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怡王將消息帶回府後,怡王妃和翠屏母女倆抱頭痛哭了好半晌。
「額娘,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翠屏哭天搶地地嚷著:「阿瑪要殺害他一事,他一定牢牢記在心裡了。他娶我分明是不安好心,想趁機報復我。」
「是啊!王爺,你千萬要想想辦法,別讓女兒嫁進果親王府去,白白給糟蹋了。」王妃拉著怡王哭訴著。
「阿瑪,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翠屏哭嚷著。
「夠了沒有!你們還嫌我不夠煩呀!」怡王怒喝道。
在果親王府吃那頓飯,已讓他覺得夠窩囊了。回到府裡,他早累垮了,還得讓兩個女人在他耳邊呶呶不休的嚷著,他都煩透了。
翠屏委屈地蹬著腳,移至怡王妃身邊窩著。
「王爺,難道真沒有其它的法子嗎?」怡王妃皺著眉頭問。
「要有其它的法子,我還會坐在這兒心煩嗎?」怡王坐不住,站起身來,「別再給我哭哭嚷嚷的!
橫豎就是要依嘯天的意思——你們姊妹倆,全都給我嫁過去!」
翠屏嘟著嘴:「為什麼我要和她共事一夫?要嫁,讓她嫁去,我可不嫁!」
「你呀,給我安分點!」怡王肅穆地道:「要是嘯天說出他墜崖的原因,到時候,果親王鐵定會追究這件事,恐怕咱們怡王府沒能留一個活口!」
怡王把事情的嚴重性說出,母女兩人心口一提,兩眼對望著,皆不敢再嚷嚷。
翠屏的視線望向立在門口處的鄒喻,氣呼呼地上前捶打他。
「都是你這個笨奴才!不是說帶了好幾十個弓箭手嗎?連一個人都處理不了,你真是飯桶!」翠屏想到自己往後的苦日子,怒氣之餘,踢了鄒喻一腳,「沒用的笨傢伙!」
鄒喻是敢怒不敢言:「格格,對不起,我看他中了好幾箭,又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以為他必死無疑了。」
「必死無疑,他偏就又活過來了!」翠屏不敢嚷她阿瑪,只好找鄒喻出出氣:「你啊,叫你妻子去嫁他算了。」
「格格,這不行的。」
「哼!誰說不成。」翠屏氣呼呼的怒瞪他,忽地,她的臉上露出笑容,喜孜孜的轉身:「阿瑪,我想了一個好法子。」
「什麼法子?」怡王妃急切的問,「說,快說!」
「反正那果親王府,又沒人看過我,不如我們找個丫環代嫁,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他也拿我們無可奈何呀!」
翠屏沒想到,自己的順口氣話,竟可以衍生一個好法子來。
「這好、這好!」怡王妃附和著:「只要等洞房花燭夜一過,他也只能摸摸鼻子,不能吭聲呀!」
「兩個蠢女人!你們以為這是個好法子嗎?」怡王悻悻的拂袖,「真要惹火了嘯天,我看,我們只能賠上人頭了,別淨想那些餿主意。」
怡王哼了一聲,旋身離去。
「額娘!」翠屏放聲大哭著。
「別哭、別哭!反正那賤丫頭也要嫁,要真有事,全推給她,不就得了。」
原本還在哭自己苦命的翠屏,聽到怡王妃這麼說,心裡頓時快活了些。
也沒錯!一切都由淚月去擔,她又何需畏懼他那個果親王府的大阿哥呢?
☆☆☆
雖然身上的鞭傷尚未痊癒,但淚月仍是得咬緊牙關,做著平日她在府內該做的工作。
劈柴、煮飯、洗衣,她沒有一刻閒的,有活兒她就得去做。
這會兒,午飯做好了,所有的奴僕全休息去了。
廚娘依怡王妃所吩咐,只給淚月一碗白粥,不給她飯菜吃。
小心的捧著白粥,淚月蹲在廚房外一棵大樹下,吐氣輕吹著還冒著熱氣的粥。
慢慢的喝了一口粥,胃裡有了東西,她覺得舒服多了。
早上她沒吃東西,就開始幹活,她不敢倒下,因為只要她一停頓,大娘手中的木棍就會往她身上抽打。
有時候想想,她寧願不被救起來,寧願一直待在斷崖下,雖然那兒也有個可怕的人。
她怕他、真的怕!
