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盡頭,究竟是什麼在等待我呢?
上帝所做的每一件事,意義何在?我充滿了迷惘。
唯一不變的,是我對阿嘉莎的愛,無論她以什麼樣的方式重回我的生命!
梵諦岡大主教希伯坐在會議室中,冷漠的神情顯示出他的不悅。
「你說,這一段時間,你人在何處?這種對自己行蹤不負責任的行為,是一個神父該有的行徑嗎?」
希伯在說話的同時,銳利的眼神亦掃向一帝的樞機主教約一瑟,眼底清楚的寫著不滿,約瑟向來偏袒傑斯。
傑斯淡淡一笑,冷沉的曉眸迎上主教希伯。「我承認我疏於職首,但是我有更迫切需要解決的事。」
「什麼事比一個神父到梵諦岡潛修更為重要呢?」希伯主教語氣帶著微微不滿。
他最不喜歡以利益為前提,結合宗教、政治及權利的行事作風,希伯主教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不過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傑斯坦然回道:「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希伯錯愕地注視他。
「事實上,今天我是來請求你一件事。」雖是說請求,但他並未低聲下氣,眉宇間反而有種往日未曾見過的丰采。
「說吧!」大主教瞥了眼約瑟。
約瑟的回應一片空白,顯然他並不知道傑斯有何請求。
「我希望您親自解除我神職人員的身份。」他們一定相當意外吧!薄唇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也許,他心裡一直是想說這句話的。
在他心中,信仰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絕不任人擺佈。或許在這十二年中他表現得相當消極,企圖以此來麻痺他深埋心底的痛苦,使自己不再感受一切。
如今,他的靈魂因晨曦而充滿了力量,因晨曦而感到滿足,這是過去十二年中所沒有的。
「傑斯,你……」約瑟顯然想勸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解除神職人員身份相當罕見,只有極少數人如此。
「我心意已決。」傑斯開口,英俊至極的臉上,呈現一片平靜。
「難道你忘了當年在聖堂中發誓要將此生奉獻給上帝?」大主教沉聲道。
「我沒忘。」他頓了一下。「我只是發現了生命中還有更重要的事。」
「比上帝更重要?」大主教嚴肅地看著他。
「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他回答。
「我不同意,這會令教廷蒙羞。」大主教冰冷的駁回他的要求。
傑斯揚眉冷笑,「也許您忘了貝裡尼家族每年在教會中奉獻多少財富?」
「你是什麼意思?」大主教心中一凜,莫非他是在威脅他?
「我是想提醒您,作人不要忘本,您有今天的權力與地位,和貝裡尼家族脫不了關係,不是嗎?」希伯能當上大主教,有部分力量是來自於他父親的支持,他不是不知道。
「你……」
傑斯打斷他的話,陰鷥地開口:「別想利用我達成個人的私慾,我不是傻瓜。」他停了一停,又道:「你別忘了,我身上流的也是貝裡尼家族的血。」薄唇在此刻勾起一抹魔魅的笑,像極了十二年的傑斯。
傑斯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這十二年來,傑斯一點也沒有改變,唯一不同之處是,他學會了將自己的鋒芒隱斂,以冷沉的一顆心來看待一切,也許這正是約瑟主教一直認為他不夠熱忱的原因吧!他的心逃避了十二年「我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大主教開口。
傑斯淡淡的回道:「我想,我不再需要。」語畢,他轉身離開。
大主教和約瑟互望一眼,內心已有了決定。
不一會兒,約瑟來到會議廳之外。
「大主教答應了你的請求。」他對傑斯說道。
「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傑斯誠心地向他道謝。
「可惜仍舊留不住你。」這樣的人才!也許他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來臨。
「保重。」傑斯微微一笑。
「上帝保佑你。」約瑟語重心長地回道。
「再見。」傑斯轉身離開。
由這一刻開始,他的人生將有另一個開始,他告訴自己。
回到巴勒摩已是半夜。
進入房子之後,傑斯聽見一陣熟悉的鋼琴聲。
天!這一首情歌是阿嘉莎最愛彈的一首歌,難道她……
不知不覺間,他已來到琴室。
月光下,他看見鋼琴前從了個人……這一刻,他的呼吸不由一窒「阿嘉莎!」破碎的低啞嗓音自他喉間逸出。
女孩回過頭,對他淺淺一笑。
她的容顏依舊和他記憶中一樣,未曾改變!
