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同餘恨知一起去尋找哥哥,上官雲中就必須先將手裡的瑣事先處理完。是以她連夜趕工,將客人委託代裱的字畫裱好。又在出發前,特意去閔府探望古芸媚,告訴她上官流星失蹤的消息,怕她萬一有事找她撲空。
「什麼,流星哥不見了?!」古芸媚一聽見上官流星失蹤,馬上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瞪得忒大。
「嗯,詹大嬸的信上是這麼說的。」上官雲中點頭,表情很是無奈。
「那怎麼辦,雲中姊?」古芸媚彷彿想到什麼事似地又坐下來,拚命摸肚子。「總不能讓流星哥一個人在外閒蕩,太危險了。」怕會出事哪!
「所以我才決定去找他。」上官雲中比古芸媚還急。
「你一個人去找?!」古芸媚又激動站起來,想一想不妥又坐下。
「你幹嘛老是抱著肚子?」上官雲中好奇地打量古芸媚,只見她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
「等等再告訴你。」現在講哪有什麼搞頭,一點都不好玩。
「裝神弄鬼。」上官雲中撇撇嘴,古芸媚則是呵呵呵地笑,完全不掩頑皮本色。
「我不是一個人,有人願意陪我一起去找……」儘管這才是上官雲中匆匆來訪的目的,但要主動開口仍教她難為情,態度也不是很自然。
「誰?」古芸媚可感興趣了。「誰願意陪你去找流星哥?」
「呃……」上官雲中自然閃避古芸媚打趣的眼神,不太好意思說。「是、是餘恨知……」
「哦,餘恨知——那個暴發戶?!」古芸媚的眼珠子差點凸出來。
「嗯。」上官雲中點點頭,怎麼想都覺得很丟臉,她居然和男人一起旅行。
「哇。」古芸媚頑皮地吹了一聲口哨,她想的可不是禮教問題,而是他們兩個人真的在一起。
刻書世家的名門淑女對上市井出身的暴發戶,想到就刺激。他們兩個人之間究竟會磨擦出什麼火花也頗令人期待,至少她就挺有興趣知道的。
「我本來想找你陪我一起去,但想想你已是閔家的媳婦兒,外出可能不太方便,也就作罷。」瞧見古芸媚意味澡長的眼神,上官雲中趕緊補充說明,卻依然不能減少古芸媚臉上作弄的笑容。
「我懂、我懂。」已經出現護花使者,幹嘛還要她這個結拜姊妹?色字頭上一把刀,大家都是一樣啦!誰也別笑誰。
「真的嘛!」上官雲中向來是她們兩個人之中,比較正經的一個,受不了古芸媚的嘲笑。
於是古芸媚趕緊凜一凜神色,假裝嚴肅地回道。
「就算你邀我,我也不能去。」她很忙的哩,哪來的空?
「為什麼?」上官雲中十分意外。「怕你相公不答應嗎?」
「誰管他答不答應,我想去就去,他才管不著。」她根本不怕她相公好吧!
