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在善摩皇宮近郊一處廣大乾涸的河谷後面,就是克烈族人居住的村莊,一排排的簡單木屋,在寂靜的夜色中多了一份淒涼的寂寥。
驀地,一道尖叫聲打破此時的靜謐,許多木門瞬間打開,一大群人衝到居中的燈火通明的木屋前。
「啊——」木屋內,一名年約十四的小姑娘披頭散髮、面露痛苦的在床上發叫一陣淒厲的尖叫聲。
「晨恩,你要忍耐點,再忍耐點……」飛鷹隱忍著焦慮,無助的看著妹妹在床上痛苦的翻滾。
「族長,不能點了她的穴道嗎?」一旁的長老憂心的問。
「不行,上次點了她的穴,造成她的氣血逆流,小命差點不保,我不能再冒險。」
「那新王妃人呢?」
聞言,飛鷹的眸中竄起兩道冷光。那個該死的郝將軍,三天期限已到,他居然沒照約定將王妃帶到市集去。
「看好晨恩,我找人算帳去!」
飛鷹很快的策馬離開,一個多時辰後,他已來到城中郝將軍的府第,一見門禁森嚴,他冷笑一聲,施展輕功,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加強巡視的侍衛,梭巡一會兒,總算找到郝森的房間,而房外還有兩名隨從守著。
他雙刀施展,兩名隨從甫一眨眼,就倒地而亡。
他推門進入,郝森一見是他,嚇得差點沒有屁滾尿流。
「不……不是我不照約定,而是王妃整整被禁足二十天啊,我怎麼有機會?」嚇白了臉的他跪地求饒,拚命磕頭。
其實這個消息也是他無意間聽到其他官員們說的,因為從頭至尾,他都沒將飛鷹放在眼裡,是以他也沒想到飛鷹真的有能耐可以摸進他的將軍府來。
一臉冷峻的飛鷹手中的刀子就停在他的腦門上。自己可以一刀殺了他,但晨恩怎麼辦?
皇宮內戒備森嚴,還有古鎮宇,他要擄走王妃談何容易?
他深吸了一口長氣,「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明日午後,我要是沒在近郊的市集看到王妃出現,你最好先準備好一口棺材!」
撂下這句狠話,他施展輕功,離開了將軍府,策馬又奔回村莊,而這樣來回已經三個多時辰了,晨恩仍然不住的嘶聲尖叫、痛苦哀號。
「哥,救救我……救我……好痛……好痛……」她不停的打滾。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恨不得患這個怪病的人是自己。
「晨恩,再振作點,哥一定會將那個女神醫帶回來的。」
他跟晨恩保證,也對自己起誓,要是那個郝森還是無法將新王妃帶來,那他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夜闖皇宮,將她帶回村莊。
翌日一太早,撿回一條命的郝森就急奔皇宮,找塔莎幫忙。
本來他只是一名戍守邊境的將軍,但因塔莎女巫點名,說神降旨意,要由他負責巡視西方草原上的「聖河川」,而且不許任何人使用該河川的水。
因為聖河川代表善摩國的國運,一旦河川沒水,即表國運蕭條,一個不小心,還會滅國呢。
所以擔此神聖大任的他也才能自由進出皇宮,也因此,他對女巫自是感激零涕,有什麼奇珍異寶一定會差人送過來給她。
「請通報女巫,郝森有要事請教。」
祭祀殿堂前的宮女隨即開門通報,不一會兒,恢復一身黑色斗篷的丁綿綿走了出來,連身帽依舊遮住她的大半容貌,她對著郝將軍道:「請跟我來。」
他跟著她進入偏殿,在典雅又嚴肅的石廳坐下。
一會兒,祈福完的塔莎端著一杯祈福酒走了進來,將手中的酒交給丁綿綿,「去吧。」
「是……是。」丁綿綿顫抖著手接過,轉身走了出去。
「等一等。」塔莎又喊住了她。
她連忙停下腳步。
「你很清楚這杯祈福酒的重要性,是不?」
「嗯,我知道。」
「那就好,去吧。」
丁綿綿眼眶泛紅的走了出去。
而郝森立即將飛鷹要他拐騙王妃到市集的事一一道來。他的想法很簡單,女巫法力無邊,只要她肯幫他的忙,他應該就能擺脫那個可怕的異族頭子。
異族頭子?塔莎冷笑一聲,真是天助她也,她一肚子的怒火正無處可發,也不出知該如何將那個可憎的王妃趕離善摩國,這下,她要是被那個頭子帶走,不正好?
