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門一開,只見神村拔躺在床上,一條領帶纏在他的脖子,他兩手抓著領帶,不時地叫著:
「不要再拉了……我會死……爺爺,快救我……」
「謀裕,快把那條領帶拉開。」神天龍繃著一張老臉,瞪視著床上的人。
「是,太老爺。」關上了房門,阻隔住一干僕人的好奇心,管家謀裕上前拉掉纏住神村拔脖子的那條領帶。
「拔兒,起來!」天龍棒一揮,打在裸著上身的神村拔身上。
「拔兒,你快醒一醒。」
「拔。」
「二哥,你睡夠了沒!」
「二少爺,醒一醒。」
幾個人合力搖著還躺在床上的神村拔,終於把他從睡夢中給喚醒過來——
「啊!」
驚醒坐起身,神村拔愕愕怔怔地看著圍在床邊的幾個親人。
這陣仗也太奇怪了,為什麼所有人都圍在他的床邊,難道是……
「我死了?」
天龍棒朝他身上一個招呼,就聽見神天龍怒斥著:「一大早的,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爺爺,好痛耶,還好,我沒死。」接過謀裕遞來的衣服穿上,神村拔感覺到自己一口氣尚存,慶幸的搓搓臉。「對了,你們全來我房間做什麼?」
「二哥,如果你真的被一條領帶纏死,你的一世英名就全毀了。」神村月竊笑著,調皮的學起他方纔的叫喊:「爺爺,快救我……我會死……爺爺,快來救我……」
見狀,神村拔愣瞪著妹妹。他懂了,為什麼一大早,一干人會全集合到他的房裡來。
「拔,你今天不用去上班,等會兒到宗祠來,我有話問你。」神天龍轉向管家,交代著:「謀裕,打電話通知農業,說拔兒今天不上班。」
「是,太老爺。」
「呃,爺爺……」不用去上班?他只是作個夢而已,有那麼嚴重嗎?「月。」
揮動著招財貓的招牌動作,把正要離開的妹妹留下。
「幹嘛?」神村月挑眉一笑。「二哥,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沒有一天不做虧心事,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痞痞的一笑後,他正經的問:「剛才,我真的……有叫出來?」
月模仿的那一段,正是他在夢裡叫喊的台詞。
「你說呢?如果不是有人七早八早喊救命,吵的人沒辦法睡覺,我們也不用來這裡集合。」神村月調侃的笑著:「二哥,你放心,無論你發生什麼事,爺爺都會救你的,千萬不要伯!」
語畢,神村月呵呵大笑的轉身離開。
呆坐在床上,神村拔一雙桃花眼垮垂著。
都是湛天藍那個虎姑婆,任何女人他都可以在一眨眼的工夫裡忘了,除了她——湛天藍。
月亮國小,六年三班的湛天藍。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那是他第九次轉學時所遇到的人生中至今唯一的煞星。
他神村拔以搞破壞為名,悠遊在北市各個國小裡,爺爺甚至還曾經氣的把他吊起來打,但是,他秉著愈挫愈勇的精神,不把每個國小搞的烏煙瘴氣,絕不罷休。
事實上,月還曾經懷疑他之所以轉學轉那麼多間,充其量只是為了認識更多的女同學——
神村拔的嘴角微微上揚,沒錯,月的猜測,其實是對的,至今他認識的女同學之多,只要他往路上站個五分鐘,少說也有五個女生來認他,也就是說,平均一分鐘,就有一個女同學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但是,他最不想見到的女同學,竟然是他心儀的藍玫瑰!
細心一想,說真的,湛天藍小時候就美,也就是因為她的美,讓他誤觸了陷阱——
「可惡的湛天藍!」他那張帥到一斤可以賣到上千萬好價錢的臉皮,隱隱抽動著。
想當年他轉學到月亮國小六年三班,一進教室的門,他誰都沒看見,就先看到了湛天藍那張天使般的臉孔,仗著他爺爺捐了一大筆錢給學校,他使用了特權,說什麼都要坐到天使的身邊。
當然,他是如願了,可是,那也正是他神村拔國小生涯的惡夢開始。
她一直不跟他說話,女生嘛,總是矜持些。
有一天,他好奇的把玩她的長辮子,沒想到當天午睡時,他的頭髮就「自動的」燒了起來;他掀了她的裙子之後,他的褲子就「自動的」裂開;他拉她的衣袖對她示好,不到五分鐘,他的短袖上衣在她手中的剪刀揮舞下,立刻變成無袖的……
諸如此類,族繁不及備載之事,在他神村拔國小六年級時,寫下了一頁滄桑史。
到了下學期,他立刻轉學,發誓從此不要再見到湛天藍這號人物。
他其實不怕她,真的。只是,頭一回遇到他特別喜歡的女生,竟然比他還高桿,這打擊對他來說,太大。
抓起擱在床邊的長褲,被鞭炮炸開幾個洞的褲管,教他看了欲哭無淚。
「湛天藍……」
猜他爺爺要他不上班,留在家裡做什麼?