「那是?」她不懂,如果不是閔斯珣的原因,那會是……
「我懷孕了!」這才是讓她再也無法亂跑的主因。「昨兒個大夫才斷定我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我就要做娘了!」
「……恭喜你,媚兒,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呀!」難怪她一直注意肚子,原來是怕動了胎氣。
「謝謝。」古芸媚喜不自勝。「現在你終於知道,就算你開口找我幫忙,我也不能成行的原因了吧?」她指指自個兒的肚子,那裡還是一樣平坦,看不出絲毫懷孕的跡象。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上官雲中簡直比古芸媚還要興奮。「原本我就沒打算要找你,現在知道你懷孕,更不能麻煩你,你一定要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可別又到處亂跑。」
「我曉得啦!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煩死人了。」古芸媚最怕聽人囉唆,偏偏大家都愛念她,她又不會弄丟孩子。
「我也是關心你嘛!」上官雲中笑吟吟地抗議,好為古芸媚高興。
古芸媚瞄上官雲中一眼,賊兮兮地同上官雲中說道。
「其實你也不必羨慕我,說不定等這次旅行結束以後,你也會有哦!」說話語焉不詳,差點沒嚇死人。
「媚兒你在胡說些什麼,什麼有了?」亂講亂講亂講!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雲中姊?」見上官雲中慌亂,古芸媚忍不住大笑。「我是說,等你和餘恨知找到流星哥以後,說不定就會『有』進一步發展,還是說你們目前就發展得不錯,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極有可能哦,不然她幹嘛這種反應。
「呃……」上官雲中話說得吞吞吐吐,想承認又不敢承認,事實上,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對他的感覺……
「雲中姊,有些事情錯過還可以彌補,有些人錯過就不再回頭,凡事都要把握當下、活在當下,這樣的人生才不會後悔。」像流星哥,就是活在過去,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痛苦,甚至牽連別人。
「媚兒……」上官雲中十分驚訝能從古芸媚口中聽到這番話,過去的她是個頑皮的大女孩,如今儼然蛻變成女人,還能給她建言。
「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雲中姊。」她知道她的疑慮。「你不可能永遠照顧流星哥,這是老天爺賜給你的大好良機,據我所知餘恨知不是個壞人,而且他還聽了你的話,將所有賭場關閉,這樣的男人,絕對值得你去愛。」他或許是個暴發戶,或許成天把自己穿得花花綠綠,俗氣得要命,但他對雲中姊的喜愛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她真不懂雲中姊在猶豫些什麼?好男人都不會珍惜。
「我……我又沒有說不願意接受他……」上官雲中算是洩了底,跟古芸媚承認她喜歡餘恨知,大大地振奮了古芸媚的精神。
「這才對,雲中姊!」她高興到牽起上官雲中的手,鼓勵上官雲中。「勇敢地去追求愛情,你一定會跟我一樣幸福。」
古芸媚順便還拿她的手摸摸自己的小腹,暗示上官雲中如果她也肯努力,有朝一日也會「有」的,害上官雲中急忙羞紅臉,把手縮回來。
「媚兒!」老是亂不正經,討厭。
呵呵,沒想到雲中姊也有這一天,值得慶祝。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最好的。「福安,沏一壺九龍茶來,記得要給兩個杯子!」她吩咐下人。
媚兒於是以茶代酒,為上官雲中餞行,祝她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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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詹大嬸的信中內容語焉不詳,上官雲中和餘恨知商量以後,決定先上詹大嬸那兒問清楚,順便也可以搜索附近的山區。
