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看,好小的衣服,好可愛喔!」阿惜拿著一件小棉襖,笑咧著嘴。
看到眼前的東西,舞月眼睛一亮,暫把心中的愁疑拋開,上前一步,每看一樣,笑容就愈加深一分。
原先,她還愁著,她該上哪兒買這些東西呢,沒想到,龍方一個大男人,竟還會細心的叫乾坤去採買這些東西。
從出生到週歲,用得上的物品,幾乎都買齊了。
「哇,這棉袍好柔軟,小寶寶穿著,一定很暖和。」阿惜這會兒,倒成了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看到的每樣東西,都覺新奇。「這個搖籃,做的真巧,以後,小寶寶睡在搖籃裡,我就負責搖他,哄他睡覺。」
三個人笑開了,舞月更是開心。
在鄉下時,哪見過這麼多給寶寶的用品?想到眼前這些,全是給她肚裡寶寶用的,她就覺得窩心。
「大爺回來了!」阿珍放下手中的小巧玩意兒,拉著阿惜。「阿惜,你來幫我準備晚餐。」
「可是我這裡還沒整理好。」愣頭愣腦的阿惜,還想杵著不走。
阿珍朝她擠擠眼。「走了。」
向東方臥龍行過禮後,阿珍硬拉著阿惜離開。
「龍,你回來了。」
美眸輕揚,舞月笑臉迎向他。
「今天,寶寶有踢你嗎?」東方臥龍扶著她的腰,另一隻手,輕貼在她的肚子上。「嘿,我才摸了一下,他就來踢我了。他真聰明,知道是爹回來了!」
舞月笑睨著他。「說不定,他是知道你為他買了這麼多東西,在裡面,高興的手足舞蹈呢!」
東方臥龍大笑著,手還按在舞月肚上,他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小子,別踢了!別再害你娘受苦!」
「我不苦,我喜歡他動,他動的厲害,代表他愈健康!」她笑出一臉甜蜜的負荷。
在她光潔的額上一吻,他滿眼憐惜。「挺著個大肚子,很辛苦吧?」
「為了你、為了孩子,任何辛苦都值得。」她笑著,眸光緊鎖在他臉上,似乎,她怎麼都看不膩他。「龍,謝謝你。」
「為什麼突然說謝?」他深情的黑眸,回應著她柔情的眼神。
「你幫寶寶準備這麼多東西,我還不該謝你嗎?」
「傻瓜,我是孩子的爹,準備這些東西,是我該做的!」他拿起一件小棉衣,伏貼地放在她凸起的肚上。「嗯,挺合身的嘛!」
舞月噗哧一笑。「哪有人這麼量的!」
他彎下身,耳朵貼在她的肚上,和他未出世的兒子,溝通著。
「寶寶說,他很喜歡這衣服。」
他孩子氣的一面,讓她看了,吱吱咯咯,笑個不停。
「小心點。」他站起身,扶住她。「別笑岔氣了!」
「還不都是你!」她嗔道。
「是,都是我的錯。」他一臉笑容。「我扶你吃飯去。」
「我突然覺得有點暈,我要你抱我過去。」她賴在他懷裡,揚眸輕笑。
親蔫的點著她的鼻頭,他寵溺的答應她。
將她打橫抱起,他手顫巍巍地,刀似的臉頰,隱隱抽搐著。
「我很重嗎?龍,你……你要是抱不動,就放我下來吧!」
看他抱的很吃力的樣子,她眉心輕蹙,擔憂他承受不住她現在的重量,也怕兩人一起摔倒,傷了肚裡的小寶寶。
看她一臉緊張,他噗哧一笑,臉上的隱隱抽搐沒了,雙臂更是硬實的抱住她。
「你不重,我抱的很輕鬆。」
原來,方纔他是在耍她!
舞月掄拳,捶了他一下。「哼,你騙我,真壞!」害她真的擔心了一下。
「又是我的錯!那我就罰自己,抱你過去吃飯,再抱你回房去。」
「這不夠!我還要你餵我吃飯!」她嘟著嘴。
吻了她一下,他認命的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笑瞇瞇地,她兩手圈住他的頸項,螓首靠在他的肩上,感覺他像一座高大的山,穩步移動著。
甜蜜蜜地抬眼看著他,她真希望,他就這麼抱著她,一直走下去……
突然,他停頓了腳步,臉上的笑容,倏地斂起,臉部線條頓顯僵硬。
又來了!又想嚇她了嗎?
