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政署長的座車,接在一輛黑色BMW之後駛進,BMW的天窗一開,一個理著平頭、身材略顯微胖的男子,站出來向大夥兒招手,末了,還轉過身向後頭的警政署座車行一個大禮,嘴角還泛著得意的笑容。
「署長,是白狼!」
坐在署長旁邊的一名警界菁英,認出前頭的那名男子,是通緝在案綽號白狼的林一中,立刻掏出手槍,欲下車將之緝捕,但槍才掏出,立刻讓署長給喝住。
「別生事。」
「可是,署長……白狼藏匿了許久,好不容易看到他現身……」
「誰都不許在九太爺的地盤生事。」
「那白狼……」
「通知各單位,在龍堂外各個出口路線布好人手,今天我們要捉的,不只是白狼,還有其它我們想捉的通緝犯。」
署長的嘴邊緩緩地露出一抹笑容。他相信,十大通緝犯中,今日會來的,至少有五個人。
「是,署長。」
而坐在署長另一邊的一位高階警官則道:「白狼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九太爺的宅邸,我們的確奈何不了他,可是出了龍堂之後──」
「任他插翅也難飛!」署長躊躇滿志的接腔道。
※※※
是的,今天是個大日子!
黑白兩道總動員來參加,足以見得,今日天字盟的確有大事。
而所謂的大事,就是天字盟的第一代創始盟主褚風,將傳位給第二代盟主,也就是他的孫子,年僅十八歲的褚少孫。
交接典禮完畢,貴賓們用過餐後,紛紛離去。
此刻龍堂外,槍聲連連,想必是署長大人正在發威,褚風沒插手去管,反倒關上了書房的門,召來孫子,和龍虎鷹三堂的堂主,似要秘密商議啥事似地。
書房內,靜悄悄的約有一刻鐘之久,褚風坐在太師椅上,年已六十的他,經過一整日的忙碌之後,神情略顯疲憊。
輕咳了聲,褚風緩緩睜開眼來,掃視過分坐兩旁的四個年輕人。
「幹啥一個比一個還嚴肅呢?放輕鬆點,別拘束。」褚風呵呵笑著。
「就是嘛,瞧你們正經八百的,害我也不敢亂動,真是亂不習慣的。」台中虎堂堂主帥念祖,原本端正的坐姿,此刻變成歪斜,手肘抵著扶椅,尖尖的下顎,抵住厚實的大掌。
「九太爺,外頭──正熱鬧呢!」台北龍堂堂主別之傑濃眉一挑,似乎對外邊響徹天際的槍聲,較有興致。
褚風因為在家中兄弟排行第九,所以一些和他較有交情,或是天字盟內的重要幹部,皆尊稱他為九太爺。
「黑白兩道,我們天字盟都不能去得罪。」褚風簡扼地道。
「九太爺,不知您老召集我們四人,有何要事?」
高雄鷹堂堂主滕昌佑,習慣性地看著腕表。他不但是鷹堂堂主,還是高雄最大的私立醫院──聖慈醫院的下任院長。
明天,開刀房內,還有個腦部手術等著他去做呢!而今天晚上,他得確保自己有個好眠。
「你們三人,年紀也都二十五、六歲了,我希望,你們能盡快討個老婆,幫你們傳宗接代。」褚風語重心長的道。
他之所以會如此慎重的交代這事,不是沒有道理的。
十年前,他的兒子褚雨被人暗殺身亡,還好褚雨還留下個兒子褚少孫,否則,天字盟恐怕後繼無人。
也因為如此,褚風更加看透黑道中的風風雨雨,因此,即使孫子才只有十八歲,但他早已開始在替孫子物色老婆人選。
「老婆?九太爺,您不是在和我們開玩笑的吧?您這麼神秘地把我們關在書房裡,就是要交代我們趕快娶老婆?」帥念祖乾笑了兩聲,旋即嘀咕道:「我個人倒是認為,目前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陪我共枕的情婦……呃,兩個也無所謂,三個也不嫌多。」
「那就找情婦吧!只要能幫你們傳宗接代的,不管是老婆、或是情婦都無所謂。」褚風一臉正色的道。
「那咱們新上任的褚盟主呢?有沒有興趣參加這個『活動』?」帥念祖打趣的調侃著。
「不勞虎堂主費心,咱們盟主的情婦,明晚就會搬進天字樓和盟主同住了。」別之傑的龍堂因和總部同屬一地,所以總部有任何消息,他總是第一個得知。
「啊?」
聽到這個消息,帥念祖的下巴險些掉下。
望著其它兩堂的堂主,皆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帥念祖也不甘示弱的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鷹堂主,相信你應該不會找代理孕母來充數吧?」
「龍堂主,女人泰半都帶刺,你可得仔細挑選喔!」
吱吱喳喳的說完,帥念祖得意的撇著笑容。他們兩個怎麼和他比呢?光是他旗下所屬的一家酒店,酒店裡數十位酒店公主,他隨便挑一個就成,找都不用找呢!