詹大嬸看見上官雲中上門,先是一愣,而後抱著上官雲中,一直說對不住上官雲中,還嚎啕大哭,傷心得不得了。上官雲中只得反過來安慰詹大嬸,說不是她的錯,兩個女人扯了半天,還無法進入正題。
「請問大嬸,上官公子失蹤的當天,是什麼情形?」眼見詹大嬸哭得沒完沒了,餘恨知趕緊站出來控制場面。
詹大嬸連忙用袖子擦乾眼淚,好奇地看著餘恨知。
「這位是?」沒見過他來。
「他是我的朋友,姓余。」上官雲中尷尬介紹。
「原來是余公子,初次見面……」
詹大嬸又是一番熱情招呼,接著才回答餘恨知的問話。
「五天前的早上,我和平常一樣,送飯菜到上官公子的房間,他突然問問我:這是哪裡?嚇了我一跳,以為他又犯病。」
上官流星的情形時好時壞,但大部的時間都渾渾噩噩,神智不清,莫怪詹大嬸以為他又發病。
「我要他安心養病,他卻目光清澈的看著我,一直追問:我在哪裡?我只得回答他,然後,他又突然說出一個人名,還問我知道這個人嗎?我更是嚇一跳,以為他病情又加重了。」
「他說了哪一個名字?」餘恨知又問。
「樓懷夢,這名字你們熟嗎?」詹大嬸反問余限知。
餘恨知不熟,但上官雲中熟悉得不得了,她即是上官家一切惡夢的根源。
「那天上官公子特別清醒,就好像作了一場很久的夢,突然問醒過來。說話的語氣,跟平時的吞吐也大不相同,很快、很清晰,就像個尋常人。」
詹大嬸回憶道。
「然後,當我下午再想端茶給上官公子的時候,他人已經不在房間,我和相公發動了全村的人去找,一直都沒找到人,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才托人捎信給你。我對不起你,上官姑娘……」
接下來詹大嬸又是一陣呼天搶地,餘恨知趕緊從錢袋裡掏出二兩銀子安撫詹大嬸,算是感謝她通風報信,並快快將上官雲中拉走,免得再浪費時間。
兩人出了詹大嬸的家以後,陷入同樣的思考,都在想上官流星可能的去處。「你說,你哥會去哪裡?」餘恨知心中已有答案。
「想不到,你呢?」上官雲中或許因為過於心慌,平日的聰慧全不見,一味擔心上官流星的安危。
「我認為你哥會去蘇州。」餘恨知判斷道。
「蘇州?」上官雲中愣住,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仔細回想詹大嬸的話,雲中,她不只一次提到你哥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還問詹大嬸認不認識樓懷夢,你認為這代表了什麼?」
「代表什麼?」她怎麼越聽越迷糊。
「代表你哥的意識,還停留在蘇州那段期間,所以他才會提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如果他有半點兒現在的意識,斷不會提到樓懷夢,斷不會不問起上官雲中,唯一的解釋是——他還活在過去!
「你是說……」不會吧,居然有這種事。
「沒錯。」餘恨知肯定地點頭。「詹大嬸也說過,你大哥那天的表現,像是作了許久的夢,突然一下子清醒過來。我怕他現正在前往蘇州的路上,打算去找樓懷夢。」
如果是的話就糟了,他對樓懷夢抱著強烈的恨意,如果他的意識是回到被她拋棄,甚至背叛出賣的時刻,那麼,他一定會回頭找樓懷夢報復。
「所以我們最好啟程到蘇州,說不定能趕在半路攔截你哥。」雖然上官流星比他們提早了五天出發,但他們有馬車,上官流星卻只能靠自己一雙腳,如果加快速度還是可以趕得上。
「嗯。」上官雲中也覺得他的話有理,最好能在半路上就攔截到她哥哥,以免他做出傻事來。
兩人於是趕快坐上馬車,往蘇州邁進。
在馬車全力往蘇州奔跑的同時,上官雲中對餘恨知的好感,也在與日俱增。如果沒有他在一旁冷靜分析,現在的她一定像只無頭蒼蠅,抓不著方向到處亂闖,她好慶幸有他陪在身邊……
「什麼,他們已經離開京城?」
幾乎在差不多時間,蘇總管向王老爺子回復他剛打探到的消息,引起王老爺子莫大震驚。
「是的,老爺。據探子回報,他們在昨兒個離城,目前正往蘇州前進。」蘇總管答。
「蘇州?」王老爺子不解。「他們上蘇州做啥?難道,餘恨知發現咱們也在打『雲中書』的主意,帶著女人和書一起逃了?」可惡的餘恨知,動作竟然這麼快,他們還有機會嗎?
