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的尷尬場面後,連喜袖能不與李兌碰面,就盡量錯開與他相遇的機會,而李兌像是也想躲開她似的……
連喜袖心裡有些悵然若失,但對她來說,或許是好的。
李痕今天人待在房裡,只有連喜袖伴著他,可他看起來似乎有點心神不寧。
連喜袖雖然懷著心事,可一見李痕頻頻探向窗外的樣子,她攏起眉尖,終於問道:「少爺,你在觀望什麼?」
李痕回過頭,看著連喜袖那關切的表情。「沒事。」心虛的倒了一杯茶,灌了一口。
她側著頭,不明白李痕的異狀,只是盡責的待在他身邊陪著他。
「我餓了。」許久,李痕道出了這句話來。
連喜袖一怔,才剛過晌午不久,少爺又餓了?
見她沒反應,他又喚一聲。「我餓了!」將聲音提高,喚回她的神緒。
「可……」
「我突然想吃點糕餅,你幫我從灶廚拿來吧!」李痕找了個理由,目的是想將連喜袖支開。
連喜袖為人僕,只得點點頭。「那麼請少爺等等。」她走出門口,雖然覺得詭異,但又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末了,只好看了房裡一眼,走出門外。
李痕一見到連喜袖走出房裡後,便上前將木門給鎖了起來,一張俊顏殷盼著窗外,像是希望有人來訪似的樣子。
不久後,木窗被打了開來,一名穿著粗布衣裳的男子,由窗外爬進屋裡。
「舅爺吩咐你什麼事?」李痕迫不及待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急切問道。
原來這名爬窗進來的男人,是金赤喀安排在王府中的奴才,為的就是能與李痕有個聯絡的橋樑。
「小王爺……」況凌低頭喚著,從衣襟內拿出一封信來。「這是舅爺要交給你的。」
李痕接過手,拆開一看,是金赤喀寫給他的信。
信中寫道:若要知道他娘的死因,必須到李兌的書房裡,偷得一隻檀木盒,裡頭就有他想要的答案。
「王爺交代,今天深夜正是下手的好機會,這事兒不能拖,所以舅爺今晚會在後院等著小王爺。」況凌聽令行事。
李痕心裡滿是疑問。「為何我娘的死,與那只檀木盒有關呢?」
「王爺只交代,那只檀木盒是關鍵。」況凌盡職的回答。
「我知道了。」李痕收起手裡的信,他相信舅爺不會騙他的。
至少,他在太武山沒人關心時,只有舅爺每個月捎來一封信,關心他的生活。
而他父親……哼!卻連一封也沒有,就連娘的死,也是由舅爺通知他的。
既然他爹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那麼就由他親自去找尋。
李痕打定了主意,決定今晚就動手。
況凌知道自己的任務已達成,於是又迅速離去。
一切又平靜的像是沒發生過什麼事般,可在門外佇立的一抹嬌小身影,驚訝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少爺的心裡,還是很在意夫人的死因,所以他又與金舅爺扯上關係了嗎?
原本要去灶廚的連喜袖,由於李痕的表現太過怪異,從不吵著吃點心的他,卻在今天反了常,加上神色不對,所以她在門外多待了些時候,正想要離去的同時,卻發現房裡多了抹人影,與李痕交談著。
這……她該怎麼辦才好?連喜袖在原地乾著急,可她與李痕一樣,心底有著濃厚的好奇心,府裡的夫人,到底是為了何事而自縊?
