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綦毋集團回來到現在,整整十天,服朵靉躲在自己房裡,足不喻戶,連原訂約一場演奏會,也被她取消。
她以為,她可以釋懷的,畢竟和他相處的時間只有那一個短暫的夜晚,可偏偏壓在心頭那沉甸甸的感覺,卻像是剛和相戀十多年的男友分手一般,壓得她心好痛、好痛……
「朵萱,吃晚飯了。」母親在外頭敲著門。
拉開門,服朵靉淡淡的道:「媽,我等一下再吃。」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了?對了,剛剛濟民打電話來找你,你回個電話給他。你該不會是和濟民吵架吧?」
「沒有。我等一下會打電話給他。」服朵萱看向旁邊。「爸還沒回來?」
「在路上了,剛才打過電話回來,他說馬上到家了。朵靉,你到底怎麼了?你爸今天很生氣,蕭老爺不只一次告訴你爸,要你和濟民趕緊結婚——」
「媽,這件事我會和濟民說的。」回身拿了手機和提包,服朵靉想趕在父親回來之前出門。「我要出門,我約了濟民吃飯。」
「你要和濟民去吃飯?不如叫他來家裡吃,反正媽煮的也夠多——」
「媽,不用了。」
「那也好,你和他好好談一談,他說什麼時候結婚都好,你就答應他,不要再讓你爸為難了,知不知道?」
沒有回應母親的話,服朵靉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這個家有個大包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現在的她,想逃、逃得遠遠地……
悠揚的小提琴聲,在噴水池旁輕柔的響起,拉琴的人還陶醉在其間,卻突遭喊停。
「濟民,對不起……」
「怎麼了?你趕時問?」好不容易盼到她主動約他出來,他想了大半年的求婚方式,終於可以派上用場。「朵萱,你不用這麼辛苦賺錢,等我們結婚,我爺爺一樣會照顧你父母親的。」
蕭濟民坐到她身邊。他一直以為這半年朵靉舉辦多場鋼琴演奏會,是為了想在結婚前多賺點錢給家中雙親。
「我和爺爺都知道你很孝順,但是……」
「對不起。」服朵緊低著頭,淡淡的道。
「不要擔心,有我爺爺在,我們會過得很幸福的。」蕭濟民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錦盒,遞到她面前,打開它。「朵靉,喜歡嗎?我爺爺親自挑的。」
「濟民……」
「嫁給我,朵靉。」
服朵靉靜靜的看著他,是不是她的心情太低落,否則她怎麼感受不到幸福即將來臨的喜悅?
她知道他很有心想製造浪漫的求婚氣氛,為她一個人拉小提琴、選在噴水池旁送她戒指——
只是,她一點都不快樂、不心動。
「濟民,你真的愛我嗎?」
「朵萱,我當然愛你,要不然我為什麼要娶你?」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愛我什麼?」
「我愛你,因為你是個完美的天使,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新娘子……」
她站起身,水眸半掩,幽幽的說道:「如果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完美,你還會娶我、還會愛我嗎?」
「朵靉,你當然是完美的,在我眼中,你是一個冰清玉潔,不染纖塵的天使……」
「我不是、我不是……」痛苦的搖著頭,她沒有辦法面對他。當他拿婚戒對她說愛的時候,她心中想的人是綦毋燄:當他說她是完美的天使時,她耳邊響起的是綦毋燄那低沉的聲音,說著她像風中雪蓮——
這一輩子,她的完美只屬於那個當著她的面對著她說,看過他左胸上刺著燄字的女人,多到數不清的男人……
心口一陣刺痛,她和蕭濟民在這裡計較的「完美」,他卻一點都不在乎——
「濟民,我不想瞞你,我真的……不完美了。」她知道他非常在乎這一點,她不想欺騙他。