傑斯一步一步走向她,腦中一片空白。她竟然沒有死!
可是,當年是他親手埋了她啊……
天!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翌日,塞西將東方晨曦送回巴勒摩。
東方晨曦贏弱的身體,令他十分擔憂,他萬萬想不到這女孩的壽命已將到盡頭,這是她親口告訴他的。
怎麼辦?老哥能承受這重大的打擊嗎?他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老哥,我把你的寶貝送回來羅!老哥,老哥……喲荷……」自進屋之後,塞西便不信地大喊。他才懶得繞著滿屋找傑斯哩!這麼大的房子不累死他才怪。
「要不要喝點什麼?」東方晨曦虛弱地站起身問道。
「噢!不必不必,你坐著就好,這屋子有幾個房間我不知道,但廚房在哪兒,我絕不會忘。」塞西向她眨眨眼。
東方晨曦淡淡一笑。
突然,她的笑容凝在臉上,清麗的小臉在一瞬間變得極至慘白,塞西回頭一看,驚得幾乎尖叫起來,他是見鬼了嗎?
「阿嘉莎……」他怔怔地脫口喊道。
女孩站在傑斯身帝,對塞西淡淡一笑。
傑斯的視線凝在東方晨曦身上。「晨曦,這……是阿嘉莎。」
東方晨曦失神地看著眼前這個金髮褐眼的甜美女孩,久久不語。
「你……你……你好。」她的語氣是顫抖的……如風中柳絮。
下一刻,她猛地吐了一口血,然後向一旁倒了下去。
傑斯一個跨步,及時扶住了東方晨曦。
天!這是另一場惡夢嗎?他不知道心底是喜多於憂,亦或憂多於喜?
直到日暮時分,東方晨曦才幽幽轉醒。
一張開眼,映入眼底的是閃閃發光的水晶簾,簾外的露台上站著一個修長的人影,襯著暮色,看來分外孤寂。
那一陣熟悉的酸楚再次湧上心田,她是這麼的愛著他!
彷彿感受到她的注視,傑斯驀然回頭,那雙漆黑的瞳眸凝著他,帶著令他心痛的無望。
「晨曦……」他低啞的輕喊,帶著難以言喻的心憐。
「她呢?」她怔怔地問。
傑斯當然明白她所指何人。「在樓下和塞西一起吃晚飯。」
「你不陪她嗎?」她淡淡地問。
「我更想陪你。」這是一種奇怪的矛盾心情,他不知道為什麼?乍見阿嘉莎,他心底想的仍舊是晨曦。
「如果是為了同情我而和我在一起,那麼大可不必。」老天!她在說些什麼?
「你明知不是!」他在床沿坐了下來,雙手用力地握住她柔弱的肩。「我愛你。」
他緊緊將她擁在胸前,唯有如此,他才能真實的感受她的存在。
「難道你不愛她了嗎?」她閉上眼,靠在他身上輕聲地問。
「我……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為何出現?」他迷惘地道,藍眸充滿了痛苦。
阿嘉莎就這樣突然地出現在他眼前,面孔雖然熟悉,但感受卻如陌生人一般。
她甚至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難道你不希望她重回你身邊?」她稍稍推開他,抬起頭注視他迷惘的臉寵。
「老實說,我等了十二年,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希望她能回到我身邊。」他雙手揮在濃髮之中,神情仍是一片迷惘。
她明白這種感受,但心底依舊是痛。
「如今你的願望實現了。」她聽見自己這麼回答。此時此刻,她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唯獨令她感受自己還活著的,是心中那一陣陣抑止不住的酸楚。
「晨曦……」為什麼見到阿嘉莎,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
「做你該做吧!」她的視線落在窗上的海平面上。
「我不知道,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一切憑心吧!」她的生命將到盡頭,她沒有權利對他多要求些什麼,她這麼告訴自己。不管這個阿嘉莎從何而來……
一切憑心?
如今對他而言,晨曦似乎代表一切,但,阿嘉莎呢?難道他要背叛自己當初對她的誓言,以及這十二年來從未間斷的感情?
