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倍燕臭著一張臉,獨自坐在客廳。
天都黑了,整個屋子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在家。
臭阿煌!一早就出去找他的未婚妻!
說到這個她就有氣,昨晚他明明安排他的未婚妻去住飯店,還跑去和她爭房間,和她爭房間也就算了,畢竟那真的是他以前的房間,會認房間也無可厚非……
可是,他至少也告訴她屋裡還有空房這件事,害她睡在沙發上,睡得腰酸背痛,脖子好像也扭到了。
「一大早就出門,玩一整天也該玩夠了吧?」嘴裡喃喃地念著,電話鈴聲陡地響起,她瞪了電話一眼。「總算知道該打電話回來說一聲了!」
徐徐地接起電話,她漫不經心地:「找誰啊?」她可不會讓他知道,她一直坐在客廳等他。
「念倍燕,是我,我是曲小凝。」
「曲小凝?妳不是在美國嗎?妳那邊幾點了?妳不睡啊……」
雖然電話不是阿煌打回來的,令她有些失望,但在這個寂寞時候,有個人和她聊聊天也不錯。
小聊了美國那邊的近況後,曲小凝又把話題繞到她一心所牽掛的花花草草。
盤腿坐在沙發上,念倍燕開玩笑道:
「有,妳種的花,我一天照三餐澆水,半夜睡不著我還會起來澆一次,如果忘記了,就是三天澆一次水囉!瞧妳緊張的,我知道啦!一天澆一次水,要不就是兩天澆一次,我沒有那麼笨好不好!」
「是啊!我餓死了,妳不在,我每天茶不思、飯不想,整天等著妳從美國回來煮飯給我吃……厚!妳不要每件事都當真好不好?我有得吃啦!妳不用急著回來啦!」
笨曲小凝,真以為她沒地方吃飯?她可是烈家的大小姐,怎麼會沒飯吃咧!?
「什麼?妳說阿牛遇到誰?妳講清楚,什麼阿牛的初戀情人?」念倍燕把話筒緊貼著耳朵。「喔,不是阿牛的初戀情人……嗄?我的初戀情人……烏宇煌?等等,妳再說一遍,妳是說,你和阿牛在美國遇到我的……呃……遇到烏宇煌那傢伙?那他……喔,阿牛的奶奶在咳嗽,好,妳趕快去。」
傻望了話筒三分鐘,念倍燕很不情願地掛上電話。
真是的,阿牛他奶奶早不咳晚不咳,偏偏等她和曲小凝聊到重點時,咳斷了她們的通話。
盤坐沙發上,兩手環胸,她低頭思忖。
她想,她沒有聽錯,曲小凝是說,阿牛在美國遇到了阿煌。
兩道細眉皺起,為什麼阿煌沒跟她說這件事?如果他真遇到阿牛,阿牛一定會告訴他,她回小鎮來,並且住在他家,可是他回到這裡,看到她,非但認不出她,還很訝異家裡怎麼會有「外人」。
難不成阿牛沒把這麼重要的訊息告訴他?不可能啊!雖然她沒說,但阿牛一定看得出來她在等阿煌。
還是他們聊天時,剛好阿牛的奶奶也咳嗽了……
拿起話筒,她想撥電話到美國去問,但想想還是算了,曲小凝現在專心在學當賢慧的媳婦,她還是別去吵她。
掛上話筒,如果她想知道,直接問阿煌本人就好了,何必浪費電話費?
肚子好餓,她還是先回烈家吃飯,免得餓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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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倍燕騎著腳踏車在路上閒逛,接連好幾天,阿煌都像是神龍一般,來無影去無蹤,害她想和他說句話,都找不到人。
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和他的未婚妻去遊山玩水了!
