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奔波,他們一行人終於來到了西龍城。
只是連喜袖與弟妹並沒有多餘時間逛逛城中,而讓李兌直接帶進府裡。
來到王府,那紅漆大門外站了兩排奴僕,就這麼一路排進了府裡,上百名的僕人全都低著頭、恭敬的等主子回來。
其中一名女子,額點花鈿、綰了華麗的牡丹髻,露出飽滿的白玉額,眉如柳、眼如星,羊脂般的肌膚露出一大片,身上的白紗裡出了她惹火的身材。
連喜袖一看到這名女子,霎時看傻了眼。
城裡的女子,都是如此的開放嗎?她暗自驚愣在心,忍不住又多看了女子幾眼。
單純的連喜袖,根本不知那名女子正是皇上賜予西皇的侍妾,名喚柔媚,人如其名,一看就讓人酥了全身。
當連喜袖經過柔媚的身旁時,眼光不經意與她相對,發現柔媚正巧笑倩兮的回她一個大膽的笑容,還拋了一個媚眼。
讓她連忙的斂回心思,不敢回應柔媚的大膽。
西皇府有著紅色的琉璃瓦、斑斕的彩雕,主院更種滿了奇花異草,以及多處的假山流水、拱橋、石門,讓人目不暇給。
大家在前院停了下腳步,李兌英姿勃發的觀望眾人、發號施令,接著才看向李痕及連喜袖一行人。
「你們隨我進大廳。」李兌先行拂袖而去,後頭跟著面無表情的李痕。
連喜袖則握緊小妹的手,看了一旁的喜書。「喜書,別觀望了。」她喚回怔神的連喜書。
連喜書答了一句,才邁開腳步跟著大姐往前走。
來到主廳,華麗的擺設更是讓連喜袖他們全傻了眼。出身寒門的他們,一輩子從沒機會看見如此氣派的宅子。
李兌與李痕已穩坐在太師椅上,捧起溫茶漱口。
連喜袖不安的站在他們面前,面對著李兌那雙銳利的黑眸,她抿著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跟他們回來,是對還是錯?她也不知道,也許當下讓弟妹有個安頓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李痕坐在一邊,他並不知情連喜袖三人要留下來,只是靜靜的將眼光盯在連喜福笑盈盈的笑容,未了別開那圓滾滾的眼眸。
「從今後連喜袖就是你的伴讀,而他的弟妹則一同留在府裡工作。」李兌看向自己的兒子道著。李痕聽了,有些驚愣,但隨即面無表情地,直視李兌的黑眸。「你將他們收買了?」
「不管有沒有收買,只要是你要的,我一定會幫你達成。」李兌忽略了李痕那冷漠的態度,氣勢甚高的回他這麼一句。
「因為我是你的兒子?」李痕諷刺的笑了,不像同年紀的男孩般天真。「還是因為你想彌補對我的虧欠?」
李兌一愣,沒想到兒子竟會如此直接的回答。
「李痕!」他頗有為人父的氣勢喚著他的名字。「我不知你對我有何微詞,但畢竟我是你爹,我只會幫你,不會害你。」
李痕站起來看向他。「如果你幫我,就不會讓我三歲時就離家,獨自在太武山,甚至連娘的最後一面都不肯讓我回來見。」
「我是為你的前途打算!」李兌一氣之下,掌心大力的拍向桌面。
喜福被他們一嚇,連忙躲進喜袖的懷裡,就連弟弟喜書,也挑眉看著這場父子之戰。
到底是怎樣的誤會,讓這對父子如同仇人一般,照道理來說,這年紀的少年應該都很崇拜親爹的,為何李痕卻是如此冷漠?
這個問題,在連喜袖的眼裡看得非常清楚,只是不懂到底是什麼事,能將這對父子弄得快反目成仇。
尤其是李痕,對大家的態度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對李兌,卻是粗聲反抗,不管李兌說什麼,他總是皺著眉頭反對,可李兌都是為了他好……關於這點,為人兒子的李痕看出不來嗎?
