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姿歆以最快的時間讓自己的生活恢復常軌。
她的行程每天滿檔,連過去因為工作時間長又不定時,所以很少接觸的電視戲劇,她也願意嘗試,有時甚至因劇組的要求需通宵待命時,她也毫不考慮同意配合。如果與過去的工作量相比,她目前所接的CasC絕對是過去的三倍!
這再一次證明人類真的有無限可能。
只不過,或許真的是工作接多了,作息日夜顛倒不說,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讓她的身體似乎開始抗議。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她一直感到一股莫名的疲憊,心也跟著慌慌的,整個人深陷子一種不安寧的狀態,就像咖啡喝多了那種心悸的感覺……
除了自己的工作,她的師父這些年開始開班授課,會來報名繳費上課的學生大部分也都是造型師,有時她也會被師父徵召來充當老師指導學生。
范姿歆提起精神。這是師父的重要事業,她不能因為自己身體異常的反應而誤事。
她的胸前掛著小型麥克風,一邊在模特兒臉上施妝,一邊詳細解說。
「像這種多層次煙熏妝,重點是眼頭上的金色眼影,小小的技巧可以讓眼睛足足放大三倍,就像變魔術一樣,好看且流行。」
學員皆發出讚歎。
「另外,如果要讓眼睛看起來更自然、柔媚一點的話,睫毛的部分可以貼上真毛手工製作的假睫毛,效果會更好。只不過這種好用的東西已經停產了,有些人造品再怎麼相似,還是沒有真的來得自然傳神……」
范姿歆將自己的工作經驗傾囊相授,突然,一名工作人員急忙忙跑進教室,和旁聽的師父說了幾句話,師父一聽,臉色大變,立即衝上講台。
她心慌了一整個早上,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姿歆,大事不好了!你的手機不通,范媽媽打電話到櫃檯要我們轉告你,幼歆出車禍,她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姿歆原本笑容滿面、朝氣十足的臉龐霎時刷白,她拔掉麥克風,心急地追問:「她在哪一家醫院?」
師父說了醫院名稱,姿歆背包一扛便衝出教室,上了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奔馳於車水馬龍的車道上,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醫院。期間,她不斷以手機撥號,沒想到手機由於電力不足,無法撥通。
她一路上按喇叭超車,終於趕到醫院急診室。得知幼歆已經送進產房後,她渾身發冷,立即趕赴產房,只見產房前鬧哄哄的一群人,連大阿姨都趕過來。范姿歆衝上前。
「媽!」
范媽媽握住二女兒的手,淚水流得更急。「姿歆!小幼她、小幼她……」
姿歆心急叫喊著:「媽,幼歆怎麼了?」
范媽媽看著二女兒,那個擁有相同臉孔的老三還在和死神搏鬥中,她心疼的眼淚根本沒停過,情緒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旁的大阿姨趕緊接著說明:「小幼今天要去產檢,靖宸他們開車路經信義計劃區,有一輛車突然爆沖,直接衝撞到他們的車,小幼的座位首當其衝……」
「首當其衝?她是大肚子的孕婦耶……」姿畝無力且無助地滑跪在地,雙手摀住口,眼淚進流而出。
大阿姨擦著眼淚。「醫生認為幼歆極有可能會早產。靖宸的傷勢比較輕,他現在在產房陪幼歆,大家現在只有祈禱神明和祖先保佑了!」
范姿歆淚流滿面,根本無法承受這種悲慟。她和幼歆是雙胞胎,不僅長相有九成半相似,感應力也特別敏銳,雖然在幼歆懷孕後,這份感應力竟神奇地消失,但,現在她明明白白感覺到幼歆的痛,無形的刺痛由腹部竄起,揪著她的心!
