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傷隱隱作痛,這幾天何絲絲為了排遣孤寂,下班後都會多繞些路去溫婉媚和朱彥嵩經營的「媚力CD音樂行」走走逛逛。
雖然他們新婚夫婦倆渡蜜月還沒回來,但他們的員工都認識何絲絲,從來沒怠慢過,而且側面得知她與交往多年、霸氣又粗線條的男友分手,還特別為她保留一個相當幽靜的舒適角落讓她試聽音樂。
何絲絲帶著耳機,被裡面播放的音樂抓住感傷的情緒,眼眶裡不禁浮淚。
悲淚在分手那天黃昏哭完了,繼之而來的是相思淚。
思念晝伏夜出,完全像個白天安靜、夜晚不睡的任性小嬰兒,不但不能控制,還任憑它要闖要撞。
明知這樣下去不行的!她還是隨波逐流,沉浸在憂傷的樂曲中……
不知不覺淚已滿腮,她卻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又羞恥。
或許她該聽輕鬆一點的音樂來調劑調劑。
才這樣想,抓下耳機,就有個笑容可掬的先生遞來另外一副,邀請她試聽。
「這曲子你聽聽看,心情會變好喔!」石明彬望著何絲絲閃閃淚光,他相當確定,她就是他在街上見過的那位「忽然起跑」的小姐。
何絲絲的淚在遇見陌生人之後,知恥的躲回去,留在頰邊的則被主人給抹得乾淨無蹤。
「謝謝。」何絲絲綻開一抹羞赧卻友好的笑。「是什麼音樂?」
「你聽。」石明彬將耳機舉到她眼前,示意她戴上。「如果這音樂不能讓你笑,我扮小丑讓你笑。」
何絲絲再度燦爛一笑,不想拒絕一個好看又溫文有禮的男人,她下過決心要給任何「還不錯」的男人機會。
何況她還沒聽音樂,他也還沒扮小丑,她就已經給足面子,笑了一堆。
她接過耳機,聆聽了一會,果然笑得更開心。
他聽卡通歌曲!不知是他故意逗她笑,還是他原本就童心未泯?
「很贊吧?」石明彬笑容很爽朗,雖不比元敬淮的帥氣,但絕對出自真心。
「嗯。超讚的。」何絲絲拿下耳機,回以巧笑。
但前一秒還笑著,這一秒不知想起了什麼,下一秒就墜海了。
明知道不應該再拿元敬淮來跟任何人比,在她眼裡他比誰都好,但也比誰都傷她的心,她還在念念不忘什麼呢?
落寞的影子突然竄入她的眼瞳之中,石明彬不禁猜測起這女孩心中到底承載著多少情愁?街上的奔跑又是怎麼回事?
她善變的眼神和淒迷的笑容,緊緊捉住石明彬的好奇心。
「你是我第一個見到聽『無敵鐵金鋼』聽到發呆的人。」石明彬勾了一下嘴角,好無奈的樣子。
「是嗎?不好意思。」何絲絲歉然說道,又是一個笑。
「若真覺得不好意思,那麼答應我請你喝杯……咖啡還是茶?」石明彬大膽提出邀請,他為人隨和但不隨便,搭訕女孩今天還是頭一遭。
何絲絲搖頭。
「我受傷了。」被拒絕的石明彬好生尷尬和失望。
「我還沒吃飯,請我吃飯如何?」
「是這樣嗎?那太好了。」石明彬受的傷立即痊癒,尷尬也瞬間不見。
何絲絲暫時撥開愁雲,與陌生人並肩而行,說說笑笑的離開音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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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元敬淮下班後本來想直接去球館打球,可手中的方向盤好像會自行辨認方向似的,一路帶他回家。
當他開到家門口時,他著實被自己的失神嚇了一跳!
天是黑了,但才七點,何絲絲在時,他都極少這麼早回來,現在她不在了,他倒回來得早。
愛上孤獨嗎?享受孤獨上癮嗎?
不,他只是急於回來看看何絲絲是否「倦鳥知返」,已漾著迷人笑臉在等待他入門來?
但看著屋裡一片黑暗,可想而知,佳人未歸。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屋裡走,很希望何絲絲是在與他玩躲貓貓的遊戲,當他進門時她會突然撲向他,大叫一聲嚇死他也好,將他抱個滿懷更好。
十幾二十天過去了,何絲絲成了他腦中瘋狂想念的幻影,真實人兒不曾出現在眼前,他為摸不著她的軀體、親吻不到她的芳唇而深覺痛苦。
絲絲,真要玩得這麼狠?這麼絕?