「啟稟老爺,咱們才剛計劃取得『雲中書』,這消息不會這麼快流出去,一定是別的原因。」蘇總管不認為餘恨知有通天的本事,能夠馬上得知他們的密謀,他沒那麼聰明。
「什麼原因?」王老爺滿腦子全裝了漿糊,怎麼想怎麼錯。
「小的也不清楚。」若清楚的話還不懂怎麼對付?「不過老爺說的,也不無可能,如果餘恨知和上官雲中真的帶著『雲中書』一起到了蘇州,那最好,咱們可以趁此機會半路攔截,省得它們入了餘恨知的書閣,增添麻煩。」
眾所皆知,餘恨知的書閣防護嚴密。日夜都派有護院輪流護書,三萬五千多冊的藏書,雖然有一半以上都是假的,數量卻也夠驚人。一旦「雲中書」混入其中,想在茫茫書海中找到它們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況且,天曉得書閣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動?就算他們有心偷書,還不見得偷得著書,所以最好能趁「雲中書」入庫前,就將它們拿到手,這才是上上之策。
「依你看,餘恨知已經把『雲中書』弄到手了嗎?」王老爺子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他們去蘇州做什麼?說不定是去取書,上官雲中那娘們,鐵定把書藏在蘇州。
「還沒有這樣的消息傳來,不過凡事小心為上總是比較妥當。」他也想過他們是去蘇州取書,不然沒有理由解釋他們為何匆匆出京,又匆匆趕往蘇州,這一切可能都跟雲中書有關。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要好好的辦呀!」他可已經騰出空位等著收藏雲中書,千萬別出錯。
「是,老爺,小的一定辦好。」不用王老爺子交代,蘇總管早就想給餘恨知一個下馬威,居然敢解雇他。
餘恨知的馬車「喀啦喀啦」地響,前往蘇州的道路崎嶇不平,窒礙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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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馬伕有力的喊叫,隨著馬鞭揮下鞭策前方奔跑的馬匹,催促它們再跑快一點。
「喝!喝!」隨著一整個早上沒有停止的狂奔,車輪和石子路磨擦所產生的黃沙亦未曾停止飛舞,尾隨著馬車的前進,一路飄飛。
上官雲中和餘恨知面對面坐在馬車內,狹小的空間伸展已是困難,還得忍受令人不適的搖晃感,真個是非常辛苦。
餘恨知瞧了她蒼白的臉色一眼,掀起簾子對正在駕車的馬伕喊了聲:「停車!」
只見原本狂奔的馬車,慢慢減低速度,最後終於停了下來,蔓延了一路的黃沙才得喘息。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上官雲中不明白路趕得好好的,為何要突然停止。
「因為你累了,我累了,馬伕也累了,馬兒更是累到快要跑不動。」餘恨知解釋。「不停下來休息一下,我怕大夥兒都沒有辦法繼續。」
「可是這樣我們會追不上我哥。」上官雲中不否認她確實很累,但她更怕上官流星出事。
「你乾著急也沒用,咱們如果不設法補充體力,別說你哥,恐怕連隻狗都追不上,你希望大家因此而折騰出病來嗎?」
她當然不希望,她也明白趕了這麼些天,馬伕和馬的體力也都已到達極限,再這麼操勞下去,大家都要生病。
「那咱們就休息一會兒好了。」其實她也非常疲累,只是靠意志力在硬撐,才不至於倒下。
「這才像話。」餘恨知挑眉,又探出頭跟馬伕囑付了幾句,然後再回到馬車內。
「這附近有一座湖,我想下水去清洗一下身體,你要不要一起過來?」他一邊問上官雲中,一邊拿包袱,上官雲中都快傻眼了。
「清、清洗?」他的意思是沐浴嗎,在野外?
「是啊!」不然呢?「為了不耽誤行程,咱們幾乎都在野外紮營,也沒有辦法投宿客棧,身體都快髒死了。」
她大小姐都睡車內,不曉得他和馬伕在星空下睡覺一點兒都不浪漫。除了想辦法防止蚊子咬,還得防止被蛇咬。這樣還不夠,為了顧慮她的安全,他和馬伕還必須輪流守夜,以防止他們被盜匪攻擊,都不知道他們有多辛苦。
「呃……」上官雲中雖然不若餘恨知和馬伕來得辛苦,卻也不好受,骨頭被震得快散了不說,渾身骯髒不已兼酸痛,並沒有比他們好多少。
「洗不洗隨你,我下去了。」他伸手抵住馬車邊緣就要跳下馬車,上官雲中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我、我也要洗……」她說得小小聲,小臉紅成一片,看得餘恨知好開心。
「那就一起來啊!」餘恨知微笑。「又不是作奸犯科,幹嘛吞吞吐吐?」密謀策反都沒有她來得小聲。
「嗯。」她點點頭,也拎著包袱跟他一起下車。
車伕在他們都下了馬車以後,將馬牽到一旁的草地吃草。
「你怎麼知道這附近有座湖?」上官雲中拎著包袱跟在餘恨知後頭,好奇地問餘恨知,只見他爽朗一笑。
「不要忘了我以前是運私鹽的,這地方我來過,只是太久沒來,有點忘記而已。」幸好他眼尖,沒給錯過。
「現在你不賣私鹽了?」她左顧右盼,發現這地方挺隱密的,樹木也多,遮掩不成問題。
「啊,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餘恨知難為情地抿了抿嘴巴,有點不太想說。
「還賣?」不用多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通通改掉,就不像我了。」他已經為了她關閉賭場,又為了她,把一些亮品日明的東西都丟光,包括他引以為傲,花大錢托人縫製的黃金錦袍。販賣私鹽是他現在唯一僅存的樂趣,如果連這點樂趣都要剝奪,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兒?就放過他吧!