舞月笑睨著他,正想罵他,突然聽見腳步聲,她視線一偏,嚇了一跳。
「心……心荷姐姐?龍方,快放我下來!」她拍了愣呆的他一下,羞斥著。「快呀!別讓外人看笑話了!」
東方臥龍將她放下,她站穩後,立刻快步迎向前。
「心荷姐姐,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舞月笑臉相迎,頰上還有著羞答答的緋紅。
大宅院裡,就主僕幾個人而已,她才敢叫龍方抱她,沒想到,突然有客來訪,讓人看見龍方抱著她,真是羞啊!
柳心荷恨恨的看她一眼,手一揚,狠狠地摑了她一巴掌。
東方臥龍上前抓住柳心荷的手。「心荷,你這是做什麼?」
柳心荷全身抖顫著,氣虛的哭著:「你……你究竟瞞了我多久?」她看向舞月隆起的肚子,心口又是一陣疼。
莫名地被摑了一掌,又聽見他們說了莫名其妙的話,舞月一臉茫然。
「你……你們在說什麼?」舞月提著臉,一臉迷茫的表情。
他們認識,這並不奇怪,因為龍方每日都去東城堡,他自然認得東城主的侍妾,可他們的對話,好……好奇怪!
「你還要裝嗎?」柳心荷怒指著她,氣的直發抖。「原來,上一回我們在金花廟,你……你是故意來的,你是故意來取笑我不能生的,對不對?」
「我……我沒有取笑你。」舞月直搖著頭。
「我看你就不是什麼好女人!」水袖氣的罵道:「一臉媚笑樣,看了叫人討厭!」
水袖的話才剛說完,東方臥龍立刻摑了她兩巴掌,為了保護舞月,而顯露的凌厲殘酷表情,不但嚇壞了柳心荷和水袖,連在廚房聽到聲音,而奔出來察看發生什麼事的阿珍和阿惜,都嚇的不敢往前。
舞月更是詫異。她從來沒看過龍方生這麼大的氣,只是,她更疑惑了!
「龍,這是怎麼一回事?」舞月低聲的問,一臉茫然無助。
水袖躲在柳心荷身後,不敢再出聲,柳心荷氣極,情緒漸轉失控。
「你還裝傻!你搶了我的夫君,還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柳心荷指著東方臥龍,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像在對舞月宣示。「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心荷,夠了!」東方臥龍抓住她。「舞月她什麼都不知道,我瞞了她,是我瞞了她!」
「騙人,你在騙人!」柳心荷哭著,憤怒地指控。「她怎麼會不知道你是東城主?她……她想當城主夫人嗎?不,別想,她休想!孩子……孩子,她肚裡的孩子是我的、是我的!臥龍,她搶了我的孩子,是她搶走我的孩子,是她……是她……」
臉白氣噎,柳心荷幾要哭暈了過去,她伏倒在地上,淚眼汪汪的指著呆靠在牆邊的舞月,哭著、嚷叫著。
「是她,我的孩子,在她的肚子裡……她搶走了我的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還我……」柳心荷的手,猛拍著地面。
「荷夫人,您起來嘛!」水袖哭著,拉不起她。
「心荷!起來,別這樣!」東方臥龍跨下身,把柳心荷扶著。
坐在地上,柳心荷哭倒在東方臥龍的懷中。
「臥龍,你……你怎麼可以騙我、怎麼可以……孩子,我要孩子,你叫她把孩子還給我。」
「心荷,你冷靜點,我……」
在一旁的舞月,壓根不信這殘酷的事,會發生在她的身上,看著龍方……不,是城主,他真實的身份是東城主——天啊,這怎麼可能?
東城主懷裡抱的,是他的侍妾柳心荷,而不是任舞月。
淚,滾滾地滑下她的臉頰,意識到自己是多餘的,心頭湧上酸楚,指著嘴,不讓哭聲逸出。
一轉身,她朝房間方向跑去,她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男人,抱著別的女人。
「夫人……」
阿珍和阿惜,回魂似的,連忙跟著跑向舞月身後,怕她有個萬一。
「舞月……」東方臥龍也想追過去,但懷裡的心荷,卻暈厥了過去。「心荷,醒醒啊!」
頓時,東城的主人,為了兩個女人,陷入了兩難。
在大宅院的客院外,水袖跪在東方臥龍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城主,都是奴婢的錯!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水抽哽咽的道:「是……是奴婢發現城主,晚上都不在城堡裡,奴婢告訴了荷夫人,荷夫人覺得奇怪,才……才決定偷偷跟蹤你的……」
說完,水袖惶悚不安的低下頭。
「城主,屬下也有錯。」才趕到不久的乾坤,縮縮低頭。「守衛告知荷夫人外出,屬下以為荷夫人是去了金花廟,屬下趕往金花廟,並未見到荷夫人的蹤影,才想到……」
「好了,別說了!」
東方臥龍的一顆心,早飛向舞月那頭,不知道她現在有多傷心,怨他、恨他嗎?
