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長廊底下匆匆穿過一條人影。
「參見王爺!」巡守的侍衛忽見毅王匆匆而來,微微訝異。此路並非通往王妃娘娘的閣苑吶!
軒轅毅朝二人擺了擺手,一刻不停地繼續前行。
看樣子,王爺是要到太后寢宮。
「小六,你說王爺這麼晚了,還到太后宮苑裡做什麼?」侍衛問著身旁的同僚。
「不知道。」
「聽其他人說,打從上一回太后由行宮回邑都之後,王爺便時時在深夜造訪太后。」
「心月和其他丫頭不都說王爺是陪太后對弈?」
「你信嗎?」
「有什麼理由不信?」小六沒有絲毫的疑問。
「你沒見過太后呀!」
「有啊。」
「她相貌如何?」
「美若天仙。」
「這不就結了!」
「什麼結啦?」小六愣愣地反問。
「豬腦袋!兩人三更半夜,又孤男寡女的,難保不會有什麼苟且之事……」
這一下,小六立即醒悟,並伸手摀住他的口。「你不要命啦?亂嚼舌根,要殺頭的。」
他拉開小六的手。「嘿!現下你倒清醒了。」
「走吧、走吧!」小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推了他一把。
兩人這才繼續巡守。
事實上,有關王爺和太后之間的噯昧關係,已有多人猜測;但由於王爺處事賢明,而太后更是難得的簡約無華,因此猜測僅止於口耳相傳。在北邑,王爺和太后仍是最受人民愛戴的主子。 jjwxc jjwxc jjwxc
軒轅毅匆匆來到莫妲的寢宮。
「奴婢見過王爺。」心月守在門外。
「她可睡下了?」在心月的面前,他從來不避諱自己對莫姐的親暱。
「回王爺的話,太后正等著您!」心月推開門扉。
軒轅毅二話不說,當即入內。
寢宮一別往常的明亮,所有的燭台全點上燭火。
莫妲面窗而立。
「妲兒!」
莫妲聞聲,心頭震了震。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這麼喚她了。
歡樂是短暫的,狂佞是不歸路!如今她總算是深刻體會話中真意。在情意纏綿之後,她負起責任的時刻到了。
「坐下,我有話同你說。」莫妲轉過身。
軒轅毅卻未坐下,反倒筆直地朝她走去。在直覺的驅使下,莫妲避開他一貫的親密擁抱,逕自來到桌邊坐下。
「怎麼了?」軒轅毅立即感受到不尋常的凝肅氣氛。
「過來!」莫妲輕道。
軒轅毅順從地來到她面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她眼底,他再一次瞧見許久未有的傷懷,一種奇異的不祥感覺突然籠罩他的心。
莫妲以著哀傷的目光盯住他許久,終於開口:「我——」
話未出口,她微啟的唇瓣已猝不及防地教他灼熱的唇給封住。
「別說!什麼都不許說,我要你!」他抵住她柔軟的唇瓣,誘哄地低喃著。
從—開始,他就明白她承受著極大的壓力。自遠古以來,道德與貞潔從來沒有一日放棄束縛著女人;上至一國之母,下至村姑,無不受其約制一生!正因為如此,他更珍惜這份得之不易的情愛,更要向天下人證明他並非驕奢淫逸的王族、並非淫亂宮闈的孽子!
為了莫妲,他必須成為一個更好的男人。
然而今夜……瞧住她眼眸的這—刻,他害怕了!
他生怕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會嗎?他的愛、他的懼,她豈會不知?莫妲心底輕歎著。可,再多的情愛也比不上他的性命來得重要。她不能害了他,更不能親手送他走上黃泉路。
莫妲深吸了口氣,撇開臉。「放開我,德毅!」她刻意冷下臉。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他益發收緊摟住她的雙手。
「德毅,你還不明白嗎?你我之間永遠無法有將來。」莫妲抑住心痛,逼自己開口。
「誰說咱們之間不能有將來?聽著,妲兒,明日我就上奏王上,請他成全咱們。」
「不,你不能!」莫妲急道。
「有何不可?」軒轅毅肆無忌憚地反問。
「逆倫背德是死罪一條!」
「我不在乎!」
「德毅……」
「你呢?害怕嗎?」沉藍的雙眸深處似燃著火焰。
莫妲對上他深情的目光,心一揪,狠下心道:「我不願為這樣無義之事喪失性命。」
她的回答彷彿青天霹靂般,將軒轅毅的心由雲端打落無邊的地獄。
「你說咱們之間的一切,對你毫無意義?」低沉的嗓音裡揉入絕望與憤怒。
他是那麼全心全意的愛著她啊!