「相信我,我會是最快找到情婦的。」
帥念祖擺了一個自認最帥的姿勢,自得意滿的笑容。
位於高雄市,規模最大的私立醫院──聖慈醫院,再過兩天,便堂堂邁入三十週年。
十二月十二日,是院長母親的生日,也是聖慈醫院的創院日。
三十週年,意義非凡,院長更打算在院慶當天,把院長的職務交給唯一的獨子──滕昌佑。
這項令人振奮的消息,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滕昌佑的舅舅──葉春明。
滕昌佑的母親葉蘭,共有九個兄弟姊妹,葉春明年近三十五,是家中年紀最小,也是唯一尚未成家的人。
基於愛護小弟的心理,縱使葉春明毫無任何長處,但在葉蘭的百般央求下,院長滕天長終於答應幫他在醫院內安插一個職務──員工福利長。
「來來來,把圓台放到中間這邊來。」
一大早葉春明就在醫院內忙著吆喝。
甫踏進醫院的滕昌佑,一身白色長袍,挺拔的身材往大廳一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齊肩的長髮,整齊的束在腦後,舉手投足優雅迷人,俊美男子的封號,當之無愧。
「昌佑,你來了,來來來,看看我的傑作,包準你會鼓掌叫好。」
葉春明拉著滕昌佑站在圓台前,得意洋洋地笑著。
「小舅,你這是做什麼用的?」滕昌佑納悶地問。
「這個啊……」葉春明正要回答時,幫忙搬東西的工人,正巧搬了一根鋼管來。「小心、小心,把鋼管插到圓台上去。」
「小舅,你該不會……」滕昌佑笑著。
「昌佑,我這點子夠好吧!」葉春明百分百有自信取得外甥的認同。
滕昌佑笑了笑。「小舅,你不怕我父親……」
「他今天不在,也不會來醫院。說到你爸──我姊夫,那個人呀,也真是老古板,每次我想出來的好點子,他都有意見。」葉春明歎了聲,旋即眼睛發亮的笑了笑。「不過,我只要再忍耐十天,等你當上院長,我就可以好好發揮我的創意,除了為我們醫院的員工,謀求更好的福利之外,我還要想更多好點子,為他們苦悶的生活,添加一點樂趣。」
滕昌佑但笑不語。
他實在不苟同舅舅的作法,但看他那麼興致勃勃,又基於為員工著想的份上,他也不好澆他冷水。
見一切佈置就緒,葉春明抓了麥克風,就跳到圓台上吆喝著,「各位親愛的護士小姐們,請往這邊看過來。」
葉春明一喊,大廳內所有的護士們全都聚集了過來。
這個她們口中的「葉組長」,平常就對她們照顧有加,雖然常想出一些讓她們瞠目結舌的怪點子,但好歹都是盡職的在幫她們謀福利。
有福利,總比沒福利好吧!
「葉組長,你今天又要給我們辦什麼活動?」護理長笑吟吟地問。
葉春明清了清喉嚨,正色道:「各位,為了慶祝聖慈醫院即將邁入三十週年,也為了慶祝副院長即將升任院長,所以,今天……咳……咳……」
「葉組長,快點說嘛!」
一群小護士,迫不及待的起哄。
「好、好,我要說了。」葉春明驕傲的昂高下巴。「今天所有美麗的護士們,妳們有福了,只要現場報名,就可以參加鋼管舞大賽。」葉春明的話語甫落,一陣喧嘩聲陡地響起──「葉組長,這……跳鋼管舞,不太好吧。」護理長拉著葉春明到一旁嘀嘀咕咕。
「護理長,妳怎麼那麼老古板呢?雖然妳年紀超過四十歲了,可是妳的外表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唉,我一直以為妳是既開明又能跟得上流行的人,沒想到……唉……」
「呃,我……我當然是贊成的,可是,我們醫院的形象向來很好,要護士們跳鋼管舞……」為免自己被歸類為LKK,護理長只好硬著頭皮贊成。
葉春明看護理長那窘迫的模樣,竊笑在心裡,旋即又跳回圓台上去。
「各位,請聽我說規則。」葉春明一出聲,喧嘩的現場立刻安靜下來。「只要是穿護士服的人,都可以來報名,但是,絕對不能脫衣服,這場鋼管舞,可是要比舞技的,知不知道?」
