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雅緹一整天都處在自責與懊悔中,她今天早上對他太壞、太不友善了,也難怪他會無情的趕她出去,還不給她桌子。
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倔強呢?對他說一聲謝謝會少塊肉嗎?
她決定下班後好好跟他表示歉意,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
信的事,她不追究了。她早明白那只是在欺騙自己而已,唐曜凡不是騙子,她自己才是,而且他的舉動正可顯示出他絕對是個對她有心的人。
不是嗎?他大可以不必理會她的瘋狂行徑,盡情的取笑她,但是他沒有。
相反的,他選擇與她共進退,選擇用同樣的方式給她響應,而不是讓她茫茫空等「未來的雅緹」的訊息。
他憐惜刻字人的那份情意,深深感動她,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那她為什麼不相信現在的自己呢?
未來有無限想像和可能,但是現在,卻是最真實的時刻。
唐曜凡、唐曜凡……
心裡的吶喊化為嘴裡的呢喃,佟雅緹第一次想他想到滿心的甜意。這男人,除了滿腦情色思想之外,或許是個還不錯的人?
希望他是。
在錯綜複雜的情緒中,佟雅緹終於做了決定,她拿起電話,撥了他的號碼。自從不需要買蘋果後,她就不曾再打過電話給他。「喂?唐曜凡?」
「嗯。幹嘛?」唐曜凡冷颼颼的語氣之下,其實是受創的心。
經過早上的碰壁事件,他非常篤定自己跟她合不來,感情不要放太深才是明智之舉.
「你今天……下班後,有空嗎?」她怯怯的問,好怕被拒絕。
「沒空。」當然沒空!就算有空也不再跟她研究那些怪力亂神的傳說了。唐曜凡在電話中想也不想就拒絕她。
「會忙到幾點?」被拒絕有點難堪,但為表示誠意,她還是耐心以對。
「十點、十二點,不一定。也許在別人那過夜也說不定,如果我沒回去,你自己小心火燭、注意門窗,不要被未來的鬼抓走了。」唐曜凡的表情她看不到,如果她看到了,她就會知道,其實他是落寞的,他的眼裡滿是對她的渴望和失望。
「你……」他惡劣的口氣,令佟雅緹更加卻步。
「我很忙,沒時間跟你多說了。」
「那不打擾了。」他的話太狠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自取其辱、傷愁攻心,淚水竟然一下子滿溢出來。
「好,最好不要來打擾。」唐曜凡比她還先掛電話。
怎會以為他是不錯的人?怎會想他想到滿心的甜?
佟雅緹,你吃錯藥了、你是笨蛋沒錯!
她又開始自責和懊悔了,這次是氣自己一時糊塗,竟想對他好,竟想對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簡直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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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很深了,唐曜凡果然沒回來。
可能真如他自己所說的,在別的女人家過夜了。
他在誰家過夜那是他的自由,佟雅緹也自認與她無關,但她就是若有所失,像老公被人搶走,不知流落到哪一個溫柔鄉,她的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中,沒有依靠也沒有著落。
什麼時候他的存在,對她來說變成一種需要和依戀?
她向來無伴,習慣無伴,可與他同住兩個月之後,她已不習慣無伴了。
哪怕是各自在房間裡,只要一想到一牆之隔有他在,她的心就像吃了安定丸,什麼都不怕。
但現在,她怕。
十幾年來,只是傷心自己孤單一人,現在更嚴重,她竟然害怕無伴。
她信步走到梳妝鏡前,在鏡中,她看見自己憔悴的容顏。當了這麼久的美女,她首次發現自己竟然丑成這樣!
為了一個爛人,哭腫了眼睛,哭紅了鼻子,哭亂了頭髮……傻子!她對著鏡子淒楚一笑,笑起來更醜。
曾寄望在鏡中看見未來,但如果未來的樣貌如她現在一般的醜陋,那麼她寧可什麼都看不見!
