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山林裡一片奇靜,偶有幾聲歸鳥啼鳴,但卻令人沒來由的感到心驚,想早點離開這個靜幽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蘇正雄此刻正是作此想法!
他這一趟辭官返鄉,路途遙遠,因此特地請來天威鏢局一路隨行、保護。
由於此時適逢盛夏,天黑得比較慢,只要他們一行人加緊腳步,在天黑之前穿過這片山林,便能到達東山鎮投宿。
突然,一陣尖銳的奇異聲響破空傳來,霎時四面八方竄出二十來名大漢,個個身形壯碩,一夥人直逼蘇正雄一行人而來。
天威總鏢頭江威一看苗頭不對,立即令手下一字排開,嚴陣以待。
「諸位有何見教?」江威沉聲道。若非他行鏢多年,秉持誠信,否則面對這些彪形大漢,只怕早已臨陣脫逃,棄蘇氏一家於不顧了。
這時,一個身形偉岸、五官出眾的年輕人緩緩由大漢之中走了出來。令人驚異的是,他的眼珠竟是藍色的,一如湛藍的海洋般,閃爍著深邃的光芒。
「你的膽子倒不小!」年輕人的眼中帶著幾不可見的讚賞,但瞬間又回復冰冷。
「你是誰?」江威戒懼地直盯著他,此人雖看起來很年輕,卻器宇軒昂,沉穩中帶著迫人的氣勢,尤其一雙奇異的藍眼凌厲地掃射而來時,竟讓行走江湖已久的他首次有逃跑的衝動。
「你以為呢?」年輕人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沒想到天威鏢局的總鏢頭見識竟如此淺薄。
江威驚疑不定的看著他,思緒在腦中快速飛轉。
這時,他突然瞥見年輕人扣在雙臂的金箍,金箍之上隱隱浮現著龍紋,難道他是龍焰幫的人?江威心中的驚懼霎時到了頂點!
傳說江湖中最神秘的龍焰幫早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怎麼今兒個又重現江湖?
「你和龍焰幫是啥關係?」江威顫聲問道。
年輕人眼神瞬間精光四射,露出了超越年紀的精悍。「我正是龍焰幫第二代幫主展無極!」
天哪……這該如何是好?江威心想。
「蘇正雄,你出來!」展無極喝道。
「江總鏢頭,你還愣在那兒作啥?還不快將這一干山賊打退!」蘇正雄將頭伸出轎外,對江威吼道。他可不是花錢請這些鏢局的人來看戲的!
「蘇大人好大的口氣,憑你請的這些膿包就想打退我?下輩子吧!」展無極雙手環胸,朗聲大笑了起來。
須臾之後。「將他們全部捉起來!」展無極下著命令。
不一會兒工夫,天威鏢局的一干人以及蘇氏一家全被龍焰幫的人給拿下。
展無極緩緩地走至蘇正雄面前,冷笑道:「你當官十餘載,何來這十車的金銀?」
「這全是皇上所賜之俸祿。」蘇正雄眼神閃爍。
下一秒,一把冰涼的七首已抵至他的頸項。「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展無極冷冽地盯著他。
「不……我不敢!」
「不敢?」展無極冶哼一聲。「你在朝為官十餘載,雖貴為知府大人,但就我所知,每年俸祿僅二萬兩,何來如此巨額家產?」他劍眉緊蹙,眼裡透著殺意。他生平最看不慣貪官污吏,而蘇正雄正好是一級貪官!
