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擬定戰術的隔一天,魏汗青立刻就把昨天那本被他甩在一旁的稿子,從總編輯的桌上撈回來,帶進辦公室細看。
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雖對楚謹言荒謬的言論沒興趣,但總得知道她都在吠些什麼,才知道該如何反擊。
為了瞭解楚謹言腦子裡的想法,他勉強自己打開稿子,隨便翻到一個章節,才看見兩行字,即氣爆。
不要以為你走狗,就抖動著渾身的狗毛沾沾自喜。狗也有分很多種,在女人的眼裡,血統純正、氣質高雅的純種狗,永遠比全身印滿了$符號的混種狗來得強好幾倍。
意思就是有錢沒什麼了不起,出身永遠最重要。
魏汗青一方面咬牙,一方面繼續往下看。
除非你懂得適時搖頭擺尾,或能借到阿拉丁神燈把自己變成義大利犬,否則你就只能得到女人偶爾丟到你面前的骨頭,而無法得到她溫柔的愛撫。沒錯,你可以說女人是殘酷的愛情騙子,然而我卻寧願說她們是實力雄厚的監賞家,能夠一眼望穿那張狗皮下的真正價值,迄就是現代女性的監賞力。
也是現代女性最現實的地方。
血統、財力。
看來楚謹言那女巫也和一般女人沒兩樣嘛!一樣注重面子和金錢,只是說話比較毒一些。他犯不著浪費時間研讀她的東西,還不如想想怎麼扳倒她比較實際。
魏汗青不懂為什麼女人都愛義大利男人,好像任何事只要和「義大利」三個字沾上邊,就能大發利市,連男人也不例外。
他狠狠合上稿子,心想不可能有比她的書更令人生氣的言論了,沒想到精彩的還在後頭。
當他晚上回到家裡,窩在房間中準時收看楚謹言的談話節目,原本以為連續放了幾天的嗆,今天會收斂點兒,結果她越來越囂張,甚至大剌剌的推銷起「投保理論」來。
「大野狼型」的男人,大多是無法停止挑逗女人的花花公子,也是投保理論的信奉者。」
電視上的楚謹言,噘起一雙紅唇說道。
「他們在跟A女交往的時候,其實早已有B女、C女等女朋友。在這類型男人的心中,挑逗女人對他們來說好比在投保。儘管他們衷心期待此時此刻的真愛能夠天長地久,但萬一不能如意,他們也有另外的對象可以相偎相依。這就好比我們外出旅遊投保意外險,萬一這家不理賠,還有下一家保險公司可以支付因意外產生的醫療支出,是同樣的道理。」
楚謹言說得頭頭是道,把珍貴的愛情轉變成理賠保險一樣行得通。魏汗青不得不佩服她瞎掰的功夫,這樣也能賺錢。
「如此聽來,現代的男人還真是交往不得,不過我相信楚小姐早就對這些壞男人免疫,對不對?」女主持人見縫插針,趁著楚謹言停下來的空檔,笑笑的反問楚謹言,挑戰意味濃厚。
魏汗青皺眉。他老早就注意到這個叫蕭茜茜的女主持人,對楚謹言帶有很深的敵意,無論她說什麼,她都想辦法挑她的毛病,或是拿話諷刺她。
「當然是了,茜茜。」楚謹言微笑說道。「如果你也跟我一樣是兩性專家,就能一眼看穿這些壞男人迷人面孔下的真實面貌,自然不會受騙。」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專家,所以你不懂,既然不懂,就請閉嘴,以免自曝其短。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在攝影師巧妙運鏡間,活靈活現暴露在全國觀眾的面前。
魏汗青睜大眼看螢幕上楚謹言那張放大的臉,霎時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幹嘛為她擔心,她根本不可能輸。
「節目進行得真快,轉眼又到了call in時間。」眼見敵人堡壘堅不可摧,女主持人馬上聰明地轉移注意力。「這段時間是屬於我們『楚專家』的,各位觀眾若是有什麼感情上的困擾,歡迎打電話進來。我們的電話號碼是……」
山不轉路轉。女主持人深諳這一點,連忙將節目帶入最後階段,巧妙躲掉原先的炮火。
楚謹言要笑不笑的看著女主持人,目光睥睨而輕藐。算她聰明懂得躲,否則非轟出她身上一個大洞不可。
楚謹言一派悠閒地等待第一通電話進來,只見導播的手勢頃刻揚起,代表已有觀眾stand by了。
