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初冬,昨夜飄下了美麗初雪,天一亮,童清涼就挽著傅漢東步出房門,欣賞著這迷人的銀白世界,她努力的形容眼前美景,希望看不見的他也能以心欣賞。
在他眼盲的這段日子以來,她發現他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樂觀,他甚至可以說是很快樂的,當然,她也是希望如此,只是,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那群黑衣人始終找不到,她總覺得他盲得好冤……
在兩人賞景時,傅達與幾名小妾全站在假山群前,看著這一對俊男美女與晶瑩白雪堆砌成的美景,這畫面看來就像人間仙境。
幾人相視一笑,沒打擾他們,轉身離開。
漢東眼盲的這段日子,童清涼是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亦步亦趨,噓寒問暖,她還跟他們說了,她會永遠當他的眼睛,能有這種有情有義的女子當媳婦兒,可說是他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所以他們也已選了一個黃道吉日要讓小倆口成親。
思緒間,塗總管快步的跑來,「皇后娘娘駕——駕到了,就在前廳。」
眾人相視一眼,果真,看來擇定好日子的風聲又傳到皇后耳裡。
傅達抿緊唇,回頭看著幾個夫人,「去把小倆口也叫來。」
她們明白的點點頭,折回萬虛堂。
不久,傅漢東在童清涼的扶持下與側福晉們一起到了前廳,傅達跟皇后兩人還為了婚事在爭辯——
「漢東他瞎了!」
「那又如何?一個平常百姓怎能成為正室?但哀家願退一步,讓她納為側室。」傅貞吟氣盛凌人,雖說此言一出,倒令大家錯愕。
說來,她是愧疚,可門第之見的確根深柢固,她也只能如此妥協。
可是這個讓步,顯然傅漢東仍不能接受,「清涼若是小妾,正室之位也將永遠空著。」
她臉色丕變,「你在威脅哀家?」
他抿緊了唇,「阿瑪,有些話我想私下跟皇后談。」
「這——不好吧。」傅達很明白兒子想說什麼,對那群黑衣人,就算兒子沒說他也知道是皇后派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加上兒子的眼睛也不知怎麼的,在盲了幾刻鐘後突然又見光明,所以,父子倆有默契,這事不再追究,可這會兒看兒子的神情,怕是要嗆明瞭。
「那好吧,如果這是惟一的方法。」他於是讓所有人,甚至是童清涼都跟他退下 。
童清涼不想出去,然而皇后跟傅漢東的表情都好凝重,她只得退出去,只是她也在思考,她是不是應該跟傅漢東站在一起陪著他,這終究是他們兩人的事……
大廳內,姊弟倆冷颼颼的目光對視,傅漢東突地走向前,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或許是心虛,傅貞吟老覺得弟弟的眼睛是瞪著她的。
「我不明白一個姊姊在親手毀了她弟弟的眼睛後,為何還有顏面阻撓弟弟的幸福。」
此話一出,傅貞吟臉色丕變。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一點,因為我們是親姊弟,我忍下了,但若是大姊一定要逼我無情的供出一切,試問,一個心機如此惡毒的皇后,就算皇上畏懼不敢撤換皇后之位,可宮中鄙夷的神情、百姓們的唾棄,皇后這位子大姊還坐得穩?」
聞言,她臉色愈形慘白,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門外,此時突然又傳來童清涼喳喳呼呼的聲音,「不對、不對!我該進去的,我怎麼可以讓他一個看不見的人去面對那個討人厭的皇后?!」