蘇正雄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三年前大旱,皇上派你放米賑災,你卻暗自中飽私囊,可知此舉害死多少無辜百姓?」展無極怒上心頭,藍眸凌厲如刀。
蘇正雄早巳嚇破了膽,撲通一聲雙腿跪下。
展無極臉色一沉,決定痛下殺手。
「不--別殺我爹!」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展無極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人是一名年約六、七歲的小女孩。
奇怪的是,小女孩並末哭泣,她小小的精緻面孔上反而流露出堅毅的神情,尤其一雙清澈的大眼竟無絲毫懼色,只是一個勁兒冷冷地瞧著他;這一瞧竟讓他心火頓失,怒氣煙消雲散。
「你過來!」展無極收回七首,雙手抱在胸前命令道。
小女孩並沒有馬上走向他,只是留在原地與他對望。
兩人就此凝視著彼此。半晌,小女孩終於走向他。
「不要殺我爹。」小女孩仰起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你能說出一個不殺他的理由嗎?」展無極蹲下身與小女孩面對面。
「我爹雖然貪財,卻不是壞人!」她小小的臉蛋表示著這是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那依你說,你爹所貪來的錢財該如何處置呢?」展無極冷凜雙眼不自覺的透出笑意。
小女孩微側頭想了一會兒。「把那些錢還給人吧!」
「好,就依你的!」他語氣近乎溫柔。
展無極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原以為他不過是想捉弄那女娃兒,沒想到他卻當真了,尤其龍焰幫的弟兄們更是驚異。雖少幫主和老幫主一樣,個性乖僻、行事狠辣、令人難以捉摸,然而如今竟怪到聽一個小女娃兒的話?!當真是曠世奇聞!
「蘇正雄,你聽好,你為官十餘載,收到下屬及百姓的銀兩一共是十萬七千二百兩,還有賑災的折扣八萬六千三百兩,我全收了,代你還給百姓;剩下的十萬七千兩是你為官十餘載之俸銀,我取走一半作為你貪財的懲戒,你服是不服?」
蘇正雄眼見自己的所作所為皆被對方查得一清二楚,心中之驚駭實無法言喻,當下只得連聲稱服。
這時展無極抱起小女孩。
小女孩起初略為抗拒,但隨即平靜下來,一雙大眼裡硬是沒有半分懼意。
「為什麼不怕我?」展無極眼裡有一抹奇異的光彩。鮮少有人不怕他的!
「為什麼要怕你?」小女孩平靜地反問。
「因為我是個大惡人!」
「不,你不是!」小女孩堅定的看著他。
展無極怔了怔,隨即放聲大笑了起來。這是頭一次有人認為他不是壞人!
「你今年多大?」
「八歲。」
「叫什麼名字?」
「蘇小釵。」
「好!咱們十年後再見!」展無極放下她,取下他左臂上的金環,套在蘇小釵的頸子上。
「從現在起,她是我的人,十年後我會來娶她。這是我給她的信物,如果有人膽敢將它取下,絕不輕饒!」展無極一字一句說得擲地有聲。
之後,龍焰幫點清銀兩便揚長而去,留下驚魂未定的眾人與凝視著展無極背影的蘇小釵。
彷彿心有靈犀似的,展無極忽然回頭,只見蘇小釵小小的身影倚在樹旁,身後儘是夕陽的金光,教他一時迷惑了雙眼。
剎那間他心中一片難捨,對她溫柔一笑後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山林深處。
這一年展無極十八,蘇小釵才剛滿八歲。
****
兩年後
「爹爹,您找釵兒有什麼事?」
蘇正雄本來埋首於案前的帳冊之中,聽見女兒的呼喚,立即抬起頭。
「釵兒,你過來。」
蘇小釵緩步向前。
蘇正雄的視線落至小釵的頸間,他站起身,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以他微微發顫的雙手取下掛在女兒脖子上的龍紋金箍。
「爹爹您--」
蘇正雄打斷她的話:「已經兩年了,我想該是將它取下的時候了。」他輕吁了口氣,雙手還持續著方纔的顫抖。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此時此刻他幾乎以為自己可以忘了一切,忘了那雙令他渾身發顫的藍眼睛。
「爹爹,難道您忘了當初他說的話嗎?」
「你還記得?」蘇正雄驚訝道。
蘇小釵點點頭。
「那你可知道這金箍所代表的意義?」
「知道。」她幽幽地回道。
「你願意?」
「孩兒不知道。」她秀眉緊蹙。
「你放心,爹絕不會讓你嫁給那種大惡人!」
「可是--」
「別可是了,一切爹自有主張。」
****
三天後
「老爺,不好了……」一名僕人神色驚惶的奔進前廳。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蘇正雄不悅地抬起頭,此時他正與一位舊識對奕。
「咱……咱們馬廄裡的五匹馬全死光了!」僕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蘇正雄心頭一驚,立即起身至馬廄。
他一到馬廄,立即見到五匹馬全倒在地上,及一地觸目驚心的殷紅血跡。
「老爺,這紙是在牆上發現的!」馬伕神情驚駭地遞了張紙給他。
蘇正雄接過那張紙一看,只見上頭寫著--
龍焰金環贈與佳人,
十年之約切莫相忘,
五馬之災當及了悟,
如有違逆禍連九族!
