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秘書哭哭啼啼,柴幸葦顯得有些尷尬。
「……你說,老闆他是不是嫌我太老、太醜,故意說要讓我放兩個月的假,其實是……」秘書一臉強裝堅強,卻掩不住面部的抖動。「其實,他是想要我自己請辭,對不對?」
面對著新來的秘書──年輕貌美的秘書,老秘書,呃,資深秘書Miss林,才赫然驚覺自己真的是有點年紀了。
「不是的,林秘書……」柴幸葦明知實情,卻說不得。看著林秘書如此懊惱,她頗覺有愧。「老闆很欣賞你,要不,他也不會出錢讓你去國外度假兩個月,好好休息一陣子再回來上班。」
行烈以怕被林秘書識破他身份為借口,堅持在他執行總裁任務的兩個月內,要換掉林秘書,讓她來擔任秘書一職。
雖然行烈為林秘書安排的算是厚道,但女人纖細敏感的心思,總愛作一些無謂的臆測。
「那是他的借口……」
「不是的,呃,要不,你留下,我和總裁說我沒辦法勝任這份工作。」
事到如今,她能想到安撫林秘書的辦法,就是讓林秘書繼績留下來工作。她略懂林秘書的驚慌,女人,青春不再之後,工作能力是肯定她們本身價值的最好方去。
如果連工作能力都不再受到肯定,那肯定比在岸邊看到龍捲風來襲,還更驚慌失措。
其實,她真的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勝任這份工作,只因他一句要她來當他的私人秘書,她便點頭答應。
誰叫她理虧在先?認真說起來,他之所以會來當總裁,泰半因素也是因為她的緣故,所以,她有義務義無反顧的來幫他。
反正,她在幼兒園代班的時間也到了,也是需要找一份正職,只不過,她不知道這會讓另一個女人困擾。
「不用,我……用不著你來同情我,而且,總裁的命令,我不會不聽的!」林秘書表現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那……」
「我真不知道,總裁為什麼會僱用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人,來當他的私人秘書……」林秘書一邊整理自己的東西,一邊喃喃篤篤的念著:「總裁向來只重視在工作上有表現的人,他……」
停下手邊的工作,林秘書一雙尖銳的細眼瞇起,狐疑的打量她。
半晌後,另一個臆測在林秘書的腦內成形。
上前兩步,林秘書和她作交頭接耳狀,在她耳邊,留下冷冷的警告話語:「你要記住,總裁是個有家室的男人,他的妻子貌美賢淑,沒有人能取而代之,包括……我……不,是你!」
提到這個,林秘書不免黯然神傷。
早在她第一次看到貌美賢淑的總裁夫人後,她心中對總裁的那一絲絲「肖想」,已自動化為零。
狠狠地把最後一個「你」字,加重音調說完後,林秘書抱著簡單的一個小箱子,昂首闊步、抬頭挺胸的走出辦公室。
楞怔在原地的柴幸葦,望著挺著直直的背走出去的林秘書,霍地瞭解林秘書肇告她的那段話,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原來林秘書誤以為她是總裁喜歡的女人,所以總裁才會安排她來當秘書……
好嘔,真的好嘔,被誤會了,卻不能解釋,只因為她答應了行烈,不把他暫代總裁一職的事說出去。
拿起林秘書放在桌上忘記拿走的小鏡子,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顧影自憐──她這麼清純的面貌,怎麼會被認為是狐狸精呢?
暫代總裁一職,雖然剝奪他的自由,讓他很不爽,但是,對於公司的業務方面,他可是駕輕就熟,而且一頭鑽進,忙的無法自拔。
一晃眼,已到下班的時間,對於總經理親自送過來的卷宗,他只瞥了一眼,立即作出決定。
「撤掉這個方案,另外再擬一份計畫書給我。」推掉卷宗,行烈在心中暗罵他的雙胞胎哥哥,那個行煒八成想休息想瘋了,才會同意總經理拿來的這份企畫案。
他要賺的是可以獲利上億的案子,而行煒居然只想賺那幾十萬的東西……那小子結婚久了,日子過得太過安逸,一點衝勁都沒有,他真擔心再這麼下去,他們的集團遲早會被別的集團併購!