「你好,『楚老師』。」
打電話進來的觀眾,是個男的,有著低沉誘人的聲音,極有味道。
「你好。」楚謹言稽稍嚇了一跳,通常會打電話進來暢談心事的觀眾,幾乎都是女性,很少會有男性觀眾打電話進去。
「你有什麼感情上的問題要問楚老師嗎?」敢情女主持人是個花癡,一聽見是男觀眾,聲音又這麼好聽,馬上忙著跟著楚謹言搶電話。
楚謹言不慌不忙的看了女主持人一眼,心想她真是丟臉透了,萬般醜態都教人看見。
「是的,我有問題想請教楚老師。」顯然觀眾的看法跟她雷同,夾帶笑聲的回話帶有些許的輕藐。楚謹言立時對這位男觀眾產生好感,認為他們是同一陣線。
「你有什麼事想要問我?」楚謹言這個人向來對於同一陣線的人特別溫柔,說話的口氣也加倍溫柔些。
「是的,楚老師。」對方低咳了幾聲。「我想問你,女性中有沒有像大野狼一樣的花心女子,專門傷男人的心?」
這是個很專業的問題,楚謹言對來電者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有的。」她微笑解釋道。「這個世界上當然也有『大野狼型』的女人,但畢竟不多,和男人不能比——」
「但還是有,對嗎?」來電者匆匆打斷楚謹言的話,頓時她對他的好感開始消退,口氣也漸漸冷起來。
「對,是有。」她再度解釋。「但就像我說的,比例上極為懸殊——」
「謝謝你,我瞭解你的意思了,不必再解釋。」來電者不但沒禮貌,還很自大,胡亂扭曲她的話。
「我根本還沒說到重點——」
「再請教你一個問題,你有投保嗎?」來電者第N次打斷她的話,要不是礙於這是現場LIVE節目,她根本不想回答。
「我有,而且還買了好幾個保險。」在導播的暗示下,她盡可能維持微笑的表情,卻發現很難。
「這就對了。」對方悶笑。「你自己可以買保險,卻不許別人做同樣的事,你不覺得自己太霸道了些嗎?」
來電者這一席話,不可謂不大快人心。她的辛辣和受歡迎大家都知道,但說話難免有些偏頗,無形中刺傷週遭的人,只是她太搶手,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任她放肆。
瞬間只看見所有工作人員憋住笑,等著看她怎麼應付。楚謹言慍怒的看著攝影師,那傢伙甚至還故意拉近鏡頭,目的就是看她出糗。
她調整一下呼吸,勒令自己不得在鏡頭前露出醜態,最起碼也要好好修理這名來電搗亂的混帳。
「我們現在談論的事和保險根本搭不上邊,這位先生。」她的口氣盡可能平和。「剛剛我說的『投保理論』,只是以保險作為理論基礎,討論花花公子普遍有的行為模式,和真實的保險不同,請你不要妄加揣測。」惡意扭曲。
「可是在我聽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來電者仍是一副欠扁的樣子。「現代人都懂得為自己買保險,為什麼感情上就不可以,你能解釋給我聽嗎?」
這混蛋,分明是在找碴。她不好好解釋,可就太對不起她的心理學教授了。
「我很樂意解釋,先生。」解釋到你掛為止。她暗咒,表面上仍維持微笑。「現代人之所以勤買保險,是因為生活中充滿了太多不確定感,所以需要保障。但如果感情上買太多保險的話,有可能反而會帶來災難,製造不必要的麻煩……」
「但如果完全都沒有買保險的話,那豈不是更冒險?」來電者突然插話。「畢竟現代女性已經不時興三從四德那一套,就算是再好的男人也有可能隨時被換掉,這個時候身邊如果沒有一個備胎,不但車子跑不動,還會被譏笑為沒有常識,到時候更划不來。」
楚謹言不知道這個來電者是誰,不過由他的口氣分析,不難發現這又是一個花心大蘿蔔,成天想著換女朋友。
「聽這位先生的口氣,想必你也是『投保理論』的信仰者嘍?」既想之,則問之,不必客氣。
「是又如何?」來電者反問。「反正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不仔細挑選,認真儲藏,怎麼會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適合你的對象?」