他異常痛苦,難道自己是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
望著懷中孱弱的溫婉人兒,帶著魔性的藍眼再度升起獨佔欲,他終究是捨不下晨曦。
驀地,他低下頭緊緊攫住她略嫌冰涼的唇。以熾烈的濃情包裹住她,直到她的唇瓣微微的溫熱起來。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丟下她,至死方休。
東方晨曦的病情因阿嘉莎的出現而急轉直下。
如今的她已經虛弱到必須坐上輪椅。
悄悄地,她移動輪椅,來到露台上。
忽然,一雙人影,出現在院子的泳池畔。
是傑斯和……阿嘉莎!
遠遠看去,兩人正手牽著手,狀似愉悅……
「阿嘉莎,既然你沒死,這十二年來,為什麼不來找我呢?」傑斯的藍眸專注地盯在阿嘉莎甜美的容顏上。
令他訝異的是,經過這麼多年,阿嘉莎似乎一點也沒改變,依然如十七歲時那般年輕。然而這並未使他感受熟悉,反而有說不出的陌生感。
阿嘉莎看著他,突然開口:「莎莎要找剋剋。」這是兩天以來,她首度開口。
剋剋?難道她所指的是克裡奇奧?阿嘉莎的哥哥!
「克裡奇奧早在十多年前便失蹤,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自從阿嘉莎後,他也跟著消失了,沒有半點音訊,他曾托人打聽他的下落,可是他就像由地球上消失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莎莎要找剋剋。」她又重複了一次。
「他不在這裡。」不知怎麼地,他開始覺得不對勁!
可是又說不出確切的不對之處?
晚餐過後,阿嘉莎來到東方晨曦房中,晨曦正在寫信,一見她進來,立即將信由入抽屜之中,眼神帶著絲警戒,注視著阿嘉莎。
「你是誰?」阿嘉莎甜美的容顏帶著抹好奇神色。
「我……我是誰?」東方晨曦笑了,極心酸的笑。「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她的黑瞳凝在阿嘉莎美麗精緻的面孔上。
「你不知道啊,我叫莎莎,那你呢?」她在床沿坐了下來,友善地對她笑了笑。她喜歡這個人!
「晨曦。」她的視線依舊凝在她臉上,久久無法移開。
突然,東方晨曦伸出微顫的手,輕勸撫上阿嘉莎的面頰。
阿嘉莎卻不以為意,對她甜甜一笑。「你有看見剋剋嗎?」她突然開口。
剋剋?他……「不,他不在這裡。」東方晨曦忍住內心的激動,收回了手。
「你的手好冷哦!」阿嘉莎友善的握住東方晨曦冰涼的小手。「是不是生病了」她關切地注視著晨曦。
為什麼她這樣關心她?是真心或是假意?
望著她純真的褐眸,東方晨曦不由得滿心黯然。
見她不語,阿嘉莎又道:「我生病的時候,都是剋剋照顧我的。」
東方晨曦心中一悸,立即問道:「剋剋呢?」
阿嘉莎神情炎惘。「不知道,他把我帶到這裡之後就不見了。」
是他帶她來的?為什麼?
突然,東方晨曦胸口一抽,呼吸急促起來……
聽到阿嘉莎呼救的傑斯立即衝進房內,取出藥丸塞在東方晨曦舌下。
不一會兒,疼痛漸漸散去,呼吸慢慢地平隱了下來。
「你先回房吧!」傑斯淡淡地對阿嘉莎開口。
「明天我可以來找你嗎?」她望著晨曦,眼底有一絲不捨。
東方晨曦點點頭。
阿嘉莎微笑地轉身而去。
東方晨曦望著她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樣的複雜感受。
「如果你不想見她,我可以諒解,也許可以讓她暫住在塞西那裡。」傑斯以平淡的口吻表示。
「你這麼不想見她嗎?不要為了我勉強自己。」她忘不了在泳池畔,他們倆親密的樣子。那情景令她心痛如絞。
「傻瓜,我要的人是你,你還不明白嗎?」他用力地擁住她,藍眸洩露微微的激情。
老天!他多麼想狠狠地愛她,以行動表明他的決心,但是他不能,他怕她承受不住他的狂烈,怕她的生命因他而提早到達盡頭。
「你不愛阿嘉莎了嗎?」她望進他眼底,。
「我要的人是你。」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但他就是捨不下她,甚至可以為了她放棄那個形貌與阿嘉莎一模一樣的女孩。
是的,她的長相確實和阿嘉莎沒有分毫之矩,但他卻可以感受出她與阿嘉莎的不同;在他心裡,他根本不認為那個女孩是阿嘉莎,不是那個他一直深愛的女孩。
這一次,東方晨曦笑了,雖然心酸,卻打自心底的欣喜。「聽你這樣說,不論真假,我都會含笑九泉的。」
「不,你不會死,我准你死!」傑斯眼中一瞬間閃過一抹憤恨。
「不要怨恨上天,它已經相當仁慈了。」她揚起手,以指腹輕輕撫過他糾結的眉心。
知道他是這麼的愛她,這已經足夠!