「朵靉?你……怎麼可能?我們認識那麼久了,你沒有交過其他男朋友的,不是嗎?」若不是她的表情太凝重,他可能還以為她是在和他開玩笑。「我、我不相信!」
他認識她五年多,她連她的手都沒讓他牽過,怎麼會……
「誰?是誰傷害了你?」蕭濟民顯得有些激動。
「請你不要問,對不起。」她難過的低下頭去。「我父親欠你爺爺的錢,我會還給你們的,請代我向蕭爺爺說一聲——對不起。」
積壓在心頭上的沉重壓力,一古腦兒地爆發開來,兩行淚水噗碌碌的直流,服朵靉站在原地哭得好傷心。
蕭濟民只呆呆的看她,不敢相信他守護了五年的天使,竟然變成一塊有瑕的白玉。鄙夷的睨了她一眼,他氣憤的把婚戒丟進噴水池中——
「沒有婚禮了,我不可能娶一個讓別的男人摸過身體的女人!」
拿著小提琴,蕭濟民悻悻然的轉身搭著自家車離去,獨留服朵靉一個人在原地,淚如雨下。
綦毋集團總裁辦公室內,身兼綦毋燄的特助和貼身保鑣的唐山,正在向綦毋燄報告澎湖「天堂園」的進度。
「……樹木的部分都已經種植完畢,天堂塔也在趕工中,天堂湖的設計稿,設計團隊已經依總裁的意見修改完畢,今天也已經開始動工了,天堂玫瑰園的部分也規畫裡好了……」
「很好。」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算順利,監工全是天燄盟的弟兄,相信蕭老頭的人馬絕不敢輕舉妄動。」
「叫弟兄們盯緊點。我不只是讓他們去防蕭老頭,監工的部分一定要做好!」綦毋燄一副信心滿滿的表情。「我相信天堂園不只是死者安息處,日後一定會變成一處休閒的最佳景點,」
在他的規畫下,天堂園共分成五大區,中心點自然是綦毋家的宗祠,另外四大主區分別為靈骨塔區、樹葬區、湖葬區、還有天堂玫瑰園區……
一棵大樹約有十來個安息位,在有柳樹飄垂的湖邊,約莫有上千個墳位,天堂玫瑰園區裡,上萬株玫瑰,一株玫瑰守護著一個墳位……
他要改變人們向來對死者安息的地方秉著敬而遠之的觀念,讓天堂園成為終日身處在吵雜城市裡的人,追尋寧靜的休閒處所。
「還有,我讓你去請服朵靉來當桂子的鋼琴老師,這件事,你還沒辦妥?」拉掉束縛的領帶,綦毋燄以質疑的口吻問:「是沒辦妥,還是不願意辦?」
「我還沒聯絡上服小姐。」唐山低著頭。「總裁,你難道不怕她會間接傷害到桂子小姐?再怎麼說,她都是蕭家未來的媳婦,萬一蕭老頭鬥不過你,又想抓桂子小姐,那……」
綦毋燄的拳頭,重重的落在桌上,發出一道震響。「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桂子的!但是,我相信她不會。」
「總裁,你要三思。」
「這件事你不用辦了,我親自去請她。」
「總裁,我、我這就去找服小姐。」唐山心中倍感驚悚。
「我說了,我去!」
堅定的重申一遍,拎了車鑰匙,綦毋燄大步離開辦公室。
「你可真行啊!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還有臉四處張揚!」
服家的客廳裡,服朵靉的父親滿腔怒火,氣得滿臉漲紅地指著女兒大吼著。
「什麼事?怎麼了?」剛從廚房出來的母親,一臉疑惑。「才下班回到家,你怎麼就氣成這模樣?」
「你問問她,問問你的寶貝女兒!」
「朵靉你做錯了什麼事?惹你爸爸生這樣大的氣!」
站在窗邊,服朵靉低頭不語。
前天晚上她和蕭濟民坦白之後,回到家,她沒有勇氣和父母親說,忐忑不安的等了兩天,這一刻,終也到來——
「說呀,你說呀!你都能四處去張揚了,為什麼不敢和你媽說?」
傷心落下淚的同時,服朵靉在雙親面前跪了下來。
「爸、媽,對不起……」
「你現在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服父氣氳氳地。「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笨的女兒!就算你……你真的和別的男人……你也不用去告訴濟民呀,真是死腦筋!」
