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緊張的時刻終於來臨--
一大早,會議室的U形桌邊坐滿了人,全是平常鮮少露面的董事級大老闆。
大老闆們一出現,空氣中很自然地就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董事長瞿達坐在首位,神情嚴肅,看著牆上的時鐘。各級主管也都戰戰兢兢坐在位子上。
九點整,瞿光準時出現在會議室,他推開門,邁著自信的步伐走向U形會議桌前方的講台。已經站在旁邊準備的翊安一瞬也不瞬地直直望著他,他今天穿著深灰色的西裝,真是帥到一個不行啊。
他走至講台前,調整好麥克風,台下的人莫不引頸翹首。
「各位好,我知道大家都等著聽我的營運計劃和報告,那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問,直接進入主題。」瞿光以一貫的快人快語開場之後,便拉下身後的布幕,示意他的秘書翊安播放投影片--
「這是本公司最近六個月的業績表,相信大家都已經看過了,事實上,我在接任協理這個職務的一個月前,就已經開始著手分析及調查業務下滑的原因--」他開始拿出各項表格及數據,為他的分析結果做左證--
「因此,商品不夠新穎以及價格過高,是我們逐漸流失顧客的主要原因,以企劃課目前對廠商的篩選及商品的要求,已經不符合消費者的需求,這也是令公司業績不斷下滑的主因。」他收起投影筆,發下另一份資料。「所以,我認為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尋找更新的廠商,重新比價,提升競爭力,每週固定更新商品,並且這將成為往後固定的作業模式……而三年來都不更換廠商的原因,當然更需要徹底的檢討。」
瞿光字字鏗鏘有力,讓在座的董事們聽了頻頻點頭,這種大刀闊斧的改革精神,也的確只有他這種年輕人才做得到。
不過,這時底下卻傳來一陣冷笑--
「很多事不是紙上談兵就可以的,我知道瞿協理剛在國外拿到企管碩士的學位,不過,在職場中,也不是光靠學術理論就可以解決所有事情。」說話的是企劃課潘課長,一向斯文敦厚的他,這時竟顯得陰沈而冷傲。
聽他說話的架勢,看來也是卯足了全力,有備而來。
「這並不是理論,而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理由三年來一直延用同樣的廠商?甚至還取消比價制度,使得我們網站上的商品價格要比同行高出百分之十?」
瞿光本來還想替他留些後路,不想直接拆穿他和廠商間的掛勾關係,看在他為公司服務這麼久的分上,希望他日後能夠收斂一些。沒想到這個潘韋治不但不知反省,甚至還出言反諷,那就不能怪他直接點明嘍。
「瞿協理,這個社會是很現實的,很多事都需要人脈和關係,而這是需要長期經營累積的,你以為培養一個合作廠商這麼容易嗎?要是像你這樣做,把廠商全都得罪光了,我們以後要拿什麼東西來賣給消費者?要知道我們和廠商間的關係是互利業(生的……」
「和廠商互利共生的是潘課長你吧?沒有廠商活不下去的也只有你吧?」瞿光對他已經忍無可忍,憤慨地道出他與廠商勾結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你收了廠商的回抑,我們公司的價格又怎樣會比別人高出百分之十?」
此話一出,舉座嘩然。
收回扣?!這可是職場上最令人髮指的十大惡行之一,和性騷擾同登榜首的惡劣行為啊!
不過反觀潘韋治,他不但沒有一絲惡行被揭穿的慌亂,反倒從容不迫地安坐著,這讓在一旁的翊安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瞿協理,說話要有證據,否則我可以告你誹謗的。」潘韋治冷冷地說道,彷彿已經有了全然的把握。
他這個樣子可真把瞿光惹惱了!
「要看證據?簡單,我還怕你不敢看。」他轉頭對翊安說:「翊安,把我的PDA接上計算機。」他決定把潘韋治收受廠商賄款的證據在眾人前公佈。
翊安把他的PDA接上計算機,大家都繃緊了神經望著台上的布幕。
但是當她按下按鍵後,布幕卻是一片空白,翊安再試了一次,仍舊是一片空白。
「怎樣會這樣?」她慌張地按著PDA,裡面怎樣會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資料呢?
