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夢一走出電梯,雙眼便不由自主的瞄視四周,下意識的在人群中搜尋那抹頎長的男性身影。
佇足環視一圈後,她並未發現對方。
明明早料到那個花花公子的話可信度根本是零,但為何她卻有種上當受騙的氣惱……
實在太可笑了!她居然把他的話當真,八成是悶昏了頭。
「妳在找我嗎?」一道戲謔的質問冷不防自她身後響起。
嘉夢的胸口驀地一窒,像是被逮著的偷兒,臉頰發熱。
「我以為,妳會狠心的讓我等上一整天。」陸子權英俊的臉孔表情很溫柔,催眠似的在她耳畔低喃。
一股詭異的酥麻感自她腦部炸開,蔓延至四肢百骸,登時動彈不得,向來伶俐口齒也發揮不了作用。
「考慮好要吃什麼了嗎?」他揚起笑,輕緩的語調猶如溫煦的春風,教人沉溺且迷醉。
他一向瞭解自己的優勢並善加利用,這是他在商場或情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最大原因。
姚嘉夢從空白狀態中回神,立即移動步伐往大門方向筆直而去,不想跟他有所接觸。
她臭著臉,對自己這幾次反常的反應十分不滿意。
「妳生氣了?為什麼?」陸子權邁開長腿尾隨其後,存心試探。
嘉夢加快腳步,彷彿身後有可怕的怪物追趕。
「因為發現其實自己在乎我?甚至有一點喜歡我?」他解讀著她的心事,疑問句聽起來倒像肯定句。
嘉夢本打定主意不跟他交談,卻對他妄尊自大的口吻忍無可忍,終於還是出言反擊。「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厚臉皮、自戀狂!」她每個字都是發自胸腔的怒吼。
倘若有舉行什麼自大狂比賽,第一名絕對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做第二人選。
她的美麗和不自覺揚高的音量,引來週遭人們的側目。
陸子權不怒反笑,縱已成為目光焦點,仍舊泰然自若。「害羞了?真可愛。」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得寵溺。
嘉夢雙手緊握成摯,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耐性已瀕臨極限。
她學過柔道、空手道、跆拳道和防身術,絕不是只軟腳蝦。
他如果想見識她的功夫,她也不會吝於表現。
只要他再多說一句廢話,她一定會讓他嘗嘗拳頭的滋味!
陸子權直視她閃著火苗的晶燦雙眸,笑意甚深的一步步逼近她。
當兩人只剩一步之遙,嘉夢霍地掄起拳頭,對準了他可惡的笑臉招呼而去--
在她出手的瞬間,他也同時抬手,不費吹灰之力的擒住她的突襲,神情看來輕鬆寫意。「打是情、罵是愛,可見妳對我用情至深。」語畢,他衝著她輕佻的眨了眨眼。
「你有病!」嘉夢怒聲啐道。
「我是有病。」他收起薄唇微揚的弧度,不再嘻皮笑臉,頓了下認真接續道:「為了妳,我患了相思病。」後面的話,他故意改為日文,讓週遭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心意」。
「你精神有毛病!」嘉夢板著臉駁斥,氣急敗壞的想抽回被他制住的手,卻徒勞無功,僅能瞠大美眸瞪住他,對他優異的反射神經及俐落的手腳感到詫異不已。
她一直以為,他久坐辦公室又耽溺於美色,加上前幾次交手,他也屈居弱勢,勢必招架不住她從小就打下基礎的舉腳功夫。
然而,他反應迅速,且姿態從容的接下她的拳頭,甚至還有心思胡言亂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妳害羞的樣子真迷人。」陸子權低詠道。
這男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力真是無人能及!
「你到底是眼睛有問題,還是哪根神經錯亂啊?」嘉夢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每每遇上他,她就像潑婦罵街般不斷大吼大叫,氣質全數破壞殆盡。
她很努力的不理會他,他卻再三的招惹她,分明不安好心眼!
「我的眼睛有問題--因為我眼中只有妳,每天都想妳想得神經錯亂。」他腦筋轉得極快,肉麻的情話便自口中流洩而出。
她簡直快反胃了!「放開我!我沒空跟你演戲。」當她是三歲小孩?她才下會上當咧!