「可以這麼說!」莫妲面無表情地回答。
她的心像在淌血般無望。原諒我,德毅……她在心底吶喊著無法訴說的情意與歉意。
「我不信、不信!」他憤怒又恐懼的抓住她的肩頭。「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令你惱了我?你說,我一定改。」
「德毅……」莫妲輕咳了幾下,「不要這樣子……」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軒轅毅吼著。
「放開我!」
「就這樣?」
莫妲迎視他幾欲發狂的俊顏,一顆心痛楚難當。「從今以後,咱們一如從前,哀家相信你定能辦到。」
聞言,軒轅毅面色遽變。這是在他得到她之後,她首次回復了哀家這個尊貴且令他痛恨的稱謂。該死!他不信她可以無動於衷,起碼他辦不到。下一刻,他將她橫抱起來,大步走向床榻。
「不要,德毅!」莫妲驚慌道。
軒轅毅置若罔聞,將她拋在床榻上。
「別這麼做,德毅!」莫妲翻身坐了起來,晶瑩的水眸裡蓄起了淚。
「難道你還不明瞭我對你的一片真心?」沉藍的眸充滿了失望的痛苦,以及欲據她為已有的掙扎。
「哀家明白,卻不能再愛你。」
「我不信。」他欲上前。
「別過來,否則哀家會立即咬舌自盡。」莫妲決絕地表明。
聞言,他不由得退開。「愛我真這麼難?」
莫妲屏住氣息,強抑下滿心的傷痛。「愛你並不難,德毅,然而哀家卻不能因為這樣的感情而賠上性命與名聲,不值得!」
「不值得?」軒轅毅神情黯然。
「是的,在王上尚不知情前,咱們還可以挽回一切。」望著他絕望的俊顏,莫妲幾乎要軟下心,然而她不能。
軒轅毅忽然笑了起來,嗓音低啞而破碎。
「我不明白還有什麼可以挽回。」他緊緊的盯住她,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經知道感情如覆水,付出之後永難收回,你不知道嗎?」
兩人對峙良久——
莫妲深吸一口氣後,才緩緩地道:「你可以試著淡忘這一段情。」
「你能嗎?」
「德毅,原諒哀家的自私。」她心痛地回答,漠視心底的深切情意。
若有錯,就由她一人承受吧!
久抑的激動心緒再也無法承受更多,她再度犯起了咳症的宿疾。軒轅毅直覺地上前欲擁她人懷。
「不……咳……咳……別過來……」莫妲邊咳邊退開,直縮入床角。軒轅毅眉心糾結,下一刻,他轉身踏出門外。
心月立即奔進寢宮裡,瞧見蜷縮在床角咳嗽不止的主子。
「太后,要不要請大夫人宮?」她滿心憂焚。
「不……咳咳……不必了……哀家歇會兒就好。」她這是因心而起的病,區區幾帖藥草又怎能醫治得了?