「我就知道。」上官雲中念歸念,倒是沒有要他改邪歸正的意思,讓他大大鬆一口氣。
餘恨知咧嘴一笑,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向湖邊。
一到了湖邊,上官雲中又開始緊張,屬於少女的矜持害羞表露無遺。
「那個、那個……」
「我先去洗,待會兒見。」一看到清澈的湖水,餘恨知登時感到全身發癢,迫不及待下水。
「喂,等一下啊——」上官雲中試著叫住餘恨知,但他早已經消失在一塊巨石之後,根本不管她喊叫。
她歎口氣,在石頭邊坐下來,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發呆。這個地方真的很妙,百步之外還是黃澄澄的沙地,越過森林後卻別有洞天,處處充滿驚喜。
蒼翠的樹木有如天然屏幕,攀附在巨大樹木上的知了,在樹林裡此起彼落嗚叫個不停——「熱死啦!熱死啦!」真個是非常有趣。
上官雲中拿手當扇子猛搖,突然發現知了會喊「熱死啦!」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因為真的快熱死了。
據說春天的知了會喊:「醒啦!」,夏天的知了會喊:「熱死啦!」秋天的知了會喊:「服了!」冬天的知了會喊:「完了」,是不是真的?
「嘩啦!嘩啦!」
巨石後頭傳來陣陣的潑水聲,將上官雲中的心潑得怦怦跳個不停,雙頰脹紅。
她試著不去想像太過於不雅的場景,但接連不斷的潑水聲,一直刺激她的腦門,害她不由得亂想。
其實你也不必羨慕我,說不定等這次旅行結束以後,你也會有哦!
古芸媚促狹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差點沒燒掉她的耳根子。
上官雲中倏地摀住自己的耳朵,將古芸媚的話置於耳外。
都怪媚兒沒事亂說,害她胡思亂想,她得想著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腦中浮現出古芸媚拉著自己的手摸她的小腹,暗示自己只要努力也可以擁有同樣幸福的畫面,上官雲中的臉又紅成一片,差點沒跳起來。
對,她可念詩,利用念詩來撫平心情,就這麼辦!
咳咳,要念了——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不對!念錯詩了,再重來。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又不對,再重新念過!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心有千千結——啊!她在幹什麼?翻遍普天下的詩集,難道就沒有一首不是談情說愛的嗎?
有,很多,只是她現在心裡頭,只容得下這些風花雪月,乃至於忘了還有孟子講的: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個至高無上的道理。
冷靜,千萬要冷靜。
上官雲中告誡自己。
你只是沒遇過男人在你的背後洗澡,只要把他當成木偶不小心掉入水中就沒事了,就不會出現這麼多幻想……
「雲中……」
看,她就是胡思亂想,才會出現幻聽,不要理他就好了,就不會有事。
「雲中。」
她就說吧!就是因為自己老惦記著媚兒的話,所以幻覺才會離她越來越近,她乾脆改念佛號好了,說不定可以驅邪……
「雲中——」
「嚇!」
餘恨知的大手,方才碰到上官雲中的肩膀,就被她驚人的尖叫聲給嚇得彈回原位。
「你、你幹嘛突然尖叫啊?」嚇死人了,害他以為見鬼了,叫得這麼大聲。
「你才是幹嘛突然間摸我呢!」她才會得失心瘋好不好?偷偷摸摸是想幹什麼?她可是個冰清玉潔的淑女,豈容得他胡來!