「可是你有這種想法,就太對不起你的女朋友了!」什麼叫「認真儲藏」?女人又不是酒窖裡的紅酒,還看年份的。
「我相信你的女朋友此刻要是聽見你的說法,一定會嘔到吐血。」她的口氣極端不悅。
「謹言,你怎麼了?控制一下脾氣。」導播見苗頭不對,趕緊跳出來張大嘴形警告楚謹言。
但楚謹言不管,這只自大的沙豬實在太令人生氣,她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你放心,楚老師。」她氣得半死,來電者卻相反的很開心。「有關於這一點,我的女朋友都很上道,也都各自投保了不同種類的保險。」
換言之,大家都清楚現代愛情的遊戲規則,就她一個人老古板,還傻傻地為他的女朋友擔心。
「那可真是太抱歉了。」她氣得咬牙切齒。「我不知道大家對於『投保理論』都這麼熟,還這麼熱烈的奉勸各位要小心,算我多事。」
「謹言!」導播煩惱的猛拍額頭。這是現場LIVE節目,這段要是播出去,一定會有很多人抗議。
「可不是嗎?」來電者低笑。「虧你還是兩性專家,居然不懂得這個道理……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理論永遠比實際行動簡單,不是嗎?」
「這位先生——」
「很高興能夠與你通話,我們下次再聊。」
「喀」一聲。
突然切斷的通話,不知道是救了楚謹言還是他自己。總之場面沒有變得更火爆,可喜可賀。
「我們的節目時間已到,謝謝各位觀眾的收看,再會。」儘管女主持人很樂意再看見楚謹言出糗,但在導播的強烈要求下,她不得不飛快結束節目,帶進廣告。
「難得看見你說不出話來,真令人遺憾。」女主持人伸出塗滿蔻丹的手,審視指甲的同時,不忘揶揄楚謹言一頓。
楚謹言冷漠的看她一眼,無聲警告她最好閉嘴,否則有她好看。
「謹言,你今天是吃錯藥是不是?這麼尖銳。」才下節目,導播隨即在一旁哇哇叫,怕她今天的表現會給節目帶來麻煩。
收工後的攝影棚鬧哄哄,每個人討論的方向不同,但內容都是有關她今天的反應。
面對這個狀況,楚謹言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呢!她想的是:下次那個混蛋要敢再打電話來鬧場,她鐵定掛他電話,絕對!
星期六早上十點,太陽打東邊出來,照耀在兩棟截然不同的建築物上。
伸長手臂打了個大呵欠,楚謹言隨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咖啡,迷迷糊糊的跟其他的兩個姊妹道聲早安,卻發現一個手裡拿著抱枕不知在想些什麼,另一個對著窗戶發呆,恍若在演「窗外」,兩人手中的咖啡動都沒動,依然好端端的躺在杯子裡頭。
「咖啡要冷掉了。」她好心的提醒老大和老三,不要糟蹋她買回來的藍山咖啡,但是沒人理她,她只好又把注意力轉回到自己身上。
「好吧!」她投降。「你們都不說話,我只好先開口了。」她可有一肚子委屈要傾訴。「你們可知道我大前天上節目的時候,碰見一個大變態?當時我正在教觀眾朋友『投保理論』,那個大變態居然call in進來,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跟我進行辯論,你們說氣不氣人?」
「哦?」正在上演「窗外」的老大,不怎麼帶勁的回道。「他都跟你爭辯些什麼?」
「該不該投保的問題!」她氣憤的放下咖啡。「那混蛋居然認為每個人本來就該投保,而且越多越好,最好多到銀行的存款用光,這樣才不會遺憾。」詛咒他把私人精子銀行中的精子都提光,省得日後危害社會。
「哪個混蛋?」「窗外」的女主角依然凝視窗外,一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
「就是那個call in進來的傢伙!」她氣憤下已的再強調一次。
「哦。」她的大姊不感興趣的說。「那加油,祝你幸福。」
祝她幸福?
看著她大姊美艷的側臉,楚謹言呆住了。她在跟她抱怨,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祝福起她來?