連喜袖壓根兒也不知道,一場計謀正悄悄上演,甚至波及到她……
夜深人靜,露水沁涼人心。
李痕身手矯健的穿過迴廊,避開了家僕們,在三更時分,來到金赤喀跟他暗示的書房裡頭。
這裡是禁地,放著李兌重要的文件,沒有准許,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但李痕再也不管那麼多了,為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不在乎冒險。
他不再是小孩子了──李痕這麼告訴自己,於是勇敢的打開房門,決定進去尋找金赤喀所說的檀木盒。
只要他找到了檀木盒,況凌便會安排舅爺接應他,此時時候未到,因此他還有多餘的時間在書房裡尋找著。
盒內到底有什麼東西?他好奇地想著,在黑暗中尋找盒子。
東翻西找,依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末了,他喪氣的站在原地。
過幾刻後,連喜袖如貓般躡足的走了進來,來到李痕的後頭。
「少爺。」她拍了拍李痕的肩頭。
「你?」李痕嚇了好大一跳,一見到是連喜袖時,瞬時鬆了一口氣。
「噓!」連喜袖食指放在唇上。「少爺三更半夜待在爺兒的房裡,到底想要做什麼?」平時若沒有李兌的准許,根本沒人敢踏進這兒一步。
李痕皺眉,反問:「那你又為什麼在這裡?」
連喜袖側頭,臉上全是認真的表情。「中午的時候,我聽見少爺和人說話的聲音……」
「所以你故意跟來的?」李痕的臉色刷青一半。「可你為什麼沒告訴我爹?」這又讓他不懂了。連喜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我是來勸少爺回去的,檀木盒也別拿了,若真有什麼事,就當面問爺兒,爺兒就算城府再深,虎毒終不食子。」
「不,我想親自找出答案來。」李痕不理會她,回過頭仍找尋著檀木盒。
「少爺……」連喜袖想阻止他,卻又不敢大聲喚人來,只是在他身邊,與他周旋。「你應該要學著信任……」
「別吵。」李痕揮手,翻著書櫃找著。
最後,他一彎腰,才發現檀木盒藏在桌案最底下的暗櫃之中,他伸手一探,將東西探了出來,可卻上了鎖。
舅爺說只要將盒子拿給他,那麼,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於是他拿著盒子走了出去,準備到後院與金赤喀見面。
連喜袖總覺得不對勁,依舊跟在李痕的身後,一想起李兌口中的金赤喀時,她覺得這金陵王爺好像不是什麼好人。
來到後院時,卻是空無一人。
只有一輪明月高掛空中,撒落一地的金粉。
「舅爺?」李痕出聲喚著,希望能喚來他娘親的兄長。
由於況凌早熟知府裡的一切,今夜還特意引開奴僕及侍衛,此刻後院完全沒半個閒雜人。
仍是一陣寂靜,完全見不到任何人的行蹤。
李痕打算放棄之時,忽然吹來一陣風,一抹高大的黑影便立在李痕身後。
「嗯?」金赤喀挑了半邊眉,瞇眸看著連喜袖。「他是誰?」
「他不過是我的伴讀。」李痕沒多搭理連喜袖,只是將檀盒子交到金赤喀的面前。「舅爺,你說只要我拿到檀盒子,就能告訴我娘的事情,是不是現在就能告訴我了?」
金赤喀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一臉的落腮鬍,此時身上被著一件金色的披風,更顯得虎虎生風。
「乖外甥,別急。」金赤喀似乎早已安排一切,暫時不將連喜袖放在眼中,雖懷疑她的身份,但卻不想因為這人,而打亂了滿盤棋。「李兌這人詭計多端,說的話半分真、半分假,你還小,可別中了他的計。」
李痕皺眉,不解金赤喀話裡的意思。
「少爺……」連喜袖喚了出聲。「為何要相信外人,卻不相信自己的爹呢?」她毫無畏懼的說出,希望李痕能明辨是非。
李痕看了連喜袖一眼,似乎是動搖了。