心月於是忙倒了杯熱茶服侍主子喝下。
漸漸地,莫妲才稍稍止了咳意。「倘若有朝一日,哀家死了,你可願回高雲國?」心月是她由高雲國帶來的貼身丫鬟,一向左右不離。
聞言,心月心頭震了下,忙回道:「您不會死的,太后!」
莫妲勉強揚起一抹笑。「人都有那麼一天,只是早與晚罷了,倘若哀家真走了,請你把哀家的骨灰帶回高雲國。
「太后……」
「答應哀家。」
不知為何,心月心頭湧上難言的酸楚,彷彿兩人臨別在即似的。
瞧著主子那期待中揉入悲傷的眼眸,心月終於點點頭。「奴婢答應您。」
之後,心月服侍著莫妲睡下之後才離去。
然而,莫妲卻竟夜無眠,睜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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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查探得如何?」君須徐徐地開口,以玉梳細細梳理著長髮。
蘭兒回道:「奴婢都查清楚了,太后已有十日未曾與王爺見面。」
「是嗎?」君須忽而笑了起來。「來,為我更衣,我要去見王爺。」她必須把握軒轅毅最脆弱的時刻攻心。
換上一襲淡紫色的羅衫,君須看來更顯得膚色白皙。
未了,她點上一抹胭脂,領著蘭兒來到書苑。
書苑除了平日供賓客品茗對弈之外,尚有一寬敞內室。平日,軒轅毅便在此過夜。
君須甫踏入書苑,便迎上一雙冷眸。
「為什麼未經通報便闖進來?」嗓音冷厲而苛刻。
君須並未被他的怒意昕懾,反倒合上門扉,筆直地走向他。
「身為王爺的妻子,我以為見自己的夫君不須經過旁人的通報。」說著,她緩緩來到他身前,鼻端同時飄來些微酒味。「你喝酒了。」目光瞥見桌邊的酒壺。
軒轅毅半瞇起眼,「你管不著!」
「臣妾並不想管王爺,臣妾今夜只是想來陪伴王爺而已,別無他意。」話落,君須提起灑壺,口中注入烈酒,然後偎向他,把嘴湊近他的唇。
望著君須含著引誘的黑瞳,軒轅毅微微失神,腦中浮上莫妲的臉孔。當君須貼上他的唇,並且把酒緩緩哺入,他口中的時候,他並沒有拒絕,他只是任由著她勾挑自己,一再地刺激他的知覺。
「抱我。」君須微仰起臉。
軒轅毅盯住她,把手環上她的柳腰。
君須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緩緩地解開衣襟上的絆扣,露出淡紫色的肚兜。
「王爺……」君須唇畔逸出滿足的輕囈,身子不由得熱燙起來。這一切是她該得的,他合該是她的男人呵!
若說君須的身子未激起他的情慾,那是自欺。
然而,在他心底,始終有一道揮不去的身影,教他在感情的放縱邊緣不斷掙扎。
君須感受到他逐漸收緊的大掌裡傳來熾烈的欲求,微仰中起臉,對上他深邃的眼眸,輕輕開口:「我愛你,德毅。」她眸光盈盈,帶著十分的情慾。
聞言,軒轅毅如遭雷擊!
同樣的—句話,莫妲也曾偎在他懷中輕訴。猛地,他;由慾望中回神,並拉開君須倚靠在他胸前的身子。
「王爺……」
「你回去吧!」軒轅毅隨即起身來到窗前,不再多瞧她一眼。
「為什麼?」君須拉上衣襟,神情又怨又怒又恨。
他怎能在將她捧上雲端之後,再重重地擲她於地?她恨,好恨!
「感情無法勉強。」他簡單地回答。
「她什麼地方比我強?」君須憤恨地問了句。
軒轅毅身子一僵,仍未回首。「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是太后!」君須尖喊。「那個嫁給你父王的妖女!」她不顧一切地說出口。
聞言,軒轅毅立即回首,並一把揪住君須衣襟,惡狠狠地道:「不許你詆毀莫妲。」他怒氣騰騰,眸中迸出火花。
「莫妲?那是你叫的嗎?」君須無畏地反擊。
軒轅毅瞇起眼,然後緩緩地鬆開手。「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王爺,臣妾說完了才會走。」君須頓了下,逕自接口:「王爺可知那妖女是如何害死先王的嗎?」
「先王是病死的。」他瞪視著她。
君須笑了起來。「病?那是對別人的說辭。試問,憑先王一個身子骨強健的男人,怎會在一夕之間病死?王爺不覺奇怪?」
「意想不到的急症,古有先例可尋。」他冷言。
「那不是急症,是妖女下降害死了先王。」
「住口!不准妖言惑眾。」軒轅毅暴喝。
「臣妾所言有憑有據。」
「憑據在何處?」
君須冷冷一笑,由袖中抽出一張紙遞向他。「王爺請過目。」
軒轅毅打開紙條一看,頓如五雷轟頂。
「誰知這是不是有人刻意捏造?」他咬牙道。
「王爺,臣妾早巳派人到高雲國查過,希雅王妃當年是由高雲國的第一降頭師格爾臻扶養長大。」
「那並不代表什麼。」
「王爺,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君須出言相激。