瞿光向前拿起PDA,迅速輸入文件名稱,得到的答案卻是:找不列此檔案,或檔案已被刪除……
當白色布幕出現這樣一排字時,台下一片嘩然,耳語聲不斷,黑暗中,沒有人注意到潘韋治的嘴角正微微上揚著。
只有翊安注意到了,當她發現PDA裡的資料全部不見時,她就知道,一定是潘韋治做的!
他一定是昨天趁她不注意時,把PDA裡的資料全刪除了,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一向最景仰的潘課長,竟會做出這樣的事?
「咳!」這時,瞿董事長也忍不住說話了,帶著幾分責備的意味。「瞿光,有幾分證據講幾分話,這點你應該明白,這種事是不能隨便亂說的,何況潘課長也算是公司的重要幹部……」
「董事長,沒關係的,我想也許瞿協理年紀輕,經驗還不是很足夠,難免會發生這種錯誤,只要事實能夠澄清,我不會介意的。」潘韋治外表故作很有風度,話中卻暗諷他沒有經驗,好破壞董事們對瞿光的印象。
「不!我有證據--」受不了潘韋治的道貌岸然,瞿光怒吼道。
但,畫面上還是一片空白。
「證據不是用嘴巴講的……」幾位平常已被潘韋治收買的董事也開始幫他說話了。
瞿光緊握著拳頭,手臂上的青筋跳動著。
「好,明天早上請大家同一時間來這裡重新開會,我會把證據找回來--否則,我自動請辭協理的職務!」他站直了身體,表情冷冽得讓人害怕。
翊安低著頭,難過得心如刀割,她知道這一切是怎樣回事,但她卻說不出口,這一切,都是她害的……都是被她害的。
會議結束後,翊安一個人躲在洗手間裡,難過得不敢回到辦公室,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瞿光。
他是這麼信任她,把一切都交給她,還要她什麼事都不必做,只要把「家」顧好就行了,她卻像個白癡似的,讓人偷走了他最重要的資料而渾然不覺。
而潘韋治的真面目,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另一項沉重的打擊?她一向最尊敬的,也曾經是她最景仰暗戀的人,居然是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她一個人躲在洗手間裡暗自啜泣了好久,直到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響起--
「喂?」她壓低聲量。
「妳跑哪裡去了?」電話裡傳來瞿光的聲音。
「我……我在洗手間裡……」她、心虛地回答。
「還不快回來,我現在正需要妳的幫助呢。」他的語氣溫柔而俏皮,與剛才在會議桌上的他完全判若兩人。
瞿光溫柔的言語彷彿在安慰著她,但此刻他的溫柔卻反而讓她的心更痛、更自責。
翊安掛上電話,抽了一張衛生紙擦乾眼淚,再擤擤鼻涕,確定眼眶沒那麼紅腫之後,才走出洗手間。
沒想到才一走出門口,便撞見正要走進隔壁男廁的潘韋治。
她先是一陣驚訝,雖然他曾是她的主管,但她仍壓抑不住內心的忿怒,大聲責問道--
「我知道是你做的,是你把PDA裡的資料全刪除了,對不對?」
潘韋治一愣,他當然不是沒料到她會發現,只是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妳不是應該為我高興才對嗎?我終於贏了他,這不也是妳希望的嗎?」
「兩個人之間的競爭應該是光明正大的,你用這種手段只會讓我看不起你!」
「翊安,這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妳太天真了……」潘韋治笑道。
那可恨的笑容真教人忍不住想給他一個耳光,翊安舉起手,正要往他臉上揮過去,卻被他一把抓住--
「妳別忘了,要不是妳把他的PDA給我,我也沒辦法刪除那些檔案啊!」潘韋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說起來我能留住這位置,還得要謝謝妳,放心吧,等我當上協理後,一定不會虧待妳的。」
翊安第一次覺得潘韋治是一個如此可怕的人,不過,她不知道,還有更可怕的事在後面等著她……
「放開我--」當她使力想掙脫時,竟然發現瞿光正站在他們倆身後!