幼歆……
此時,男人的粗壯手臂將范姿歆由地上扶起,她淚眼茫然地抬頭,訝異地發現熊大中竟然在此時出現。
「熊大中?」
大阿姨再度說明。「車禍的地點就在『天際』工地前,是熊先生把幼歆抱出來,開車送他們夫婦到醫院來的,車禍現場則由他的秘書協助處理善後,如果幼歆能夠平安脫離險境,絕對都是熊先生的功勞!」
熊大中溫柔地將范姿歆擁進懷裡,撫著她的背脊,輕輕吻著她的發,沉默,卻給她最大的支持。
范姿歆接觸這份溫暖後,心中的慌張和恐懼全化成淚水,在他懷裡盡情宣洩。
「幼歆有其它外傷嗎?」她淚眼問著。
「BMW厚實的鋼板替幼歆擋掉很多的衝擊,外傷是有,但傷勢並不嚴重。」
「那寶寶呢?」
「幼歆到醫院前就有出血的狀況,所以醫生才說不排除剖腹生產的可能。」
范姿歆聲淚俱下。「寶寶還不滿六個月耶,現在怎麼生……」
他緊緊環抱住崩潰痛哭的她,她全身顫抖,虛軟無力,臉色青白而無血色,熊大中眉頭緊皺著,極度憂心她的狀況。
他打橫抱起她,坐在一旁的家屬等待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她,為她擦眼淚,分分秒秒陪伴她,給她支撐的力量。
另一邊坐著的是也哭得慘兮兮的大姐薡歆。她偎在韓律師的懷裡猛掉淚,韓律師的臉部表情雖然很冷情、很陰沉,但呵護大姐的動作卻溫柔而多情。
心慌的媽媽在大阿姨的陪伴下猛念佛號,向佛陀眾神祈求小女兒可以度過難關。
一家人的心在此刻全部凝聚在一起,大家共同的心願都是——
幼歆和肚裡的寶寶都能平安!
此時,產房的大門再度開啟,一群人蜂擁而上,醫生拔掉口罩,說了一些話,只是姿歆什麼都聽不到,她感覺自己的世界愈來愈茫然,頭好重好重,意識卻愈飄愈遠。突然,一陣黑暗猛然襲來,她無意識地鬆開熊大中的大手。在熊大中驚恐的低吼聲中,范姿歆在他懷裡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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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陽光乍現。
姿歆緩慢地張開眼,茫然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藥水味,這是哪裡?像是醫院……
她的意識慢慢聚集,飄散的記憶漸漸回籠,然後她想起心中的恐懼。范姿歆霍然起身,激動地喊著:「幼歆!」
一旁的大阿姨立刻握住她的手,安撫著:「沒事,沒事了,快躺著,別又暈了。」
天旋地轉的昏眩迫使姿歆再度跌回病床上,她拉著大阿姨的手,焦急問著:「幼歆呢?幼歆怎麼了?」
大阿姨開心笑著。「就說有拜有保佑,咱們家的人都是有福氣又善良的人,怎麼會有事呢?小幼沒事,寶寶福大命大,當然也沒事!你的事反而比較大,哪有人壓根兒沒聽完醫生的宣佈,就直接先暈倒的啊?你等著被小幼嘲笑吧!」
大阿姨的注意力回到姿歆身上,她單手插腰,毫不留情,不爽地開罵:「你也真是的,家裡環境也算不錯,有必要工作到過勞暈倒嗎?還有,你居然有營養不良的現象?!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我們全家集體虐待你呢!都什麼時代了,還會營養不良?你們這些壞小孩就會讓我們這些長輩放不下心……」
一切逢凶化吉,大阿姨開心歸開心,看到自己一手帶大的二甥女把身體搞成這樣,還是不免心急地叨念個幾句。
范姿歆解脫的淚水滑出眼眶。大阿姨好像報佳音的小天使,被多罵個幾句也都無所謂了,她誠心感謝眾神的保佑。
她扯著點滴線,掙扎起身。「我要去看幼歆。」
大阿姨心急地哇哇叫。「哎呀呀,你給我躺好,好好休息!坐都不能坐了,還想去看幼歆?你要看幼歆就等大中回來抱你去看好了。他去買吃的東西,很快就回來!」
「大中?」大阿姨的稱呼這麼親暱,就像一家人,在她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大阿姨曖昧地眨眨眼。「告訴大阿姨,你們什麼時候變成一對了?厚,你都不知道你這一暈,大中絕對被你嚇掉半條命!這個男人好,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
范姿歆垂下眼簾,輕輕地說;「您誤會了,我跟他並不是一對……」
大阿姨不相信地揮手。「什麼叫不是一對,你昏迷不醒,他握著你的手趕也趕不走,眼睛都黏在你身上,就怕你有什麼閃失。大阿姨是肚子餓才趕他去買東西,要不然你醒來的第一眼就會看到他。」
大阿姨神秘兮兮地欺向二甥女。「重點來了,大阿姨問他對你的感覺如何?咱家的黃花大閨女總不能讓人隨便握著手吧?大中這孩子就直截了當告訴我他喜歡你!我再問他,何時娶你回家?他說隨時都可以!這孩子實在是太討我喜歡了!」
大阿姨得意洋洋,朗聲大笑。「哈哈哈,老天啊!真是太開心了!想想要不是我幫你接了『天際』的案子,你們怎麼會有機會認識對方,然後譜出愛的戀曲呢?好,就這麼說定嘍,大阿姨的媒人紅包下二價就收十萬,整數好算錢!」
要不是她真的知道大阿姨是真心關心她們(雖然關心的方式很奇怪),否則,在病榻前跟人要錢,是最沒良心的一件事。
她覺得還是和大阿姨說清楚算了,這樣一廂情願,只會造成別人的困擾。熊大中喜不喜歡她是一回事,重點是他不能辜負始終陪在他身旁的黃秘書。
「哎呀,我看等幼歆出院後,我跟你媽得好好商量一下,這次用的餅要和小幼那次一樣嗎?還有,宴席要擺在哪?唉唷,又有甥女要出嫁,我會好忙好忙——」
「大阿姨,熊先生已經有女朋友了,就是那位黃小姐。」
大阿姨滿腦子的美夢和計劃都讓范姿歆這意外的話給全數破壞!