「我叫了你好幾次都沒反應,以為你失神了,正想把你搖醒,怎麼知道你會突然尖叫?」還怪他,根本是她自己的問題,還好意思遷怒。
「對不起。」上官雲中硬著頭皮認錯。「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沒聽見你在叫我。」
「你想什麼事情想得這麼入神?」真難得,她也會發呆。
「呃……」想一些風花雪月,說出來豈不是要羞死人,打死不能讓他知道。
「就,就想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蘇州。」她隨便亂編一個理由。
「就快了。」餘恨知皺眉。「依咱們趕路的速度,用不了幾天,就能抵達蘇州。」
「那太好了。」上官雲中匆匆接話,就怕他又追問。
餘恨知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明顯在說謊,她那顆小腦袋瓜裡面,不曉得在想什麼事不讓他知道。
「該你去洗了。」洗完了還得趕路,才能早點兒到達蘇州。
「該、該我了?」上官雲中瞪大眼睛。
「你不想洗?」隨便啦,不想洗就快點上路,節省時間。
「也不是不想洗……」她難為情地瞥了他一眼,不曉得該怎麼說。
「你怕我偷看?」他揣摩她的眼神,從中看到「色狼」兩個字,簡直是太侮辱他了。
「沒有。」幹嘛猜得這麼準?「我只是不習慣有人在後面,感覺好奇怪……」
「你希望我走開?」餘恨知問。
上官雲中點點頭,她正是這個意思。
「恐怕辦不到,我必須保護你。」荒郊野外的,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麼猛獸,他得留下來跟對方博鬥。
「可是……」
「你不必擔心,我保證不會偷看,我的人品還沒有糟到那個地步。」他只是暴發戶,不是偷窺狂,她不必怕。
「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呀,要她怎麼講,討厭死了。
「你再囉唆,我就把你押上車,不讓你洗嘍!」見她猶豫不決,餘恨知又祭出威脅那一招,她果然馬上投降。
「洗就洗!」上官雲中拎起包袱,下巴仰高的模樣就像是皇家公主,餘恨知不自覺低笑。
有沒有這麼可愛啊,這個小妮子。
原本他以為她是個優雅大方的淑女,沒想到卻意外的倔強有趣,大大超出他的期待。
巨石後面傳來微弱的窸窣聲,餘恨知猜想上官雲中大概是在脫衣服,心跳的速度不知不覺地加快,腦中開始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不行,不能亂想。
這次換他命令自己。
雖然他很想偷看,不過他許下承諾不會越界,因此就算會憋到流鼻血也要忍耐,正所謂「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一定要練到這個境界才行。
餘恨知決定找些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省得自己的腳一直發癢想往巨石後面跑,枉費他忍耐。
他將心思放在上官流星上頭,納悶他會跑到哪裡去?他們已經不眠不休追了他許多天,按理說早該追上了,卻始終不見他的人影。難道說,他中途改變心意不去蘇州,或是又突然失神,回到終日恍惚的狀態?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也都使人洩氣,這代表他們白跑一趟。
餘恨知在巨石前面抱頭沉思,上官雲中則縮在巨石後頭小心沐浴,就怕他不守承諾,突然現身,屆時無地方可躲。
因為是在野外,就算洗澡也不敢像在家裡一樣放肆,頂多脫下比甲,剩下的衣服仍穿在身上,隔著好幾層衣服清洗髒污。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頸子、手臂,能夠沐浴的感覺真好,雖然不能盡興,但起碼可以洗去一身灰塵,人也跟著神清氣爽不少。
而就在她忙著洗刷自己手臂的同時,有條影子正悄悄接近她放在巨石上的包袱,眼看著就要碰到包袱。
「誰?」上官雲中沒看到人,但隱約感覺到有條黑影閃過,於是機警回頭。
黑影倏然沒去,不留一點痕跡,上官雲中還以為又產生幻覺。
真糟,她漫不經心地想,現在隨便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聯想到餘恨知,自己是不是太花癡了?
上官雲中想得入神,沒注意到腳邊有個東西正在竄動,是條水蛇……嚇,水蛇?!