「你只是把我當成傀儡般的操縱。」李痕倔強的看著李克,面無表情的回答。
「你……」李兌咬牙,拳頭緊握。
「虎毒不食子。」連喜袖小聲的開口,企圖為這僵硬的場面化解尷尬。「怎麼說皇爺兒是不會害少爺的,請少爺要多體諒皇爺兒……」
李兌及李痕因為連喜袖的開口,眼光都放在她女扮男裝的臉上,那張俊顏雖說得正氣凜然,可那瘦弱輕顫的肩膀,卻洩漏了她害怕的心思。
李痕冷哼,拂袖而去。
李兌則是看著兒子不諒解的離去,雙拳再度緊握著,如同緊捏著自己的心。
外表拘謹的他,其實要求不多,只求自己的兒子有個好前途罷了,所以在李痕三歲時,便送他往太武山去習武,希望磨掉那嬌生慣養的性子,好讓兒子早點獨立,不必靠他這爹便能好好活下去。
誰知他所做的種種,雖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好,卻忽略了兒子的感受,以至於他一直這麼恨他這個父親……這是李兌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皇爺兒……」連喜袖明知自己犯了逾矩之罪,還是忍不住開口安慰道:「您別大傷心,少爺是名聰慧的孩子,總有一天會明瞭爺兒的用心。」
李兌頹喪地坐下,外人眼中意氣風發的他,卻拿自己惟一的兒子沒轍……
好一下子,李兌才恢復精神。「你們就安心住下來吧,我會請總管安排你們的住處。」
連喜袖與弟妹欠了身。「謝謝爺兒。」
李兌撫著額際,心裡頭還掛念著李痕。
連喜袖則是安靜的與弟妹站在一旁,看著李兌那銀眉的表情,想必他的心中一定為兒子牽掛不已。
看到此,也忍不住的想起她爹來……
歎了口氣,連喜袖決定忘卻過去,好好為未來而活、為弟妹而努力。
剩下的,就是得小心翼翼的隱瞞自己身份的事實,戰戰兢兢的過著日子。
總管將他們三人帶到別院的廂房,由於妹妹喜福年紀尚小,因此決定三人住同間房間,彼此有個照應,他們卸下手上的包袱,熟悉著環境。
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喜書將門房都關了起來。
「哇,沒想到我們因禍得福。」連喜書手足舞蹈的說著。
連喜袖抿唇。「不盡然。」來到銅鏡前,看著一身男裝的自己。
「怎麼說啊,大姐?」他坐在椅上,抱起喜福問著。
「我現下一身男裝,剛剛……沒向西皇爺解釋。」喜袖歎了口氣。「西皇爺又將咱們留在府裡,又給了我伴讀的工作,我更沒機會提我是女兒身的事了。」
連喜書一雙俊眉也皺了起來。「可姐姐你生得花容月貌,就怕那西皇爺不是什麼好人……」
「可我瞧西皇爺也不是壞人啊……」她小聲的為李兌辯解,他給她的感覺雖嚴肅拘謹,但不像是一般不正經的男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連喜書接話。「姐姐,為了你的安全,我想你還是再女扮男裝一陣子,等咱們掙夠了銀子,離開王府、再恢復女兒身,這樣可好。」
連喜袖看著鏡中的自己,原先一張嬌滴滴的容貌,在女扮男裝下,換成了一張俊臉,但還是掩不住身上的嬌氣。
「可如果露出了馬腳呢?怕西皇爺誤認咱們不老實。」她考慮周詳,想到李兌是那麼嚴肅的人,恐怕不容得人家欺騙。
「姐姐做事這麼小心,應該不會露出馬腳吧!」連喜書放下連喜福一個人玩,來到連喜袖的身旁。「姐姐,你該不會對西皇爺有意思吧?」
「你別胡說!」她紅了臉頰,別過臉不敢讓連喜書看到她的表情。「我自知自己的身份,再說爺兒可是貴為西皇,就算怎麼高攀,我也攀不起這人中之龍。」
「姐姐,等咱們賺夠了銀子,我們就在城裡住下來,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也會替你覓得好姻緣。」連喜書呵呵的笑著。
「我不要你賺錢,姐姐只想要你用功讀書,現下我成了伴讀,也來到這麼好的環境,你一定要好好唸書,知道了嗎?」她不忘叮嚀連喜書。「咱們連家,全靠你了。」
喜書撇嘴,還是點了點頭。
「那從今天開始,我一樣是你們大哥,懂嗎?」連喜袖別無方法,為了能安全的留在王府,決定還是繼續女扮男裝下去。