回到怡王府的這幾天,她每晚作夢都會夢見他。
有時候,夢裡的他,凶殘到令她害怕發抖;有時候,她卻夢見他溫柔地輕撫她的秀髮。
她實在很錯愕,自己為什麼會作那樣的夢?
常常,在她幹活時,她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他。
在淚月發呆之際,翠屏和丫環已朝她走來,一看到她,翠屏心中的怒火揚升,腳一抬,便踢翻了淚月手中的白粥。
淚月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駭了一跳,她跌坐在地上,兩眼因驚駭而瞪大的望向翠屏。
「你還有心情吃啊!」翠屏兩手叉腰。怒氣騰騰地,「就是你這個害人精!要不是你,那個嘯天怎麼會被救起?都是你害的!」翠屏毫不留情的踹了她一腳。
淚月吃了痛,只能委屈地忍下,她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現在可好了,弄了一團糟之後,還是得嫁他。我可警告你,他要真存著報復的念頭,凡事你都得給我擔下!」
淚月茫然的看著她,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別老是拿你那一雙眼瞪著我!」看到淚月那一雙比她漂亮的眼睛,翠屏就更生氣,她恨不得把它們挖下來。
「翠——翠屏姊姊,我、我不懂你的意思。」淚月小聲地響應。
「你不懂?小眉,說給她聽!」翠屏懶得同她解釋,便叫丫環去說。
這丫環小眉,跟在翠屏身邊久了,也學會了主子那一套刻薄。
「是,格格。」小眉站到淚月跟前:「王爺昨兒個從果親王府回來時就說了,嘯天阿哥打算同時迎娶格格和你,所以囉,若是他想欺負格格,你得幫著擋下,知不知道?」
淚月聞言,整個人都傻住了!
嘯天要娶她和翠屏?不,她不要!
「喂,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小眉在丫環中可是獨大的,丫環們哪一個不是對她唯唯喏喏。現下,淚月竟然沒應她,她失了面子,想學翠屏踹她一腳,未料,自個兒重心不穩,倒是先跌了一跤。
翠屏氣呼呼地瞪著丫環:「你這個笨丫頭,真是笨死了!」怒哼了聲,翠屏也不理睬摔疼的丫環,自個兒旋身離去。
「格格、格格,等等我呀!」小眉吃力地站起身,手按著摔疼的屁股,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淚月完全不在意身邊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就愣坐在地上,失神了許久。
☆☆☆
大喜之日終於來到,翠屏對和淚月共事一夫,就早滿肚子怨氣,熟料,兩人竟然還待在同一間喜房內。
翠屏拉掉紅蓋巾,氣呼砰地嚷著:「憑什麼要我受這種委屈!要我嫁他,我已經是百般不願了,竟然還要我跟她待在同一間喜房內!」
「格格,您小聲一點!」小眉可緊張了,昨兒個,王爺還特地對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凡事得勸格格別衝動,總歸一句,就是要忍!
這會兒前院還在宴客,要真惹火了嘯天阿哥,事情一供出,恐怕王爺光被賓客吐的口水就給淹死了!
翠屏深呼了幾口氣,硬是壓下心中的怒火。
她看到淚月還端坐在床沿,那一身和她身上一樣的大紅,看到她就有氣。
她拉掉淚月的紅蓋巾,推了淚月一把:
「你做大,是吧?你算正室,而我卻做偏房?」
方才喜轎到的時候,嘯天竟然先迎娶淚月,還先和淚月拜堂,而她只能忍著氣,眼睜睜看著自己淪落為偏房的命運。
淚月神情恍惚,打從知道要嫁給嘯天那一刻起,她整個人活像丟了魂似的,她真希望這一切只是夢、只是夢。
連剛才拜堂,她也只知道發抖,壓根不曉得嘯天是先迎娶她的。
「看什麼看!你給我滾出去!這喜房是我一個人的!」翠屏霸道地吼著。
「聽到沒有,格格叫你出去!」小眉硬是把淚月給推出喜房外去。
「可是,我——」淚月站在喜房外,一臉茫然。
她是新娘子,不待在喜房,叫她要上哪兒去?