爺爺竟然聽信月的話,以為他真的被某個愛他愛不到、被他拋棄的女人——下蠱。
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他呆坐在宗祠外的院子裡,讓法師為他作法驅邪將近三個鐘頭。
他沒有告訴爺爺或者其他人,為什麼他今天早上作夢喊救命,他寧可讓大家認為他真的是被某女人降蠱了,也不要說出他從國小六年級到現在心中一直殘存的陰影,而且那個陰影還是個女人!
他神村拔向來只有折磨女人的份,沒有女人折磨他的道理。
他很認真配合法師,法師敦他念什麼,他一定誠心誠意的念上十遍以上,只要從此不要再讓他見到湛天藍那個剋星,要他念什麼都行。
當法師作完法後,他迫不及待的想試一試法師的功力如何,開了車,一路狂奔到天龍飯店。
「總經理,你沒事吧?我聽說你人不太舒服。」
神村拔前腳才踏進飯店,吳經理就跟在他後邊關心的詢問。
「我?人不太舒服!?」神村拔瞇起了眼,盯著她看。這女人該不會在他的拔園裡布眼線吧?
「聽說還請了醫生去。」
還好她說的是醫生不是法師,要不,他做鬼也要把那個眼線挖出來。
「沒事,不是我不舒服。你放心,只要你們一直在飯店工作,我就會為你們這些可愛的小女人保重的。」
趁著吳經理自顧自地在心花朵朵開之際,他急忙搭了電梯上樓去。
唉,要搞定一群女員工,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電梯門再度開啟之際,農哥正巧在門邊等著他。
「總經理,新的庭園設計師說想和你當面談談一些有關造景設計上的事,還有……費用。」
用手耙著短髮,神村拔愣瞪著他。「農哥,這種事,需要我來拿定嗎?」
一走出電梯,看到農哥等候在旁邊,他還以為他有什麼大事要稟告咧,拿這種比肉毒桿菌還小的事來煩他,是伯他日於過的太閒嗎?
農哥為難的低下頭去。「總經理,她評估了之後,開出的費用將近一千萬,這……我不敢拿主意。」
「一千萬?他打算用一整片的黃金來造景嗎?換了換了,另外請人來。」
「可是,她是營建業界最出名的庭園設計師。」
「我要的不是出名的庭園設計師,我要的是有風格的庭園設計師……」神村拔再三強調著。
他真的不知道農哥在正事以外的處理能力,居然比幼稚園的小朋友還不如……他相信,如果他今天丟—個庭園的主題給幼幼班的小朋友,他們一定會畫一張有毛毛蟲、有花、有恐龍在花園裡喝花蜜的創意圖畫給他看,而農哥,他可能連毛毛蟲的大便都畫不出來。
他也知道農哥在審美觀卜有某種程度上的障礙,但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要他來管,那他哪有時問去約會。
偏偏他爺爺又不准他另外再請一個會幫他處理私事的助理。
在他恨農哥不成器、恨農哥這塊大鐵不成鋼的同時,一個來自地獄的天使聲音,陡地在他身後響起——
「不知道我湛天藍在你眼中,算不算是是有風格的人?」
倏地回過頭,他竟然又看到了他生命中的煞星!