信末寫著蒼勁有力的展無極三個大字。
此時蘇正雄已是面色如土。
才不過三天哪……展無極竟能在短短的三天之內,發現他取下小釵頸上的龍紋金箍!難不成這兩年來,他時時刻刻派人暗中監視?這個想法令蘇正雄渾身打顫、頭皮發麻。
良久,蘇正雄終於歎了口氣,命人將馬屍埋於郊外。
當晚,眾人再見到蘇小釵時,那金光閃閃的龍紋金箍又靜靜地躺在她頸子上了。
****
隔年,蘇小釵生辰的那一晚,展無極悄悄的來到她房門外。
不一會兒,一位婢女端著一盆洗臉水走了出來。
蘇小釵獨自坐在銅鏡前梳理一頭長髮。看著鏡中映照出的龍紋金箍,寶光流轉,她不由得輕輕歎息。
「為什麼歎氣?」一個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房中響起。
蘇小釵猛地轉過身。
是他,展無極。儘管已經三年不見,她仍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你來做什麼?」她平靜的問道,毫無慌亂或驚怕的樣子。
「我想見你。」展無極走到她面前。
「今天是我十一歲生辰,離約定還有七年,不是嗎?」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展無極微微一笑。「今天我是來送你一樣東西的。」他由懷中掏出一隻錦盒。
蘇小釵打開一看,是一把梳子。
「這是從遙遠的波斯帶回的象牙梳子,從前是我娘所使用,現在我將它送給你。」
蘇小釵看著這把鑲著許多珠寶的精緻梳子,心中很是歡喜。 「謝謝你。」她仰頭對他淡淡一笑。
突然,展無極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他大腿上。「梳子給我。」他開口道。
蘇小釵一愣,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不過還是把梳子遞給了他。
接過梳子後,展無極開始輕輕地梳理她一頭烏黑如絲的長髮。
蘇小釵靜靜地看著展無極,一種奇異的情愫在兩人心中漫了開來。驀地,兩朵紅雲浮上了蘇小釵粉嫩的雙頰。她只覺心跳得好快。
展無極見她臉紅的模樣煞是嬌美,忍不住地俯下身,吻了她紅透的雙頰。
他知道她還是個孩子,他會耐心等待她長大。「你該睡了。」他開口道。
「你要走了嗎?」不知怎地,她有點不捨得與他分開。
「不,我會守著你,直到你睡著為止。」他抱著她來到床榻,放下她,然後溫柔的替她蓋上棉被。
蘇小釵睜著一雙大眼看他,心想:只要她不睡著,他便不會離開。「可不可以握著我的手?」她央求道。
展無極微微一笑,手伸到被子底下緊緊的握住她的小手。
過了不久,她漸感眼皮沉重,雖不甘心睡著,卻仍抵不住睏倦之意,沉沉睡去。
待她再度醒來時,天已微亮,環顧四周,只有她一人而已。此時她不禁懷疑昨夜是否只是一場夢?
忽然,她摸到一件硬物,抓開被子一看,原來是一把象牙梳子。
他果真來過!