「可是,總裁,這是你先前要我去企畫的,我們……」
「我不管先前怎麼樣,現在,一切都聽我的!」
他可不管總經理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些什麼,反正,他很確定,他的決定才是會讓集團更上一層的。
「這……」
總經理一臉為難,這案子是總裁自己提的,各部門也已經開始在執行,現在總裁竟然自己喊停,這一停,集團可是會損失一大筆錢的。
他真不懂總裁是怎麼了?
總裁的脾氣雖然不是太好,但有個溫柔的嬌妻相伴,他們這些下屬都可以感覺到,總裁其實在總裁夫人的潛移默化下,偶爾還是有柔性的一面,至少,不會像今天這樣──無理、專制。
總經理再偷覷比平常更專心於工作上的總裁,說不上來總裁今天是哪裡不對勁,但他就是覺得怪。
「有困難嗎?」行烈睇他。
「沒有、沒有,一切都照總裁的吩咐去做。」總經理已經很久沒在總裁面前冒冷汗了,這是一怪。
還有一怪,總經理終於想起了──
「總裁,你今天有打電話給夫人嗎?還是,夫人有打電話來嗎?」總經理小心翼翼的問。
平常,總裁和夫人兩人總會互通電話,只要夫人一通電話打來,總裁繃緊的臉,就會露出笑容,哪怕總裁夫人只是打電話來說家裡的馬桶不通,總裁還是會聽的很高興的。
一定是夫人沒打電話來,或者是總裁忙的沒時間打電話回家,所以總裁才會板著一張臉。
聽到總經理的問話,行烈不耐煩的道:「上班時間,打什麼電話?」
他得去查一查電話費,看看行煒一天打了幾通電話回家,上班不專心,淨想著老婆,難怪決策都失准了!
行烈的回答上議總經理退卻了一大步,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盯著他看──這是商界有名的愛老婆總裁行煒會說的話嗎?
難不成,總裁和夫人吵架了?
「總裁,你、你是不是和、和……夫人……吵架了?」
他一定要弄個明明白白。夫人是全公司上上下下的員工誓死保護的主子,她單純、美麗,還會請傭人燉一大鍋的補湯來給他們喝,她……
「這關你什麼事?」他冷冷的又添一句。「這也不在你的工作範圍內,做好你分內的事,其它的事,別管!」
能得下屬的心,是件好事沒錯,但若是讓下屬因此分了心,那就不必了!
冷漠的言語,再度讓總經理震懾住,他沮喪的垂下頭。「是,總裁,我會把我該做的事做好的。」
總經理帶著落寞的心情離開辦公室之際,恰巧遇到正要進辦公室的柴幸葦。
「總……總經理,你好。」
朝她頷首點頭,總經理看她兩眼──果然,林秘書說的應該是真的,這個年輕的女人,一定是害夫人和總裁吵架的導火線。
再瞪她一眼,總經理抱著被唾棄的卷宗走出去。
總經理看她的眼神,她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基本上,今天她一整天看到的眼睛,都是朝她發射不諒解的眼神。
她已經告訴自己,要去習慣他們看她的眼神,再多上幾天班,她就會麻痺,不會去在意那莫須有的責怪眼神。
走上前,她在他的辦公桌前停下腳步。
「總裁,下班時間到了,我……我可以回家了嗎?」
他沒下班,她不確定她能不能下班。
第一天上班,她被迫從摸索工作性質的那一關,直接跳進接軌工作進度的關卡,老實說,她累的連說話都顯得沒力氣。
聽到她話中的疲憊,他心中一震。
他只顧著自己的工作,卻忽略了頭一天上班的她,工作是否還順利……
「你看起來很累。」
「是有點累。」她不否認,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累斃了。
「需要幫你找個助理嗎?」他認真的問道。
柴幸葦搖搖頭。「我不需要助理,不過,總裁,你要不要考慮讓林秘書幫你。」
她還是覺得林秘書最能勝任這份工作,而且林秘書顯然也放不下心去度假,因為今天林秘書一整天都在公司裡晃,一會兒忘記拿她的鏡子、一會兒掉了她的皮包、一會兒又是找髮夾……林秘書的一會兒,相當於正常人的一整天。但也因如此,她在工作上才能銜接的上。
不過,林秘書也沒讓她佔了便宜,想盡了辦法要套她的話,問她是不是和總裁有不尋常的關係?
