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戀月穿著大紅禮服教寧仇給拖著走,正在廳內收拾東西的晴兒見狀,放下手中的東西連忙跟了出去。
「小姐、小姐,你們要去哪兒?」
印戀月沒空回答晴兒!
她被寧仇拉著走,寧仇的力道大得很,握得她的手好痛,可方纔他說了,他是因為酒喝多了,所以才會控制不住力道而握痛她……
她不會和他計較這些的!
「寧大哥,我們來你娘的家做什麼?」
繞出大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右宅院內,印戀月雖然心有疑惑,還是跟著他走。
寧仇臨近門前,陡地停下腳步來,跟在後頭的印戀月收不住腳步,就這麼撞上去──
雖然撞疼了身子,但他雄厚的背脊,她還是頭一回觸摸到呢!
寧仇徐徐回過頭。「我真是糊塗,忘了告訴妳,我們的家規和別人不同。」
「家規?!」印戀月擰起眉尖。
現在是什麼時候呀,竟然和她談家規?她都已經嫁給他了呀,要談家規,以後有的事時間嘛!
他急急忙忙的拉著她過來,就是要和她說家規嗎?她從來就不知道,寧大哥是這麼直頭直腦的人!
思及此,印戀月不禁偷笑了起來。
但在進入廳內,看到苗鳳花板著一張臉,她也不敢再偷笑了!
「娘!」寧仇放掉印戀月的手,走上前去攙扶娘親。
印戀月傻愣愣的站在一旁,她怎麼覺得寧仇的娘好像對她有很深的恨意,那一雙眼角布著皺紋的精銳雙眼死瞪著她,好像要把她啃了一般!
可是她剛過門,之前也從來未曾見過他娘呀──
印戀月撇撇嘴,一雙眼骨碌碌地四下溜望,左顧右盼。她還是弄不懂,為什麼他們母子倆,要分住兩幢大宅院?
不過,這樣也好!看他娘一副怪裡怪氣的模樣,那還是別住在一起的好!
站在印戀月身邊的晴兒,不斷地用手肘推著主子,印戀月被推煩了,低吼著:
「晴兒,妳一直推我做什麼?」
「呃,小姐,妳頭上的珠花歪掉了,我幫妳把它插好!」
晴兒趁著背對寧仇母子時,低聲的提醒主子:「小姐,快向老夫人請安啊!」
經晴兒這麼提,印戀月才想起她娘親交代叮嚀了好多事,其中一項就是要尊敬她的婆婆。
可是──婆婆臭著一張臉,她又從沒向人低聲下氣過,何況她才嫁入門,一時還不能適應嘛!
晴兒退開後,印戀月磨菇了許多,才擠出聲音來──
「媳……媳婦戀月,向……向婆婆請安!」僵硬的聲音的表情,透著幾許不情願。
苗鳳花見她不甘不願,心中更為光火。
她冷哼一聲,撇頭冷聲質問兒子。「這就是縣太爺的千金嗎?為什麼看起來像是個不懂禮數的丫頭呢?」
「妳……」
頭一回遭當面質疑,印戀月氣不過,也管不了面前的人是她婆婆,挺身向前,眼看就要討回面子──
還好晴兒擋了下來,頻頻搖頭,暗示她別衝動。
「娘,怎麼會呢?戀月她人乖巧、心地又善良,而且美得像仙子一般──」寧仇略一停頓,對著印戀月笑一笑。「孩兒相信,戀月一定會是個好媳婦的!」
印戀月聽到寧仇這麼說,整個人都傻住了!
她什麼時候有乖巧過呢?呃,大概只有她爹在家的時候,她還算乖巧吧!
至於心地善良一事……她努力的想著自己曾做過的善事,想了許久才想到一樁──前年她和娘到廟裡去拜拜,好像有給過一名乞丐一個饅頭……
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心真的是善良的,沒想到寧大哥竟然看得出來,而且他還說她美的如仙子一般──
這世上最懂她的人,除了她娘之外,就屬寧大哥最瞭解她了!
能嫁給他,她真的不會後悔!
印戀月樂在心頭,傻傻的微笑著。
衝著他對她的真情真意,她一定會排除萬難,當一個好媳婦的!
寧仇走到她面前,滿眼不捨的神情。「戀月,有件事我……」
「寧大哥,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呀!」印戀月綻放一抹清妍的笑容。
儘管兩人已經成親,但印戀月一時還改不了口,仍是喚他為大哥。
「這……」寧仇裝出為難的神情,期期艾艾的說不出口。
「哼,仇兒不說,我來說!」
苗鳳花插入他們兩人之間,這齣戲兒子扮了白臉,她這個老娘自然就得扮黑臉,這倒也稱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要不是擔心兒子難以向縣太爺交差,以她苗鳳花的個性,早就賞這這臭丫頭一巴掌了,哪還有耐性和這臭丫頭玩遊戲!