她看著他道:「這件事你沒跟大王提起吧?」
「當然沒提,這說來是窩囊事,我好不容易因你的金口而受重用,怎麼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很好,你對這事三緘其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
「沒錯,你回去吧,我會在午後帶王妃到那裡的。」
他眼睛一亮,「太好了,謝謝、謝謝!」
一想到有塔莎幫忙,郝森笑得闔不攏嘴。如此一來,他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就不必移位了,大王要是怪罪下來,也不干他的事,是女巫做的嘛。
郝森愉快的離去,而塔莎則前往朝天殿。
此刻,歐陽靜正被眾人逼喝丁綿綿手中的祈福酒。
「我不要,我不喝就是不喝!」她氣呼呼的看著這幾天還對自己挺好的古鎮宇,「我說過了,什麼祈福酒、貴子酒,這都是迷信,我不要喝嘛!」
「王妃,這可是女巫特別跪求三日,跟神明祈福而來的酒,你就喝了吧。」曾紋婕也好言相勸。
但古鎮宇可沒耐性了,他不明白她為何這麼刁鑽,「只是一杯酒,你為什麼要這麼抗拒?」
抗拒?拜託,那個女巫送她兩個耳光耶!誰曉得她會不會在裡面加什麼料?
她雖是名醫之後,但草藥不識幾個,要真被她下了毒,她可嘗不出來!
「總之,不喝就是不喝!」』
端著酒的丁綿綿心裡為難。這—杯,塔莎加了更多的「無子草」,這草無色無味,是種打胎藥,產於北方山中,塔莎有信心,即使王妃是神醫之後,也無法嘗出這個藥味。
她將這樣的藥汁滲入祈福酒內,已成功的讓大王的前王妃們無法懷孕,而今,她當然也不要歐陽靜這個新王妃懷孕……
其實,新王妃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實在不該端這杯酒來,但塔莎說了,她要不照她的話去做,她有更多的法子讓王妃斃命……
「王妃,請你喝了它吧。」她還是開口了。
「綿綿,你勸了也沒用,好在……」歐陽靜拉掉她的連身帽,笑了笑,「那個臭女巫不敢再隨便傷你了。」
說人人到,一看到塔莎,小誼連忙扯扯主子的衣袖,示意她塔莎進來了。
一看到她,歐陽靜就覺得心情不好。這個女巫還真是備受禮遇,她可以自由來去宮裡的任何一個地方,而且不必通報,簡直就像另一個王呢。
「請大家不要勉強王妃了,我不怪她,是我們前些日子有太多誤會了。」塔莎巧笑倩兮的接過丁綿綿手中的酒杯,直接將它倒掉了。
丁綿綿錯愕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的變化為何如此大。
「一國的女巫跟王妃要是不能和好,這對國運並不好,所以,不知道王妃是不是願意跟我到市集走走逛逛,讓我們重新開始。」她一臉真誠的說。
歐陽靜一愣,「市集?」
「沒錯,那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有來自各地的奇珍異草、新奇玩意兒,還有各式物品,總之,那是個很熱鬧、很有趣的地方。」
聽來好像挺好玩的,只是她變性了嗎?突然對她這麼親切,不會是笑裡藏刀吧?