儘管林秘書在某方面對她有些誤解,但談到工作,林秘書可一點也不馬虎,認真的向她說明她不懂的地方。
像林秘書這種忠於公司的員工,讓她回來工作,對公司才是有幫助的。
「你是不想幫我?」行烈抬眼瞪視著她。「如果你不想做,我會另外找人來當我的私人秘書。」
他來當代理總裁已經是千百個不願意了,他總是該有那麼一點點選擇貼身秘書的權利吧?
要林秘書當他的貼身秘書,他會更加倍的不願意待在公司。再說,林秘書跟著行煒工作那麼多年了,難保她不會發覺他的身份──
他只是暫代兩個月總裁的職務,他覺得沒必要向任何人說明他的身份,況且,在他的能力還沒有讓股東和員工肯定之前,貿然的公佈他是代理總裁,恐怕會讓他們對公司領導者的信任度,大幅動搖。
「不是,我很想幫你的,只是,林秘書的工作能力真的……」
「工作能力再強的人都需要休息,她的直屬上司去休假了,她難道不也該跟著放假嗎?充電再出發,對她是好的。」
他的一番話,說的她頻頻點頭。
只要提到他大哥休假的事,她就能感覺到他的鼻孔在冒煙,這個時候,她這個勉強算是當事者之一的人,不管他說什麼,只管點頭就沒錯。
再說,他的決定其實也沒錯,只是林秘書好像還是對她自己,無緣無故被上司欽點放兩個月大假這件事,耿耿於懷。
但既然他心意已定,她知道她再多說也是枉然。
「喔,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再等我十分鐘,我們一起回去。」他很順口的響應她,也當她口中那個「家」,是指他的別墅。
柴幸葦把他說的話,放入腦內,分析、過濾十多次後,確定自己沒有會錯意,才訥訥的開口說道:「呃……總裁,我、我是說,我要回我的家。」
貼身秘書的工作,應該不用二十四小時都貼在他身邊吧?
聽到她說要回她的家,行烈腦中立即浮現那晚她和那嘻皮笑臉的男人,在路邊吵鬧的情形。
「你要回那嘻皮笑臉的男人的家?」他的眉頭皺的比水餃皮的皺褶還多。
雖然他看起來很生氣,但她不得不點頭。除了柴小弟的家之外,她還能去住哪裡?
「我不准妳去!」說出這句話,第一個震驚的是他自己。
他似乎太過在乎她和誰交往的事,就算她交的男人是阿貓、是阿狗,那又關他什麼事?
只不過,他真的覺得那嘻皮笑臉的男人不適合她,她該找的是像他這種優秀的男人。
行烈盯著她直看,黑眸倏地一瞇──
他?沒錯,就是他!他才有資格當她的男人。
柴幸葦被他一雙勾魂眼,盯得兩頰發燙,螓首低垂。
「除非你要回你父母家,否則,就住我家。」他一臉正色,並以上司命令般的口吻對她說道。
回她父母家?柴幸葦思考了半晌後,解讀出一種可能的因素──
他大概對柴小弟那種嘻皮笑臉的男人,有某種程度上的偏見,所以他不喜歡柴小弟,也不想提及這個人。
她有點懂了,以後她要回家,一定要說回她父母家,他才不會不高興。
真是可惜,枉費柴小弟千辛萬苦想辦法要去看他的拳擊比賽,把他當成業餘拳擊的偶像,但是他好像對柴小弟很不滿、很討厭、很感冒……
「我、我要回我爸媽的家。」她戰戰兢兢的說,生怕自己的解讀錯誤。
看一看他的臉色,好像沒有那麼生氣了,只是還不是很好。
「那,我可以走了嗎?」趁著他沒發飆之前,趕緊請示。
行烈看她一眼,心底某種不尋常的聲音竄上來,!它在告訴他,留住她。
「一起吃飯吧!」這是命令的口吻,但他又補充一句:「我連午餐都沒吃呢!」
為什麼要補充後頭那一句話?他自己也不懂,只是,就那麼地順口說出來了,好像在對一個熟識的朋友說話那般。
聽他那麼說,她才恍然想到一件事──
「對喔,我今天也忘了吃午餐了,難怪我覺得頭暈暈的,還四肢無力!」她忙著銜接秘書的工作,一忙起來,連午餐時間都不敢休息。
「你為什麼沒吃?」他倏地站起身,責怪的音量,震得她退縮了幾步。