看著手中的象牙梳子,她的臉上不自覺地有著淡淡的笑容。
****
「小姐,你快點。」一個婢女正拉著一位身穿杏黃色絲綢的千金小姐疾步向前。
「急什麼呢?玉兒。」穿著黃衣的少女不疾不徐地道。
「再不快點就擠不進去了啦!」婢女玉兒依然拉著小姐向前衝。
黃衣少女搖了搖頭,只得隨她去。她正是蘇小釵,今年已十五了,是個美麗標緻的少女。
「啊……小姐,你看,那些花燈好美。」玉兒指著掛在廟前的一排花燈。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花燈大會,許多男男女女可藉此機會尋找成親的對象。
不一會兒工夫,主僕兩人便擠入人群之中。一路走馬看花,和大夥兒一起猜燈謎,玩得不亦樂乎。
走著走著,兩人不小心撞上了一個男人。
「唷,今天我走桃花運了,居然撞上了兩個小美人。」穿著一身昂貴白絲綢的富家公子輕佻地對同伴說道。
「對不起!」玉兒心一驚,忙道了聲歉後便拉著小姐要離開。
豈料那兩名公子哥兒卻一把將她們攔下。「別急著走嘛!咱們可以一起看花燈。」兩人擠眉弄眼說道。
「不了,咱們家小姐還趕著要回府。」玉兒警覺的注視著這兩人。
而兩名公子哥兒互相使了個眼色,兩人之間拉開了一點距離。
玉兒見狀,立即拉著小姐穿了過去,沒入人群中。「小姐,你受驚了。」
蘇小釵淡淡的回道:「沒事兒就好。」更可怕的情景她不是沒見過。
於是兩人四處隨意的閒逛了一會兒,欲就此打道回府。
待兩人逐漸遠離人群之後,眼前突然又出現方纔那兩名不正經的富家公子。
「你們想幹嘛?」玉兒凶巴巴地吼道。
「沒什麼,我們只是想和你們家小姐做個朋友。」兩人色迷迷地望著身穿黃衣、模樣甚是清麗脫俗的少女。
「呸,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憑你們也配?」玉兒啐道。
「玉兒,別理他們,咱們走。」蘇小釵不想多和他們糾纏。
「想走?只怕沒這麼容易吧!」兩人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們。「只要你們讓咱們倆親一個,就放你們回去,你們說好不好哇?」兩人哈哈大笑。
「休想!」玉兒拉著小姐便往回跑。
那兩名富家公子在後緊追不捨,眼見就要追上了。
突然,從黑暗中走出一名男子,阻斷了他們的去路。
「如果你們現在回頭,我還可以饒你們一命!」那男子陰冷地說道,黑暗中泛著藍光的眼神足堪致人於死地。
在前頭奔跑的蘇小釵這時亦聽見男人的聲音,她心頭一震,難道是他?立即地,她停下腳步回頭。
「憑你一句話就想讓咱們放過手中的肥肉,那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兩人仗著以二對一,掄起拳準備來個左右夾攻。
下一秒,那男子雙掌一翻,兩名富家公子各中一掌,當場倒下。
「住手!」蘇小釵急急開口道。
男人回頭看著她。
果然是他--展無極。
「饒了他們吧!」蘇小釵在離他三步之遙,停下腳步,一雙美目之中有著懇求,她不願他殺生。
展無極回頭對倒在地上的兩名富家公子說道:「滾,別再招惹她,否則絕不饒恕!」他一雙藍眸在夜色下宛如惡魔精光一般。
兩人立即連滾帶爬地逃開。
這時,展無極來到她身前站定。「再過三年,你就是我的人,我絕不容許有一絲差錯。」
「喂!你憑什麼說我們小姐是你的人?她將來還要嫁人,你可別亂說話。」玉兒瞪著他道。原以為他是救她們的好人,想不到他競胡亂說話。
「她這輩子只能嫁給我!」展無極直盯著蘇小釵。
「你--」
「玉兒,別再說了。」蘇小釵打斷她要說的話。
「為什麼你會出現?難道你一直跟在我身邊?」蘇小釵不相信他是剛巧路過。
展無極微微一笑,並未回答。一個旋身,他便離開了。
「小姐,他是誰?」玉兒在展無極走遠後問道。
「我也不知道。」蘇小釵的視線仍落在展無極消失的方向。
半晌,蘇小釵對玉兒道:「回府後別對人提起今晚的事,知道嗎?」
玉兒雖有滿腹的疑問,卻也乖巧地點頭。
數日之後。
這一夜,蘇小釵突然從睡寐中醒來,黑暗中她感覺有人在她身旁。
「是誰?」她語氣有著明顯的驚慌。
「是我!」展無極回道。
蘇小釵雖知是展無極,但仍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別怕,我只是來看看你。」
「看我?在這種時候?」她這幾年來,時常感到有人在她身邊,但每一次當她起身尋找之時,卻又遍尋不著。難道……會是他?!