她看著二甥女,屏息問道:「姿歆啊,你是不是摔壞頭殼啦?大中說他喜歡你,也願意娶你,怎麼會扯出黃秘書是他女朋友咧?」
「她有他家的鑰匙。」
「嗯,她是他的秘書啊,可能有事交代嘍。」這點可以理解。
「她有他私人信箱的鑰匙,可以隨意拆閱他的私人信件。」
「呃……也許,大中只是叫她幫他拿信,是她自己要偷看的!」這可以找理由。
「黃秘書承認大阿姨口中的大中和她很親密。」
「很親密?!」大阿姨的笑臉不見了。
「而且也承認兩人關係匪淺。」
「關、系、匪、淺?!」大阿姨提高音量,青筋在太陽穴的地方跳啊跳。
「所以我說她是他的女朋友,這應該沒錯吧?」
「那傢伙怎麼可以這麼騙人!王八蛋!我一定要撂人海扁他!他以為我們家的女人是可以這麼欺負的嗎?!告訴你,門都沒有!」
范姿歆總算明白自己暴戾的個性是從何而來了,慎選幼兒時期的保母真的太重要了!大姐和小妹都由老媽親手帶大,個性一個比一個溫柔體貼,而她就是吃太多大阿姨的口水,脾氣才會這麼暴躁。
「大阿姨,您別生氣,我沒任何損失,也不用撂人去打他。」
「沒損失?」大阿姨哀怨地歎了口氣。「感覺上我好像比較疼小幼和老大,對你的要求都比較高,唉,你沒發現嗎?其實三個姐妹當中,你每年過年的紅包一定是她們的雙倍,因為我打心底就當你是我真正的女兒看待。就像現在,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心裡也喜歡那位熊先生的。」
范姿歆淺淺漾開笑。「來,大阿姨讓我抱一下。」
大阿姨彎腰,溫柔地抱住她的二甥女。「我猜中你的心事了,對不對?」
范姿歆輕輕蹭著大阿姨的頸窩。「是因為你說你最疼我!」
大阿姨拍拍甥女的背,然後站起身。「咱們女人當自強,這沒什麼了不起,男人再找就有。」
「沒錯。」
熊大中拎著一堆食物走進病房,剛發現事實真相的大阿姨當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但熊大中的眼中只有病床上的寶貝,自然沒注意到大阿姨的轉變。
「你醒了。」
「嗯。」她看著自己的手指。
「肚子會不會餓?。」
她搖頭。
熊大中溺愛地揉著她的頭髮。「想成仙嗎?門都沒有。」
他疊高枕頭,再搖高床頭,最後抱著她調整她的坐姿,輕柔心細,彷彿她是易碎的瓷娃娃。
他指腹撥著她垂頰的發,溫柔撫著她柔嫩的臉頰。「歡迎你回來,我的睡美人,你睡了足足一天,我的命被你嚇到只剩半條,你怎麼賠我?」
范姿歆捉著被子,還是不看他。「誰理你,況且熊的壽命都很長。」
「那你也要變成老太婆,才能一直陪在我這頭長命熊的旁邊啊。」
她氣一窒。「我才不要陪你!」
「那誰陪我?」
黃秘書啊!她好想這麼說,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她像是偷吃伊甸園蘋果的夏娃,明知道那將犯下天大的罪,卻無法控制,然後讓自己深陷子自我嫌惡的泥沼,無法翻身。
大阿姨在一旁看著,也只有槌心肝的分。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偏偏是腳踏兩條船的傢伙?!
