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金蓮是女人的夢魘,亦是控制她們行動的枷鎖。許多失敗的變裝,往往歸咎於小腳造成的不便,桑綺羅即是其中之一。
被章旭曦像拎小雞似地丟回兩人共住的廂房,燃燒在桑綺羅眼底的目光是熾熱的,是困窘的,她恨不得撕下章旭曦那張得意的臉。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想到自己竟然像個傻子一樣隨他擺佈,桑綺羅就嘔。
「知道你就是桑綺羅?那當然。」章旭曦不否認。「你變裝變得那麼差勁,怎麼可能瞞得過我?」何況他早已把她的倩影牢牢記住,不可能認錯。
「我的變裝哪裡差了?」 桑綺羅可不這麼想,忙連聲反駁。
「每一樣都差。」章旭曦悠閒地舉例。「髮型差、眉毛差、皮膚差,甚至連衣服都差。事實上,我倒覺得你這裝扮不應該來冒充富家公子.去當山大王反而比較合適。」一般正常男子也不會長得那樣。
「聽你在胡說八道!」她的裝扮才沒有那麼差勁。「我的眉毛好、皮膚也好,至於髮型和服裝,都是女僕參考路上的行人,連夜為我趕工做出來的,才沒有你說得那麼不堪。」
「是哦!」章旭曦聞言頗不以為然。「那我只能說你的女僕看到的八成都是一些撞邪的男人,要不就是肩膀長錯地方的大肉團,才會把你的衣服修改成這個模樣。」
他揚起下巴指指她身上的衣服,順著章旭曦的目光看向自己,桑綺羅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反駁。
她的肩膀又「移位」了,變成一坨特大號肉團。
「無話可說了吧!」難得看她說不出話來,真是大快人心。「晚點回去的時候,記得幫我帶本專畫男人的畫冊給你的女僕,就當是替我問候她,省得她又做出失敗的作品,貽笑大方。」
他笑呵呵地撐開折扇輕搖,悠閒快意的模樣,氣得桑綺羅只想一棒敲昏他。
「我承認萍兒這衣服是做得誇張了點。」墊了好幾層的棉花;「可你不能否認除此之外,我無論是眉毛、皮膚都完美無缺。」這是她覺得最自豪的地方。
章旭曦卻因此而大笑。
「不會吧,小姐。」他笑到流淚。「你當真以為,正常的男人眉毛都長成那個模樣,皮膚也一定要黑到像木炭不可?」
「我——」桑綺羅摸摸自個兒的眉毛,她的眉毛有什麼不對嗎,男人不都長著一對粗眉?
正當她疑惑的時候,章旭曦忽然轉過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說:「看著我。」他固定住她的下顎不讓她逃。「看看我的眉毛、我的臉,它們都長得什麼模樣?」
章旭曦要她弄清楚真實和偽裝之間的差異,桑綺羅卻見到更不一樣的東西。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臉,卻是第一次這麼接近。以往他們總是隔著一小段距離,就算偶爾有機會接觸也會刻意迴避視線,但這回卻再也逃不了。
她看見了什麼呢?一雙濃密的眉毛,不像她畫得這麼誇張,而是最真實自然的黑色毛髮,附著在一雙明亮的大眼上。
然後,她又看見他的兩頰邊緣上的青髭。短不及一根刺的小黑點,佈滿了整個下巴,襯托出白皙的肌膚,可看起來卻意外的很有男子氣概,比起她刻意抹黑的臉好多了。
「我、我還是覺得我這身裝扮沒什麼不對!」明知道自個兒的反應有點孩子氣,可桑綺羅就是忍不住要跟他唱反調。
「你只不過是故意和我鬥氣,不是真心這麼想。」看穿她的心思,章旭綺歎氣。「真希望你能夠早一點把這些見鬼的裝扮丟掉.省得我每天還得幫你擦掉這些噁心的黑粉,搞得我全身髒兮兮。」唉!
