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投近郊的半山腰上,林木蓊鬱,順著一條碎石路往上,一棟傍著潺潺溪流的兩層樓小木屋矗立其中,木屋樸拙,窗明几淨,大門兩旁栽種大大小小的花藝盆栽,另一邊一座圓木獨橋就橫亙在溪流之上,跨橋的對岸是種植了一大片菜圃的丘陵平地,清風拂來,林葉輕擺,寧靜可見。
此處予人一種遺世之感,一種簡單的閒適。
璀璨的陽光下,木屋裡走出一名頭髮花白的五、六十歲婆婆,她的身後還有個粉雕細琢的女孩及提著皮箱、俊俏斯文的男孩,兩人看來年約十七、八歲,正值青春之年。
「阿嬤,妳要好好保重自己喔。」
藍若薇緊握住老人的手,眼眶微微泛紅,好捨不得離開啊。
「妳放心,我的身子骨硬朗得很,倒是妳,到荷蘭唸書可得好好照顧自己。」
游蓁慈愛的看著自己照顧了十七年的孫女兒,心中也是不捨,但她還年輕,總不能讓她將美好的青春歲月都跟她這個老婆子耗在山區吧。
不過,有一件事--
她親切的跟站在孫女兒身後的紀漢文點點頭,再拉著孫女兒來到她每天總得來回走上幾遍的獨木橋旁,低聲叮嚀道:「若薇,妳到荷蘭後可--」
「不要忘了漢文?!」她一臉煩躁的接下她的話,「阿嬤,我拜託妳,我這一次破例讓爸媽安排我出國就是為了逃開他耶,妳饒了我吧。」
藍若薇沒壓低聲音,表情更是一臉的受不了。這句話,在這一個月內她已經聽了不下上百遍了。
游蓁眉頭一皺,「我怎麼好意思饒了妳?阿嬤不在妳身邊的時間,可都是他在照顧妳的,這算了算,少說有十四、五年吧,沒功勞也有苦勞,再說,人家對妳可是死心塌地的。」
十四、五年?天,阿嬤連他們兩個還穿著紙尿片一起玩的時間也算進去了。
她仰頭看天,無奈。
不過,在微低下頭時以眼角餘光瞟向那張眾人一看都舉起大拇指說讚的俊顏,她還是受不了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跟紀漢文從幼兒園時就同班,之後的小學、中學、高中也是同校同班,由於兩人外表出眾,鄰居們莫不將他們視為一對金童玉女,逕自將兩人湊成一對兒,直說他們是青梅竹馬的小情人,日後,就等著喝他們喜酒了。
哈,真是無聊!
有同學說,紀漢文在幼兒園時就認定她為未來老婆了,而隨著兩人漸漸長大,他對她的呵護之情也愈來愈明顯,眾人笑稱他是始終如一,但她卻不怎麼開心。
有時甚至氣憤的罵他像只打不死的蟑螂,而他也不生氣。
他一直有著超齡的成熟度、過人的包容力,總以溫柔深情的黑眸凝睇著她,笑而不語。
可是她只覺得被他纏得好煩,同學看到他時都會臉紅心跳,她卻是怒髮衝冠。
因為他,沒有任何男孩敢追她。
因為他,她嚮往的少女夢幻愛情根本不可能出現。
一切全是因為他!
游蓁沒有錯過孫女兒那不滿的一記白眼,也沒有錯失嘴角仍噙著笑意的紀漢文那眸中的包容,她笑笑的搖搖頭,再順了順孫女兒的柔嫩髮絲,語重心長的道:「若薇,妳知道嗎?獨木橋是世界上最簡單的橋,但卻是最難走的橋。」
蹙起眉,她從沒想過。
游蓁慈愛一笑,「同理,最簡單的愛,也最難得到,而妳很幸福,這麼小,就有一個癡心人守在妳身邊,阿嬤等過了大半輩子,也沒有遇上這麼好的人。」
聽到阿嬤又幫紀漢文說話,她就不想去深究這一席話的背後深意。
「阿嬤,獨木橋是最簡單的橋沒錯,但哪會難走呢?」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沒錯,縱然她身穿及膝粉黃洋裝、平底涼鞋,她還是踏上圓木獨橋,利落的過橋,來到阿嬤每天總要來回兩次照料的一大片菜圃園後,得意的對阿嬤笑了笑,再輕輕鬆鬆的走回來,微笑的看著她。
除了小時候曾有一次不小心摔落到溪溝裡,她天天可都是跟著阿嬤在這座獨木橋跑來跑去的呢,這十多年下來,少說也走了上千上萬回了,怎麼會難走?!
游蓁露齒一笑,看著孫女兒得意的笑容,她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或許再經過一些人生歷練後,她會明白她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