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我們……」女傭小莉惶恐不安的看著正怒髮衝冠的袁濂。
「你們好大的膽子,說,究竟是誰允許你們讓她燒菜、洗衣,甚至打掃整棟屋子的!?」袁濂將大掌重重擊落在飯桌上。
小莉和其他男僕女傭全嚇得縮到牆角去。
絲兒急忙退到窗簾旁,畏懼地瑟縮著身子,企圖將自己隱藏在窗簾裡。
「是我……」
害他們挨罵,絲兒良心過意不去,歉疚的垂下頭,緊揪著窗簾的小手不停的顫抖著。
「是我自己要做的,不關他們的事,你別罵他們!」她怯怯地道。
「你竟敢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袁濂怒不可遏地一把掃掉桌面的菜餚,暴怒的可怕神情與舉動嚇壞了絲兒。
「我……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事,難道這樣也錯了嗎?」絲兒哽咽的話語由顫抖的唇間逸出,「而且你對我太好了,我承擔不起--」
「夠了!我說過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行了,而你卻告訴我你承擔不起?」袁濂就是不忍她再繼續虐待自己下去:「瞧你那雙手,有哪個女孩的手像你這麼粗糙的?」
他把她帶出於家,就是要她過不一樣的生活,可是她偏偏死腦筋,總是惹惱他,故意和他唱反調,竟還「讚美」他對她太好?對他而言,這番讚美辭是嫌棄、是諷刺的。
「我只是實話實說。」絲兒鼓起勇氣道。
他太不講道理了,絲兒覺得自己不能再忍受下去,她垂頭喪氣的步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欲拾起地上的破碗碎片。
「不准你動手!給我起來!」袁濂深怕她被割傷,迅速揪起她的皓腕,像老鷹捉小雞般地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然後迅捷地將她輕推至一旁。
「我因為出生不好,進於家後只能忍氣吞聲的做個下女,從不敢有任何怨言,這麼多年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而且人活著本來就是要動的。」絲兒真的生氣了,她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再怎麼說他都是自己的恩人,她總不能好吃懶做的來回報他。
「你要我依靠你,卻不派給我工作做,我又不是廢物。」
「我要你到公司上班,你不是拒絕了嗎?」
「那不是我的專長嘛!我不想害你因此讓人在背後蜚短流長,那就有損你的名聲了。」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燒飯才是你的專長吧?」
「事實確實如此。」
「你--」袁濂氣炸了。
真是無藥可救,他頭一回碰上這種女人!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有哪一個不拜金?又有哪一個女人不想過少奶奶般的悠閒生活?而她是他打出娘胎以來,見過最莫名其妙的女人,讓人難以理解到了極點。
「拜託你就讓我做,清潔、燒菜、煮飯……這些家事我已做了好幾年,你不讓我做,我會很難受的。」絲兒苦苦哀求的凝視著他。
就是這種哀怨的眼神,袁濂對她楚楚可憐的神情完全沒轍,令他泛起一股想擁她入懷,想狂吻她的衝動。
她激起了他的保護欲與憐憫之心,使他不自覺的展露出柔情似水的一面,他總是習慣以自負而狂妄的面貌示人,事實上他的內心蘊藏了不為人知的溫柔,卻總會因慕她的一個神情而情不自禁的釋放。
然而,她這般委曲求全的姿態令他怒火更熾,他怎能容許自己答應她這可笑的要求?
「沒得商量!你想當一輩子的下女嗎?」袁濂氣得額上青筋暴突,對於她哀求的眼神,故意視若無睹,「我一心保護你,為免你受到傷害,我不顧一切後果將你帶離於家,如今我若答應你,這跟你在於家的生活又有什麼差別?」
絲兒愣住了,傻傻地看著他。
「聽著,絲兒,我要你永遠都待在這裡,什麼都不必做,我會讓你衣食無憂的。」袁濂從皮夾裡掏出一疊鈔票,用力甩在桌上,「這些錢是給你的,不夠你儘管開口,想請一百、一千個傭人都不成問題,用不著你來操勞家事。」
* * *
袁濂對她好自己並不是沒有感覺,只是她對他霸道的行為感到納悶不已。
在這裡,她仿若是個富家小姐,總是得到最妥善的照顧,然而她好端端的一個人,不是缺手缺腳,也不是病人,更不是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為什麼袁濂護她像護寶一樣?