「婆……婆婆,您要說什麼?」印戀月覺得腳好酸,好想找張椅子坐下,可是眼前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婆婆,他們全站著,她這個才在心中暗下決定要當個好媳婦的人,怎好獨自坐著呢?
苗鳳花冷眼睇視她。「妳雖然已經和仇兒拜了堂,但是,在我還沒認定妳是個好媳婦之前,妳還不許和仇兒圓房!」
聽了婆婆的一席話後,印戀月瞪大了眼反射性的看向寧仇,尋求他對這件事的解釋!
寧仇無奈的歎了口氣。「就是我忘了和妳說的──家規!」
「家規?!」印戀月高聲叫著。「那……那我們……今天晚上……洞房花燭夜?」
「妳是耳聾了嗎?」苗鳳花怒瞪她。「我剛才說的,妳還聽不懂嗎?」
「可是……」
「娘,既然是家規,可以改……」
寧仇佯裝好心的請求,話到一半,苗鳳花便強硬的阻絕。
「家規改不得,除非她自認無法當一個好媳婦!」苗鳳花到底也是個女人,她當然看得出印戀月對她兒子的一片癡情。
她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把這臭丫頭好好整治一番,以報她兒子的枉死之屈。
「我可以!誰說我無法當一個好媳婦!」印戀月大聲的說著。
她都已經穿著嫁衣踏進他家來了,哪有退縮之理?
「很好!」苗鳳花得意的撇嘴。「仇兒,你忙了一天也很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娘。」
寧仇經過印戀月身邊時,低啞著聲說:「戀月,委屈妳了!」
「不會的!寧大哥,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印戀月說罷,低下頭,微微地噘著嘴。
雖然她應允得非常爽快,但畢竟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心中仍免不了有一絲的埋怨。
「那我走了!」冷鷙一笑,寧仇頭也不回的離開。
「寧……寧大哥──」印戀月憂鬱的雙眸追隨著那魁梧的身影,但低怨的聲音卻喚不到他的回眸一望。
「別喊了!」苗鳳花冷笑的踱回椅前坐下。「妳過來!」
印戀月撇撇嘴,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婆婆,我好睏,有事的話可不可以明天再說?」
苗鳳花怒地拍桌。「憑妳這種態度,還想當什麼好媳婦?」
印戀月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晴兒連忙扶住她。
「那……那這麼晚不睡覺,我們要做什麼?」印戀月忍住打呵欠的動作,以免又被說教。
「我先警告妳,這屋子裡的東西,沒我的允許妳都不准亂動,還有,前院右方那間房妳不可以擅自闖入!」苗鳳花厲聲警告。
「喔。」
睡意襲來,此刻不管婆婆說什麼,她一概都會點頭稱是,好能快些窩回床上睡覺去。
「現在──可以睡了嗎?」她眼巴巴的望著,等著婆婆點頭。
「誰說妳可以睡的?」苗鳳花大聲喝道。
「不睡覺,那還要做什麼?」印戀月不禁氣惱。
「我這就交代給妳了!寅時妳就得起床熬稀飯,每一項家事都得在天亮之前做好。」
「晴兒,妳記住了吧?」印戀月別過頭問著丫鬟。
「喔,記住了!」
「這些家事全得由妳一個人來做!」苗鳳花怒指著戀月。
「我?!我哪會做家事?」印戀月瞪大了眼。「明天,我再叫個丫頭過來幫忙就是。」
「究竟是妳嫁給仇兒,還是丫頭?」
印戀月被婆婆的一席話給問啞了。「我……好、好,我做就我做,那……可以先睡覺了嗎?」
「不行!」
「不行?!還有什麼事啊?」
「妳想睡覺?!可以,先到前院拔一百株一樣長的雜草。」
「拔草?!為什麼要拔草?」
「如果妳想早一點讓我認定為好媳婦的話,我說什麼,妳就得乖乖去做,別多問原因!」
「我……」
「怎麼?!不願意的話,妳可以馬上滾回妳家去,反正妳和仇兒也還沒圓房。」
「拔就拔!」印戀月咬著牙,她謹慎地問:「是不是拔了一百株雜草後,我就可以去睡覺?」
「如果妳能在天亮之前做到,隨妳!」苗鳳花說完後旋身走入房內。
印戀月氣得咬牙切齒,忿忿地轉身跑到前院。
「小姐、小姐──」
晴兒跟了出去,為主子打抱不平。
「小姐,這寧家的家規,也太折磨人了!老夫人她……她這是在給妳出難題嘛!」