他的神情已經不是可怕兩個字可以形容了,憤怒的火光中更有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慘淡與絕望。
「不是這樣的……」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腿軟,一種被人誤解卻又百口莫辯的痛苦。
「原來是這樣。」瞿光臉色像紙一般白,毫無感情冷冷說著。難怪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存得好好的檔案會平空消失?
「不是、不是這樣……」她搖頭,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掉了下來。
瞿光直直看著她,眼神中卻再也沒有一絲溫柔和愛意,只有著睥睨與忿恨,那樣的眼神讓她沒有勇氣開口請求他的原諒,她知道自己傷他傷得太深。
她雙手顫抖著,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不可能被原諒的錯誤……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是粗心、是大意,但她不可能和別人串通好一起欺騙他啊!
翊安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試著想好好把事情說清楚,可是她的喉嚨卻不聽使喚,因為她的手還被潘韋治牢牢握在手裡。
「恭喜妳了,關小姐,妳終於成功得到妳想要的東西了。」瞿光冷冷地說道,讓翊安更是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還來不及解釋,他已經轉身離去,對她,他已經毫無留戀之意。
潘韋治這才鬆開翊安的手,她隨即無力地跪在地上。
事情怎樣會演變成這樣?一切發生得讓她措手不及。都是她的錯!都是因為她的粗心糊塗,以及太過相信潘韋治,才會讓瞿光面臨現在這樣的危機!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抬起臉,紅著眼眶質問潘韋治。
「不為什麼,我只是下願讓別人搶走我的東西,協理的寶座,還有妳,本來就應該是屬於我的!」潘韋治的眼眶也紅了,但那是因為利慾熏心的眼紅,他咬牙切齒、自言自語。「都是因為他的出現,害得我什麼也沒了--」
他話還沒說完,翊安已經啪地一個耳光揮在他臉上。
「你根本就搞不清楚!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叫作『本來就應該是你的』!」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翊安覺得自己的手掌心又麻又辣。
她毫無畏懼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名利地位和佔有慾,可以教一個人變得如此面目可憎?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瞿光。無論如何,她要親口向他說聲對不起!
不過,當翊安走進辦公室時,卻發現瞿光早已經離開了。
她試著打他的行動電話,沒有響應,打到家裡,也沒有人接。她知道,當那個男人不想被人找到的時候,就真的無法找到他了。
她無力地坐在地毯上,像穿著禮服的那個晚上一樣,一個人獨自坐在地上,望著一大片玻璃窗,望著他的辦公桌、辦公椅……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但心裡卻還懷抱著那麼一絲希望,所以待在這裡等他。
落地窗外的景色,從艷陽到黃昏,從黃昏又逐漸換上黑幕,辦公室裡已經是漆黑一片,只剩下窗外的月光交織著燈光,她的眼睛還是眨也不眨地一直望著那道門。最後她終於意識到,他是不會回來了。
明天一早還有董事會,而他說過如果無法提出證據,就會自動辭職。所以,他現在可能正在一個不想被打擾的地方,忙著重建資料什麼的……而她呢?卻只會一個人躲在這裡哭泣?
不行,這太不像她的作風了,就算瞿光再也不會原諒她,就算她連親口向他說聲抱歉的機會也沒有……她也必須振作起來,為瞿光做些什麼吧!