「不行啊,你不能進去的——」門外接著又傳來吵吵鬧鬧的阻止聲。
砰地一聲,童清涼已用力的推門跑進來,她氣呼呼的看著皇后,「我覺得這是我跟漢東的事,沒有理由讓他一人面對,而我要說的是,這位皇后,你憑什麼要我當妾,你也是皇上最大的老婆……」她連珠炮的說了一串不平之鳴後,才突地發現氣氛不對,皇后的表情也很難看。
傅貞吟抿緊唇,怒視著弟弟,「瞧她這樣沒大沒小、連點規炬都不懂的女子,你要我如何點頭答應讓她成就你的幸福?」
童清涼不待傅漢東回答便搶著道:「為什麼要你答應?你就不明白嗎?漢東他可以不理你,但他尊重你,什麼皇室血統不容混淆,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啊——」
「這是祖制!」她不悅的更正她。
「制度也是可以改的。」
她嗤之以鼻,「可笑,祖制怎能說改就改,那可是滔天大罪!」
她一愣,「哪那麼嚴重,那——」
「就跟她說你也是來自蠻族的公主啊!」一個小小的聲音突地在童清涼耳畔響起,但她四處瞧了瞧,好像沒有人聽到小聲音。
「說啊。」那個聲音繼續催促著她,她皺著眉,慢吞吞的邊看四周邊道:「其實——我也是來自蠻族的一個公主。」
傅貞吟先是一愣,接著嘲笑出聲,她看著弟弟,「這下她倒連謊話都出籠了。」
「你沒有必要這麼說的,清涼。」傅漢東伸手握住她的。
「我——」
「那好,哀家就看你多能說,你這公主的稱謂為何,來自何族?」
耳邊又傳來一個小聲音,童清涼不由得又跟著說道:「就是來自邊疆的一個蠻夷小國,我的確是個公主,就叫『芭芭拉公主』。」 她嗤笑,「這名字還真是特別。」
「你不信——」
「夠了!」傅漢東打斷兩人的唇槍舌劍,「不管清涼是不是公主,她是我今生惟一的妻子,皇后的准與不准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請皇后回宮吧。」
「你——」傅貞吟氣呼呼的起身後,甩袖而去,而門外的一群宮女、太監急忙跟上。
皇后一走,傅漢東及王府上下的人全圍在童清涼的身邊,問她公王一事,而傅漢東甚至有些動怒,「為什麼要說你是公主呢?我並不在乎你是不是公主!」
「這——」叫她怎麼說?就是有人叫她說的,她也不是很明白……
「王爺、貝勒爺,聶老神醫從邊疆回來了,聽聞貝勒爺眼睛看不見,她特地過來,看看能否幫得上忙。」塗總管又過來稟報。
「聶老神醫回來了?!太好了,我要去見她。」一聽救命恩人回來,童清涼什麼都不想的立即拉著傅漢東出去,沒注意到他神色丕變,就連王爺的表情也不對。
就在一群人全出去後,空蕩蕩的大廳又出現一個小小的聲音。
「什麼叫芭芭拉公主,好難聽喔。」
「我又不會蠻族語言,是你硬要我編一個名字的,我只能隨便哈啦了。」
說話的是施了隱形術的金瑩和傅磊,由於石頭賞裡還是一個飾品都賣不出掉,這代表的是還有一個賣出的瑕疵品尚未修復,所以杭冬要兩人再到清朝瞧瞧,為了方便,金瑩將兩人隱形,剛剛一看那情形後,金瑩實在忍不住的就靠在童清涼的耳邊出主意。
「皇后真是無聊,幹麼一定要門當戶對?」
「她只有一個寶貝弟弟,這很正常的,中國古人都是如此,洋人也是一樣。」
金瑩想了想,只能點頭,因為她的確曾看過王子與平民女子殉情。
「那現在怎麼辦?」她喃喃低語,她相信一定是傅漢東跟童清涼一直沒有好結局才讓珍珠墜無法修復的,不過要她跟傅磊商量簡直跟一頭牛商量沒兩樣,「算了,還是先回石頭賞去。」
透過結界,她帶著傅磊回到石頭賞,這走了幾次,現代跟清朝的路是下會走混了。
此時石頭賞內只有杭冬一人,金瑩將剛剛的情形二告知,看他能不能想個法子,消除皇后的門第之見。
「這事沒什麼方法可想,何況,你們已經開了頭。」
杭冬冷冷的扔下這句話就往二樓去。
金瑩跟傅磊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什麼叫做他們開了頭?