偏偏這個慢郎中,還在客房裡摩蹭,開個藥方,拖了許久。
他一定得等大夫離去後,才能去探望舞月。
如果他此刻等不及的先去舞月那兒,恐怕眾人對舞月不諒解,又胡亂給她安加罪名。
丈夫終於開好藥方了,乾坤派人送大夫回去,並去抓藥。
「好了,起來,進去照顧荷夫人!」東方臥龍不耐煩地望向還在哭哭啼啼的水抽。
「是,城主。」
水抽進入客房後,東方臥龍和乾坤說道:「你在這兒守著,有事再過來通知我!」
「是,城主。」
雖然城主沒點明,但乾坤知道,他一定是去舞月姑娘那兒。
原先的感情事,已難處理,現在又多了骨肉親情,更是剪不斷、理還亂……
現在,連他這個軍師,都倍感頭痛,究竟要勸他們分、還是勸合?
他可是傷透腦筋了!
東方臥龍一到來,原先在房內陪著舞月的阿珍和阿惜,自動退到房外去等著。
房內,舞月坐在床沿邊,淚如雨下。
「舞月……」
踩著沉重的腳步,他為她淚流的黯然銷魂樣心痛。
緩緩回頭望他,她哽聲問:「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是……東城主?」
紅淚冷涓涓,她傷心的啜泣著。
她猜想過他的身份,猜他也許曾經是江洋大盜,所以有今日的富裕生活,所以改名換姓,沒人識得他……
為了這個猜想,她一直不問他,心想,不管他之前是什麼人,她都不去問、不在乎、不計較……因為他愛她、她也愛他,日子過得平平靜靜、安安樂樂,這就今她心滿意足了。
她也猜,他或許是骨董商、是珠寶商、船運商……
但她從來就沒想過,他竟然是她景仰的東城主、是那個東城人民敬愛的東城主。
他坐在她身邊,寬大的兩手,握住她因抽噎而顫動的肩頭。
「舞月……沒錯,我是,我是東城主,東方臥龍。」他沉痛的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
擦淚,她搖搖頭,仍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是東城主,我不要你是東方臥龍……」淌眼抹淚,她聲聲泣。「你是龍方、不是東方臥龍……」
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的擁她入懷。
「舞月,對不起,我騙了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她推開他,泣淚的眼神,控訴著。
「是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東方臥龍一臉痛苦。「心荷的情緒,一直不穩定,我怕我們的事,會刺激了她……」
看著他,她只是哭。
他是心荷姐姐的東方臥龍;他是東城主,不是她的龍方!
她該把他還給心荷姐姐的,只是……
心如刀割啊!
她愛他,很愛、很愛他,她不想離開他、她還想繼續愛著她……
「舞月,你要怨我、恨我,我都無怨。」他伸手,撫摸她的臉。「你別再哭了,好不好?哭壞了身子,會傷著你肚裡的寶寶的。」
「龍,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只是想找個女人,來幫你生孩子?」她幽幽的看著他。
「不,不是。」東方臥龍語氣堅定。「我愛你。一開始,我就打算要告訴你,我是東城主,只是,我真的愛上了你,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會離開我……我不要你離開我!是我自私,害得你……」他摸著她被心荷摑了一掌的臉頰。「疼嗎?」
她眼中閃著冰亮的淚光。「疼,很疼,不是疼在臉頰上,是疼在心裡。」
「舞月……」裡著他心頭酸澀的,是一層厚厚的愧疚。
他想再抱她,卻又被她推開。
「心荷姐姐,她現在人呢?」
「她昏倒了,睡在客房裡,還沒醒來。我請大夫來看過,大夫說,她身子太虛。」
「你去吧!」
「舞月……」
「你去看她,求求你去,如果你真的為我好,那麼,請你去照顧她。」她心頭苦悶。「你去照顧她,這樣,我心中的罪惡感,才能減輕。」
她從他眼中,讀出了不捨和憐惜。
伸手揩淚,她語幽幽地道:「我會沒事的,你放心。我好睏,想睡了。」
「你還沒吃晚飯,我叫阿珍把飯菜端進房裡來給你吃。」
「不,不用,我……吃不下。」
她拉住他的手,旋即,避之如蛇蠍的縮了手。
她在閃避他?