她閉上眼睛,有那麼一剎那,她想砸了鏡子。但算了,砸掉鏡子還要掃玻璃碎片,比將蘋果切片還麻煩一百倍。
她睜開眼睛,再度瞧了鏡子一眼……
唐曜凡的影像竟意外地進入她的眼,深刻而清晰,她知道這並非鏡子顯靈,而是她思念太濃,滿心、滿腦、滿眼,都被唐曜凡佔據。
這種思念,是愛嗎?
怦然心動是愛的前兆,而伴著酸甜苦鹹,有痛楚和期待的思念滋味,一定就是愛,深深的愛。
是!這是愛,她十分肯定這就是愛的感覺!
她愛上他了,現在的佟雅緹,真的愛上唐曜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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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向蘊芳一進入飯廳,看見兒子坐在那兒喝咖啡,她一臉驚訝,宛如撞見一個陌生人偷偷潛入她家,她差點開口問他,先生貴姓?
「你這麼早來?」沒預警的出現,她這做母親的也只好隨便找句話來問。
「嗯。」唐曜凡含糊的應了一句。
「你……有事?」這兒子愛玩歸愛玩,別的優點沒有,唯一就是出了亂子,也打落牙齒和血吞,自行了斷……自行處理啦!勉強算是個男子漢。
若今天他是有事相求,才會以大早來會見母親,那麼她這做母親的也很樂意幫忙,畢竟能為他服務的機會千載難逢。
「有。」唐曜凡誠實點頭。
向蘊芳下巴不是整型墊的,但仍吃驚得差點掉下來!她隨便猜猜,還真猜中兒子需要幫忙?
「來!快說,什麼事?」向蘊芳眼睛發亮,倒不擔心兒子出事,反而是一副有幸為他服務的興奮模樣。
「也不是什麼大事……」
「麥假!代志無大條,你哪會開口?」向蘊芳不信。
「沒關係,不管多大條,媽媽我都可以幫你。」
「你這做媽的怎麼好像巴不得兒子出事似的?不用什麼大事,一個女人就夠我煩了。」
「啊?女人?你為了女人心煩?」向蘊芳嘴巴張得更大,只差沒拉開嗓門,叫家裡的傭人們全都出來看看她這個為女人心煩的兒子。
簡直是奇跡呀!
「媽,你的氣質都是自己搞壞的,以後不要怪到我頭上來。」母親很會假仙,卻還要他背黑鍋。
「好好好,你為了誰心煩?快點跟我說,我替你拿拿主意。」向蘊芳個性收放自如,該正經的時候,立刻變臉。
瞧她現在就是一臉慈母手中線、老媽給你靠的模樣。
「佟雅緹。」
「佟雅緹?自己寫信給自己,還分現在和未來的那個佟雅緹?」她的記性好到連當年兒子大學聯考幾分都清清楚楚,甚至別人的兒子考幾分她也絲毫不含糊。
「就是她。」
「她怎麼惹你心煩了?是不願上你的床?還是要求太多?」
「你是做媽的耶!這麼不正經。」原來唐曜凡的不正經是遺傳自她。
「唉呀!奇怪,我並不想這樣說的,怎麼就說出來了呢?」向蘊芳顯然也控制不了自己不正經的本性啊!都一把年紀了,何況還是人人誇一度讚的女企業家咧!
「媽,你聽我說,不要再亂插話了.」
「好。」向蘊芳這下總算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我想跟你調我們當初買唐莊這塊地時的所有數據。」
「是嗎?那資料可多了。當初廢巷裡總共住了七戶,我們是一家一家收購的。有什麼問題嗎?佟雅緹跟這有關?」
「有點關係。當初這塊地,我記得我們是跟一個叫做曾阿登的人買的,在曾阿登之前,日式老屋就是佟雅緹他們所有的。」
「那又怎樣?」
「我不知道怎麼樣,我只想弄清楚這七戶人家,以及曾阿登的背景,尤其是曾阿登,我特別想調查他。」
「你懷疑什麼?」
「我目前也說不上來。」
「好吧!我也不多過問,我等會兒把資料拿給你。」向蘊芳對兒子的支持是無條件的,但今天例外,她提出一個要求。「我要見佟雅緹。」
「最近不太適當。」唐曜凡斂下眼眸,神色黯淡。
「為什麼?」
「我們……在鬧彆扭。」天啊!是情人才有彆扭可鬧,他跟佟雅緹之間到底算什麼呢?她從不給答覆,他卻一頭熱,這種關係究竟是什麼?