頓時,他那張帥到一斤可以賣到上千萬好價錢的臉皮,又開始隱隱抽動著。
「農哥,記得向我爺爺報告一件事,告訴他,那個法師一點都不靈。」
沉重的和農哥說完後,神村拔提著沉重的腳步,和他生命中的煞星一起關進他的辦公室內。
兩人眼對眼、鼻對鼻,相對了將近三分鐘之久,神村拔退了一步,挑眉問道:「你是我的特助請的庭園設計師?」
「沒錯,就是我!」
「謝謝,再聯絡。」他開了門,臉上掛著的是送客的表情。
「如果你現在請我走,你一定會後悔的。」甩了一下長馬尾,湛天藍自信滿滿的道:「我有把握把你飯店的庭園,裝點的讓所有客人都讚不絕口,流連忘返。」
「流連忘返!?那真是罪過。」他一逕地搖頭。「我可不希望飯店的客人誤以為我們下了藥,讓他們一整年都待在飯店裡不想回家。」
拉來一張椅子坐下,湛天藍一點離開的打算都沒有。
「你嫌我開的費用太高?」她撇唇一笑。「我可是念在我們國小六年級曾經做過半學期的同學份上,已經先幫你打了八折了。」
「感謝你的慷慨,但是我想,我用不到你那八折的優惠價。」他杵在門邊,執意要送她走。
她是他生命中第一個煞星,也是至今唯一一個,如果可以,他到下輩子都不想見到她。
他後侮了,上個月他生日時許的願望,不知道還可不可以修改,他要把當時讓更多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的這個願望,改為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湛天藍。
「神村拔,你是不是真的很怕我?」
「你說什麼?可以請你再說一遞嗎?」他兩手環胸,愣瞪著她看。
他怕她!?
有嗎?有這回事嗎?
「如果你不是怕我,為什麼在六年級下學期,你就不見人影了?」湛天藍站起身來,學他兩手環胸的姿勢,挑釁的問他。
「呵呵……」從胸腔擠出兩道冷氣,他站上前一步。「我不是因為怕你而轉學的,我是因為……我爺爺希望我能念更好的學校,是因為這樣我才轉學的,不是因為某隻母老虎……」
站在他面前的某隻母老虎,發射出兩道冷光,他識相的噤了聲。
「你騙人!你後來轉學的學校,根本比不上月亮國小。」
「你怎麼知道我轉到哪個學校去了?」神村拔瞪大了眼,心一驚,隨後暗自慶幸她沒跟著他轉學去,
「我……我……」眼眸裡閃過一絲心虛,她漫不經心地回應:「我們班的同學都知道你轉到哪個學校去。」
「是這樣啊!這也是人之常情啦,想必班上很多女同學,知道我轉學後,一定偷偷哭泣吧!」
不是他神村拔愛吹牛,這是很多所學校的校長告訴他爺爺時,管家謀叔聽到後告訴他的。
聽到他這麼說,原本氣焰高張的湛天藍,立即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誰會那麼無聊!」
她低著頭,眼神閃爍,心裡湧上一絲驚慌。
他怎麼會知道她為了他「不告而別」轉學一事,曾經偷偷躲在棉被裡連續哭了好幾個夜晚?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的,不是嗎?
她沒有告訴阿姨,也沒有告訴姨丈,當然也沒有告訴表哥……難不成幾百年前,他們神家已經有錢到可以買針孔攝影機偷拍她?
「也許你就是其中一個啊!」
他玩笑的話語,讓她羞得臉紅,也讓她的一顆心怦怦亂跳。
從他轉學後,她一直叫阿姨、表哥幫她打聽他的消息,會不會他其實也和她一樣,也在打聽她的事。
心口一陣悸動,笑容在她彎揚的唇線上跳動。
「你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他站在她背後,保持一公尺遠的距離。
她不說話,這樣會讓他很難預測她會不會突然轉過身來突擊他。
再退一步,小心為妙。
「我問你一個問題。」她怯怯的出聲。
「請問。」
「你知道我後來讀哪一所國中嗎?」
「嗯,這個問題……不知道。」
她問的直接,他答的也乾脆,也打碎了她前三秒鐘才升起的夢幻心情……
笑容很現實的收起,唇線也不彎揚了。
原來,是她自己在一廂情願。
也對,如果他有在打探她湛天藍這號人物,以他豬哥的個性,怎麼可能隔了那麼多年,都對她「不聞不問」。
「你……還好吧?」他上前用手指點點她的肩。她一直不說話,真的會令他毛骨悚然。
再度轉身面對他時,她的臉上有著微慍的神色,斂起那不悅的神色,她問道:「你到底要不要聘請我?」
「不用,真的。」他搖頭之後,又點點頭。
「神村拔,看來你真的很怕我。」
他轉學之後,全班女生都指責她,說神村拔是被她嚇跑的,整個下學期,班上沒有一個女生願意和她說話,因為她把她們英俊的王子給趕跑了。
「湛天藍,你口口聲聲說我怕你,可有證據?」他盯著她看,她美麗的瞼蛋,出落的更加完美,一如當年他轉學到月亮國小,第一眼看到她時的那般驚艷。
但是,他要再強調一次,當年他是讓她,不足怕她……呃,好吧,如果他真的有那麼一點點怕過她,那也是國小六年級的事了。
有誰忍心苛刻一個英俊的小六生,害怕一個同年齡的女生摧殘,這種殘酷的打擊,至今都還是他心中的一抹陰影。