一室靜寂。
恆南王府裡上上下下全屏息以待的看著正為傅漢東看診的聶老神醫,只見她那雙幾乎快被皺紋掩蓋的小眼睛已經好幾次露出不可置信的眸光了。
傅漢東看向父親,明白這下子是瞞不下去了,傅達點點頭,立即將聶老神醫請到一旁,低聲說了些話後,並要所有人跟著他及聶老神醫離開。
「怎麼回事?」童清涼覺得氣氛不對。
傅漢東做了個深呼吸後,凝睇著眼前深愛的女人道:「我有兩件事要向你道歉,一件是黑珍珠戒指的事,一件是有關我眼疾的事。」
「道歉?!」她不懂。
他歎了口氣,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對不起,黑珍珠戒指是我拿走的,為的是要你欠下巨債,不得不留在我身邊,而我的眼睛——其實在盲了幾刻鐘後又莫名的可見到東西了,但我故意隱瞞,為的也是想要將你留在身邊,懂了嗎?」
她愣了大約有十秒,才聽明白了。
她火冒三丈的推開他,「你太可惡了!偷東西的事就算了,為什麼裝瞎騙我!你知道每回我看著你的眼睛時,我心裡有多難過——」她忍不住哽咽起來,「我想著你再也看不到我了,那種感覺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很可惡,可惡的利用你的愧疚把你留在身邊,但愛不厭詐,只要能將你留在身邊,要我裝聾作啞,我也願意。」
「你這豬頭,這種事怎麼——」她氣、真的氣!氣得眼眶泛紅、氣得淚如雨下。
「難道你希望我是真的瞎?」
她含淚瞪他,「當然不是——」
「那你現在為何而哭?是因為可以擺脫我而哭,還是高興我的眼睛未瞎而哭?」一雙黑眸溫柔的凝睇著她。
「你、你怎麼——難道你就不會簡化成一句讓我聽來比較舒服的話?」她這段日子的照顧是為了什麼?這個笨蛋怎麼還不開竅?他瞎的時候她都沒離開,現在他眼睛好好的她幹麼走?
這話他真的不明白了,「你這個夫子有教過我嗎?」
拜託!她忍不住怒火狂飆,「當然,不就是我愛你三個字嘛!」
「我愛你。」他很快的重複一次。
她一愣,淚水隨即在眼眶裡打轉,「你——你說什麼?」
「我愛你,用我的生命、傾其一生的只愛你、只要你——」
她又羞又哭又笑,「我又沒教你這麼多,你害我又哭了。」
傅漢東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他真的沒想到「我愛你」這三個字有這麼大的魔力,但只要她開心,要他說上一千遍、一萬遍的我愛你,他都願意。
童清涼又哭又笑的靠在他溫厚的胸膛裡,聆聽著他的心跳,再想到自己一直沒有找對時機跟他說的那件事後,她微笑的抬頭,「有件重要的事,我一直沒跟你說。」
「什麼事?」他含情脈脈的看著她。
她甜美一笑,稍微離開他的懷抱後,指指自己平坦的肚子,「我有你的寶寶了。」 他一怔,低呼一聲,「天——」 她柳眉一擰,「不能說天,要說我好興奮,我要做爸爸了!」
「爸爸?」
「爹地、阿瑪,就是這意思。」
「我要當阿瑪了?!不,現在是孩子的額娘最大,她說什麼,我就得說什麼,因為我真的很愛她。」他深情款款的凝睇著她。
「聽我的是應該的呀,因為——」她一張粉臉突地漲得紅通通的,「因為,我也很愛你。」因為太愛他,她決定留在古代,永遠的留在這裡了。
「大事情,大事情啊……」塗總管及幾名僕從突然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個個是一臉興奮。
兩人連忙分開,不過傅漢東還是將手緊緊的環住她的纖腰。
「貝勒爺、童姑娘,街上來了好多好多的蠻子啊,聽說他們是遠自邊疆過來的使節,除了專程前來進貢外,為的是找尋他們失蹤數月的『芭芭拉公主』,而那位酷愛中原文化的公主還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叫童清涼,這不就是童姑娘你嗎?!」塗總管說完後,眾人是點頭如搗蒜。
傅漢東是一臉震懾,童清涼更是一臉呆滯。怎麼可能?