這著實令她感到非常不習慣,每天閒得發慌,以前總是做家事來打發時間,現在她就不知該如何規畫自己的生活了。
「小姐,你快上樓去休息,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每天,絲兒都趁袁濂不在時,偷偷摸摸的做家事,無論小莉如何阻止她,絲兒卻因執的不聽勸。
「我又沒有生病,為什麼非要我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休息不可?」本來沒病,這一間不悶出病來才怪呢!絲兒吐吐舌頭,逐自拿著抹布擦拭酒櫃的玻璃。
「小姐,你會害我們被罵的。」自從上次無故挨了袁少爺一頓罵後,小莉再也不敢派任何工作給絲兒了,現下絲兒又主動打掃屋子,小莉不禁憂心忡忡,伸出手欲搶過絲兒手中的抹布。
絲兒差點尖叫出來,她把抹布藏到身後,「我叫絲兒,你叫我絲兒,別再喚我小姐,可以嗎?」
「這是袁少爺交代的。」小莉對主人忠心耿耿,從不敢違背主人的意思,儘管絲兒臉上流露出落寞的神情,讓她覺得不答應絲兒的要求,心裡很過意不去,但,主人的話是聖旨,她不得不隱藏起自己的心軟。
「他還有交代其他的事嗎?」絲兒略顯沮喪的搖搖頭,獨自坐到沙發的一隅。
「袁少爺還交代我們,如果你覺得問的話,可以去看電影,或到百貨公司逛逛。」小莉的聲音竟挾帶著微微的喜悅。
「嗯,我知道了。」袁濂老是擾得她神思不寧的,絲兒每一想起他對自己的好,整個人就陷入一種奇怪的情緒裡,但她又不敢多想,生怕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更擔憂自己配不上他。
多想為他做一點事啊!但又怕笨手笨腳的自己搞砸他的工作,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做才是。
突然絲兒靈機一動,開心的看著小莉笑道:
「不然這樣子好了,以後袁少爺的房間由我負責打掃,那麼其他工作我自然聽你的話,就不碰了。」
「不行啊!」小莉吃驚的猛搖頭。
「這也不行嗎?」絲兒有點生氣了,「你知道我這樣的生活多像個廢人嗎?就當你是在同情我,把打掃少爺房間的工作交給我吧!而且,只要你不說,少爺根本就不會知道的。」
小莉躊躇不前的在她身旁坐下,良久,才點頭道:「好吧!但你得答應我,這件事絕不能讓少爺知道,不然我可能會被罵得很慘!」
「一定,我一定不會出賣你的。」絲兒開心的猛點頭。
「小姐,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小莉覺得她實在太奇怪了,很多人想享福都沒得享呢,她竟還……
「我們彼此的地位是同等的,我不喜歡你喚我小姐。」絲兒握住小莉的手,溫柔的笑道。
「小姐,這一點我不能答應你。」小莉頭搖得如波浪鼓。
「為什麼?你不當我是朋友嗎?」絲兒略微失望的看著她。
「朋友?」小莉吃驚著她的用辭,「我出生於窮困人家,因父母早逝,姑媽年紀又大,沒能力供我生活,自十二歲就進袁家當女傭,我……我這輩子從沒交過朋友。」小莉自卑的垂下頭,「所以,我怎高攀得起小姐呢?我怎配和小姐做朋友呢?而且我還答應讓你去打掃少爺的房間,這……我良心已經很不安了,我不能再……」
「小莉,我和你是一樣的。」絲兒握緊了她的手,兒小莉自卑感如此重,強烈地反射出自己的性格,讓絲兒難過不已。
「我們不一樣的,你是小姐。」小莉淒愴的笑了笑。
「小莉……」絲兒頓時啞口無言。
她拚命掩藏著心中油然而起的落寞感;這世上惟有袁濂真心待她好,絲兒以為除袁濂外,自己已找到一個好朋友,原來小莉是害怕袁濂才對她好的。
其實絲兒也不忍心看小莉被袁濂罵,上次害她被罵就覺得歉疚極了,怎能繼續自私呢?