「你、你什麼時候碰過我?!」桑綺羅無法置信地大叫。
「每、天、晚、上。」他則無恥地訕笑。「每天晚上當你入睡的時候,我都會打盆水把你臉上的黑粉擦掉,隔天早上再幫你撲回去。」熟練的程度幾乎可媲美女人哦。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桑綺羅不懂,這人是不是變態。
「因為這樣我才能好好看你!」章旭曦聞言忽然嚴肅地回道。「長期以來,我們就沒有正眼看過對方,現在好不容易才有個機會,我當然要仔細看看你了。」
他說得很認真。長久以來,他們兩人的關係只能用「水火不容」四個字來形容,即使後來他們的情形有所改善,但頂多也只是王不見王,從沒像此刻這般接近過。
凝視著章旭曦正經八百的表情,桑綺羅不知道該相信他是真心,還是寧可認為這又是他為了扳倒她所使的計謀。
畢竟他曾信誓旦旦要扳倒她,以他的為人,極有可能使出這類手段,她不能動情。
「我倒寧可希望你不要看我。」桑綺羅說完這句拒絕的話轉身就要逃離,她的動作是很灑脫,可惜身後卻傳來——
「你的房間在這兒。」
章旭曦涼涼地提醒桑綺羅,皮正他被拒絕慣了,不差這一回,倒是桑綺羅看起來受傷比他深。
「我會要求換房間。」可惡的傢伙,被拒絕還這麼悠哉。
「客棧全住滿了,小姐,你沒得換了。」他邊說邊打呵欠。「我還聽說連柴房都有人睡,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跟小二問問看廚房還有沒有空位,搞不好你可以上那兒窩一晚……不過,容我提醒你,現在外頭正到處追捕一個肩膀斜一邊的『男人』,你自個兒小心。」
換句話說,她若不和他待在同一間房內就會有危險,可她若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裡一樣會有危險。
同樣都是危險,看她比較喜歡哪一種刺激。
章旭曦揚揚眉,頭一次感覺人生真美好。而桑綺羅則沉下了俏臉,過了大半天才咬牙說道:「睡過去一點,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咬舌自盡。」
結果她沒有咬舌自盡,而是半夜睡不著,起身坐在窗台上注視著窗外的夜色。窗換外頭一片靜謐,只有風吹過楊柳發出的沙沙聲音,提醒夜歸人該睡了,可她卻怎麼也無法人睡。
桑綺羅回頭瞄了章旭曦一眼,氣惱他居然能夠當著她的面呼呼大睡,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
是她自己神經過敏了。
她歎口氣,視線又調回窗外的夜色上,腦子裡裝的淨是他認真表白的樣子。
我真的喜歡她。
她想起章旭曦先前對她說過的話。
她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孩。
她也沒忘記當時她的心跳得有多快,多麼的不敢置信,最後他還問她自己是怎麼個特別法。
她聰明、不畏惡勢力、充滿正義感,面對一屋子的男人,義能說出一番道理把所有男人都擊倒,這些都是她特別的地方。
當他這麼回答的時候,她真的以為他是真心欣賞她、喜歡她,可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懷疑,選擇躲在被傷害的陰影下不願走出來。
他有可能是真心的嗎?