喜書和喜福點頭回答。
正當他們一家子在閒聊之際,一身貴氣的柔媚,敲了門之後,打開房門,笑盈盈的看著他們,站在門口頻頻使著眼色。
連喜袖一驚,急忙站了起來。「姑娘,請問有事嗎?」
「我叫柔媚。」柔媚掩嘴偷笑。「稍早我瞧見你們進府,對你們感到好奇,想問問你們是誰,怎能與爺兒一同進府?」
「我們是爺兒帶進府的,以後便是與小少爺一起伴讀。」連喜袖小心翼翼的回答,眼光不敢直視柔媚的芙顏。
「呵,原來是這樣呀!」柔媚燦笑如花,對於俊美斯文的連喜袖,可有著莫名的好感,雖然長得白淨了些,可還是有種讓人想多看一眼的衝動,但她就是看不出連喜袖是女兒身。
柔媚又將眼光移向連喜書,可惜連喜書的條件與她理想中差太多,看上去年紀也小了她許多,那年幼的連喜福更不用說,還是個女孩兒,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剩下的就只有女扮男裝的連喜袖了。
這家人長得可真好看,尤其都長得細皮嫩肉的。
連喜袖不解柔媚那貪婪的眼光,也不明白她來找他們的原因,只是任由柔媚的眼光侵略,將她一覽無遺。
「我只是跟你們打個招呼罷了。」柔若無骨的身子迎了上去,貼在連喜袖的身上。「以後我們可是同住在王府之下,有問題可以來找我哦!」她笑呵呵的,塗滿寇丹的長指,拂向連喜袖的臉頰。
一時之間,連喜袖不知該怎麼反應,是她男裝扮的太成功了嗎?讓這位姑娘主動的送上門來?「柔媚姑娘,往後要是有不懂的事兒,還請你多擔待了。」她紅著臉,面對她的挑逗,她也只能閃避。
柔媚姑娘輕笑。「看你的樣子可真老實,往後我會多照顧你的。」
連喜書看不慣柔媚動手動腳的,將她輕推開來。「你說話就說話,何必這樣摸來摸去?」
柔媚愣了一下,但沒有生氣,依然揚著一抹嬌笑。「你們兄弟可真好玩,改天有空我們再好好聊一聊。」拋了一個媚眼給連喜袖,便輕移蓮步走了出去。
「真奇怪的女人。」連喜書看著柔媚的背影說著。
連喜袖則是大大的叮了一口氣,深怕一個動作就洩漏了自己的身份,好在自己沉得住氣。
「從今天開始,大家都要小心一點,千萬別叫錯口。」連喜袖抱起小妹。「喜福要記得喚我哥哥,懂嗎?」
連喜福用力的點點頭。「懂了,哥哥。」連喜袖心疼的擁著小妹。
只要她小心一點,一切都會順利的。她這麼安慰自己。
由於連喜福還小,因此李兌特別請了一個奶娘照顧她,好讓連喜袖安心的當李痕的伴讀。
還特別恩准連喜書一同與李痕習字,與連喜袖一起在學堂伴著李痕。
李痕上起課來非常認真,許是同儕之間的關係,他與連喜書暗中較勁,惹得夫子大悅,面對這兩個可造之材,不禁讓他呵呵大笑。
而連喜袖年紀稍大,已經寫出一手的好字,根本不需要夫子的教導,只在一旁陪著李痕及喜書讀書罷了。
兩個時辰的習字結束之後,連喜袖幫忙收拾好東西,便與李痕走出了書閣,而喜書則跟在他們的後頭。
「少爺,已經午時了。」連喜袖提醒李痕。「該去向爺兒請安,一起用膳。」
「我不想。」李痕冷漠的答著,面無表情繞回後院。
「不想?皇爺兒可是你爹吶!」連喜書也皺眉說著。「好歹也去請個安……」
李痕瞟了連喜書一眼。「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連喜書聽了不怒反笑。「我也不想管呀,只是想告訴你,以前我挨我爹罵時,那時心裡也想不要見到我爹,可現在我爹不在了,我反倒好想他。」
連喜袖也苦笑一下。「少爺,就算爺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他畢竟是你爹,做父親的總是為了子女好,有什麼誤會,其實可以談開的……」
「他是殺了我娘的兇手!」李痕冷笑。「那年雖然我才三歲,但我什麼都還不懂,就被送往太武山,可這其中發生什麼事,我依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直到幾個月前我娘去世了,爹卻不准我回來奔喪,連娘的最後一面都不讓我瞧……」
連喜袖一聽,臉上一陣愕然。「爺兒……」