意識到她刻意不讓他碰觸,他心中萬般的痛苦。
「好,我去心荷那兒。」儘管他只想留在這兒陪她,但她要求,他會照做。「但,你一定要留在房裡,不要離開,好嗎?」
他那句「不要離開」,語帶雙關。
依她的倔性子,和她明顯的刻意閃躲他的摟抱,他擔心,她會一聲不響的離開,他真的擔心、非常的擔心。
舞月聽出他話裡的擔心,她點點頭。「我不會離開的!」她給了他保證。
有了她的保證,他才放心地去執行她的要求。
看著他離去,她又是一陣心酸。
他去安慰他的侍妾,對他的侍妾,柔聲細語,她多不願想像那個畫面,但惟有那麼做,才能消弭籠罩在他和她之間的罪惡。
心,如針扎,淚,如雨下。
守著個更更點點,淒淒冷冷,隔著個朝朝暮暮,思思唸唸,腸斷了愁眉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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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口邊的舞月,任冷風吹襲著她的臉龐。
她有多久沒見到她的龍方了?
才一個月嗎?
為什麼,她總覺得兩人已分離十年、百年之久?
她不要他來看她,但她心裡總惦著他、念著他。
此刻,催人淚的,是萬縷相思;斷人腸的,是窗外那高掛在夜空中,剔團目的明月。
那日,她要他陪心荷姐姐回東城堡去,並和他立了約,要他在孩子出生之前,不許來看她,除非,心荷姐姐原諒了他和她。他若要來,也一定要和心荷姐姐一同前來。
他來過了幾回,沒有心荷姐姐陪同,她知道,他是沒能得到心荷姐姐的諒解……她關在房內,不見他,但她真的覺得很心酸。
她想他啊!想看看他、想依偎在他的懷中,她整日整夜的想……盼到了他來,她卻得硬生生的將他拒於門外。
他苦,她又何嘗不苦?
只是,兩人一見面,壓在他們愛情之上的,那層厚重的罪惡感,又會加深。
雖然心荷姐姐只是侍妾,但是心荷姐姐和城主有情愛在先,而她在後。
似乎,她是個介入者!這讓她有罪惡感!
她不要一輩子活在罪惡之中,更不要她即將出生的孩子,陪著他們一起承擔這種罪惡。
摸著肚子,她幽幽輕歎。
她想,心荷姐姐一定也很愛他,她也一定和她一樣,陷在痛苦之中。
如果能選擇的話,她寧願他欺瞞她一輩子,當她永遠的丈夫——龍方。
但現實,殘酷的令人措手不及。
現實中,沒有龍方,只有東城主——東方臥龍。
舞月迎首望月,埋怨月色太美、太亮。
關上窗子,她不看月,但她卻無法不想他;昔日溫暖的床上,有他相伴,此刻,獨剩她孤伶伶一人,寒冷的夜晚,更顯冷清了。
在東城堡的議事房內,乾坤正和東方臥龍報告著,其他三位城主的近況。
「……南城主為了要強奪他心愛的女子,已不惜放棄國主之位。」
「怎麼回事?」東方臥龍蹙著眉。他記得他的二師弟南宮飛虎對國主之位,可是興致勃勃,在大殿上,南宮飛虎也顯得一副躊躇滿志的泰然神情。
「屬下並不知詳細原因,只聽南城的軍師宿命說,南城主為了仰月姑娘,喪失心智,使了許多卑劣的手段,只為奪得仰月姑娘的芳心。」
聞言,東方臥龍若有所思,半晌不發不語。
乾坤心頭有股不祥的預感,為免主子多想,他逕自又道:「北城主一副勢在必得,北城的軍師玄機,對北城主踏上國主之路,可也是信心滿滿。」
「北冽豹?」東方臥龍斜看著乾坤,他哪裡不知道乾坤想用激將法,使他更具戰鬥心。
如果在以前,他會積極爭取國主之位,為他自己,也為天下百姓。
他的三師弟北冽豹太陰沉,若讓他當上國主,恐怕天下蒼生,福禍參半。
但現在,他滿心裡,只有舞月,其他的事,對他來說,無法讓他多費心思,即使爭取國主之位這等重大之事。
「那,西門擒鷹呢?」東方臥龍一副興趣缺缺,隨口問道。
「西城主的動向不明,屬下總覺得,在他朗若清風的閒逸笑容下,有九成把握能取國主之位。」
東方臥龍點點頭。「要取國主之位,對西門來說,應該如同鷹拿燕雀那般容易。」
「城主……」
「還有其他的事嗎?」
「暫時沒有了。」
「那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城主。」
乾坤不敢再多說什麼,從主子鬆口問西城主的威風時,他已大致明瞭,主子對國主之位,已不像往日那般積極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