桑綺羅茫然地看著漆黑的窗外,腦中的思緒一片混亂。她好想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可又怕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煩惱不已地倚著窗框,夏末的夜風感染了秋霜,捲起微涼撲向她瘦弱的身子,然而她卻沒有任何知覺,直到一件薄袍覆上了她的肩,她才感受到些許涼意。
她飛快地轉頭,意外瞧見章旭曦,這個男人總是做一些令她驚訝的事。
他微笑,對她驚奇的表情不置可否,他在意的是她迷惘的眼神。
時間就在兩人安靜的凝視中流逝,一直到她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疑問,她才迷惑地問他。
「你是真心的嗎?」桑綺羅終於吐出困擾她多時的疑問。「你說你喜歡我,是認真的,還是說笑?抑或是你為了扳倒我而使出的一種手段?」如果答案是後者的話,那她必須恭喜他,他的確成功了,那確確實實困擾了她。
「那得先看你希望聽到的答案是哪一個,我才能回答你。」令桑綺羅感到驚訝地,章旭曦不選擇正面回答,而是把問題又丟回給她。
「你真狡猾。」她控訴。「是不是真心,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幹嘛弄得這般幻幻虛虛?」恐怕又是他的訟師本能在作祟。
「因為我知道,我若是毫不猶豫地說喜歡你,你一定會斷定我是在玩手段、耍心機,所以我才會這麼說。」 章旭曦歎氣。
經章旭曦這麼一點破,桑綺羅倒是不愣也不行。
她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老早將他定罪,無論他的答案為何,她都會往不好的方向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和之前的他又有什麼不同?至少他還敢大方的把對她的厭惡表現出來,她卻躲躲藏藏的,以寧靜外表偽裝自己。
「我……」又一次地,桑綺羅答不出話。似乎自從知道他喜歡她之後,她就亂了陣腳,再也不如以往那般泰然自若。
「相信我喜歡你真有那麼困難嗎,綺羅?」兩手搭上桑綺羅的肩膀,章旭曦的口吻充滿無奈。「我知道過去我傷害了你,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誰教他的自尊心比天還高,如今終於嘗到惡果。
由於他困窘的模樣很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桑綺羅最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沒有傷害我。」她聳肩。「你不讓我替你抹藥是你的自由,和傷不傷害扯不上關係。」桑綺羅盡可能地說得雲淡風清,可眼底跳動的光芒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關於那件事,我一樣要跟你說對不起。」還說她不在乎,她分明在生氣。「但是我所說的傷害不是指抹藥的事,而是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桑綺羅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不禁滿臉疑問。
「對,更早以前。」他將她的肩握得更緊了。「我要為在廟會時出言不遜傷害你向你道歉,我沒有借口,唯一的解釋是我當時大年輕,又太混帳,以為全天下都得聽我的,所以不容許有人對我提出疑問,以至於傷害了你,真的很對不起。」雖然到最後證實他的答案本來就是對的,可他傷害了她也是千真萬確,不容他抵賴。
桑綺羅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記得以前的事,並且回過頭來向她道歉。
「你……你……咳咳!」她清清喉嚨。「你是怎麼想起以前的事,我不相信你還記得我以前的樣子。」當時她只是一個平凡又笨拙的小女孩,一點都不耀眼。
「不,我記得。」章旭曦搖頭。「你還記不記得在獄中的時候,我曾問過你一句話?」
「嗯。」桑綺羅點頭。「你說:『我以前見過你嗎?』」
「對,就是那句話。」章旭曦微笑。「當時我就覺得,對你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可我又臨時想不出來在哪裡見過你。」畢竟那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忘了也不奇怪。
「後來你又是怎麼記起我的呢?」桑綺羅接著問,懷疑背後有幫手。
「托你哥哥的福。」章旭曦把他和桑致中偶然相遇的事約略講了一遍,惹來桑綺羅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難怪在客棧他們一見面,他就拚命灌她酒。原來老早探聽好了她怕酒,甚至還跟她提什麼現不現出原形的廢話,而這一切都該怪她那大嘴巴的哥哥。
「原來你是有人提醒,我還以為你那麼神通廣大,自個兒想起來。」桑綺羅忍不住冷哼。
這又是女人的另一個心結了。她多麼希望他是自己想起來,而非經由他人提醒。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從沒有忘記他。
同樣地,章旭曦也沒有忘記。
「就算你哥哥不提醒我,我還是會想起來的。」他搖搖手糾正她的錯誤。「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忘不掉,忘不掉我是如何傷了一個小女孩。」他仍記得她咬著下唇,全身發抖的模樣,那使他產生深深的罪惡感。
「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如此自大,對不起我如此刻薄,對不起我如此……」
章旭曦再也無法把他積壓了十幾年的歉意—一吐出,因為那多年前偶然相遇的小女孩,又再一次渾身發抖,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
她忍著不哭,可同樣積壓了許久的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順著她紅潤的臉頰滑落。
她想起,當時她是多麼欣喜地跑去廟會看熱鬧,多麼興奮地擠進人潮看猜謎。
她想起,當她仰望著心目中的藍天,整個人都被滿滿的幸福感擠得發脹,可他卻無情地戳破了她的喜悅。
回家多念幾本書,充實了知識再來!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她真的覺得無地自容,真的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因而發憤讀書。
還有啊,你那結結巴巴的習慣最好改掉,免得別人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多添笑話!