熊大中拿出購物袋裡頭的食物,將便當恭敬地拿給大阿姨。「大阿姨,您的午餐。」
大阿姨將姿歆的無力看在眼裡,事到如今,她只好快刀斬亂麻,斷了這一切!
大阿姨斷了一切的方式是最笨,卻也可能是最有效的。
在姿歆出院的第二天,大阿姨以約她晚飯順便幫她補補氣的借口,幫她安排一場相親宴,等姿歆赴約發現後,也無法轉頭就走。
大阿姨介紹的男主角姓張,開了間貿易公司,人很老實,年齡比姿歆大十二歲,按照大阿姨的說法,這樣會比較疼老婆。
范姿歆沒拒絕,她知道大阿姨只是想助她一臂之力,拉她脫離自厭的泥沼,因此她漠視心中的苦澀,一切順其自然。
張先生就像大阿姨說的一樣,人很實在,說話慢條斯理,外型雖平凡,但也算順眼整齊。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直到——
直到熊大中怒不可遏地衝進餐廳裡,二話不說拉了姿歆就想往外走。
大阿姨氣惱地擋住他的路。「等等,熊先生,你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帶姿歆去哪裡?」
熊大中將姿歆緊緊地擁在懷裡。「她不用相親,我會娶她。」
大阿姨一把火剎那間點燃。「娶她?你憑什麼娶她?把另外一個無辜的好女孩踢到一邊去是不是?告訴你,當初姿歆她爸就是在外面養小老婆,連家都不顧了,最後還死在小老婆床上,我們都恨死那些不專情的男人,姿歆怎麼可能會接受你?你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熊大中皺起眉頭,不瞭解大阿姨話裡的涵義。「我沒有其它女朋友。」
大阿姨懶得聽他解釋,男人都是一個調調。「你走,我要讓姿歆嫁給別的男人,你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
「你敢!」熊大中一把怒火竄得高高的,神情猙獰,額上青筋猛跳,幾乎要爆血管了。
「我有什麼不敢?!」
要不是大阿姨是長輩,他早一拳揮過去。
熊大中怒瞪著她,大阿姨也毫不示弱,眼見戰火一觸即發,范姿歆開口了。
「大阿姨,我跟他走,這事也該說個清楚了。」范姿歆推開怒氣衝天的熊大中,清楚地說。
大阿姨深思了半晌,最後,歎了口氣,不再阻止。
「好吧,看怎麼樣,你再打電話給我。」
大阿姨雙手往腰上一插,怒瞪著熊大中。「姓熊的,你給我注意一點,要是你膽敢傷我家丫頭一根寒毛的話,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氣瘋了的熊大中大聲咆哮回應:「我不可能傷害她!」
吼完,他摟著范姿飲,雨人離開餐廳,留下憂心且憤怒的大阿姨和一頭霧水、無辜的張先生。
坐上熊大中的車,兩人始終沉默著。依他開車的路線來看,車子是前往信義計劃區。
「你不送我回家嗎?」她淡淡地問。
「不可能。」
她望著車窗外行道樹上裝點的燈飾,很絢麗、很漂亮,很有聖誕味。
「你怎麼知道今晚相親的事?」
「好人有好報,靖宸告訴我的,他說他也被大阿姨將過這麼一軍,不想見兄弟受苦而不知。」
范姿歆瞪大眼。原來自己是被妹婿給賣了!
她冷哼。「你們倒是稱兄道弟起來了。」
「這叫男人的友情。」
「我要給你鼓掌嘉獎嗎?」
「不用,你只要陪著我就好。」
范姿歆不語,眸心黯了下來。
過了「天際」,熊大中並沒停車。「我們回我家。」
「我去過你家放衣服。」
「嗯?」
「黃秘書帶我過去的,她有你家的鑰匙。」她仔細看著他,只要在他臉上找到一絲內疚,她就有力量賞他一巴掌,然後決然離開他——
「好像一開始我就給她了。」
心像被鞭子抽過般地狠狠一揪。「感情這麼好?」
「十多年了。你要我也可以給你,前提是你要住在那。」熊大中哈哈大笑,大掌將她的手緊緊收進掌心。
「那,黃秘書也住在那嘍?」
「怎麼可能?對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談?」
「有……」她深吸口氣。
可,如果真的和他談開,那麼,他們之間這種親暱的感覺是不是就要消失了?
「什麼事呢?」
秀穎說,自己對熊大中的特殊反應是因為她進入發情期,身體的腺素、激素全都準備好了,打算來個重要一擊!
「沒,沒什麼事。」
這一刻,范姿歆心中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