「知道!」護士們齊聲回應。
「那……葉組長,誰當評審?還……還有,有獎金或獎品嗎?」
「今天最大獎就是──獎金十萬元。」葉春明大聲喊著。
「十萬元……天啊,十萬元耶!」
護士們個個樂得露出笑臉。
「其餘的獎項,就到旁邊的公佈欄去看。現在,讓我們先歡迎今天的兩位評審,也是提供獎品和獎金的贊助者──福大電子的張董事長和英田計算機的韋總裁。」
一陣鼓掌聲中,一前一後的走出來一位戴著眼罩和一位左手包著三角巾的病人──
※※※
「不會吧?小舅居然對兩個病人下手?」
院長辦公室內,一名穿黑色皮衣褲,留著刺蝟頭的小女生,躺在沙發椅上,兩腳高高蹺起,看著牆上的大屏幕,顯示大廳的情景。
正埋首看著公文的滕昌佑,聞言,抬首一望,旋即按下電話內鍵,直通會計部。
「扣葉春明兩個月薪水。」
吩咐完畢後,滕昌佑又繼續翻看其它文件。
雖然院長一職,還未正式交接,但早在半年前,他的父親就把內部事務交給他管理。
「哇,堂主,太狠了吧!小舅到底也是為了護士們著想,你就要扣他兩個月薪水!」
穿皮衣的小女生,一個箭步的衝到桌前來。
她,時智,二十二歲,一百五十八公分,鷹堂的行動組組長。
「這種行為就是不對。」滕昌佑看她一眼,彎起唇線。「這是院規。」
「說不定,那兩個大老闆也很樂意出錢贊助,你瞧,他們還笑得嘴張那麼大。」時智的下巴朝牆上的屏幕努去。
「樂不樂意,那是另當別論,現在他們是聖慈醫院的病人,一切都得照院規來。」滕昌佑闔上手中的文件,一雙炯然有神的大眼,盯著時智看。「昨晚又沒有去上課了,對不對?」
時智因為父母離異,自小跟著奶奶,五年前奶奶去世,她已十七歲,已經各組家庭的父母,皆不願意收留她,因此,高中才讀一年,便輟學四處遊蕩,和幾個小太妹混在一塊,吸毒、幹架……樣樣都來。
有一回,陰錯陽差的救了鷹堂前任堂主,前任堂主見她是可造之材,便把她收留在身邊,並安排她上夜校讀書……
只是,時智太不守校規,三年內,換了五間學校,而且讀了三年,還是停留在一年級。
時智心虛的一笑,「昨晚我的機車壞了,我有乖乖搭公車要去學校,可是他X的,那輛公車竟然在橋上塞了半小時,我一氣之下,就跳車走回來了。」
「妳的脾氣,得改一改。」
「我的脾氣好很多了,這個學校的老師,還沒有一個人被我揍過,不過那個身上滿是肥油的胖校長,倒是讓人看了很想揍他。」
被滕昌佑睨了一眼,時智乾笑一聲。「嘿嘿,我只是說笑的啦!」
她又不是沒大腦。
打從一開學,堂主就和她有了一項約定,只要她毆打學校的任何一個人,堂主便立刻撤換行動組組長──
開玩笑,行動組組長耶,多威風的稱號!
況且,天字盟的龍、虎、鷹三堂,只有鷹堂的行動組組長是女的,而且是最年輕的,九太爺也曾經當面讚揚她呢!
這個行動組組長的封號,她是絕不會拱手讓人的。
時智的視線又調回牆上的大屏幕。「不是我愛說,小舅辦這項活動,真是遜斃了!那些護士,拿針筒時,夠狠、夠準,可是要讓她們握鋼管,沒一個能跳的有看頭,我跳的都比她們好。」
滕昌佑站起身,踏著穩健的步伐,優雅的走向屏幕前。
他反手負背,靜靜的觀看小舅興致勃勃準備的這一場比賽,他斟酌著,是不是該下令喊停了。
「咦,有個女的牽了一隻聖伯納犬要進醫院來!拜託,我們又不是開寵物醫院的。」
時智的視線盯著屏幕,瞠眼嚷叫著。
「時智,把屏幕的喇叭打開。」
滕昌佑兩眼盯著屏幕上那個牽著狗的女孩,繞至沙發前,好整以暇的坐著準備觀看。
時智怔忡了一會兒,旋即依令打開屏幕的喇叭後,折回沙發和滕昌佑並坐。
看著向來對任何事都鮮少有好奇心的堂主,這會兒竟會對屏幕上那一人一狗感到好奇──
時智也仔細端看著,還不時偷瞄滕昌佑,看他到底是在看人,還是在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