「我家的盆栽怎麼不見了?」經過阿猴伯家,阿猴伯站在自家門口嚷著。「哪一個猴死囝仔偷的?」
「我……我不知道。」和氣騰騰地和阿猴伯四目對望,念倍燕登時有一種心虛感。
雖然她很確定盆栽不是她偷搬走的,但情景彷彿掉回十多年前,她曾偷摘過阿猴伯家的枇杷,而且還是滿滿一個大布袋……
「念小姐喔?阿那個小凝什麼時候從美國回來?」一見到是念倍燕,阿猴伯的語氣緩和了些。「小凝做的餅乾很好吃,我家的查某人每天都在念,說小凝沒回來,她就好像少了一個伴。」
念倍燕乾笑著。「快了、快了,她很快就會回來。」
腳踏車用力的一踩,她遠離阿猴伯的視線。
雖然她是烈結子的事,鎮上的人還不知道,可是,面對昔日熟識的長者,她還是會覺得彆扭,生怕下一刻他們就會認出她來,搬出當年的罪狀,把她罵得體無完膚。
再看看,人家遇到她,問的卻是曲小凝,可見她多麼不受歡迎。
「夭壽喔!我種的五盆草莓怎麼統統不見了?那個是要給我孫子從台北回來時吃的……」
又聽到一陣怒吼,念倍燕嚇得不敢多逗留。今天是怎樣,全鎮是遭小偷了是不是?她騎個腳踏車閒逛,一路上鎮民的指控,讓她有種錯覺,彷彿都是在控訴她當年犯的錯。
「啊我家的蓮花怎麼不見了……」
「我家的老母鴨也不見了……」
「我家也少了一隻鴨。」
指控的聲音像一長串鞭炮,炸得劈里啪啦響,念倍燕用力踩著腳踏車,加速逃離回憶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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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念倍燕愈想愈不對勁,她回來小鎮也住一段時間了,這期間,從沒聽過哪戶人家被偷了什麼東西,怎麼今天……
想想,整個鎮上除了她之外,最有可能「惡作劇」的,就是阿煌了,偏偏阿煌就是最近才回來的。
雖然說阿煌的嫌疑最大,可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應該不會幼稚的去惡作劇,再說,他偷那些東西做什麼?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難不成阿煌這趟回來,收了個徒弟當接班人,他這幾天不見人影,就是在教授惡作劇的密技?
搔搔後腦勺,念倍燕為自己無聊的猜測感到好笑。
「妳在家沒出去啊?」梁若嵐從外頭回來,一見到她,笑吟吟地問。
「要妳管!」偏過頭去,念倍燕又偷偷看了門口,沒見到阿煌跟著回來,她漫不經心地問:「妳未婚夫咧?」
「宇煌哥他在山後那邊。」拐進廚房前,梁若嵐先回答她的問題。
「山後!?」念倍燕納悶的用手指捲著頭髮。
那其實只是一個小山頭,而且旁邊有一條道路,騎腳踏車不用二十分鐘就到了。
她記得那邊只有一戶很大的宅院,是當年一個日本人的家,但那個日本人死後,他的家人全回日本,那宅院早荒廢了,如果不是鎮上的人,很少人會知道那裡還有一戶人家。
「他在那裡做什麼?」問話的時候,她已經來到廚房。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是回來幫他準備午餐的。」梁若嵐裝出一臉幸福的表情。「我要做愛心的午餐,帶去給宇煌哥吃。」
念倍燕瞪著梁若嵐的後腦勺,真想拿把鐵錘把她敲昏。
裝那個什麼表情啊?是她退讓,她才會有圓滿的婚姻,如果她堅持不放手,以她烈結子的功力,鐵定把這場三角戀,攪得天翻地覆、天崩地裂,還兼至死方休咧!
搞不清楚狀況耶!
是說,什麼味道這麼香啊……
「滷肉鹵好了,這是我早上放在電鍋裡的,還是電鍋方便,不用守在旁邊等,飯也好了,我再煎個蛋、炒個菜就可以了。對了,念倍燕,妳要不要吃?如果妳要吃,我就多炒一些菜。」
誰要吃妳煮的!
瞪了她一眼,轉身想走,但那一鍋滷肉味道實在太香了……不行!人不可以沒有志氣,哪有人這麼沒骨氣去吃情敵煮的飯……
「我才……才……才剛吃過早餐,不過既然妳問了,我就勉強吃一下。」吃情敵煮的飯,占一下便宜,才不會吃虧嘛!