「想想前幾天,你生病的時候,你爹片刻不離病床的照顧你,沒功勞有也有苦勞……」連喜袖深覺金赤喀不是個好人,只是利用李痕的無知罷了。
金赤喀直覺連喜袖會壞了他的好事,於是如豹般輕移到她面前,一出手便掐住她頸子,將她整個瘦弱的身子提了起來。
「你太多話了。」金赤喀冷笑,似乎只要一眨眼就能將連喜袖給捏碎了。
「舅爺……」李痕不願看到金赤喀殺人,喊了出聲。
「想為他求情?」他挑眉問著。「身為男人,若沒看過死人,怎麼長得大?」冷笑一聲後,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只是當金赤喀的眼光落在連喜袖的頸上時,卻意外發現那裡並沒有喉結……
「嗯?」金赤喀斂眸,另一手揮去連喜袖頭上的髮髻,一頭如瀑的黑髮散落下來,且撕去她身上的男裝,一抹抹胸顯露出來。
「你……你是女的?」李痕看了這一幕,才發現連喜袖是為女兒身。
金赤喀哈哈大笑。「原來是個賤蹄子。」他冷哼,不屑為了一名女人而弄髒自己的手。「好外甥,這女人就交給你處理了。」
李痕看了金赤喀,挺直背脊。「舅爺,我什麼都不想,只想知道我娘的死因,以及……」
「以及什麼?」忽地,黑暗裡出現了另一名男子,白衣在月光照耀之下,更顯得光芒四射,讓人的目光離不開他身上。
緩緩的,男子的背後還跟了一群人。
三人眼光一定,是李兌帶著家僕前來。
「爹……」李痕擰眉喚著。
「李兌?」金赤喀挑眉,卻沒任何的驚訝之色。
「金赤喀。」李兌在金赤喀的前方三步,兩人的氣勢如同龍爭虎鬥般,各不退讓。
金赤喀先是大笑三聲,肆無忌憚的看著李兌。「妹婿,好久不見了。」
「少惺惺作態了。」李兌冷漠的看著金赤喀。「你來王府,為的就是木盒子裡的東西?」
盒子原本裝的是重要的軍璣資料,但以李兌多疑的個性,早將裡頭東西撤走,換上一顆無關緊要的夜明珠,就是怕有哪天有人會盜取……
金赤喀將木盒子往上拋了拋,不以為意的一笑,以重量來推測,裡頭的東西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於是他冷冷的道:
「這點東西,需要我大費周章嗎?」盒子浮在他的手掌之上,他一運氣,木盒瞬時迸裂木屑橫飛,連裡頭的東西都成了塵灰。「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連你兒子都不相信你的為人,乘機收集你絕心冷情的證據罷了!」
李兌將眼光放在兒子的臉上,發現他臉頰上有著單純的思緒,難道自己的兒子也一同背叛他了?
再將眼光往下一移,一名如同出水芙蓉的女子正跌坐在地上,那似曾相識的容顏,似乎在哪兒見過……
「爺兒……」連喜袖出了聲。「您別相信金陵王爺的話,他利用少爺無知,以為用木盒子便可以換到夫人的死因,所以少爺才會被拐來這兒……」
「連喜袖?」是他?李兌搞混了,甚至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真實?
連喜袖竟是一名女兒身?!這是怎麼一回事?
金赤喀狡猾如孤,早已熟悉李兌那多疑的個性,於是冷笑的看著連喜袖。「賤蹄子,你倒是滿會見風轉舶的,咱們之前怎麼商量的,你全都忘了?只為了保全你的性命嗎?」
為了打亂李兌的觀察力,他將無辜的連喜袖牽扯進來,就只是為了增加李兌的疑心病,誤以為連喜袖是他安排的人手。
連喜袖不僅金赤喀話中的意思,只覺得他有意與自己纏上關係。
「你……我根本不認識你……」
「怎不認識?我要你女扮男裝進王府,要你監視李兌李痕父子倆,可你今天卻一併矢口否認了?」為了以後再利用李痕,他將焦點都放在連喜袖的身上。
她顰起眉,不知金赤喀為何要含血噴人。
李兌氣極敗壞,瞬時劈掌擊向金赤喀。
金赤喀身手靈活的閃過那一堂,嘴角依然笑著,看來他今晚的計劃成功了。