「你不曾如此對待我的!」扭開了燈,一掌敲在桌面上,元敬淮發洩苦悶的巨吼迴盪在空曠的屋宅中。
好,事實證明,沒有何絲絲他元敬淮日子也過得下去!
只是……過得不好,非常不好,酸楚像瘋狗,咬住他的心魂不放!他想,他是害了嚴重的相思病。
好!他承認,他承認了。
他不能沒有何絲絲!
但是,他依然不相信,他的絲絲會就此拋他而去、再也不回來!
驕傲的男人,面對失去時,仍倔強的不肯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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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敬淮改變服裝造型了,自從何絲絲離去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再也沒打過領帶,時常敞開的胸口,有點放蕩的頹廢,但看起來更有男性魅力。
「總經理,有一個小道消息,不知你想不想聽?」楊伊菁是他的貼身秘書,她太清楚他發生什麼窩囊事。
何絲絲總算在丟盡女人的臉之前回頭是岸了。這男人嘛,是該像嚼完的口香糖一樣,往垃圾桶一吐就算了。
想吃就再來一片,口味多種,任君選擇,也可接受推薦。
「什麼時候你也八卦起來了?這不是好現象。」元敬淮毫不熱衷她所謂的小道消息。
「總經理,那你到底想不想聽?」
「好吧!說來聽聽。不讓你說你好像也很難過,不是嗎?」元敬淮冷著臉,但總算是抬眼看著她。
「我昨天看到何小姐。」楊伊菁眼睛明亮卻有狡獪之光。
「嗯。」元敬淮聲色微動,視線直直定在她臉上,這楊伊菁是個很刁鑽的女人,是和何絲絲全然不同的類型,她勢必會將芝麻綠豆大的小道消息說得驚天動地。
「總經理,何小姐還算是你的女朋友嗎?」
「如果她回來我身邊,就是。如果不回來,就不是。」
「喔,那依目前的情況來說,何小姐不是你女朋友,那她跟別的男人約會就沒什麼關係了……」楊伊菁一副替誰「好佳在」的模樣。
其實她本來是很不屑何絲絲這麼軟弱無當、被男人欺負得那麼累還高興的拍拍手的女人,但看她毅然離開元敬淮又很快展開新戀情,楊伊菁真是覺得大快人心。
而今天她是故意跟元敬淮放話的。看這比天還高傲的大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你說絲絲跟別的男人約會?」果然元敬淮在聽到這樣的事情時,表情和口氣都起了變化,有點激動了喔!
「一男一女有說有笑,並肩而行,一起吃飯,這不該稱作約會嗎?總經理?」看元敬淮一臉錯愕之後變得很茫然,楊伊菁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她最喜歡看男人在感情路上遭受打擊的蠢樣子。
「你沒看錯嗎?」何絲絲可以不回來,但她移情別戀……這是元敬淮認為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怎麼可能看錯?那絕對是何小姐。我沒有看錯,再告訴你她約會的對象是誰好了,那人也算是非常有名,他就是名滿補教界的數學老師石明彬先生,我弟在他那邊補半學期而已,數學成績馬上起死回生,目前更是步步高陞……」
元敬淮才不管楊伊菁弟弟的數學有沒有起死回生,他現在腦中一片混亂,頂上綠雲朵朵,兩眼昏花,全身發癢……
「總經理,你忙,我先出去了!」楊伊菁眼見元敬淮臉色鐵青,若她不快閃避,說不定會吃他一頓拳頭,趕快告退好了。
元敬淮咬牙切齒,被背叛的感覺就猶如過敏斑塊,使得他整個人快崩潰!
「何絲絲!你想變心,還得問我肯不肯!」
他耐心等她回頭,她竟然還流連在外勾搭野男人,他不再縱容這個女人了!
琵琶別抱?不,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的男人懷抱!
把他當什麼了?他是她此生唯一的依戀耶!她自己搞不清楚,他可明白而胸有成竹得很!
迷途不知返!他就來給她指點指點迷津,讓她知道他元敬淮的臂彎才是她永遠的棲息地!