「好,那妳坐一下,我馬上好。」
梁若嵐炒菜的當兒,念倍燕早已自動自地發盛了飯,夾了一塊滷肉,邊瞪著她的背影,邊吃了起來。
一碗飯吃完,梁若嵐也把菜炒好、蛋煎好了。
哇靠!這女人煮起飯比曲小凝俐落十倍,比起她,更勝百倍。念倍燕完全無視「情敵」就站在她眼前,猛地夾著菜吃。
「便當包好了,我要帶愛心午餐去給宇煌哥吃,妳慢慢吃,我要走了。」梁若嵐拎起便當,跳跳躥躥的要出門,前腳才跳出廚房,哀號聲即響起:「啊!好痛,我扭到腳了。」
一口飯含在嘴裡,被她那一句「要帶愛心午餐去給宇煌哥吃」,氣得險些噴飯,聽到她的哀號聲,本打算來個置若罔聞,但……
「啊!痛死了啦!」
「妳在搞什麼?走個路也會扭到!」
念倍燕起身去扶她。她也有心軟的一面。
把梁若嵐扶到客廳沙發去坐,念倍燕低著頭,看看她的腳,看不出個所以然。「我打電話叫馬醫生來幫妳看看。」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隨便妳!」
「這個……」梁若嵐把便當提高,露出一臉央求的表情。「可不可以麻煩妳幫我一個忙,把這個便當拿給宇煌哥。」
念倍燕杵在原地,一臉猶豫。她當然很樂意,可是,這女人會不會太沒有警覺性?不怕她這個美女會趁機去勾搭她的未婚夫嗎?
或者,她以為她一點魅力都沒有,所以很放心讓她幫忙帶便當?
「拜託妳,如果宇煌哥沒有吃我做的愛心午餐,我怕他會餓昏在山後,那裡人煙稀少,如果真的昏倒,沒人發現……」
「那正好,反正山後的熊、老虎也很缺午餐。」
拜託幫幫忙好不好,開車不用五分鐘就可以到的地方,她還真把那裡當作深山窮谷啊?再說,他又不是笨蛋,真的餓的話,他不會回來吃啊?
「那怎麼辦?宇煌哥千萬不可以餓昏。」梁若嵐煞有其事,害怕地咬著指甲。「求求妳,幫我送便當去給宇煌哥吃,好不好?」
額上冒出三條黑線,啊現在是在拍古裝戲是不是?還裝那種古代女人的害怕表情!
「念倍燕,我求妳……」
「好啦!我去就是,別再求了。」念倍燕接過便當。「求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探頭看著念倍燕騎腳踏車出門去,梁若嵐大笑之餘,忙不迭地掏出手機,立刻撥電話給人在山後的烏宇煌。
「表哥,一切OK,任務完成,她剛出門幫你送便當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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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秋末,天氣涼爽多了,但正值中午,太陽正烈,她騎了二十分鐘的腳踏車,沁出一身薄汗,終也來到山後的大宅院。
一進大宅院的門,傻望著四周,她記得沒多久之前,才來過這裡,那時,宅院荒廢的雜草都比人高,她只能站在外頭,不敢踏進一步,但現在……
庭院的雜草淨空,一間日式建築的屋子立在眼前。
這就跟當初她回到小鎮,整理完阿煌家的屋子一樣,可是,這理什麼時候被整理得這麼乾淨?是阿煌整理的嗎?如果是阿煌,那他為什麼要整理別人家的屋子?
「阿煌……烏宇煌……」
怪了!人呢?梁若嵐不是說他在這裡的嗎?
懷著納悶的心情前進,赫然發現前院有一棵像是剛種下的馬拉巴栗樹,樹旁還有一個空盆子……不會那麼巧,剛好是阿猴伯家的盆栽吧?
再往旁邊看去,一整列排列整齊的草莓……
「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往右邊算過去,再往左邊算過來,剛好五棵,不多也沒減,想必這些都是那個阿輝伯的老婆要種給她孫子吃的草莓。
把腳踏車停好,拎著梁若嵐做的愛心便當,再往前走,一池的蓮花在烈陽下綻放最美的嬌顏,這絕對是從青俊嫂家「移植」過來的。
「烏宇煌!」
這一切,一定全是他幹的好事!
往屋子前進時,回應她的,是後院傳來的幾聲鴨叫聲。
額上冒出三條黑線。想不到他已經這麼大了,還玩這種幼稚的遊戲,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烏宇煌,你給我滾出來!」進到屋子裡,她怒地大吼,這一回,她一定要替鎮上的人,好好斥責他一番。「烏宇煌,快點滾出……來……」
「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
從浴室閃出來的烏宇煌,全身赤裸,僅在下半身圍了一條短浴巾,頭上還有泡沫,看來像是正在洗頭。
念倍燕傻眼地把赤裸的他從頭看到腳,看到兩條健壯修長的腿上濕潤潤地沾著水珠,天邊飛來兩朵乘坐噴射機的紅雲直接往她兩頰沖,她的臉紅通通,瞬間掛上羞窘的紅旗。
「你……你幹嘛……大白天的,你幹嘛洗澡?」
「我忙了一上午,全身都是污泥,當然要洗澡囉!」撥開滑落到眼睛的洗髮精泡沫,他問:「妳那麼急的叫我滾出來,有急事啊?」
「我……你……你先進去洗乾淨再說啦!」
「我都可以。」他邊搓著頭髮,邊滾回浴室。
念倍燕瞪著他的背影。什麼「我都可以」?他是男的,脫光光也無所謂,可是她好歹也是個女的,她也有七情六慾,他一身古銅赤裸精壯的男體,很難不令人想入非非耶!