算了。
今天她大姊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還是問她小妹好了。
於是她轉向擁著抱枕發呆的嬌小人兒,開口道:「慎行,你說呢?那個混蛋是不是欠揍?」
她原本是想尋求她小妹的支持的,哪知她小妹的眼神比她大姊更朦朧,回答更無厘頭。
「要做一個混蛋其實並不簡單,要做一個迷人的混蛋更難。」
她投降。
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小妹那張充滿夢幻的臉,楚謹言直覺得自己應該逃離屋子,免得被周圍奇特的氣氛悶死。
「我去院子走走,你們慢慢作夢。」她飛也似的逃出屋子。
奇怪。
楚謹書怎麼也想不通。
她的兩個姊妹是犯了什麼毛病,怎麼一大早就在上演某位阿姨小說中的情節,怪可怕的。
帶著一身的雞皮疙瘩,楚謹言來到院子裡的鞦韆前,才剛要坐下就看見矮牆邊有所動靜,原來是她的死對頭出場了。
「早啊,女巫。」魏汗青站在矮牆邊跟她打招呼。「沒想到你這麼早起,我以為你應該還賴在床上寫害人的咒語呢!」
魏汗青甫開口就沒好話,剛好楚謹言心情正不爽,自然也反攻回去。
「我也很意外竟然會在這時候看見你,老古董。」她言詞犀利的反擊。「你不是應該趴在書桌前寫書法,怎麼有空出來散步?」
兩道銳利的眼光,隨著彼此的針鋒相對,在空中交會,終致磨擦出火光。
「我來照顧我的盆栽。」魏汗青首先開炮。「我不像某人,種了花又不愛護,隨意讓它枯萎。」他的目光瞥向她家牆角下的玫瑰花叢。
「那又怎麼樣?」她不甘示弱的走近。「我就是崇尚自然,喜歡用自然的方式製造有機肥料,你管得著嗎?」
「是管不著。」他拿起一旁的澆水器澆盆栽。「只是我覺得它很可憐,跟錯了主人不要緊,連口水都沒得喝……」
接著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伸過矮牆朝她腳底下的玫瑰花叢澆了幾滴水。
「不必謝我。」無視她暴凸的眼珠,他自大的說道。「就算是我可憐它,賞它幾口水喝,日後它若有幸活下來,自然會懂得感激,知道是誰救它。」所以不需要她的主人一旁言謝,只會顯得矯情罷了。
這是魏汗青的想法,也是最可惡的想法,他憑什麼越界澆她的花,插手她的事?
「誰允許你碰我的東西?」楚謹言氣憤的尖叫。「我要去法院告你!」
「我什麼時候碰你的東西了?」沒法律常識的女人。「是水碰你的花,跟我無關,你如果真有本事,去告澆水器好了,也許它會回應你的告訴。」
這說的是什麼話?這人根本是痞子、無賴!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賴過去,你或許沒有直接碰我的花,卻是拿澆水器的人,就法律上來說是間接犯罪。」休想強辯。
「是啊是啊,除非你能證明我正握著澆水器,否則一切都是白搭。」他倏地把澆水器丟掉,兩手空空如也。
「看清楚了吧?」他冷笑。「現在我手中沒有任何東西,你想告我還找不到名目。當然啦!如果你想把整株玫瑰花叢都搬到法官面前我也沒意見。不過容我先提醒你,法官可能還會判你虐待植物,到時候你還得找律師為你辯護,而且我必須先很小人的警告你,別找我大哥,他可能會直接舉證你犯罪的事實,送你進去吃牢飯,你還得付一筆律師費,划不來。」
他說了這麼一大串,不過想警告她,他可不是省油的燈;還有他大哥很了不起,是個有名的律師,如此而已。
楚謹言心知肚明這一點,他大哥的大名在律師界的確小有名氣,但是SO WHAT?她楚謹言可也不是什麼弱女子,容得他欺侮。
好啊,要鬥就來鬥,她肯定不會輸。
「你幹什麼?」魏汗青好奇的看著她突然彎腰的動作,似乎在撿些什麼……「喂,你幹嘛撿我家的蘋果?」
上帝是站在楚謹言這邊的,之前她因來不及拍照存證,讓隨意蹂躪她花的惡鄰僥倖逃過,多虧蒼天有眼,從他家庭院的蘋果樹摘了一顆蘋果丟在她家,補償她的損失,怎能不大快人心?