何絲絲永遠是他元敬淮的,誰懷疑、誰去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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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業所前車道上,石明彬已等候佳人多時。
何絲絲面帶微笑走出來與他點頭打招呼,正想伸手打開石明彬的車門,只見他比她快一步,開門請她人座。
望著他溫和的笑容和眼神,她有一會兒的怔仲,他的舉動是元敬淮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的,甚至連洪威保都沒他這般細心。
備受禮遇的感覺實在很棒,何絲絲笑得很含蓄,心裡卻是萬分喜悅。
她終於擺脫元敬淮催促的喇叭聲,也許她該想些什麼辦法,更進一步擺脫他在夜夢裡的糾纏,如此她可真正接受新的戀情。
「怎麼了?忘了拿什麼嗎?」石明彬不明白她的注視和遲不上車有河涵義。
「沒有。」何絲絲輕搖一下頭顱,柔聲的說:「只想跟你說聲謝謝。」
石明彬聞言,則連點了好幾下頭。「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榮幸?為她服務是他的榮幸耶!那麼,多年來她為元敬淮任勞任怨的服務一切,是什麼呢?她的榮幸?還是不幸?
何絲絲想起他,只能搖搖頭,自己好傻,傻了那麼久,是不是該學聰明了?
「何小姐很容易恍神喔!如果你是我的學生,我二話不說,粉筆和板擦早就齊飛過去囉!」短短相識沒多久,石明彬已經發現這眉宇間藏著情愁的女人,很愛發呆。但她發呆的樣子又好迷人,神智遠離她,美麗卻從不背棄。
「石老師,對不起,下次我會改進。」何絲絲又被他逗笑了。
「那麼,上車吧。」何絲絲在他為她護頭的動作下,備感尊榮的坐進車裡。
她想,如果在她努力遺忘元敬淮仍不成的情況下,她還是會昧著良心帶著還愛他的心,去接受石明彬的追求。
不要罵她卑鄙,她渴望被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她需要被小心的愛呀!
石明彬的車子已漸行遠去,元敬淮目睹女友上了別的男人的車,頃刻間,他覺得自己像「浩劫餘生」電影裡的那顆球威爾森,被捲入波濤洶湧的海水裡,載浮載沉,離生死相依的主人遠去,再也沒有重逢的一天……
不!他不當威爾森,他是船隻,營救佳人傷心、挽回佳人信心的船隻!
「咦?你是元總經理!你現身了?!」小劉是今天營業所裡最晚下班的人,當他走出所裡時,看見難得一見的元敬淮,他又驚又喜的指著他怪叫。
元敬淮已經被頭上沉重的綠帽壓得抬不起頭,根本沒心思理會小劉。
「元總經理,不是我愛講你,你這個人真正『歹斗陣』,吃阮何大小姐夠夠不打緊,還害我輸得come頭come面、被老婆罵得半死、舉板凳罰跪……
阮何大小姐傷心流目屎免你賠,我失去查甫人的尊嚴嘛免提起,雖然一切攏是你害的,但是這次我可不可以拜託你,讓我贏一次好不好!我求你!鹹魚翻不翻得了身,全靠你了!」小劉國台語夾雜,先發了一頓牢騷,然後出其不意雙手合起,很用力的膜拜元敬淮,只差沒下跪親他的腳趾頭!
「你在幹什麼?」元敬準被小劉搞得滿頭霧水,失戀落魄人還碰到瘋子,他真是快衰到想乾脆被吸進宇宙大黑洞,從此不見人!
「我對頭ㄍ丫你講起,你就會瞭解,走,咱邊走邊講。」小劉以他矮胖的身軀與高大的元敬淮勾肩搭背,他準備給這個吃了甜又嫌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好好上一課。
如果元敬淮看見他家中母夜叉般的老婆大人是沒人性到什麼地步,他就會知道被何絲絲那種女人愛上,是多麼多麼的好命。
元敬淮不明所以被小劉搭著走,但他也懶得爭辯,因為現在的他,心思情緒全亂成一團,於是就隨便小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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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
何絲絲從石明彬的車出來,與他揮手道別,當車燈在秋風夜色中逐漸變小而看不清以後,她就被熱得不能再熟的呼喚聲給撼住了。
回首望去,只見元敬淮站在她家鐵門旁,兩屆微蹙,兩眼發著不懷善意的光芒。
儘管他是如此傲慢,何絲絲見著他,仍是一陣心酸和心軟,有那麼一股衝動,想飛奔入他懷裡。
但是,她迅速摧毀了那股衝動。發過誓的,即使還愛著他,她也不再跟他在一起。寧願將愛藏起,也不願再續前緣。
「他就是補教界的名師石明彬先生嗎?你數學不好早就無藥可救了,現在找個數學名師也一樣回天乏術吧?」見面就冷嘲熱諷,那不是他來此的本意和目的,只是看見女友為別人笑,對別人叮嚀囑咐開車要小心,他就一肚子火!