陸子權牢牢包覆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帶進懷裡,凝視她噴火的眼睛,哂笑道:「跟我吃頓飯,有那麼困難嗎?」
「我不喜歡跟動物同桌。」嘉夢答的嗆辣。
「動物?」他瞇起利眸,冷冷的睨著她,口氣沉了幾分。怎麼聽都像罵他是畜牲。
「對!」她抬起腳,將細跟鞋的鞋跟重重的跺向他的腳背。「無聊的大、色、狼!」
陸子權因吃痛而鬆開手勁,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臉色驟變。
趁著他不注意之際,嘉夢飛快的脫身,出了飯店後攔了一部計程車。
車子啟動,她望向窗外,隨後露出勝利的笑容,傲然自語:「想佔我便宜?!門都沒有。」
擺脫了麻煩,扳回一城顏面,嘉夢思及他吃癟的愕然神情,原本低落的情緒又為之高漲。
今天,她一定要玩得痛快。
男人,別以為女人都好欺負!
飯店大廳--
陸子權臉色鐵青的杵在原地,察覺到旁人臉上露出看好戲的訕笑,憤怒臻至最高點,俊臉罩上一層寒霜。
他冷冽的目光掃過那些圍觀的人,對方的表情立刻凍結,心虛的別開視線。
「哼!」他撇唇冷嗤,昂然離開。
自負如他、倔傲如她,她捍衛著單身的自由、他則誓言討回男人的尊嚴。
新仇加舊恨,這場男女之間的戰爭,演變成精彩的拉鋸戰。
兩人都信心滿滿,深信自己將會是最後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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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時序入冬,天色暗得快,才下午五點多,天空已呈深藍,四周各式的造型燈紛紛亮起,形成一片璀璨燈海,十分有過節的氣氛。
姚嘉夢坐在露天廣場喝著香醇的咖啡,嘴角含笑,與她同席的,是各家名牌紙袋--她逛了一下午的戰利品。
在逛街血拼之前,她去好幾間知名寺廟虔誠參拜過,祈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外,也保佑她接下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健康平安,最最最重要的是:不要再遇上某個只要是女的都不放過的超級花心劈腿男!
她相信,她的人生將會無限燦爛美好。
喝完咖啡,嘉夢拎著大包小包準備回飯店休息,卻赫然想起那男人可能尚未離開,再碰面的機率極大。
她當然不是怕他,純粹不想跟他一般見識、浪費寶貴時間。
特別是他滿嘴噁心的胡言亂語,簡直令人作嘔,再多聽一句,她的耳朵一定會長瘡發膿!
但偏偏他說過的話像魔咒般,此刻又在她腦海中迴旋縈繞……
嘉夢眉心緊蹙,突然氣自己的記憶力幹嘛那麼好,聽過的話總是很難忘記。這項「缺點」讓她非常困擾。
「當做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她不斷的自我催眠,試圖將那惱人的魔音趕出腦中。
明明是想圖個清靜才特意飛來日本的,為什麼終究還是避免不了麻煩,竟然搞得連飯店都沒辦法隨心所欲的回去。
「那個沒節操的花花公子,到底想幹什麼……」嘉夢又坐回椅子,撐著下顎苦思。
男人的甜言蜜語只是要博取女人歡心,但沒道理會跟一個自己不喜歡、沒感覺的女人示好吧?
說好不想,然而她又不知不覺的陷入堆迭的謎團中,終至腦袋混沌一片。
最後,她歸納出結論--不管對方出什麼怪招、要什麼無聊手段都無所妨,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對了!
有了這層體認,嘉夢全身又充滿了能量,戰鬥指數止跌回升。
她就不信那傢伙能奈她何!
她再度拎起購物袋,搭乘計程車回到下榻的五星級飯店。
意外的,一整晚下來,她都沒有再「巧遇」陸子權,嘉夢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那個花花公子大概又相中哪個新目標,施展泡妞功力去了。
由此可見,昨晚和今天中午所發生的插曲,只不過是他吃飽撐著沒事幹才找上她當做練習對象。
用過晚餐,嘉夢坐在飯店頂樓的酒吧裡小酌,一邊眺望燈火如織的東京夜景,一陣空虛突然襲上心頭。
一個人自由自在,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嗎?為何當濃烈的孤單感侵襲,她卻無力招架,胸口像被重物壓住般悶得喘不過氣。
大概人在異鄉,所以心思格外敏感之故吧?!