「好,那等彆扭鬧夠了,不彆扭了,再帶來我看看。」
「好是好,可是你怎麼忽然要見我的……女朋友?你不是說會損你的氣質?」女朋友的名詞他說得異常生澀。
「老媽都被你看穿了,還裝什麼?」向蘊芳翻了下白眼,又說:「昨天唯高帶著老婆又抱著兒子來看我,讓我覺得,如果我們家裡也有小孩那就太好了。」
「媽,你想太多了。」會想太多嗎?老實說,他自己也想過。他甚至百分之百相信,他與佟雅緹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但她的表現,又總是讓他失望和傷心。
這個女人,讓他不敢放心愛,在她似有若無的情感中,他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有點糟吧!一個大男人,竟也需要女人給他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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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唐曜凡仍未現身。
這是他家,他竟不回來。
佟雅緹從抽屜裡拿出唐曜凡寫的信,一字一句又認真讀過。
愈讀,她似乎愈懂他的情意,也愈確定自己對他的愛意。
不管是過去的、現在的,還是未來的雅緹,我都不忍心不愛,捨不得不理。
他忍不忍心不愛,她不曉得,但他是很捨得不理她了——不然這兩天的徹夜不歸,該如何解釋?
唐曜凡,回來吧!我在等你,因為愛你,所以等你,我在等你……
這時的佟雅緹,腦中沒有探知未來的傳說,只有那個叫做唐曜凡的男人。
忽地,電話鈴聲穿透夜的寂寥。
是他嗎?如果是他,他直接回來就好了,干蘇打電話?佟雅緹傻愣愣的盯著手機,又是半晌的發呆。
「喂?」總算在鈴響停掉之前及時接起。
「雅緹?你在忙嗎?這麼久才接。」鍾語歡的聲音自話筒逸出。
她的聲音讓佟雅緹安心,卻也失望。「差點睡著了。語歡,什麼事嗎?這麼晚打電話。」佟雅緹聽著電話,背對著窗,倚在桌邊。
「我剛回到家不久,我聽我奶奶說,有個先生今天來我們家問一些以前的事,根據我奶奶的形容,我猜那是唐曜凡。」
「他問你們以前的事?要幹嘛?」佟雅緹對唐曜凡的舉動沒任何頭緒。
「問以前他們唐家一個一個買走我們巷子七戶房子的事,還有你們家的事!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當初的買主就是他們唐家。」他們以前都不太懂這些大人的事。
「他問這些做什麼?」
「不知道。不過好像特別關心之前買走你們家,那個叫什麼曾阿登的老頭。」
曾阿登?她多久沒想起這個人了?
當初這個人帶著父親親手簽下的借據和一位律師前來找她,她什麼都不懂,鄰居的大人有幫過忙,但沒什麼效果。弄到最後,她這個失去父母雙親而一人獨守家園的孤兒,在短短的時間裡,又更悲慘的成為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流離失所,對一個當時才十六歲的少女來說,都是最殘忍不堪的現實.
但她還是咬著牙熬過來了。除了自己自食其力,幸好一路上,也有鍾語歡和謝波的支持和幫助,她的生活不至於陷入困境,完成學業後,找到穩定的工作,幾年下來也小有積蓄,但年少心碎的傷痕是不會消失的。
「雅緹?你有在聽嗎?」鍾語歡久久等不到響應,便略微提高聲量。
「有,只是你說到曾阿登,讓我又想起以前的事,有點感傷。」何止有點?她的淚已經靜靜的淌下了。
「乖,惜惜。」這是她們好友間互相安慰時的習慣用語,一句乖和惜惜,包含無限的情誼和真摯關懷。
「我沒事的。那後來呢?唐曜凡又幹了什麼?」佟雅緹真不明白他在查什麼?