「滾!走的愈遠愈好!」小眉退了一步,砰的一聲,將門給關上。
「呃……」淚月抬起手,想敲門,但想一想,翠屏姊姊是絕不可能讓她再進喜房的。
淚月黯然地垂下目光。這地方她又不熟,就算要找客房避一避,她也未必找得到。
倏地她聽見有腳步聲朝這兒走來,她急忙繞個彎躲開。
目前最要緊的,就先避開人群,別讓人看見她穿著嫁衣四處走動,免得讓人看笑話。
淚月四下望了望,決定走向一條幽靜的小徑,那兒,看起來似乎沒有人。
☆☆☆
「咳——咳——」
走了一小段路,淚月慶幸自己的判斷沒錯,這幽靜的地方,果真沒人,她一顆心總算鬆懈了下來。
但一陣陣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把她嚇得連忙躲到了一棵大樹後。
「咳、咳、咳!」
那咳嗽聲,一聲比一聲急,聽起來似乎非常嚴重。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觀望,一個身穿白衣的瘦弱男子坐在一處亭子裡,他一隻手扶著圓柱,另一隻手捂著嘴,似乎想要抑住咳嗽。
淚月觀望了許久,卻沒見著有人來幫他,她心想,大夥兒一定全在前院幫忙了。
「咳、咳!」
那咳嗽聲,似乎要永無止盡地咳下去。
淚月心口一揪,覺得自己該去幫他的,便移動腳步,緩緩走向那瘦弱的身影。
「你——你不要緊吧?」
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日彥回頭一看,那柔美的容顏,令他為之一愣,但伴隨而來的咳嗽,讓他無暇眷戀那張宛若出水芙蓉般的容顏。
「你——你——」淚月想幫忙,但不知該如何幫起,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
日彥看她一直走向前,便突然伸手擋住她,大聲喝道:「別過來!」
淚月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畏懼地看著他。
「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幫你!」
咳聲甫歇,日彥再度望向她,見她眸底有懼意,他連忙同她解釋:「我不是凶你!我只是怕把這壞毛病傳染給你!」
聽他這麼說,淚月安心一笑,「我不怕的!你、你好多了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拿藥?或是倒杯水來?」
也許是日彥病弱的模樣看起來不具任何攻擊,加上他長得斯文白淨,淚月直覺認定他是個好人。所以很放心地和他交談。
「不用,謝謝你。」日彥盯著她看了許久,他手指著她身上的大紅衣:「你是新娘子?」
「我——嗯。」淚月點點頭。
「那你怎不在喜房內待著?」日彥非常訝異。
「我——」淚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猶豫了好半晌,仍是沒說話。
日彥見她似有難言之隱,也不再逼她,他想請她坐,但擾人的咳嗽又突發。
「咳、咳!」
「我——我幫你倒茶,好嗎?你告訴我,哪兒有茶?」淚月焦急地問。
日彥因一直咳嗽,所以無法出聲,只好用手指著前方一間小屋。淚月不敢遲疑,拉著裙擺,疾步跑進小屋內去倒茶。
待她倒了一杯茶回來時,卻發現日彥昏倒在地上,她試圖搖晃他,但他卻不醒。
「救命啊,快來人呀!」
這時候,她也顧不得自己穿著嫁衣,揚聲喊叫,希望有人前來救他。
「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道冷厲的聲音從她頭頂轟下,淚月仰首一望,那兩道怒光如同兩把利劍刺入她眼中。