翊安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等待而又酸又麻的腳,站起身,決定去找潘韋治好好談談。
無論是威脅逼迫或循循善誘,總之,她希望能夠勸潘韋治在明天的董事會上說出實情,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彌補罪過的方法了。
於是她悄悄地打開房門,往企劃課走去。
這時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公司裡的人幾乎都已經下班了,但通常潘韋治這時候還不會離開辦公室。當她走近企劃課,果然看到他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還好。翊安鬆了一口氣,還好潘韋治還沒下班。不過正當她準備敲門時,卻聽到裡面傳出男女談笑的聲音。
她遲疑了半秒,把手收回,人靠在牆壁上,舉止動作「正港」像個小賊。不過她可不是故意偷聽人家講話的,誰叫他們門沒關好,只是虛掩著,隱約還留了點縫隙--
「潘課長,你這樣做也未免太狠了吧?人家都已經快被你逼得要自動辭職了,你還要我去跟瞿董打他的小報告?」這嬌嗲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李安娜。
「相信我,這麼做對妳絕對只有好處的。」潘韋治說。
「有什麼好處?還說呢!都是你們企劃課那隻小狐狸精,整天跟在瞿光身邊,我連想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可好,協理也要讓你當上了,我呢?我卻什麼都沒撈到!」李安娜本來是想藉著和瞿家長期良好的關係,說不定有機會當上瞿家的少奶奶,現在卻落得兩頭空。
「妳的目的不就是瞿光嗎?我敢向妳保證,只要妳在瞿董面前嚼幾句舌根,就說他在辦公室亂搞男女關係,再為我多說幾句好話,我保證把關翊安調回企劃課,再也不會讓她出現在瞿光身邊。」
「你就這麼有把握?」
「當然,」潘韋治停頓了一會兒,以略帶得意的聲音說:「妳知道關翊安喜歡的人是誰嗎?」
「瞿光啊,不是嗎?」李安娜問。
「當然不是,她來我企劃課三個月了,每天都親自為我做早餐……這不是暗戀我是什麼?其實我早就看出來,只是以前對她沒什麼感覺罷了。」
「哦?那麼說,你現在對她有感覺嘍?」李安娜曖昧地笑問。
「哼,我只是暫時利用她而已,別忘了,我心裡只有妳啊∼∼」潘韋治溫柔地說道。
翊安在門外吐舌做出嘔吐狀,以前覺得他的聲音很溫柔,現在卻覺得超級噁心,令人作嘔。拜託喔,到底是誰在辦公室亂搞男女關係啊?
「我看你心裡只有權位而已吧?」李安娜可不是那麼好哄的女人。
「就像妳的心裡也只有錢而已,我們兩個不是很配嗎?所以,妳只要照我的計劃去做--」潘韋治的聲音愈來愈低沉。
翊安把耳朵拉得更長,卻只聽見李安娜下停格格的笑。
「懂了吧?雖然他丟了協理這個位置,但他終究是瞿董的獨生子,以後還是會有機會的,何況,妳也不在乎這個不是嗎?妳的目的就是嫁入豪門當少奶奶,這樣不就行了嗎?」潘韋治分析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聽得李安娜也有些心動。
「要我幫你說話是沒問題,可是……你得保證,你沒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了?」今天的董事會她也在場,本來也以為潘韋治這下玩完了,沒想到最後翻船的竟然會是瞿光!
「放心!」潘韋治神秘的從抽屜裡拿出一片光盤,露出得意的笑容。「資料全被我拷過來了,他PDA裡的檔案已經全被我殺光光了。」
他手上那片光盤,在黑暗中閃耀著一道光芒,關翊安盯著它,眼睛睜得特亮。那片光盤,是唯一可以澄清事實的證據了。
「那就好,我幫你,不過你可千萬別連累我喔。」李安娜舉起手,往他胸前輕搥。
「放心,我怎樣捨得呢……」潘韋治順勢握住她的手,將李安娜一把拉進懷裡。
翊安又做了一次嘔吐的表情,真受不了這兩個人,簡直是一對變態!沒想到潘韋治這樣道貌岸然,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不要啦!不要在這裡啦……」李安娜欲擒故縱地嬌喊道:「會被人家看到啦……」
「放心吧,現在人人自危,大家早就下班了,沒有人會看到的。」
「不要,人家還沒吃飯呢,先帶我去吃飯吧。」她撒嬌地說。
「好,先吃飯,再吃妳--就當作是我們最後一次約會嘍。」潘韋治捏了捏她的小臉,轉身拿起西裝準備出門。
門外的翊安真的快要吐出來了,不過在她吐之前,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