不能期望發火男人的表現有多風度翩翩。
「我跟他交往,一切以結婚為前提,我是在找老公一起創造幸福,不是在找老師挽救我的爛數學。」何絲絲對他的嘲諷不以為忤,還盡心盡力的向他交代清楚。
「你在找老公?」是天氣太冷,還是事發突然,元敬淮語氣明顯的顛顫不穩。
「嗯。你不當我老公,總會有人願意吧?」何絲絲倒很有自信,只要她點頭,想當她老公為她守候的男人肯定一堆,他的好友洪威保和彭育不是早已爭先恐後排第一跟第二了嗎?
「絲絲,停止你的離家出走變心遊戲。你贏了,我認輸,你回家來,我們還是在一起,不要忘記你說過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元敬淮不相信她會棄他就別人,他真的不信,他的絲絲是信守諾言的人。
「永遠在一起?」何絲絲喃喃複述一遍,而後輕輕搖頭。「不,我不跟你在一起了。太痛苦了,想飛也得飛,不想飛也得飛,敬淮,太累了!我愛你,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你愛我、卻不跟我在一起?這是什麼邏輯?」他一定是標準的愛情門外漢,否則怎會不解她言下的涵義?
「你不懂,那就不要勉強自己去想,那只會跟我與數學的交惡關係一樣,愈想搞懂愈不懂,放棄是唯一的選擇。」將精神放在其他有把握的科目上,也許會多爭取好幾分。
「你說我不懂愛情,我也承認,我的確不懂。但我知道我愛你,我不想過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要一回家就看見你,我要聞你的香味,我要你為我打領帶,我要……」元敬淮抓住她的臂膀,情緒激烈。
他堅信他的絲絲會一輩子因應他的「要」而存在。
「我不要!」何絲絲喝止他開口閉口自私自利的「我要」,他只管他要,從不考慮別人要不要。「敬淮,你自私夠了吧?舉凡你要的我都給,我要的你卻連想也不想就回絕我,我們還談什麼『愛情』?這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的意思就是在告訴我,你跟我分手是分定了?」
拜託!早分了不是嗎?他還以為她只是在要性子鬧彆扭?
Anybody home?她真想敲敲他的頭殼問問。
「敬淮,請讀我的唇。我們,你和我,分手了,結束了,到此為止了!」何絲絲一字一句說得清楚而明白,想必只要不是白癡,都應該聽得懂,看得明。
讀她的唇?他幹嘛讀她的唇?吻下去就對了,還讀什麼唇!
何絲絲說得正經八百、異常認真,而元敬淮只見美妙櫻唇款款誘引,他哪有心思領略她想表達的真義?
他捧起她的小臉蛋,深吻住她的唇。
喔!久違了,這一世注定獨屬於他的銷魂滋味……
一觸及她溫軟的軀體,元敬淮忘卻了這陣子以來的思念與等待之苦,他不相信的事很多,包括他不相信何絲絲不想念他的吻和擁抱。
她的熱烈回應和需索,足以表明她的離家出走,只是虛晃一招。
風中之吻,外冷內熱,萬物皆在風中飄蕩,何絲絲的舊誓言、新誓言全部都混淆……心被一種名叫做矛盾的害蟲給啃咬。
那日黃昏的彩光忽地在何絲絲緊閉的雙眼裡閃耀,淚奔婚紗街的恥辱和委屈,不可能在這吻下得到平反,她現在最該做的是拒絕,而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何絲絲雙手一撐,再度推開他,一回生二回熟,她發覺推開他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顯然她之前是自限了。
「吻得好好,抱得正暖和,你幹嘛又推開我?」元敬淮大惑不解的問著,抓起柔弱的她要再奪吻,卻得到個大獎賞——五百!
啪一聲,在風裡散亂,元敬淮又驚又怒,瞪著竄火的眼睛,他不相信疼愛他到滿點的何絲絲,竟會動手打他?!
為什麼他不相信的事,全都發生了?
「你打我?何絲絲,你竟然打我?你為了那個數學老師打我?!」
誰為了數學老師打你呀?!
何絲絲當下被氣哭了,滾滾而落的是同情自己遇人不淑的悔悟之淚。
她實在不該打他,她該打自己!
是她慣壞了他!才使得她細細膩膩的愛了那麼久,而這個男人還是一點也不長進,不知世間情為何物。
不懂數學,不會危害人生,不懂愛情,卻會影響幸福啊!
如果他拿打保齡球的專注力來多多推敲她的心,也許,他對於情愛的慧根不會只停留在幼幼班,一天到晚嚷著「我要我要」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