她現在就覺得渾身發燙,兩頰像快被烤熟一樣。用力按著心臟,免得心跳太快,心臟一不小心彈出來。
這個阿煌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帥得要死,還不懂守身如玉,洗澡洗到一半,隨隨便便就跑出來,不擔心女人見到他出浴,會像餓羊撲虎一般把他啃得一乾二淨嗎?
她真是替梁若嵐擔心。說不定不用她介入破壞他們,別的女人早前仆後繼,把阿煌撕得體無完膚!
是說,剛才她有沒有想要給他撲上去?
望著窗外,念倍燕羞窘地吃吃笑著。如果她真的像外表給人家的感覺一樣,開放外向,剛才說不定她就真的給他……嗯,真害羞!
「妳找我什麼事?」
「喂,你怎麼洗那麼快?」一嚇,她彈過身,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還大。
「妳在客廳等我,我總不好意思在浴室磨蹭。」抓了一條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黑髮,他咧嘴一笑。「妳的臉好紅,今天太陽沒那麼大吧?」
「我哪……哪有臉紅!」單手摀著臉,見他笑她,她火大地把便當盒丟給他。「吃吧!你未婚妻幫你準備的愛心便當。」
接住便當,把它放在桌上。「妳吃過了沒?」
「吃過了。」視線落至他灰色絲質襯衫敞開的領口,健美的胸肌若隱若現,她羞地把目光移開。「你的未婚妻扭傷腳,我替她送便當過來。」
「我知道,她打過電話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早上就來了。」打開便當盒,他吃了起來。
「我不是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打掃這裡?」她走近,坐在另外一張沙發上。
略略抬起臉,他含著一塊滷肉,含糊反問:「那妳又為什麼打掃我家?」
「我……當初我們沒地方住,剛好你家沒人住,所以……」
「對啊!差不多就是這樣。」
「什麼叫差不多是這樣?差很多好不好!你又不是沒地方住。」
他狀似認真地想了一下。「因為我想要一個大庭院,剛好這裡沒人住,所以我打掃了一下。這裡房間雖然不多,但至少不會到需要睡沙發的地步。」
他話裡明顯有在笑她笨的意味,白了他一眼,她道:「可是這裡是那個日本人的家。」
「他們全家搬走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算了!隨便你。」他都一副不在乎的神情了,她幹嘛多嘴的替他擔心東、煩惱西?
視線移動,掃到窗外那棵馬拉巴栗樹,她陡地義憤填膺,開始指責他。
「阿煌,你為什麼要偷鎮上人的東西?」
「沒有證據,別亂說話!」嘴角垂掛著吃了一半的荷包蛋,他瞇起黑眸,斜睨了她一眼。
「什麼沒有證據!」她氣急敗壞的跑到窗邊,指著窗外那棵才半個人高的馬拉巴栗樹。「那棵馬拉巴栗樹,一看就是從盆栽移植下來的,那是阿猴伯家的;還有那五棵草莓也是你偷來的,那個蓮花也是偷的吧!還有……」
「還有後院的鴨子。」他像一陣風來到她身後,搭腔補充。
「你承認了對不對?」他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的?不管。他好高,她得仰首才看得到他的臉。「阿煌,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沒有辦法,我非得這麼做不可。」他的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我要把十年前的回憶給偷回來。」
低沉富含磁性的嗓音,明明說清楚原因,可她的大腦似乎長腳不知跑哪兒躲去了,一時間,竟聽不懂他說的話。
在她仰首,一臉茫然地望著他之際,他嚴肅的臉龐,漸漸被微笑的暖意取而代之,黑眸寫滿深情地對上她的眼。
瞬間,她覺得他的臉愈來愈逼近,他的氣息愈來愈濃烈,她小小地眨了眨眼,他的唇竟以媲美藍寶堅尼最高時速300公里的狂飆速度,貼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