「外甥,好好看清你爹的真面目。」他笑的極為冷酷,閃過一掌後,發現情勢對他不利,因此笑了一聲,身子便稍微移動。「他可是一名表裡不一的男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可是不擇手段,你小心點別被騙了。」
「住口!」李兌追趕上他的身手,一翻身,阻了金赤喀的去路。「原來這些全是你們的計謀,卻反慫恿我兒背叛我?金赤喀,好一個借刀殺人法,非要我西皇斷了香火是嗎?」
金赤喀沒回答,伸手化去李兌的攻擊,反手便想抓住李痕的領子,企圖將他帶走。
連喜袖一見,連忙使盡力氣爬起來,以自身的力量撞向金赤喀,沒讓他擒住李痕。
金赤喀發現自己沒抓著李痕,面露兇惡,單手運氣,便用力襲向連喜袖胸口。
一時之間,連喜袖整個人飛了出去,落在半尺之外。
昏頭轉向,胸口有股嘔心的衝動,連喜袖嚷了一聲,吐出了濃黑的鮮血,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李兌一見,怒不可遏。「金赤喀,你連自己人都殺?」
「沒用的廢物,留著何用?」他笑得猖狂,最後有一群人圍住了他。「甥兒,跟舅爺一起走……」他看向李痕,慫恿他一起離開。
年幼的李痕,哪見過這等的陣仗?只是傻愣的站在原地。
爹與舅爺,他到底該捨棄哪一邊呢?
金赤喀見李痕猶豫不決,嗟了一聲之後,躍上屋頂。「痕兒,舅爺有空再接你走。」說完,披風一揚,又如一陣風揚長而去。
西皇府裡,又恢復了該有的寧靜。
李兌沒追上,只是走到李痕面前,以一雙森冷的黑眸盯著他。
「爹……」李痕不安的看著他。
李兌吸氣後,便一巴掌打在李痕的臉上。
巴掌的清脆聲,打擾了夜晚的寧靜。
「如果這是你給我的回報,那麼我認了。」李兌冷冷的說:「我會給你一直都想知道的答案,你若要恨我,還是……全都隨便你了。」他心冷了,惟一的兒子竟如此不相信他。
他拂袖,看了一旁的奴僕,命令道:「將少爺軟禁在房裡,沒我命令,不准放他出來。」
奴僕答了一聲,便上前押著李痕,往他的房裡走去。
接著,李克又走向連喜袖昏厥的地方,見她倒臥在地上,眸子更是森冷的教人心驚!
她到底是誰?
大夫走了,床上的人兒受了極大的傷。
李兌一個人留在房裡,獨自陪著昏睡的連喜袖,看著她那張因失血而蒼白的小臉,心竟然莫名的揪疼起來。
連喜袖,竟是女兒身?!當他知道這消息的同時,頓時狂喜不已,然而卻又因為她的背叛,他的心幾乎是冷了一半。
她,真的是金赤喀的手下嗎?所以才穿著男裝,混入府裡,刻意親近他、瞭解他,一切只是為了金赤喀嗎?
他開始懷疑,懷疑連喜袖到底有何本事,讓金赤喀這麼相信她,派她女扮男裝的接近他。
李克眼裡帶著複雜,盯著床上的人兒,不明白她到底圖得是什麼。
為什麼,他突然恨起金赤喀來了?他恨金赤喀收買她的心,讓她肯冒這麼大的險……
長指,悄悄的拂上她的臉龐。「你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李兌喃喃自問著。
再從她濃密的眼睫輕拂而下,來到小巧的鼻子,接著撫按她不點而朱、柔軟的讓人想嘗一口的粉唇。
連喜袖是女子的事實,讓他久久不敢相信,就這麼不斷的盯著她的臉龐瞧。指腹傳來的溫度是真,在床上躺著的女子,確實是連喜袖。
她是貨真價實的一個女人!
李兌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捨不得離開她的嬌顏。
未了,他抽回自己的思緒,他不該為這樣的兒女私情,毀了自己的原則。
不能容忍背叛的他,這次,他絕不輕饒欺騙他的任何人……
絕不輕饒!李兌這般的叮嚀自己。
只是李兌始終沒發覺到,他的眼光早已離不開她的臉龐,他滿心都是連喜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