「抱歉,現在它是我的了。」撿還不夠,她乾脆當著他的面,咬下一口蘋果,徹底刺激他。
「我要告你。」魏汗青氣極。「你未經主人的同意,就食用我家的蘋果,我非告你侵佔不可……」
「喂,請把你的手縮回去,你已經侵入我家的地盤。」她躲掉他伸過來的手臂,順道警告他。「而且你有沒有常識啊?蘋果雖然是你家的,但掉在我的地盤,就算是我的,這是物權行為,懂嗎?」
魏汗青剛剛才在暗笑她不懂法律常識,沒想到不一會兒她就丟回到他身上,氣死他也。
「我當然知道這是物權行為。」他睜大眼睛說謊。「我只是可惜好好的一顆蘋果,就這麼浪費在一個女巫的手裡,為它可惜而已。」
「是嗎?我可一點都不這麼想。」她立即反唇相稽。「我反倒認為像你這種老古董,根本不該種蘋果樹,茶樹反倒比較適合你。一來可以泡茶,二來可以採茶葉,十足老年人的娛樂。」
老戲碼重演。
從他們成為鄰居以來,他們不知已經像這樣戰過多少回,浪費過多少回口水,每次都樂此不疲,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你說誰是老古董,女蠻子?把話說清楚。」魏汗青的火氣果然被挑起來。
「就說你啊,秦始皇。」她回敬。「你一天到晚找我的麻煩,活像是久等不到學生犯規的訓導主任,我這樣說你有什麼不對?」
是沒有不對,事實上他的確找她麻煩。不只生活上找,連她上節目也找她麻煩,三天前那通電話就是他打的,但他可一點都不後悔,並且再接再厲。
「我如果是訓導主任,那也是因為你是一個太不守規炬的學生。」他索性卯起來訓她。「中國幾千年的優良傳統,眼看著就要被你破壞殆盡,我當然訓你。」
「我破壞優良傳統?!」她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你自己才是活化石,守著幾千年來的餘毒死抱著不放,還敢指責我不守規炬,簡直是笑話。」
「我笑話?你才媚外呢!」魏汗青氣極。「好好的一棟房子,搞得像電視影集中女巫的住所,破壞週遭的格調。」
「真正破壞週遭格調的人是你吧,老古董。」她反過來要他好好檢討。「你看週遭哪一棟房子不是高樓大廈?只有你家還維持著幾十年前的建築,不思長進。我勸你也趁早改建,免得跟不上時代。放心!你若找不到好的建築師,我可以幫你介紹,等建好以後再包給我一個紅包意思意思,就當是敦親睦鄰,我不會計較的。」
楚謹言到底是談話性節目的常客,反應一流。若不是魏汗青擁有比別人更強悍的心臟,早就被她撂倒了。
「我才不會學假洋鬼子,把房子弄得不三不四。」他當著她的面把她的好意丟回去。
「誰把房子弄得不三不四了?」她尖叫。「是你自己太保守,還活在以前的時代。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拜託你也看看新聞好嗎?」報導裡面若還有誰把房子建得像北京紫禁城,她把頭斬給他,外帶一雙最新款式的球鞋,讓他當足球踢。
「我每天都有看新聞,女巫,才知道你們是如何媚外!」足球不稀罕,他對如何擊垮她比較感興趣。
「好了不起哦,老古董。我真懷疑你那些新聞都看到哪裡去?搞不清現在什麼年代!」想擊垮她可以,只要把真本事拿出來,她一定投降。
「你這個可惡的女巫!」
「你這個不思長進的老古董!」
兩人之間的戰火,在此時燃燒到最高點,咻咻咻噴個不停,差點嚇壞在院子前徘徊的送花小弟。
「呃,請問……」送花小弟捧著一束紅色玫瑰花,怯怯地站在鐵門的電鈴前,按也不是,不按也不行的左右為難。
「什麼事?!」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掉頭過去回望送花小弟,突兀的動作,讓他又嚇了一跳,花都拿不穩。
「呃……」這兩個人好凶。「我、我找楚謹言小姐。」
「找我的?」楚謹言皺眉,目光依舊瞪著魏汗青。
「對。」送花小弟猛吞口水,以為看見兩隻噴火龍在打架。「我是花店的外送人員,特地幫楚小姐送花來。」
搞了半天,原來他手上的花是要送給她的。她還以為他是看見他們在吵架,特地過來圍觀的無聊份子。
「我幫你開門。」既然花是送給她的,她只好把花接下,順道低頭把名字簽了。
送花小弟癡癡的看著她的側臉,總覺得她好令人驚艷,比電視中還漂亮。
「好了。」她把簽好的收據交還送花小弟。「謝謝你特地幫我送花來。」
由於她很難得客氣,美麗的臉龐綻放出笑容,迷暈了送花小弟的眼睛。
「不客氣。」送花小弟顯然已經進入彌留狀態,根本沒留意到另一樣附件。
「這卡片是給我的?」她指指他手中的卡片,送花小弟才猛然回神,慌慌張張的把卡片交給楚謹言。
「是給你的。」送花小弟的臉紅得一場糊塗。
「謝謝。」楚謹言接過粉紅色的卡片,然後堅定的看著送花小弟。送花小弟這才趕快低下頭,支支吾吾的跟她道再見,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人家不過是被你的美貌吸引而已,幹嘛這麼凶?」僅僅一牆之隔的魏汗青,看不慣她這麼欺侮男人,急忙站出來說話。
楚謹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頭翻開手中的卡片,理都不理他。
「僅獻上我的真心。」看著卡片上龍飛鳳舞的字跡,她忍不住念出聲。「願你的美貌與智慧永遠並存,神秘愛慕者上。」
神秘愛慕者?