不過一想到唐莊的美麗和氣派,她覺得她家那塊土地有幸重生,是最值得欣慰的好事。
也是那塊土地,讓她和唐曜凡結下情緣,她感激上蒼的眷顧,但是,此刻……她的心很痛,因為那有緣人竟不想理她了!
「後來,我奶奶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唐曜凡好像還會去謝波他家吧!」
「是嗎?」他到底想探聽什麼呢?佟雅緹著實無法理解。
「我看你直接問唐曜凡好了。你怎麼好像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的樣子?」
「我是不知道啊!」佟雅緹語帶哀怨,接著說:「他又不是我的誰……」
話並未說完,因為一切的沉重和傷感,都是她咎由自取,活該。
只要她開口,他就會立刻成為她的「誰」,那個「誰」是個空白括號,隨她填充答案。
「至少是你的願望之神啊。呵呵呵!」鍾語歡輕柔的笑了,不知這笑代表什麼意思。「好了,有空再聊。你早點睡,乖喔!」
「好,語歡再見。」
唉……早點睡?問題就在無法成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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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已過,佟雅緹動作緩慢的在座位上收拾,說是收拾,其實她的手只是不停的在動而已,桌上仍是一堆混亂的文具和數據。
無獨有偶,她的同事兼好友沈馡馡也跟她一樣心不在焉,不同的是,她桌面上空蕩蕩的,連電話都被嫌礙眼而塞到抽屜裡去,只露出一截後端線。
兩人沉默,直到彼此發現不對勁,相視一眼,竟一起無奈的笑著。
「你怎麼了?」佟雅緹單手撐著下巴問。
「你又怎麼了?」沈馡馡則是雙手托住下巴反問。
「唐曜凡已經兩天沒回去睡覺了。」
「沒回去睡覺?你有跟他睡嗎?沒有的話你擔心什麼?你在乎他喔?」
「馡馡,你劈頭就問我有沒有跟他睡,再問我一句在不在乎他,我真的有點招架不住。」佟雅緹無力的看她一眼,馡馡就是這麼直線條。
「他們幾個……唉!」沈馡馡輕輕搖頭,苦笑了一下,卻沒再說下去。
他們幾個,沈馡馡不熟,但卻都認識,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沒想到因為顏艷的好意,他們又在沈馡馡的生命中出現,尤其是他……唉,她超不想提他的名字,那好到讓她不敢再回想的男人,就怕想了他,等同污辱了他。
「他們幾個?哪幾個?」好朋友做很久了,佟雅緹卻不知她此刻所指為誰.
沈馡馡揚起嘴角,過去的事在世俗眼光下是不名譽的事,別說得太清楚吧!「唐曜凡與他的朋友們。」
「喔。你為什麼為他們歎氣?」
「他們是倒霉鬼,被顏艷拖下水。」
「那倒是,我也覺得唐曜凡挺倒霉的,被我逼得連家都不敢回了。」佟雅緹自嘲的笑了笑。
沈馡馡也苦笑了起來。「我還有事,要走了。你呢?一起走嗎?」
「我再等等好了。太早回去也沒事做。」
「不都在找傳說嗎?怎會沒事做?」
佟雅緹垮下臉,黯然無言。要怎麼說呢?說她在等唐曜凡,等到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嗎?
「雅緹,你不如打電話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
「告訴他,你希望他回家睡覺。」沈馡馡半戲謔的說完就揮手走了——她也要勇敢面對現實,去找該找的人。
「別開玩笑了……」佟雅緹對著沈馡馡的背影喃喃自語,同時開始動手整理辦公桌,桌面上雜七雜八的東西整理過後就會一乾二淨,而自己染塵的情緒該怎麼處理呢?
雅緹,我們晚上去看電影吧!
想起謝波中午的邀約,或許,她不該回絕他的。
十年的孤寂,她再也不想一個人了,她想要一個伴,而今晚,就與謝波為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