「你——」
「王爺何不親自去求證?」
「哼!住口!本王的事用不著你費心。」軒轅毅怒吼。
「是嗎?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君須狡猾一笑,得意地開門離去。
她深信,那妖後的好日子將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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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心月便瞧見由苑外疾行而來的軒轅毅,不消片刻,軒轅毅已來到她身前。
「奴婢參見王爺!」心月在他臉上瞧見了罕見的怒色,不由得驚心。
軒轅毅二話不說,立即走入寢宮。
「王爺,太后正歇著,不容許打擾。」心月攔住他的去路。
「本王也不成嗎?」他沉聲道。
心月為難地道:「太后不見任何人。」
軒轅毅怒瞇起眼。「本王偏要逆旨。」話落,他袍袖一甩,推開心月疾行人內。
「王爺……」心月在他身後喊著,卻無法阻攔。
懷著憤怒,軒轅毅來到莫妲床前。
此時莫妲已聞聲而起,僅著單衣的她顯得比往常更加的蒼白,在她身上唯一的顏色僅是一頭及腰的青絲,以及那一雙總是盈著水氣的黑瞳。
莫妲一見他,立即朝心月使了個眼色。
心月當即退出房外。
「什麼事讓你不痛快?」莫妲淡淡地開口,一如以往。
她溫婉的疏離神態,再次激起他胸中怒火。
「你該明白我最恨被人欺騙。」她一直是他最珍視的女人,既使是在這一刻仍然不變。
「哀家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一樁。」
「這是什麼?」軒轅毅將手中緊握的紙條擲向她。
那紙條在莫妲面前緩緩地落下。
她垂首凝視著落在裙擺的紙條,好半晌臉上沒有任何神情。
「不敢撿是嗎?」他薄怒地開口。
莫妲渾身一震,如夢初醒般地伸出微微發顫的手撿起紙條。
「告訴我,格爾臻是何許人?」
莫妲眸光微變,回道:「哀家並不識得此人。」
軒轅毅擰緊眉,凌厲的眸光帶著譴責。「半個月前我巳派出人馬到高雲國去了一趟。」停了下,他接著問:「你不問我派人去做什麼嗎?」
莫妲迎著他銳利的眸光,面色更加慘白。
「事實上,格爾臻不但是高雲王妃的義父,更是高雲國的第一降頭師。」
「你想說什麼?」莫妲輕問。
「別再欺瞞我任何事。」軒轅毅緊盯住她。
莫妲沉默片刻之後,忽然歎了口氣。「格爾臻確實是我母后的義父。」
「你可曾對我施降?」軒轅毅開始懷疑自己是為了什麼對她這般癡迷,他必須知道自己是真心,抑或是被妖術所控。
莫妲瞪大了眼。「不,我從來沒有對你施降,因為母后不贊同我修習此術。」
「那麼,你告訴我,先王是怎麼死的?」他盯住她,眸中揉入了掙扎與不置信的痛苦,緩緩地梭巡著這一張牽繫他心緒的容顏。
莫妲迎視他的眼,一顆心忍不住地顫抖。
情降害人的果報終將落在她身上,躲也躲不了。
見她悄然不語,他心下一片雪亮,震駭如排山倒海而來。
「回答我!」他怒吼,他要她親口說出來。
莫妲眼底蓄起了淚。
「在我及笄之年,先王來到高雲國欲迎我為後,可是我卻因他年歲過甚而向母后回絕。」莫妲停了下,扶著床柱站了起來。「然而,回拒燕王的議親極有可能為高雲國引來血光之災;所以,在掙扎一段時日之後,我終於答應了議親之舉。」
「因為如此,你才害死我父王?」他逼近她。
莫妲掉下了淚。「母后見我終日鬱鬱寡歡,終於帶我到古蒼峰見格爾臻,請求他施予情降。」
「什麼是情降?」
「那是屬於降頭術中一種極為厲害之術,一旦施予此術,任何想得到我的男人都必須先贏得我的心,否則必遭逢不測。
「為何我獨倖免?」他沉痛地問。
「你該明白。」她輕輕的回答,淚水滿頰。
沉藍的眸光裡交錯著複雜的心緒,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最後轉身離去。
此時此刻,他已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該愛她還是恨她了。
也許他該恨的。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莫妲心中悲愁交加,一時間氣血翻湧,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殷紅的血落在白色單衣上,格外觸目驚心。
莫妲取過床頭櫃裡的絲巾,輕輕地將嘴角的血跡拭去。
也許,在人世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