「是的,在這種時候。」他藍眸裡隱含笑意。
「你從沒想過此舉會打擾到別人嗎?」
「我只知道,我很想看看你。況且,在我心中,你不是別人。」他坦率地道。
他這一番話,不知怎地,竟令她心中泛起絲絲歡喜。「夜深了,你不睡的嗎?」她問。
「今晚不睡。」他篤定的回答。
「你很任性!」她大膽地對他說道。
「以後你會知道我有多任性。」他莞爾。從來沒有人敢說他任性,她是第一個!
「為什麼想娶我?」她走下床,燃起桌上的油燈。
展無極順勢將她一摟,讓她固定在他腿上。「我做事向來憑直覺,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我今生的妻子。」他深邃的藍眸直望進她眼底,從來沒有人能像她一樣,令他心動!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撫摸著她。
蘇小釵卻被他突如其來的接觸所驚愕,此刻的她只著一件薄薄的絲袍,當他的手觸及她的絲袍時,她只覺渾身一陣輕顫,臉蛋熱烘烘地,甚至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展無極就著暈黃的油燈注視著她,他發現她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絲袍底下玲瓏有致的身軀開始令他血脈僨張,雙眼燃起了想要她的原始慾望。
不,不行,此刻他必須耐心等待,再過三年,她將是他的妻子,他不願此刻違背自己的承諾。
輕輕地,他在她唇上印下輕如彩蝶的一吻,然後放開了她。「我該走了。」他生怕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念頭。
「你會天天來看我嗎?」她輕輕地問。
「不會。」事實上,他已打定主意從今而後的三年內不再親自來探望她,以免違背自己的承諾,因為他深知她對他具有魔魅般的影響力。
「既然如此,你可以再一次握住我的手,直到我睡著嗎?」不知怎地,她竟對他脫口說出這種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一抹笑意爬上展無極唇邊。「睡吧!我會守著你。」一如多年以前,他暗想。
於是,這一夜,展無極緊握她的手,直到天色微亮他才悄然離去。
至此之後,蘇小釵總在有意無意之間留意起週遭,甚至夜裡也會突然醒來,一切只為了展無極!她竟希望再見到他!