「我、我忘了。」他自己不也沒吃嗎?他可以責罵她,那她可不可以也罵他呢?答案是不可以,因為他是上司、她是下屬,而且她還是歸類於戴罪立功的那種下屬。
拎起外套,他修長的雙腿繞過辦公桌,來到她面前,順勢牽起她的手。
「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飯。」
柴幸葦被他拉著走,那厚實的大手緊握著她的手不放,一股電流竄進她手臂、她的心房,竄燒出她兩頰兩朵紅雲。
羞怯的低頭,跟在他的身邊,她的心狂擂。
全公司上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除了坐在他身邊……應該說,把頭靠在他肩上,嘴角隱隱約約流出一道口水的柴秘書外,就只有他大哥的專用司機──黑松。
黑松,人如其名,高大得像一棵松樹,體型適中,一身黝黑的膚色,不多話,但很盡職。總裁專用座車,平穩的轉了個彎,舒適的程度,光看柴幸葦帶著微笑的睡相就知道。
看著斜靠在他肩上的那一顆小頭顱,行烈意外的發覺,他喜歡她依靠著他的這種感覺,雖然她嘴角的口水,有愈流愈多的趨勢。
拿了一張面紙,輕輕地幫她把口水擦拭掉,他的食指撫摸到她柔細的皮膚,捨不得離開。
指腹輕柔地在她雪白肌膚上滑動,他在想,如果現在靠在他肩上留口水的人,是威日或者是赫,那他一定會不客氣的抽身遠離有個重物靠在肩上,那感覺真的很煩!
但是對於她,他一點都不覺得煩,反而希望她能就這麼一直靠著他,把他當成她的守護神。
他的食指頑皮的彈彈她彎翹的睫毛,濃密又黑的翹睫毛,像刷過一層黑墨似地,黑的動人。
食指輕滑過她的鼻頭,順著人中,滑上她的唇,絲絨般的瑰瓣,柔滑的讓他的食指一遍一遍的在她朱唇上輕刷,一點也不厭倦。
在他黑眸中氤氳的情懍溢滿之際,他忍不住低頭,想一親芳澤──
當他的唇,僅差零點零零零零零五三九九五六海里就能貼上她的紅唇時,那一雙濃密又黑的彎翹睫毛,瞬間翩然飛舞了起來──
黑白分明的眼珠定住了一秒,隨後,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著。
他的唇僅距離她的唇零點零一零九三六一碼之處,看起來好像是、彷彿是、或許是……想吻她?
他濁熱的氣息和她陡升的急促呼吸,在零點三九三七英吋的空間內交流會合過後,他倏地挺直腰桿,回復他原來的坐姿。
「你睡著了,我看你的皮包快掉下去,伸手去接。」頭一回,他想吻的女人沒吻到,自己還找一個爛借口。
以方纔那姿勢,照以往他的態度,不管女人是張眼或閉眼,只要是他想吻的女人,他都會大大方方給吻下去,女人也都非常樂意接受他的吻。
方纔那一刻他居然躑躅,不是想吻她的感覺沒了,反之,他更確定自己堅心要吻到她的紅唇,只不過……感覺太強烈,強烈到讓他有些心驚。
向來吻女人,對他而言,就如同喝礦泉水一樣,輕鬆平常。但對於她,他的想法很多、很多……
察覺到自己的頭倚在他的肩上,柴幸葦立刻扶正傾斜的身子,眼角餘光偷瞄到他的袖子上方,有一處像是口水滴下的痕跡──
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嘴角,她的額上冒出三條黑線。
她真的把口水滴在他的衣服上!?
尷尬之餘,她擦掉她自以為他方才是想吻她的猜測──誰會想吻一個睡的一塌糊塗,還直流口水的女人?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抱著皮包,她微微側過身,不敢正視他。
「謝謝!對不起……呃,謝謝!」
她尷尬到語無倫次,噤了聲,兩眼死盯著窗外,不敢回頭,因為她流口水的證據,還留在他的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