「快出去啊,好多好多人在看呢,王爺、聶老神醫、側福晉們全瞧著他們一路往紫禁城去,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攔住他們說你在這兒,因此要我們趕緊叫你們出去。」
幾個人連忙催促,傅漢東只得跟著傻掉的童清涼一起出去,他不忘低聲問她,
「我以為那是你隨口亂編的。」
「我——」連她都迷糊了。
他們一到門口,果真看到街頭巷尾擠滿了人,而一道浩浩蕩蕩、不知綿延多長的隊伍就穿梭在整條街上,他們或騎馬、或乘轎、或步行,旗海飄揚,一箱箱的金銀珠寶、珍貴藥材、奇珍異寶更是推著游城。
眼前這陣仗是真的驚人,而且不管是王、是僕,他們個個穿金戴銀,風采過人,一點都不像他們印象中的蠻族。
「芭芭拉公王!芭芭拉公主!」遊行的人潮中突然有人看到恆南王府前的童清涼,他先是歡呼一聲後,接著,這個歡呼聲一波波的愈來愈大聲,最後更是響徹雲霄。
童清涼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些笑容滿面的人,她呆若木雞,接著,她突地看到遊行隊伍中的傅磊、花羽及金瑩,他們三人居然也化身成進貢大使走在其問,還對著她揮舞著手。
她一愣,明白了,也忍俊不住的笑了。
天啊,古代真是充滿驚奇的地方,不,她微笑的低頭拉出衣服內的珍珠墜鏈,一切的驚奇應該就從她與它相遇的那一刻開始!
她抬頭看著凝望著自己的傅漢東,忍不住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在兩人深情凝睇時,珍珠墜緩緩的流轉起一道黑白色的柔和燦光,那就像是黑夜中閃爍著星光的美麗銀河,而這一道光只有魔界的人才看得見。
金瑩見狀笑開了嘴,告訴傅磊這個好消息,傅磊更是興奮得握拳大吼一聲!
他知道,他終於可以跟清朝說拜拜了,花羽則吐了口長氣,做善事真的太痛苦了,她還是早點除掉惡魔,才能做她自己。
今晚的北京城成了一座不夜城,進貢的蠻族大使送來了上等好酒、奇珍異寶、萬兩黃金,皇上大樂,何況,又證明了童清涼的的確確是個公主,而傅漢東在吃了蠻族進貢的神藥後,視力也恢復了,皇后因而盡釋前嫌,皇上更是樂得當下賜婚,全國歡欣鼓舞,皇宮內亦是設宴狂歡。
傅漢東與童清涼舉杯慶祝,他們凝睇著彼此,眸中有抹只有彼此才懂的得意,因為吃了神藥恢復視力一事,可是兩人腦力激盪的成果。
而在皇宮一隅,金瑩、花羽跟傅磊同坐一桌,傅磊的身邊甚至還坐了一個俏姑娘,所以他也是一臉的滿足,認真說來,這可是他靈魂出竅不小心闖進結界,撞見魔界那三個傢伙被指派到人間修業的一幕,被迫成為他們的同事以來,所遇到最美好的事,只是,他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他邊暍酒邊靠向金瑩,小小聲的問:「杭冬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多的臨時演員?」一開始見到那陣仗時,他可是目瞪口呆。
「杭冬可以利用黑暗的力量讓一些,呃,過去的生命暫時復活。」金瑩知道他膽小,所以很好心的斟酌用宇。
「什麼意思?」他還是不明白。
花羽一臉可笑的瞟他一眼,「意思就是這些人都是惡魔從墓地裡,念了句『同胞們起來』等類似咒語後,再將他們幻化成這個時代的人,所以呢,你身邊的姑娘在你看來是個俏美人,但在我看來卻只是一具骷髏而已,了嗎?」
骷髏?他臉色刷地一白,傻傻的看著跟他把酒言歡且露出美麗貝齒的少女,再驚恐的看著這一屋子狂歡的蠻族老少,他拿著酒杯的手開始顫抖,這……這些人全是從閻王老爺那兒叫回來的?
他腿一軟,雙眼翻白,昏厥過去。
「傅磊!傅磊!」金瑩連忙扶起他,又難以置信的看著花羽那雙閃爍著邪笑的美麗眸子,難道是——
她驚愕的瞪著她,她是人格分裂的另一個天使花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