「其實是他逼死娘的。」李痕收起冷笑,眼裡全是憎恨。「到底娘犯了什麼滔大天罪,他要這麼逼死娘親?她是他的妻子啊……」
「少爺。」連喜袖皺起一雙眉。「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想爺兒一定有他的苦衷……」
「你又瞭解西皇多少了?」李痕咄咄逼人的問著,黑眸微瞇。「你只不過是個剛進府的下人,有什麼資格為誰說話?難不成我娘的死是理所當然,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應當的?」
「不、不是這樣的。」連喜袖急忙搖頭。「我想這一切定有誤會,再說少爺與爺兒分開這麼久,相信你們父子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何不找個機會,兩人敞開心房的好好談一談呢?」
「談?」李痕諷刺的笑了。「難了。」
「不難,只要……」
「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些什麼。」李痕冷酷的回答,雖然年紀甚輕,可思想卻成熟太過,甚至讓連喜書也驚愣萬分。
連喜袖噤口,面對這年紀不大的李痕,她暫時想不出以什麼方法,來化解他與李兌之間的針鋒相對,可是她卻看的出來,李兌非常疼愛李痕這惟一的孩子……
「少爺,相信你應該也可感覺到,爺兒對你的寵愛及期望,他一定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堪。」她輕歎口氣的道:「他與夫人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爭執,而他並不想讓你知情……」
李痕揮袖,俊眉已鎖了個結,像是心口也上了鎖。
「就算如此,他根本忘了當年的我,只是一名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愛的時候,卻將我遠送太武山,還不准我回來。甚至連我娘去世,也不願我回來奔喪。」他吼了出來,不能想像自己的父親是如此冷血之人。
「死的人是他的妻子,我的娘啊!」
連喜袖根本不明白這對父子間的恩仇,只能盡力的化解李痕心中的仇恨。「少爺,這問題也許得由你親自去問爺兒了,可就算爺兒做了錯什麼,他依然是你的爹啊……」
「難道我恨他都不行嗎?」李痕揚眉低沉問道。
「沒有。」她搖搖頭。「做孩子的,根本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何況是恨父母這逆倫之事。」她溫柔的上前握住李痕的手。「少爺,什麼事都可以談開來,一味記得仇恨,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李痕甩開連喜袖的手。「你少教訓我。」他拂袖,邁開腳步離去。
連喜袖不安的看著李痕離去的背影。「喜書,你快跟上。」就怕李痕有個什麼萬一。
連喜書聽話的跟了上去,留下了站在原地的連喜袖。
她思忖著李痕的話,剛進府的她,對府裡的事一知半解,但卻從李痕的口中得知,府裡的夫人早已去世,留下年幼的他。
府中的西皇又是怎樣的人呢?這問題逐漸在她心中形成了偌大的漩渦,讓她愈來愈想探個究竟,想知道問題的所在。
只是她剛來府裡,到底有誰能幫助她呢?側著頭想著,腦海中第一個浮出的人兒是……柔媚。對了,柔媚姑娘可以幫助她。
連喜袖的臉上展了一抹笑顏,知道自己心中的疑問該去哪兒找答案了。
雖不明白自己心裡頭的這股衝動為何而來,但她只知道一件事,她想為李兌做點什麼,以報答他收留她及弟妹。
該還他的,她會盡力還他。
她希望幫這對父子消弭心中的誤會及隔閡……
至少這是她能做的。
她心意已定,決定前去找柔媚問個清楚,或許明白個前因後果,讓她有個底,才知道該如何著手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