她駭得倒抽了口氣。
「日彥!」著新郎倌服的嘯天,看著弟弟昏倒在地,連忙彎身將他抱起。
「他一直咳嗽,我、我去幫他倒茶,回來時,就看他昏倒在地上了。」淚月解釋著。
「你給我滾開!」嘯天推開她,急急忙忙地抱著日彥回房裡去。
☆☆☆
「福晉,我沒有害二阿哥!他一直咳嗽,我去倒茶,回來的時候,二阿哥已經昏倒了。」
淚月真的不知該如何解釋,嘯天一直認定她害了二阿哥,可是,她根本沒害他。但,現在二阿哥人還昏迷不醒,任憑她說破了嘴,嘯天還是不信她。
看著一臉傷心的福晉,淚月還是同樣地解釋。
「我知道,大夫都說了。」福晉點點頭,「我沒怪你,你也別自責了!」
「謝福晉!」終於有人相信她了,淚月釋懷一笑。
「這事別張揚出去,前院還在宴客,別壞了氣氛。」福晉縱使心疼兒子,但今兒個是嘯天大喜的日子,她不希望日彥昏倒的事鬧得大家不愉快。
淚月見福晉明明就一臉傷心,卻如此識大體,嘯天雖不是她親生的,但她卻能為他著想,和自己的處境比起來,嘯天的遭遇真的是比她好太多了。
看起來,這福晉慈眉善目,像個好菩薩似的。
淚月不知不覺地羨慕起嘯天,想必福晉平日對嘯天一定是萬般的好。
「你怎麼了?」福晉看她發愣,遂輕聲問道。
「呃,我——」淚月搖搖頭,窘然一笑,「二阿哥他——他什麼時候才會醒呢?」
「沒個准,有時候一天,或是兩天、三天。這毛病一犯,說倒就倒!」福晉歎了聲。
淚月心想,這二阿哥的病,當真是非常嚴重了!這果親王府財大勢大,想必也找了許多良醫來醫治過。
她不好再問下去,免得讓福晉更傷心、更難過。
對於親兒子的病,福晉早心裡有個譜,能拖一天是一天,就當作是老天爺賜給日彥多一天的生命。
「你是翠屏?還是淚月?」福晉看她挺乖巧的,打從心底喜歡這媳婦兒。
「我是淚月。」
「你沒待在喜房,怎麼跑出來了呢?」
「我——」
福晉看她似有委屈,想到只有一間喜房的事,遂瞭然的歎了聲:「我知道,這只有一間喜房,是委屈了你。怎麼說,你是先和嘯天拜堂的,按理,嘯天認定了你是正室。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府裡的房間多得是,為什麼他就只吩咐下人準備一間喜房。」
這事,她也是昨兒個才知道的,但,王爺也沒表示意見,她也不敢多管。
「不過,你放心!你既已嫁進了果親王府,咱們王府的人絕不會虧待你的!」
對於福晉的話,淚月只是笑笑。她心底明白,嘯天不是真心要娶她和翠屏姊姊的,他只是想報復她阿瑪加諸在他身上的惡行。
這事,想必福晉定然不知,否則,她不會這麼和顏悅色的對她。
「我讓丫環送你回喜房去。」
「不,我不能。」
「我知道這事委屈了你,可是,你是新娘子,不待在喜房,這……」
「福晉,」淚月咬著下唇,眸中漾著請求,「我、我想找一間客房待著,可不可以?」
福晉一時還不瞭解她因何要待在客房,直到她去拉淚月的手,發現她的手竟粗糙的猶如做活的下人,在驚訝之餘。她恍悟了。
「是不是……翠屏趕你?」
淚月垂下目光,搖搖頭。
福晉點點頭,這孩子心地善良,恐怕若真有委屈,她也不會說的。
「小芹,帶少福晉去客房歇著。」
「是,福晉。」
「去吧!等會兒,我會讓府裡的大娘們備些紅燭去客房的。」
「不,福晉,不用麻煩了!二阿哥還在昏迷,您、您就別操煩淚月的事了。」
「真是好孩子。」福晉眼中流露著欣慰的光采。
嘯天是有福分的,娶了這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福晉認為,這應該是上天在補償嘯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