卡片上最後的署名,著著實實的使她愣住。都什麼時代了,竟還有人玩這種把戲,不過……很令人心動就是。
「看來你有神秘的愛慕者了。」
就當她陶醉在對方的讚美詞之中,魏汗青突然開口消遣道。
「像這種傻子,你千萬要把握住。」他勸她。「免得日後人家認清你的真面目,跑都來不及。」
很難聽的一番話,由他的嘴巴說出來,一點都不令人驚訝,不過她也早想好怎麼對付他就是。
「不勞你費心,像這樣的傻子有一大堆,我根本不怕。」她俐落的反擊回去,而魏汗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這是事實。
別看這女巫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喜歡她的人可是多如過江之鯽,他就經常看見各種不同的跑車在她家門口徘徊,目的只是想跟她約會。
「反正你好好把握!」冷哼一聲,魏汗青決定不再和她過招,改回屋子裡休息,省得被她氣死。
他帶著一肚子怒氣回到客廳,直接走到CD架上挑了一片他最愛的京劇——「穆桂英掛帥」,放進音響裡面播放,藉此平復心情。
「非是我臨國難袖手不問,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楊家將捨身忘家把社稷定,凱歌還,人加恩寵,我添新墳……」
梅蘭芳婉轉動人的唱腔,經由喇叭,瞬間傳遍整個客廳。魏汗青閉眼養神,手指不忘跟隨唱腔打節拍,和劇中人兒唱和。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還真像是穆桂英掛帥——憂鬱得不得了。每次和那隔壁女巫交手,就算不死,也要氣掉半條命,因此他格外能體會穆桂英的心情。
京劇的唱腔依舊持續,魏汗青才哼了幾句,立刻又有一道更響亮的聲音蓋過他播放的音樂,氣得他直跳腳。
「又是隔壁的女巫!!」她們又聽歌劇。
他氣沖沖的站起身,正想衝到窗邊抗議時,他那兩個好兄弟的精神剛好也為之一振,各自拿起書低頭細看。
怪了。
魏汗青停下衝動的腳步,改為踱步到他小弟的身邊,看他搞什麼鬼。丹心一向不看書的,可今天卻從一大早就抱著書不放,他的大哥也是。他們到底都在看些什麼文學鉅作……
「老天,你居然在看有關歌劇的書!」看清楚魏丹心手上的書後,魏汗青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的瞪著他的小弟。
「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好不好?大哥也在看。」魏丹心反指另一個方向。
是的,他們都在看歌劇的書。一個看「卡門」,另一個看「茶花女」,還看得津津有味。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魏汗青見狀氣憤的大叫。「你們到底還有沒有民族意識?懂不懂得國恨家仇?」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家人竟然向敵方輸誠。
「你先別激動,汗青。」眼見他二弟已然全身著火,魏千古趕忙滅火。「我和丹心會這麼做自然有我們的理由,你不要先入為主。」
「什麼理由?」儘管他大哥再三保證,魏汗青還是無法冷靜下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魏千古解釋。「我和丹心是想,既然對方老是用歌劇轟炸我們,我們乾脆弄清楚炸彈的內容,以後好加倍還給她們。」
很詭異的解釋。初聽很有道理,仔細想想根本牛頭不對馬嘴,但魏汗青被楚謹言氣翻了,也就不去挑他大哥的語病。
「我看二哥你乾脆也去找一本歌劇的書來研究好了。」見魏汗青久久不說話,魏丹心遂放大膽的建議。「隔壁那個排行老二的女巫,不是經常播放那出叫什麼什麼的歌劇……」
「杜蘭朵公主。」魏汗青沒好氣的接話。
「隨便啦!」魏丹心揚揚手,表示不必在意。「管他什麼朵,能知道怎麼閃躲隔壁女巫的襲擊最重要,你說是不是?」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想對付楚謹言那頭母老虎,就得先從她的最愛下手,這場戰役他非贏不可。
「我明天就去買一本『杜蘭朵公主』回來。」殺她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