嘉夢再度向酒保要了一杯酒,等待的空檔,她轉動黑白分明的大眼觀察四周人們的互動。
一側過頭,恰好撞見一男一女親密的走進酒吧,女人的穿著大膽清涼、酥胸半露,供身旁的男人大飽眼福。
男人的手臂繞過女人的裸背,大掌「湊巧」觸碰到女人右邊高聳渾圓的胸。
女人非但不以為意,甚至還主動往男人胸前偎去,胸前的兩顆肉彈呼之欲出,大有蹦出來見人的意味。
嘉夢的視線不期然對上男人墨黑深邃的雙眸,心跳陡地停了一拍,忘了呼吸。
而男人僅是瞥了她了一眼,便馬上回開目光,落在幾乎是掛在他身上的女人姣美噴火的肉體上,兩人如膠似漆的選了靠窗的座位坐下。
酒保調好她指定的酒,並且喚了她好幾聲,嘉夢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吶吶的伸手接過色澤鮮艷的雞尾酒。
接下來的時間,她的眼角餘光總會不由自主的瞟向坐在斜前方、那對快要交纏在一起大演春宮秀的男女,然後露出嫌惡的表情,嘟囔地批評:「有礙觀瞻。」
彷彿聽見她的話,陸子權冷不防抬頭看向她,將她的窺視逮個正著,緩緩勾起唇角,朝她露出一記惑人的笑容。
嘉夢來不及收回視線,只能怔愣的漲紅臉,有種做壞事被抓到的羞愧,感到困窘不已。
不過,陸子權很快地移開眼,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多逗留,而是隨即低頭凝睇著懷中身材惹火的女郎,相互調情,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雖然她一點都不屑被一個濫情的花花公子注視,但此刻,她卻有被比下去的不甘與難堪。
他稍早說過的肉麻話語突然在腦中反覆播誦,讓嘉夢備覺諷刺,一股無以名狀的怒火盤據著胸口。
不知不覺間,被她認為鬼話連篇的甜言蜜語卻悄悄滲透她的心,在心版上留下痕跡。
明明不久前這男人還纏著她說些不三不四的花言巧語,也才幾個鐘頭的光景,他就視她為無物,搞不好還嫌她礙眼!
他「移情別戀」的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她應該為了不必再被所厭惡的男人糾纏而歡呼喝采,可為什麼卻有被背叛的憤怒?
是錯覺……一定是錯覺!是一時的寂寞作祟,導致她的情緒不穩定,僅是如此罷了!
然而,她的雙眼卻又不自主的瞄向斜前方的男女--
終於,在「不小心」看見兩人接吻時,她霍地起身,付了帳之後迅速離開。
由於背對著他們,致使她沒能看見男人立刻鬆開懷中火辣的美女,嘴角彎成戲謔的弧度,半瞇著眼盯著嘉夢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沒入黑暗中。
陸子權遣走主動向他搭訕的波霸美女,將杯中的褐色酒液一飲而盡,壓積在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剛才,他將姚嘉夢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捕捉到她三不五時投射而來的打量眼神。
表面上越是高傲冷漠的女人,其實內心越渴望被疼愛寵溺,他不是心理學家,而是根據多年來縱橫情場的經驗所歸納出來的結論。
那女人以為她偷窺的行為掩飾的很好,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毫無遺漏。
會在酒吧遇見她並不在他的計畫內,一切純屬巧合,但卻有了意外收穫--
縱使她再極力抗拒,最後還是逃不過他精心設下的愛情陷阱。
這一點,他很有把握!