當她因話都說不清楚,被他不耐地打斷時,她真的覺得自己好笨,為什麼連簡單的發音都學不會。
為了有朝一日成為像他那樣的人,她拋棄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俗觀,也因此吃了不少苦。
她每天雞還沒啼就早起發聲,讀書一定讀到蠟燭燃盡了才肯上床睡覺。原本她以為他一定忘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她,並且跟地說對不起。
想起從小到大所承受的委屈,桑綺羅無法抑制地哭到發顫,唯有躲進章旭曦寬闊的胸膛中,才得以休息片刻。
「對不起,請你不要哭。」心疼她流淚的嬌俏模樣,章旭曦舔吻她的眼角。
「一切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說那一些話。」他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完整表達歉意,只能一直吻她的眼、她的唇,把她所有委屈的淚水拭淨。
他們兩人,就這麼一個哭,另一個陪罪地相擁,直到夜更深了,桑綺羅才幽幽地回憶往昔,說出一些令章旭曦吃驚的往事。
「我記得小時候,爹總愛把我和哥哥叫到面前,說鳳劉公路上的章旭曦是如何如何的好,讓我從小就對你心生愛慕。」她半是愉快,半是苦澀地揚起嘴角,小時候的回憶總令人難忘。
「你……你小時候就聽過我!」雖然他打小就很有名,但萬萬想不到居然有人偷偷愛慕著他。
「嗯。」她點頭,他吃驚的模樣真是有趣。「我常聽到你的大名,因為爹很羨慕你爹有你這樣的兒子,又感歎我們兄妹不長進,老是拿我們跟你比較。」同樣都是訟師,她爹自然會希望能養出同章旭曦一般出色的後代,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哥哥始終是扶不起的阿斗。
「那……那你都怎麼說?」可能是因為太驚訝了,章旭曦壓根兒忘了她小時候患有口吃,還問這個蠢問題。
「點頭說是,說爹您說的有理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說?」她沒好氣地反瞪他一眼,瞪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對不起,沒想到那時候就害你挨罵。」他可以想像她爹一定成天在她耳邊嘮叨,而她只能點頭。
他滿懷歉意地看著桑綺羅,無言地向她道歉,沒想到她反而比他還看得開。
「其實你不必內疚,仔細想起來,當日你在廟會所說的那番話反而激勵了我,讓我成為今日的桑綺羅。」
「你……你當真這麼想?」章旭曦驚訝地看著桑綺羅,發覺她是真的釋懷了。
「當然。」她微笑。「我知道自己以前的模樣,那時候的我既沒自信,也沒把握做好任何一件事情,可自從聽進了你那一番話以後,我開始學著去想自己欠缺什麼,並從中體會到讀書的樂趣。」以及高貴的正義感,這是她最大的收穫。
桑綺羅這番寬大為懷的自白,讓章旭曦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攬緊她的肩膀,抬高她的下巴,深深地吻她。
「我好像沒說過你可以吻我。」吐納著氣息,桑綺羅輕輕抗議,還是沒能將章旭曦的嘴驅離她的唇邊。
「無所謂。」他照吻他的。「稍早前我才吻過你,還記得嗎?」所以說有一就有二,都已經吻過一回了,還怕來第二回不成。
桑綺羅很想再多說些什麼,可惜他們的呼吸太急促,嘴唇又太灼熱,一直到許久以後,方能冷靜下來。
「我要你答應一件事。」熱吻結束後,章旭曦忽然嚴肅地說道。
「哪一件事?」桑綺羅挑眉,看他這麼認真,便知這件事一定跟她有關。
「不要再繼續調查客棧,這個案子交給我處理。」
「不行!」桑綺羅斷然否決。「這個案子我一定要管,我已經答應了人家。」她絕不能任這客棧再繼續害人。
「你說的那個『人家』,是不是一個長得高高的富家公子?」章旭曦反問桑綺羅。
「你怎麼知道?」莫非……
「因為他也來找過我。」章旭曦歎氣。「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在這兒?當然也是為人所托。」
換句話說,他們兩人同時被耍了。那富家公子錢多,找了她幫忙還不夠,順便連他也一併找來,看誰先完成任務。
桑綺羅聞言,直盯著章旭曦猛瞧,所有的信任瞬間瓦解,看穿她意圖的章旭曦只得歎氣。
「收起你那懷疑的眼神,我並不是想和你一較長短才要你別插手這件事,而是顧慮你的安危。我相信這對一個才剛說喜歡你的男人而言,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章旭曦實在覺得很頭痛,她對他就這麼不信任,非把他想得如此小人不可嗎?