在一旁的服母聽到服父說的話,大略瞭解是怎麼回事了。她搗著嘴,驚駭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
「朵靉,你爸說的是真的嗎?」
「還假的了嗎?今天蕭老爺打電話來罵我了,他還說會凍結對我們公司的一切投資,如果有必要,他會把資金全部抽走。」服父氣得把電話給摔壞了。「你為什麼笨得去告訴蕭濟民,這種事,可以解決的嘛,現在醫學這麼發達……」
服父氣得快腦溢血,服母趕緊拿控制血壓的藥來給他吃。
「好了,別氣了,先把藥吃了。」端來茶水,給了藥,服母一臉愁容。「那現在怎麼辦呢?」
她走到女兒身邊,蹲下身,問著:「朵靉,你怎麼這麼糊塗呢?你……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濟民,才說這樣的話?」
「媽,對不起……」兩行淚水直落,除了「對不起」,服朵靉說不出其他的話。
「怎麼可能?你從來沒有交過其他的男朋友呀!」
「就算有,你也不可以說!」服父仍是氣不過的嚷著。「我花那麼多錢讓你讀那麼多書,你竟然笨到不會分辨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
「就是啊,蕭家是大戶人家,蕭老爺這個人最重面子了,他可不希望別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說他的孫媳婦……唉呀,現在說這個都沒用了,趕緊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補救——」
想到公司又要面臨第二次倒閉,服母忍不住哭了出來。「朵顛,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父親?之前那些上門來討債的人,他們的手段可是很凶殘的,難道你忘了?要不是蕭老爺出錢幫我們度過難關,說不定這會兒我們早被那群上門來討債的人給殺了。」
服父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沙發上,想到未來的命運,可能就像妻子說的那般,不禁痛哭了起來。
「朵靉,爸媽不是對你不好,攀上蕭家這門親事,也是認定他們蕭家有能力讓你後半輩子生活不虞匱乏——」服母揉掉兩行清淚之際,忽地想到一個補救方法。她急急的道:「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你快說呀!」服父心急如焚。
服母走到服父身邊坐下,把自己的想法說出——
「你不是說了,現在醫學很發達嗎?我們帶朵璦到醫院去做……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吧!」不等丈夫回答,她又急急的說道:「然後我們帶著朵靉到蕭老爺面前道歉,就說朵靉孩子氣太重,會和濟民說那種話,只是想測驗濟民是不是真的愛她……」
「這可行嗎?」
「總得試一試吧,要不,我們也沒其他的辦法了,不是嗎?」
「奸,就這麼辦!」
聽到父母親執意要那麼做,服朵靉拾著頭,堅定的道:「我不要!」
「你還有臉說話!」服父走過來,在她臉上狠狠的甩了一個巴掌。
「不要打朵靉,有話好好說嘛!」服母衝過來抱著女兒,她夾在兩父女中間,委實左右為難。「朵靉,你聽話好不好,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全家就得一塊死了。」
「媽,我不要——」
「你不要什麼!好啊,你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你是不是真為了他,才不願意嫁給濟民?」服父怒指著朵靉,「你說,那男人現在在哪裡?」
服朵靉緊閉著嘴,淚流滿面。他都不承認在澎湖和她的那一夜情了,她哪敢再提?如果父親執意去找他,不是又要再受他一次羞辱嗎?