「啊——」上官雲中嚇到花容失色,連忙往後退放聲尖叫,只消一聲就把正在想事情的餘恨知震醒。
「發生了什麼事?!」他第一時間衝向上官雲中,用身體擋在前面不讓她受傷,著實非常體貼。
「有、有水蛇。」她心有餘悸地往他身邊靠,好怕被蛇咬到。
「水蛇?」他低頭看下面,只看見他們自己的腳。「沒有什麼水蛇啊!」該不會是看走眼了吧!
「有,真的有!」她手指著水下,身體拚命畏縮。
「剛剛有條黑色的蛇……」上官雲中發誓她沒有說謊,但她很快發現有沒有水蛇都不打緊,因為他們的身體靠得非常近,呼吸幾乎糾在一塊兒。
身體不期然接觸,他們的心都跳得很快,腦中共同浮現出那天在余府院內的情景。
那天,他們就像現在這樣疊在一起。不同的是那天她是在上,今天換作她背貼著巨石,處於餘恨知的保護之下,但是一樣親密,一樣讓人難以呼吸,心一樣跳得飛快。
更甚者,今天上官雲中還多了一樣讓餘恨知難以抵抗的利器——浸濕的衣衫。她雖然穿了很多,但素色的薄棉一旦被水浸濕以後,便會像透明的薄紗貼在她身上,想避開除非閉上眼睛,否則很難不被她吸引。
「雲中……」餘恨知這次選擇正面出擊,務求一親芳澤,再也不要傻傻地在一旁等候。
上官雲中知道他就要吻她,卻沒法避開,只能僵硬地看著他的唇朝著她慢慢壓下來,終至完全貼合。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吻,感覺好像花了一輩子的時間。
餘恨知起先只是蜻蜓點水般,輕嚙上官雲中的櫻唇,害怕嚇壞她,後來發現她並沒有拒絕後,慢慢加深吮吻,誘導她的朱唇自然開啟。
他將舌尖試探性地探入她的芳腔,上官雲中雖然嚇一跳,但並沒有退縮,反而笨拙地回應餘恨知。
餘恨知於是漸漸變得大膽放肆,伸長了靈活的舌尖勾引她大膽放縱,教導她何謂天雷勾動地火,他們兩個人,就是如此。
從生硬到熟悉其實花不了多少時間,尤其餘恨知又決心教會她使壞,沒多久他們的唇舌就像兩隻色澤斑斕的彩蝶,翩翩飛舞起來。
他們吻得十分熱烈,深入彼此唇腔的舌像是著火了一樣,點燃他們全身的熱情,眼看著就要一發不可收拾——
「少爺!上官姑娘!」
這個時候卻傳來馬伕的呼叫聲。
「少爺!上官姑娘!你們在哪兒呀?該啟程了!」
當場潑他們一大桶冷水,澆熄他們的熱情。
兩個人同時愣住,都不相信竟然又發生這種事,他們又被下人硬生生打斷好事!
餘恨知打量了上官雲中尷尬的表情,「噗哧」一笑,馬伕這幾句震天巨吼,可真是時候。
「咱們兩個大概跟下人有仇,每次想幹什麼壞事,他們一定準時出現攪局。」上次是蓮兒,這次是馬伕,真是有夠倒楣的。
上官雲中羞紅了臉,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只得低頭躲避他的視線。
餘恨知搖搖頭,心想她可真容易臉紅,自己的臉皮不曉得為什麼這麼厚?值得研究。
「走吧,該出發了。」早點把事情辦妥,早早回京,他們也好籌備婚事。
「好。」上官雲中依舊低著頭,不敢看他。
沒辦法,餘恨知只好先到前面,等她把衣服換好,再同她一起走回馬車。
一路上,上官雲中都還在想方才發生的事,越想頭越暈。
「怎麼了,人不舒服嗎?」餘恨知注意到她紅到不像話的臉頰,懷疑她會一路紅到蘇州。
「我的頭有點暈。」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又在想風花雪月,只得順勢找台階下,餘恨知倒是一目瞭然。
他笑一笑,將上官雲中摟進懷裡,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這樣有好一點兒了嗎?」他溫柔地問。
「好多了。」她小聲回答。
車輪「喀啦喀啦」地響,太陽一路隨行,反射出馬車內相互依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