「我們班的女生,都是人證。她們一致認為……是我把你給嚇跑了。」
她討厭他那一雙會勾魂的雙眼,討厭他盯著她一直看,害的她的心撲通亂跳。
「不……不會吧?」他乾笑著。整班女生都認為他神村拔是被嚇跑的!?枉費他撐了半學期,誓言要做月亮國小六年三班女同學心目中永遠的大英雄。「她們實在是太……太單純了。」
「但是她們也猜對了,不是嗎?」把頭仰的高高的,可一旦對上他的眼,她堅定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恍飄著。
看到她的表情,他很熟悉女人在他面前表現出的這種羞怯神情,他不用掐指也算得出她在害羞……難不成她喜歡他!?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如果當初她懂得欣賞他的英俊,說不定她就是他的青梅竹馬……
盯著她因害羞而泛紅的雙頰,那可人兒的模樣,讓他的心有著某種情愫在蕩漾——如果她可以溫柔一點,他保證,他們這對金童玉女一定可以擦出史上最強烈的愛情火花。
再多看她一眼,他陡地想起爺爺自小對他告訓的名言——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沒錯,就是這樣!
桃花眼一挑,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倏地摟住她的蜂腰。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嚇得愣看著他。「神……神村拔,你要做什麼?」
「美人吐氣如蘭,一點都沒錯。」他嗅著她噴出的氣息,一副陶醉其問的表情。
俯首,他對準了那水嫩的紅唇就要吮噘——
「你……你不准……」
「沒錯,不准動!」
語畢,他單手托著她的小腦袋,在她紅唇上降下他當年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做的事——吻她。
爺爺告訴他的那句名言,現在他終於體驗到了,滋味真是美妙!
正當他暈陶陶的享受美妙的唇吻之際,一道與現在浪漫的氣氛格格不入的機器響聲,在他頭頂上叫囂著。
察覺某種不對勁,他拉回了正要放假去的理智,定睛一看——
「啊!湛天藍,你在做什麼!?」
放開了她,一撮頭髮自他的西裝外套滑落,仔細一看,她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支理發器。
這一回,他真的不用掐指也算得出她對他做了什麼事。
「湛天藍!」
「少惹我!」吹掉理發器上殘留的發渣,湛天藍把它收進口袋裡。「明天我會開始工作,請你先付頭款五百萬,我會請我的助理把我的銀行帳號給你,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是誰幫你設計這個新髮型的話,請在三天內把錢匯進我的帳戶去。」
說完,她拎起她的包包就走。
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神村拔恨的牙癢癢。
往鏡子前一照,還好只是左耳上方被橫推了一道沒有殘留一根毛髮的單行道,也還好他長得夠帥,就算她在他頭頂上理了一條斑馬線,還是會有女人抱著他尖叫。
轉身,盯著她離去的那一道門。
哼,用這種小伎倆就想威脅他神村拔?他神村拔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和任何女人傳紼聞。
「總經理,她……」等在門外好一會兒的農哥,看到湛天藍氣煞煞的離去,遲遲未見到神村拔出來,緊張的開門進來一探究竟。
「農哥,明天馬上匯一千萬給我們新的庭園設計師。」神村拔的嘴角有著一抹自信飛揚的笑容。
想和他神村拔鬥,相信這世上也只有湛天藍這女人有這種膽量,很好,他接受,把一千萬全數匯給她,他要她沒有任何退路,也不准她玩到一半抽身。
嘿嘿,聽過一句話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冤業隨身、終須還帳。
他要向她索討,她在國小六年級時對他心靈造成的傷害……
可,方纔那一吻,魔力可真不小,他似乎對她的興致更高了,也不那麼畏懼她了。沒錯,他已經是真真實實高壯的神村拔,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自以為是小霸王,被一個漂亮女生欺負,遭受生命中難以承受的天大打擊的小毛頭的神小拔。
等著瞧吧,湛天藍!
「總經理,你的頭髮……」農哥納悶的看著他頭上那一條被理的乾淨無毛的單行道,他確定方才總經理進來時,那地方還黑糊糊的一片。
「流行嘛,理的不錯吧!」
說真的,他愈看愈順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