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鼎盛的廟宇中,來往香客不斷。
每個前來上香的香客,手中都提著紅竹籃,裡頭放了些香案金紙,或是結群,或是獨自一人前來這座廟參拜。聽說這座廟很靈,尤其是開店做生意最靈,可說是每求必應。只要是上這廟求得店名的商家沒有一家不賺大錢的。也因此,這座廟被多添了個別名,叫「廣順廟」,意思是又廣又順,儼然是金陵生意人眼中最靈驗的廟宇。
只不過,今兒個來了四位年輕的女性香客。這四位姑娘既不是來求店名,也不是求神保佑家裡平順,而是來結拜。
結拜?這兩個字聽在男人的耳中,只怕要發噱。因為在這大明朝男性為大的社稷裡,什麼時候聽過女子持香結拜?就算是有,恐怕也是躲在自個兒的家中擺擺香案,拜個兩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哪容得女人正大光明的義結金蘭。
可這四位姑娘偏偏就不信邪,她們認為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樣能做,而且做得更好。
就拿這次結拜中年紀最大的桑綺羅來說吧!她其實是一名女訟師,但由於封閉的社會風氣使然,迫使她必須躲在父兄的背後,成為不透光的影子。而排行老二的崔紅豆,卻是繼承了父親的事業,成為金陵城中遠近馳名的風水師。至於排行第三的甄相思,則是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不得不扛起父親的志願,進衙門當女捕快去;最後再說說年紀最小的藺嬋娟吧!她也因為是家中的獨生女,沒辦法只好繼承了父親留下來的喪葬社,成為金陵人眼中最稱職的葬儀師。
總而言之,她們四個人都有共通點,就是繼承父業。只不過由於個人家庭狀況不同,出鋒頭的程度自然也有所區別,唯一不變的是她們的感情很好,彼此互通有無。
正因為感情好,所以她們不怕別人說閒話的來到這座廣順廟,指天為證相互結盟。
「拿著。」排行老大的桑綺羅,將燃著的香分別遞給其他三位結拜姐妹,四位年輕的姑娘就這麼當場跪在神壇的面前,對著神佛起誓。
「小女子,桑綺羅。」
「崔紅豆。」
「甄相思。」
「藺嬋娟。」
「手持燃香三拄,對天立誓,姐妹四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四人齊聲宣誓。
「今生今世,願對彼此忠誠,不互相欺瞞,若有違誓言,願遭天罰。」
四人拜完了神佛以後,又不約而同地將所有拜過的香,交由桑綺羅插入巨大的香鼎之中。
「磕頭。」桑綺羅將一切都打點完畢之後,領著底下三個結拜妹妹跪下來對著高高的神佛塑像磕頭,引來其他香客好奇的眼光。
「綺羅姐,大家都在看我們呢!」排行老二的崔紅豆忍不住笑意地反瞄那些人一眼,只見桑綺羅板著一張臉冷靜地說道。
「他們想看就由他們看去,別跟人湊熱鬧。」桑綺羅不慌不亂地把頭磕完,然後又領著大夥兒站起,從頭到尾一個表情。
「綺羅姐說的是,別跟人湊熱鬧。」排行老三的甄相思拉拉難得穿上的裙子,大方地回望廟裡頭那些竊竊私語的香客,越看越覺得不爽。
「不過,紅豆也沒說錯,瞧那些人眼珠子轉的,我看乾脆我大刀一揮,把他們統統逮進衙門算了,省得他們愛嚼舌根。」甄相思邊說邊對那些香客做了個野獸似的表情,張牙舞爪的模樣煞是嚇人。
眾人嚇得退後幾步。
「算了吧,相思。」崔紅豆相當不以為然。「我敢打賭,你若真的要把愛嚼舌根的人都逮進衙門,恐怕衙門裡那幾間牢房還不夠用,況且被你關著的人也難保一定出得去。」沒被她活活折磨死就不錯了
「這倒也是。」甄相思當仁不讓地收下崔紅豆的讚美。「怕就怕出不去的人數太多,累壞了咱們的小嬋娟。」她用大拇指指向一旁嬌小纖細、始終沉默的藺嬋娟。
「我無所謂。」排行最小的藺嬋娟帶著一貫的冷淡表情聳肩。「反正我是照單全收,一個也不耽誤。無論你送多少人來,我都保證一定不會把人送回去給你。」頂多送到喪家指定的地點。
「謝謝你,嬋娟。」 聽見這回答,相思只得苦笑。「你要是真把人都退還給我,我還真不知道該塞到哪裡去呢!」恐怕府尹大人不會樂意見到成排的死人晾在府衙的大門口,那會嚇壞人。
「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只好來找我嘍,相思!」崔紅豆取笑甄相思哀怨的表情,甄相思這才想起,紅豆是看風水的,她的專長就是幫人伐到永遠的棲身之所。
她們結拜姐妹四人,一個是衙門的捕快,一個是專辦喪事的葬儀師,另一個是看風水的風水師,除了排行老大的桑綺羅算是稍微正常一點之外,其餘三個芳齡二十上下的女子,都看過比她們年齡多更多的死人,真個是……
「哈哈哈!」
想到竟有這麼離譜的事,四個女孩噗哧一聲,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引來更多非議。
「快瞧瞧那四位姑娘,真不像話……」
四周紛紛傳來不以為然的批評聲,內容不外是她們有多特立獨行,行為有多不合時宜之類的廢話,聽得她們越笑越愉快。
她們聳聳肩,管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她們,只要她們活得快樂,任何人異樣的眼光都影響不了她們。
鼎盛的香火依然裊裊環繞在廣順廟的四周,神佛睜開了眼,看顧所有祈願的信徒,當然也包括了不久前當著它面結拜的金陵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