的捧起那碗黑黑的解酒藥,端詳著。
「我看直接毒死你這小廢渣子,連油膩都不用解了。」
「哇,我看爹你的話比毒還厲害,多聽幾句就可以暴斃了。」
「你們父女倆不說這種話,日子很難過嗎?」馬小芸有些忍不住氣的動怒了。「二個月俊就是大喜的日子,父女倆還滿嘴不是毒就是死的,真發生了,能慶祝還是當賀禮?誰再說這些不吉利的穢氣話,就別怪我不客氣!」
「大娘說你呢!爹,改一改你的壞嘴。」馬上推給自家老爹,接著繼續埋首到那碗黑漆漆的解酒藥中。
向來溫婉的馬小芸一動真怒,連陸聞秋都得小心陪笑。
「你這不孝女,真該要活活掐……」
看到老伴已怒瞇起的警告眼眸,陸聞秋硬生生忍下,朝愛妻擠著笑,接著伸手,一派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要掐指算算,哪天將不孝……咳,是仁兒的紫玉鴛鴦,算個好日子先放上陸家宗祠,告知先祖這個大喜事後,再找個吉時,連同琴守的綠翡鴛鴦一同上呈朝廷。」皇上主婚,可是莫大的恩澤。
這頭,陸劍仁的臉已因淺嘗一口解酒藥皺攏一張臉,五官之扭曲不下於方才喝的醋!真、苦、呀!
「這兩件事倒是得好好看個日子,琴守的意思呢?」
「小侄一切依世伯和伯母的意思。」正滿意看著陸劍仁喝得滿臉糾皺在一起的蘇琴守頷首。
反正要先拿她身上的紫玉鴛鴦祭祖就是啦!陸劍仁邊豎著耳朵聽,邊摸向戴著紫玉鴛鴦的頸項,淺嘗二口這碗玩意兒後,便決定不要再喝了。
此時,總管上來告知午膳備妥。
「這連番折騰,午膳時間都要過了,世侄若沒要事,就留下來一同用膳,好商量一下大婚細節,還有兩家信物上呈朝廷的時間。」
「那世侄就打擾了。」
陸聞秋起身以主人之尊招呼大家往後堂用膳,卻見大家都起身了,唯獨陸劍仁還坐在原位。
「仁兒,吃飯了,還想坐著聽你爹訓大道理呀?」馬小芸笑著走過去。「吃完飯,快去睡一覺,養養精神,大娘會替你弄些清涼的甜品,讓你醒來後,去去熱。」
要拉起她,卻見她異樣的臉色。
「這孩子,怎麼臉色比吃過涼粉前還難看,是涼粉有問題嗎?」臉發白、冒冷汗的,馬小芸一驚的捧起她的臉。「仁兒,哪不舒服快告訴大娘!」
「劍仁?」一旁的蘇琴守也伸手探撫她的額頭,果真異常冰涼。
就在大家關切又憂慮的目光中,陸劍仁目光終於看著大家,接著微微擠出一些聲響。
「呵……呵呵,我……沒事、沒事,我只是沒睡好,想……睡一覺。」她恍愣的站起。
「先吃點東西再去睡吧!瞧你一臉沒血色的。」馬小芸關切的道。這孩子平常食量大,那點涼粉怎麼能吃飽?
「我、我不餓,解酒藥喝飽了。」
「解酒藥你才沾不到二口。」搞不懂她現在是玩什麼把戲的蘇琴守有些疑猜。「你不會臨時發現出了什麼事吧!」
聽到這句話,陸劍仁恍掉的精氣神馬上振起,對上他,用力喊著,「哪有什麼事!哪有什麼事?什麼叫沾不到二口——」端起那碗黑壓壓的解酒藥,一就口,馬上仰頭灌完。
看得蘇琴守目瞪與……啞口,這碗解酒藥中,除了苦茶外,他可下了雙倍份量的黃連粉,就是要苦苦她,報復這散漫的傢伙!
「飽了,我要去睡了,你們慢吃繼續聊。」放下藥碗,陸劍仁抬頭挺胸走出去。
第一次,蘇琴守對陸劍仁真心佩服。
「果然有猛禽的生命力,真是可怕的內在,承受這麼重的苦,還能無動於衷。」
而一走出大廳門外的陸劍仁,步上長廊,迎面而來的婢女、家丁們朝她行禮,她點頭,再一派悠步的背手步下石階走進庭園,轉到大樹下——
「惡——」陸劍仁一手捂著喉嚨,一手拚命捶胸。「他媽的-蘇琴守——什麼解酒——根本是來毒殺我的——」苦到從喉嚨延伸進腸胃,苦到她的五臟六腑像翻了一遍。
「小主子!」
「你沒事吧!」
知道自家主子終於從大廳堂脫身的體虛、氣弱,一路找來,竟見他們家主子蹲在樹下拚命作嘔!