「如果仁慈,為何不讓我們白首到老?」他那低啞的嗓音事實在濃濃的蒼涼。
「既已愛過,又何須朝朝暮暮?」她靠在傑斯胸前輕輕喟歎。
「不,我要的是真實的存在,多一天是一天!」他咬牙道。
他恨命運的殘酷,一次次奪走他生命中的最愛。
東方晨曦抬起頭,在他唇邊輕輕磨蹭。「世事不能盡如人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上天的仁慈。」
「但願真有那一天!」語畢,他攫住她的柔唇,給了好一個深情的吻。
清晨,傑斯在一陣奇異的感受中醒來,他發覺晨曦已不在身邊。
他猛地起身走到浴室,卻驚見她暈倒在地上,唇邊還殘留著血漬。
在經過一連串急救之後,東方晨曦再次撿回一命。
如果傑斯晚一些醒來,也許就會永遠失去她了,東方晨曦緩緩地睜開眼,對上傑斯焦慮慌亂的眼神。
她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胸頰。「你怎麼哭了?」她臉上仍是一貫溫婉的淡笑。
傑斯捉住她冰涼的小手,「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醒來。」他的唇緊緊地粘貼她的掌心。
他永遠無法形容當自己看見她倒浴室裡的那一剎那,心中是怎樣的痛和憐。
「對不起。」東方晨曦溫柔的凝視著他,珍珠般的眼淚自眼角一顆顆滴下。
「不要對我說這句殘忍的話,我永遠不想聽見你的抱歉!」
他是如此的恐懼,教她如何走得安心
趁著東方晨曦熟睡之際,傑斯回家一趟,他準備讓阿嘉莎搬到塞西的住處。
如今,即使面對阿嘉莎,他心中亦不再有任何漣漪,這算背叛嗎?曾經他是那麼的愛著她。此刻他卻分不清心中的感受,他唯一確定的是,他不能沒有晨曦。
「莎莎……」他這麼喚她,潛意識中拒絕將她和阿嘉莎結合在一起。
房子裡遍尋不著她的蹤跡。
然後,他回到房中,見到她坐在床沿……
「你在這裡做什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像個孩子。
阿嘉莎回過頭,對他淺淺一笑。「我在看晨曦寫的信,可是有好多字看不懂,你幫我看。」她遞上信紙。「她回來之後,不要告訴她我偷看她的信哦!」她對傑斯甜甜地笑著,像個孩子一般。
傑斯眉心打著結,他的阿嘉莎絕不是眼前這個天真的少女。她究竟是誰?
帶著疑惑,傑斯的視線緩緩落在信紙上……
傑斯:
當你,看見這封信時,我想我已經離開了你。
能再次見到你,也許是上天的垂憐,聽見了我十二年來絕望的祈禱。
你永遠無法知道,在生命的盡頭等待我們的是什麼。當我由昏暗的深淵中醒來之後,見到這個不屬於我的軀體時,內心是怎樣的驚駭,你該慶幸我沒有變成一個真正的精神病患,雖然幾乎人人都認為我是!
他們哪裡知道我內心的驚惶和恐懼呢?
於是,死亡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自殺三次之後,我開始絕望,麻木的活了下來,然而你知道嗎?支持我活下來的唯一力量是你,想見你成了我最後、也是最無望的希望,我原以為這不過是奢求,它不會實現,直到你出現……
你的愛,拯救了我無望的心,在這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別無所求,唯一的請求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答應我好嗎?
阿嘉莎
這一切是真的嗎?他彷彿置身夢中。
傑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家門的。
他只知道,他要見她,親口向她證實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