印戀月撩高裙擺,趴在地上,目測眼前兩株雜草的高度。
「晴兒,妳說這寧大哥他娘,我們之前有沒有見過她?」發現兩株雜草的高度不一,印戀月洩氣的趴在地上。
晴兒也跟著趴下。「沒有印象,應該沒有才是。」
「可是我總覺得她……她恨我!」印戀月愈想愈覺得她婆婆看她的時候,那眼神充滿恨意。
「是嗎?好像真的有一點呢!」晴兒也覺得怪怪的。「小姐,妳看這兩株草,它們一樣長呢!」
晴兒高興的把甫拔起的兩株草,遞給趴在地上支手托腮的主子看。
「妳興奮個什麼勁!真要找一百株一樣長的雜草,那我們今天晚上就真的不用睡覺了!」印戀月瞪了晴兒一眼。
「那我們趴在地上做什麼?」
「因為我想睡覺了!」戀月懶懶的看著晴兒。「晴兒,妳就拔一百株草,再拿菜刀把它們切成一樣長就可以了嘛!」
「對耶,小姐,妳好聰明!」
「寧大哥不知道睡了沒有?」印戀月仰著頭,望著隔開兩座宅院的那面土牆。
「小姐,不如妳現在溜過去。」
「溜?!怎麼溜?這牆比人還高,大門也一定上鎖了,再說,寧大哥那麼孝順,他一定也希望我能讓他娘認定為好媳婦。」
「可是,這家規真的好奇怪!」
「說的也是。」印戀月站起身,目光不經意的掃向右方的房間。
晴兒的視線也跟著望去。「那是不是老夫人說的──不能擅闖的房間?」
今晚的月光明亮,雖然是在夜裡,但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見!
「我們去看看吧!」愈是不能看的東西,愈是能激發她的好奇心。
「小姐,別去!讓老夫人發現的話,她對妳的印象不就又更差了。」
晴兒雖然也很好奇,但為了主子好,她及時的拉住往前跑了一步的主子。
「好吧,不看就不看!我們拔草吧!」
斂住了好奇心,印戀月認真的蹲下身,有一下沒一下的拉著泥地上的雜草,心裡不禁又想著她的新郎是否已入睡?
她拔著草,頻頻朝土牆望去,希望能看到她的寧大哥探頭來看她──
但等到她蹲的腳發麻、頭也轉酸了,土牆邊仍然連個人影都沒有,有的只是一整排等著她去拔的雜草──
新婚之夜,她穿著嫁衣,蹲在偌大的前院中,與草共度──
☆☆☆
寧仇隱身在一棵大樹旁,靜靜的觀看隔壁宅院的廣場上,那穿著新嫁衣的印戀月懶懶散散的,根本無心拔草──
她竟然沒把他娘說的話當一回事!
撇開她害了懷蒲的事不說,一個剛進門的媳婦竟把婆婆的話當成耳邊風,那他還能指望她日後會是個好媳婦嗎?
他的目光忽地幽深,毫不留戀的回過身,多看她一眼他都覺得是多餘的!
回到屋內,他找出懷蒲留下的血書,緩緩攤開,再一次細看──
血書的內容,大致說明他滿心歡喜去找萍兒的情形,但卻教萍兒的主子印戀月給阻擋,後來任性的印戀月,竟然把萍兒嫁給別人當小妾,害得他憂鬱的吞食毒藥自盡──
寧仇兩眼佈滿血絲,單手揉著血書。
他永遠記得,當時氣盡身亡的懷蒲,身上覆著草蓆,被人用推車推回家裡的情形……
那時繼父剛去逝,才辦好繼父的後事,又遭遇懷蒲自盡身亡,他娘傷心欲絕,還一度想跟隨懷蒲一同歸去──
他勸了他娘許久,他娘的心情才逐漸平緩下來。
後來,他們決定來此找萍兒,把事情問個清楚,但萍兒隨著所嫁的陸姓一家人早已搬離此處,陸家大宅僅剩幾個老僕看守,問他們話,他們一概不答。
寧仇緩緩站起身,視線遙望窗外的天際。
他也問過衙裡的弟兄,但似乎沒人知曉懷蒲的事,他暗中觀察印戀月許久,發覺她真的如血書中描述的那般──又驕傲、又蠻橫不講理!
若不是她任性的把萍兒嫁給別人,懷蒲也不會不孝地拋棄娘自盡!
他絕不相信他娘會克子,那全是別人胡謅的,他陪他娘都過了二十六個年頭,如今,他還不是身強體壯依然健在?
他們家遭逢巨變,印戀月得負一半責任!
是她自投羅網來嫁他的,就算他賠上了終身幸福,他也要她為懷蒲的死贖罪!
天色漸漸亮起,他將血書小心地收回木盒內,這是治她罪的證據,有了這張血書,日後就算她知道他娶她的目的為何,看了這張血書,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辯白──
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等她娘把怨氣出完,再質問她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