「我一定會殺了蘇琴守這死禽獸——」怒然一掌拍向樹幹,樹身烙下五掌印,可見她的心情極不爽。「當本姑奶奶笨蛋嗎——不懂你來看熱鬧還落井下石嗎——王八蛋!還在我爹娘眼前扮有為青年——真是個惡爛小人——」
切切咬著牙,重重握緊雙拳,她想把蘇琴守先打爛,再踩碎他的骨,做成魯肉汁照三餐下飯!
「如果不是老爹和大娘在,本姑奶奶當場就出手把你這死禽獸打成天殘地缺!」
「小主子,先吞忍這口氣,二個月後你就能報仇了。」
「二、個、月!」太久了,她現在就想殺人。
「二個月後,蘇公子就你是的人了,關起門來,小主子把他打到像一團凹凸的麵粉團,隨主子你拉長、拉扁,依蘇公子那自以為是的性格,也沒臉去嚷嚷,小主子你隨時可以將他修理個夠!」
「隨我打個夠!」陸劍仁雙眼大亮。
「那還會是問題嗎?」體虛再道:「當然了,還有蘇公子身邊的冬蟲、夏草,平日趾高氣昂的,我們也會代主子好好訓斥她們。」
「替小主子教導這兩個丫頭,讓她們知道,男主人和女主人,未來真正握有生殺大權的是女主人。」氣弱也附和。
「說得好,二個月後,看看誰才是贏家!」
主僕三人互視一眼陰陰扯笑,想到二個月後,三人內心無比的激動,恨不得一覺醒來就是二個月後!
「小主子先去休息吧!我們會監視蘇公子的動向。」
「是呀!有什麼問題,等你醒來,再告訴你。」
知道自家主子一夜不得好睡,又被懲罰跪了一早上,一定是累壞了。
「可是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氣弱想不到。
「應該說是有一件很嚴重的事發生了。」
「什麼事嚴重了?」難得見到她有發慌的神色,體虛也緊張的問。
「紫玉鴛鴦不見了!」
「是先先先朝皇帝御賜的那個紫玉鴛鴦?」體虛求證的問。
「怎麼你看過很多紫玉鴛鴦嗎?」少問廢話行不行?
「皇家御賜的信物不見了!聽說按慣例,在大婚前要上呈給朝廷不是嗎?」記得昨夜的朝廷官員就是為此事而來。
「信物不見了……這後果……」氣弱深感事情不妙了。「小主子,現在該怎麼辦?」
「問得好。」陸劍仁環胸的用力頷首,接著嚴正一喚。「體虛、氣弱,吩咐你們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的,小主子。」
「到蘇琴守離開陸家前,都好好監視他,接著——」她打個大呵欠,伸伸懶腰,「我睡覺去了,這一覺誰都不許吵我!」
「那……紫玉鴛鴦……」
「那玩意兒和我睡不睡覺有什麼關係?」她抓抓睡在地窖一整夜有些發癢的手臂,等睡醒她要用力去「搓」個澡。「反正不見了,睡不睡都不會自己跑出來,甭急了。」
「可是……」
「安吧!」她大力拍拍兩個擔憂的屬下,一派天塌下來有她頂著。「等本姑奶奶睡醒,再用我絕世聰明的腦袋,想條絕世好計,就這樣了。」
看著主子一路走遠的背影,正午的陽光很烈,但體虛、氣弱卻有冷汗淌下背脊。
「遺失御賜的信物,罪很重吧!」
氣弱點點頭。「嚴重的,好像是滿門抄斬。」
「小主子的腦袋有……想好計的能力嗎?」
「好像……沒看過。」
「會不會……是還沒展現出來?」體虛懷抱希望的道。
「也許,畢竟主子和號稱智絕天下的高家晴雪在一起很久了,多少……有受點影響吧!」
嗯,兩人共同自我安慰的加強對主子的信心。
只是,他們從小隨侍至長大,腦海浮現多年來的一幕幕是——吃、睡、喝酒、打架、搏義氣、拚狠勁,無役不與的主子,怎麼努力回想,他們的主子好像都沒有過一丁點智慧的樣子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