這一年,她十五歲生辰之夜,她獨自在房中等他,但他始終沒再出現,令她有說不出的失望。
而此後她每年生辰,她都會在房內燃起油燈,等待他的出現,但總是一次次的失望。
展無極像是消失一般,不曾再出現她眼前。漸漸的,蘇小釵不再期望。內心的洶湧逐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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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茌苒,蘇小釵已將滿十八歲,芳華正盛,出落成一位容顏絕俗的大美人。
「小姐,今晚是老爺五十大壽,想必有許多達官貴人前來祝賀,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哦!」玉兒一邊替蘇小釵梳頭,一邊說道。
「把握什麼機會?」蘇小釵一頭霧水。
「小姐呀,你今年都十八了,該找個好婆家嫁人了,像劉府的千金早在十五歲時便成親,如今孩子都兩個了。」玉兒滔滔不絕地道。
蘇小釵白她一眼。「我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勁!」
「小姐,話不是這麼說呀!像小姐這樣的美人,上門來求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可就沒見老爺答應過哪一個,真不知老爺在想什麼?」玉兒忿忿不平的說道。
玉兒的話不覺教蘇小釵想起一個人……多年不見,不知他是否還記得當年他所訂下的約定呢?忍不住地,她歎了口氣。
「小姐,你可是為了玉兒的話在難過?」玉兒自責的看著小姐。
蘇小釵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她多次與展無極見面之事,一直沒有對別人提起,那定她深藏於心底的秘密。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無端的想起他,而自己究竟想不想嫁他,她也說不上來,也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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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夜後,蘇家大擺筵席,前來祝壽的不是當官的、便是蘇正雄昔日同僚舊屬;再者,一些地方上的名門望族幾乎全都到齊,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蘇小釵原不欲在這種場合出現,但在爹娘的要求下,她端了杯壽酒來到席間,羞澀地對父親說了句:「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隨後便退了下去。
她的來去匆匆,卻教眾人在驚艷之後留下一絲遺憾。
「沒想到才數年不見,令千金竟出落成這麼個標緻的大姑娘了呀!」坐在首席之旁的刑部大人李平遠笑道。
「哪兒的話,教李大人見笑了!」
「不知令千金可已訂有親事?」李平遠問道。他之所以有此一問,完全是為了坐在他身旁的獨子李少白。
他注意到,打從剛才見過蘇家姑娘之後,兒子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癡迷模樣。他心想:蘇家無論在金錢或威望均屬上乘,若能結成親家未嘗不是美事一樁!
「李大人何以有此一問?」
李平遠哈哈一笑,撫了撫唇上的短鬚後說道:「小犬少白至今尚未娶妻,倘若令千金亦未訂有親事,咱們不妨結為親家,你說可好?」
蘇正雄聽完,當下沉吟良久。這樣的親事他該拒絕嗎?
算一算,小釵今年已經十八,當年若沒有遇上龍焰幫,只怕如今早已成親。這些年來,他總是不斷拒絕上門提親的人,近一年來已顯少有人上門提親。也許……這次是個好機會!
「小女自幼已被我寵壞,往後娶她之人,只怕有吃不盡的苦頭!」蘇正雄苦笑了一下,言語之中似已應允了這樁親事。
「這麼說來,你是答應囉?」李平遠喜上眉梢。
「像李大人這麼好的親家,只怕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蘇正雄恭維道。
事實上,他這句話不僅是恭維李家,更是實情;李家非但權高位重,更是富甲一方。蘇正雄是極愛錢財之人,他一想到這裡,嘴角便忍不住勾出一抹貪婪的笑容。
於是乎,在這一夜,蘇正雄放任自己刻意忘卻心底深處那層夢魘般的恐懼,訂下了蘇小釵與李家之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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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我剛才聽夫人說老爺已將小姐許配給刑部大人的獨子李少白了,此話可是當真?」玉兒興匆匆地問道。
蘇小釵點點頭,她也是今兒個一早才知道的。
「聽說李公子一表人才,恭喜小姐了!」
「這有何值得恭喜?世上一表人才的男人多的是,又何止李少白一人!」蘇小釵不帶任何感情地評論著。
「可李公子不同,他不像其他紈挎子弟般花天酒地。」
「你看見了?」蘇小釵冷淡的回道。
「不,玉兒只是聽別人說的。」
「別人說的話,在自己尚未證實之前,不可盡信。」她感慨地說道,心中浮現了展無極溫柔的笑臉。人們總認為他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但她卻不這麼想!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是音訊杳然。
「小姐,你是不是不滿意這樁親事?」玉兒見小姐似乎沒有愉悅之色。
「你別亂猜。」蘇小釵否認道。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想!
不過這樁婚事既然已定,那麼她也只有嫁入李家,安安分分地做李少白的妻子。儘管她心中充滿了莫名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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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無極接到了屬下所傳來的飛鴿傳書之後,勃然大怒。蘇正雄竟敢違背他所訂下之親事,將小釵許配給別人!
他這一生中,最恨背信之人。既然他這麼大膽敢挑釁於他,那麼,他必定不會令他失望的,他陰沉的想。
也許,他該報復甦正雄最珍愛的人來懲罰他!而這一次,他將不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