「朵靉,你就說吧,有什麼事,我們要一起解決。」
母親懇求的眼神,讓她更覺得慚愧。
「那男人是誰,你說呀!」見女兒堅持不說,早氣炸的服父,氣騰騰地拿起擺在客廳當裝飾品的紅木枴杖,就要打向跪在地上的女兒。
「你瘋了,你這一棒打下去,朵靉會被你打死的!」護女心切的服母,緊緊抱住滿臉淚痕的女兒。
「她要是再不給我說清楚,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一棒打死她算了!」氣得失去理智的服父,當真揮著紅木枴杖要打女兒。
服朵緊推開了護著她的母親,打算自己去承受懲罰——
當那扎扎實實的紅木枴杖,夾著一道怒氣騰騰的火燄,在僅差三個拳頭的距離就打上她的背時,一個倏地閃進屋內的人影,長臂一伸,手一握,抓住了無情的紅木枴杖——
「你是誰啊!」服父錯愕的看著眼前頗為面善的年輕男子。
「你口口聲聲要找我,我能不出現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原本緊閉著雙眼要接受處罰的服朵靉,倏地張開眼,回頭仰首一望,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誰站在她身後,眼前突地一片刺眼的白光,她暈了過去……
「朵靉、朵靉……」
沒聽到妻子的叫聲,服父在認出眼前的年輕男子時,驚駭的瞪大眼、張口結舌道:「你……你是綦毋燄,朵緩和你……」
綦毋燄回頭看著哭暈的服朵靉,把頭轉正的同時,堅定的道:「我要帶她走!」
看著躺在床上還在昏迷中的服朵靉,綦毋燄的心口處,莫名的泛起陣陣揪疼。
拿著毛巾幫她把臉上的淚痕擦乾淨,他的視線從一進房間開始,就沒離過她身上一秒鐘。
下午,離開辦公室後,他去買了一份禮物,要親自到她家去拜訪,沒想到她家大門沒關,他定進去後,就聽見客廳傳出一陣陣的怒罵聲響。
他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該聽的都聽全了。
瞇著眼望定她略顯蒼白的素顏,他心中很是納悶,誠如她父母親所言,就算她真的非處女了,也不需要去和蕭濟民坦白,有很多方式可以補救的,不是嗎?
而且以她家現今的財務窘境,是非常需要蕭家支援的,就算用賴的,也要賴上蕭家——除非她真的不想嫁給蕭濟民、除非她有意中人……
難道真如她父親所言,她愛上了那個擁有她初夜的男子,而那個人是他!?
頭又開始痛了,但並不至於讓他痛得齜牙咧嘴。
雖然他還是想不起來在澎湖那一夜發生的事,也不確定她的初夜是不是真給了他,他之所以會在她父親面前承認他就是那個男人,純粹是基於想保護她的心態。
他向她父親承諾,會解決他公司所有的財務危機,之後,他順利的帶她回到這裡來。
他摸著她的臉,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情意竄流,他閉上眼,想找回更多的感覺時,房門突然被推開,桂子站在門邊探頭探腦的。
「桂子,你沒敲門,這樣是很沒有禮貌的。」綦毋燄臉色微慍,不僅為桂子的唐突,也因為好不容易抓到的感覺,瞬間消失。
「桂子小姐,我帶你去睡覺,好不好?」何媽拉著她。
「不要,我還不想睡。我要看她,她凶不凶啊?」桂子站在門邊,仰高下顎,踮起腳尖望著躺在床上的人。
「桂子小姐,老師要休息,不要吵她。」
「我沒有要吵她,我只是要看看她。」
「何媽,帶她進來。」
「是,總裁。」
何媽拉著桂子要走進,這會兒偏偏桂子又不進來了,抓抓啞挾一會兒,桂子才像只老牛一樣,被何媽拖著進入。
桂子站在床邊,看了躺在床上的服朵靉好一會兒,旋即問道:「哥哥,她會不會罵桂子是笨蛋?」
「不會。相信哥哥,她會喜歡桂子的。」綦毋燄信心滿滿的回應。
聽他這麼說,桂子似乎放心多了。「她為什麼來睡我們家?她要住在我們家嗎?」
綦毋燄點點頭。
「那她……」桂子還有好多問題想問。
「桂子,你去睡覺,有什麼話,明天你再問老師,好不好?」
「好吧!」桂子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如果她罵我笨蛋,我就不要讓她住在我們家!」
「好、好,桂子小姐,我們睡覺去。」
何媽把桂子哄走之後,綦母燄幫她蓋好了被子,起身想離去,卻又讓她那張蒼白的素顏,揪引住視線,他就像失神般的靜杵在原地,凝視著她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