絲兒不曉得該如何訴說她曾經歷過的慘痛回憶,只能一語不發的呆坐在沙發上,任由小莉取走她手中的抹布,起身離開了她的視線,逕自打掃著屋內的環境。
* * *
「海山,到百貨公司選購幾套洋裝,帶回我別墅交給絲兒。」
「是,袁先生。」林海山畢恭畢敬地點頭道,旋即離開袁濂的辦公室。
交代完懸掛在心頭的事情後,袁濂這才繼續埋首在自己的工作上。但筆都還來不及拿起來,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已從門外傳進辦公室裡。
袁濂臉上的神色很快換上一抹冷峻,黑眸酷寒似冰的直盯著闖入者--於季淑女。
「袁先生。」秘書小姐緊張的解釋道,「我攔不住於董事長,她硬要闖進來。」
「行了,你先出去。」袁濂舉起手,阻止秘書繼續講下去。
淑女雙手擦在腰間,略顯圓胖的臉露出殺人般的氣焰,「我家那不要臉的下女呢?」
「以後不許你這樣叫她。」袁濂憤怒於她使用的字眼。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但你也必須告訴我,你究竟把絲兒帶到哪裡去了?該不會是把她藏在你的別墅裡吧?」
淑女才懶得管那小雜種的死活,她已不得絲兒永遠都不要回來!免得惹她一肚子火,真正讓淑女關切的是--絲兒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了?
「是又如何?」袁濂的俊龐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天啊!」淑女受到震撼般的尖叫著,「你憑什麼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把她帶走?你要知道,她是我們家的下女!」
「你又憑什麼要我得經過你的允許?你們母女三人連手欺壓絲兒,我看不慣。」袁濂唇角揚起一絲冷笑,低沈的性感嗓音暗含著充滿威迫的怒意。
「那你也不能隨便就把她帶走,更何況你是我要定的準女婿,這風聲若走漏出去,你叫我的臉往哪裡擺?我--我……氣死我了,我現在就要你把那女人給趕出門去!那小雜種竟敢跟我作對,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絕不允許你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倘若絲兒流浪在外,淑女一定高興的仰天狂笑,問題是他們竟然住在一起了,淑女無法默然不問。
「你說夠了沒!」袁濂總算是看清她的為人了,他怒不可遏的怒視著她,「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做你的女婿了?而你的面子竟比一條人命還重要?絲兒是惹著你什麼了?竟要這般致她於死地?你明知絲兒柔弱,毫無工作經驗,缺乏謀生的能力,還想要我助紂為虐?可惜,你的算盤打錯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休想得逞,也休想傷絲兒一根寒毛!」
「我們門當戶對,我那兩個女兒有哪一點配不上你?又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小雜種!?」淑女不甘心的吼道。
「該死的!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聽到你唾罵絲兒一句!」袁濂雙目迸射出一道可怕至極的焰光,大掌重重地往桌面一擊,憤怒的下達逐客令。
淑女被他那股可怕的氣勢給嚇得倒退了一步,「終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女婿,我絕不會輕易罷手的!」
話落,淑女再也不敢多停留一秒鐘,急急忙忙的奪門而出,她實在後悔今天這般不明智的舉動,一開始她的口氣若和善些,袁濂也不會這麼生氣。
* * *
「好漂亮的衣服哦!」絲兒驚喜的望著鏡中那像小公主般的自己。
「小姐,喜歡嗎?」林海山帶了幾套到百貨公司選購的洋裝。
「你別叫我小姐,我叫絲兒。」絲兒自覺受不起的搖著手。
「這是袁先生交代的,你別為難我了。」林海山笑著摸摸她的腦袋。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聽他的話?」絲兒抬頭望了林海山一眼後,一臉愁容的垂下頭去。
「袁先生是我的老闆,我是替他做事的,當然要聽他的話。」連林海山都不自覺地要被她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單純氣質所吸引,也難怪袁濂如此重視這個女孩,原來絲兒和其他愛慕虛榮的女孩有所不同。
「還是無人瞭解我的感受……」絲兒落寞的望著他,「不是我不滿意目前的生活,而是……唉,他給了我一個管家的身份,卻什麼都不許我做,我在這裡白吃白喝的,老實說,這樣的日子我過得很不習慣,覺得太奢侈了,閒著無事就會鑽牛角尖的苛責自己的良心,我只是個私生女,有什麼資格受到這種待遇?」
林海山看得出絲兒是被自己的良心給困住了,「你一下子來到一個截然不同的環境,難免會不習慣,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適應了。」
「你幫我跟他求求情好不好?讓我為這個家盡些心力,不然我真的住的很不安心。」絲兒眼中閃爍著期盼的光芒,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唉,你別害我,我可不想被他罵得臭頭。」
「都怪我沒本事,不然我就可以到公司幫他的忙。」絲兒感歎著,她真的很想到他的公司幫忙,可又怕什麼都不懂的自己會搞砸一切,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乖乖待在這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