相較於他的遺憾,桑綺羅則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她還是不願放手。
「抱歉我如此小心眼,我向你道歉。」她吶吶地說對不起。「可是,我還是希望能夠參與這件事,畢竟我也花了很多心血在這上頭,不能說放就放。」
「我知道你為這事的確花了很大力氣,綺羅。」章旭曦勸她。「但眼前的問題是你今晚差點被捉,極有可能對方已經認出你。就算沒有,憑你差勁的變裝也不可能瞞得了多久,搞不好你才一接觸到那些妓女,就被她們識破了。」她這身裝扮根本瞞不過行家的眼睛。
「你也知道那些女人是妓女?」桑綺羅很驚訝,不曉得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當然。」他挑眉。「你以為我是哪號人物?我是遇見你才開始變笨的。」
章旭曦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損自己,惹來桑綺羅一陣發笑。
「雖然你說得有理,我還是不認為自己的裝扮有你說得這麼差。」至少她就很滿意。「我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學男人走路以及說話,我哥哥也說不錯哩。」
「那是你哥哥一心想上床睡覺,所以才會胡說八道敷衍你,免得你繼續折磨他。」章旭曦毫不客氣地戳破她的春秋大夢,激起她臉上的紅暈。
「哪有!我——」
「小姐,你以為十幾二十年的習慣一個晚上就可以完全學起來嗎?要不你表演一次女人走路的姿勢給我看,我保證就算學上十天半個月我也學不起來!」真想敲開她那顆固執的腦袋,看看那裡面是不是全裝滿了石頭!
在章旭曦無奈的眼神下,桑綺羅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真的很固執嗎?不然他為什麼要這麼看她,好像極想拿起一根木棍敲昏她似的。
桑綺羅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沒她自己說的那麼像男人。要不是那掌櫃的一心觀察她的衣著,恐怕早也識破了吧。
「好吧,我暫時答應將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她說的是「暫時」哦,可沒答應永遠不管,如果他做不好的話,她還是會拿回來自個兒處理的。
章旭曦極為瞭解她腦海裡盤算的主意,看樣子這回他要是不好好拿出實力,不但會讓她看不起,還會害她涉險。
「謝謝你哦,你真大方。」他調侃她。
桑綺羅笑了笑,而後靠回他的胸口說了聲:「不客氣。」她本來就是很大方的人。
既然對手都這麼大方了,章旭曦決定乘勝追擊。
「最後,我還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他已經放在心上許久。
「好啊,你說。」難得她心情好,桑綺羅索性來個點頭大贈送。
「原諒我。」儘管她真的很大方,章旭曦卻十分謙卑。「原諒我曾帶給你的傷害,無論是以前或是現在,」雖然表面她活得很好,可傷口一直是在的,否則她不會流淚。
又一次地,桑綺羅因他這謙虛的自白而動容。
曾經她以為這輩子永遠不可能聽見這些話,沒想到它們終究是化為動人的樂譜飄進她耳際,引出她心底最深的感動。
「我原諒你。」她點頭。她怎能不點頭呢?說她沒志氣也好,可她真的覺得感動。
章旭曦心裡憋著的那口氣,這時候方能吐出來,可一經宣洩,他又說。
「最後的最後,還有一件事要你答應。」
「還有啊!」桑綺羅抬頭白了他一眼。
「我發誓這是最後一件事了。」章旭曦像個誠實的小孩般說道。
「說吧!」所謂得寸進尺,大概就是像他這樣。
「讓我吻你。」他大膽請求。
桑綺羅先是驚訝地看著他,而後微笑地閉起眼睛。
「很難拒絕你的請求……」
不愧是連續擊倒他四次的大訟師,連正面回答都不肯給。
章旭曦搖搖頭,隨即覆上她的唇,這回交戰許久,沒有人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