女人,總是口是心非。
看來,才短短一天,他的計畫便已有了一點成效。再加把勁,她很快就會臣服於他的魅力,為他深陷沉淪。
屆時,他會狠狠取笑她,給予她重重一擊!讓她真正嘗嘗被拋棄的滋味。
既然她喜歡「失戀」,他就讓假象成真。
這是他的還擊。
他從來就不吃敗仗!而好戲才正要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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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用過早餐,嘉夢便打電話訂機票,晚上八點多抵達台灣。接下來的幾天,她全心投入二手名牌精品店的工作,堪稱她近來最平靜的一段時光。
這求之不得的安寧,嘉夢卻反而感到悵然若失,但究竟缺少了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總之,她就是覺得安靜的太過詭異。
連一向催婚催上癮的一家人,最近也靜悄悄的,不太習慣之餘,又隱約感到不太對勁,大有「暴風雨前的寧靜」的味道,令她不由得提高警覺。
果然,回台灣一星期後,開始有了變化--
傍晚六點,嘉夢終於得以坐下來喘息,一閒下來,才發覺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著實餓了。
才想著要去吃晚餐,店門繫上的鈴鐺因為被推開而發出清脆的聲響,表示有客人進門。
由於僱請的小姐出去張羅晚餐,嘉夢只得起身接待。「歡迎光……」話未竟,她在看到來者後噤口,掛在嘴邊的職業微笑一併消失。
「晚安。」陸子權咧嘴一笑,緩緩走向她。「好久不見。」
獲知她回台灣的消息後,他並沒有馬上追著回來,而在日本度過了愉快輕鬆、沒有工作纏身的三天假期。
回國後,他也沒立即找她,太過緊迫盯人只會造成反效果,若即若離才能挑起對方的好奇,讓對方在不安中又有所期待。
人都有慣性,很容易在反覆中被制約。
回應他親切問候的,是一記冷漠的白眼,表示她一點也不歡迎他的到訪。
「吃過晚餐沒?」陸子權不為所動,語氣溫柔和緩。
「關你什麼事?」嘉夢沒妤氣的回道。
他深情的凝望著她,低嗄道:「妳餓壞了,我會心疼。」
「少噁心了!」她瞪住他,嫌惡的眼神像在看待一隻臭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妳在生氣?」他瞬也不瞬的瞅著她的嬌顏,語調依舊柔嗄。「為什麼?」
察覺他過度靠近,溫熱的鼻息拂過她臉龐,嘉夢防衛性的往後退一步,極不耐煩。「陸先生,你想太多了。」
這男人態度顛三倒四、忽冷忽熱,有女伴時對她視若無睹,沒人陪時又來跟她胡言亂語,簡直無聊透頂!
有自信是好事,但過頭成了自戀就很教人倒胃口。
再者,他把她當做他養的寵物嗎?沒事幹時就找上她,然後說幾句沒營養的廢話,以為她會像其他女人一樣,被他迷得團團轉?!
「是嗎?」陸子權輕笑。「我很在乎妳的情緒。」
「不勞費心。」嘉夢皮笑肉不笑的回嘴。她真的很想拿針線縫住他的嘴巴,省得老說些教人作惡的言詞,殘害她的耳朵。 「我沒時間跟你抬槓,請你離開,謝謝合作。」她不客氣的下達逐客令。
他被她的語氣逗笑了,說著好聽的表面話。「妳真可愛。」
「快滾出去!」她提高音量,不再刻意隱藏真實情緒。
她才剛吼完,門把上的鈴鐺再度響起,又有人進來了。「嘉夢姐,妳在跟誰吵架啊?」
「我……唔……」嘉夢尚不及把話說完,一道黑影便朝她壓下,堵住她微啟的芳唇。
因為毫無防備,所以她只能在他的吻中驚愕、沉默。
僱請的年輕店員小妹,沒想到一進門就親眼目睹一場激情熱吻,既詫異又不好意思。「對……對不起……」怔愣須臾,她才吶吶的道歉,轉身迴避。
「唔……」嘉夢扭著頭,奮力推拒他的胸膛,逃離他的觸碰。「無恥!」她怒不可遏,杏眸噴火。
陸子權沉下眼眸盯著她酡紅的粉顏,英俊的臉孔沒有表情,讀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馬上給我滾出去!」嘉夢失控的大喊,失去了從容與鎮定。
瞅著她因羞憤而漲紅的麗顏以及鮮艷欲滴的櫻唇,他竟然移不開目光,甚至想再度狠狠品嚐她那嬌軟的唇瓣。
他不禁想知道,她的唇有多少男人曾經佔有過。
他無禮又極具侵略性的眼光,讓嘉夢覺得壓迫感十足,下意識的垂下眼簾,逃避他闐黑的幽深眸光。「看什麼看?!滾出去!」
她鼓著腮幫子憤怒咆哮的樣子,非但沒有嚇阻作用,反倒像是在和情人鬥嘴。
克制住想再度一親芳澤的慾望,陸子權決定暫時鳴金收兵,今晚就到此為止。
他突如其來的吻,已足夠撼動她高築的心防--她第一時間的激烈反應和惶恐迷惑的神情,便可證明她對他並非全無感覺……
他要一點一滴滲透她的生活,讓她習慣他的存在,屆時她的愛有多濃烈,痛苦也就多深!
他會以最愉悅的心情,靜候那天的來臨。
「別忘了吃晚餐。」做完最後叮嚀,陸子權對她溫柔一笑,繼而調頭離去。
待他步出店中,嘉夢重重喘了一口氣,花了一些時間調整紊亂的心跳,緊接著便衝進洗手間,死命的刷牙漱口,清洗掉那殘留在唇齒間的男性氣息。
是夜,她懊惱的情緒始終無法平息,輾轉難眠,直到吞了一顆安眠藥,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