見她狐疑的看著自個兒,塔莎輕歎一聲,「算了,王妃不肯賞臉,那我自己去走走,看能否多感受到些不同能量,為眾生祈福。」
「不,王妃,你跟塔莎一同前往。」古鎮宇突地開口。
「這……」她愣了愣。
「塔莎的話很對,你是國母,她是女巫,你們兩人理應同心為國,不該有嫌隙。」
「可是……」
「王妃,哀家也贊同你去,那兒真的很不錯。」曾紋婕也開口鼓勵。
見一面倒,歐陽靜也只好點頭了,雖然她本來就挺想去瞧瞧的。
隨後,塔莎跟丁綿綿先行回祭祀殿堂更衣。歐陽靜則將目光移到這幾晚都跟她有肌膚之親的夫君身上,「你會去嗎?」
「你希望我去嗎?」他反問她。
她咬著下唇,不想承認自己希望他同行。
他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我很想陪你去,但是下午有多名臣子要跟本王商討統一其他未降服的部族與消弭嫌隙的事。」
「你忙啊,我又沒說要你陪。」話是這麼說,她還真的挺失望的。
因為讓那個黑心肝的女巫陪,還不如讓這個英俊狂傲的夫君陪來得好。
小誼陪同主子回房更衣後,這一座可以欣賞窗外園林景觀的豪華大殿就僅存曾紋婕跟古鎮宇這對母子倆。
曾紋婕想到小倆口的親密互動,忍不住笑問:「你們有機會幫我生個娃兒了?」
他蹙眉,「母后,這種事急不來的。」
「我知道,但你們之間不一樣了,我可以感覺得到,太好了。」
一看她滿臉笑靨,古鎮宇也不知該答什麼,只好起身,先行離去。
不久,與多名臣子在「環陽樓」與會的他就看到一身純白長袍,外罩紅色披風的歐陽靜在小誼跟塔莎的陪同下,上了馬車,隨後,近二十名便裝侍衛也翻身上了馬背,前後保護馬車前行。
雖然近日來克烈族人不再有行動,但還是小心為上……
收回視線,他與多名要巨商討統一大業,但統一並非為了權力,而是希望能與那些猶作抗爭的族群和平共存在這一片土地上。
眾人商討對策,但他發現一向最有謀略的楊子維卻心不在焉。
楊子維的確無心政事上,他好想再看看丁綿綿那張絕色容顏……
「王妃、是王妃!」
熱鬧的市集裡突地響起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賣牛羊、古玩、參藥、書本、皮革、刀器等攤販,還有一大堆的百姓朝著甫下馬車的歐陽靜揮手歡呼,更有不少人擠身向前,想近距離的看她。
「這送你,王妃。」
「這也送你,王妃。」
看著這擠過來的人潮,歐陽靜實在不確定自己來這兒是不是正確,因為除了一堵堵比她還高的人牆,她什麼也沒看見。
「退後,你們退後,你們這樣,王妃啥也看不見。」塔莎裝腔作勢的為她吆喝,但人潮還是一波波的擠了過來。
「小姐,人好多啊。」小誼一看就傻了。
「是真的好多,除了人還是人,什麼也沒有嘛。」歐陽靜忍不住嘀咕。
前後保護她的二十名侍衛卻心生警覺。今日下午的市集人潮明顯增加太多了,簡直有平日的兩倍多。
「保護王妃、保護女巫。」
眾侍衛低聲交談,眼神交替,眸中充滿警戒。
驀地,更多人群蜂擁而上,被保護在中間的歐陽靜、塔莎及小誼三人隨即被沖擠過來的人潮給打散。
「小姐、小姐!」小誼一見跟王子失散,嚇得大聲叫喊。
「小誼、小誼!」隨著人潮沖擠,歐陽靜發現自己被推離得愈來愈遠,而許多想衝向前保護她的侍衛竟一個一個不支倒地。
見狀,她知道不對勁了,而且,這些圍擠她身邊的善摩國百姓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對勁……
她倒抽了口涼氣,拉起裙擺,轉身就跑,冷不防的竟撞進一道銅牆鐵壁般的胸膛,她本以為是她的王來了,但這人的身上帶著風與草的味道,絕不是她的夫君!
她心頭一顫,抬頭一看,眼前是位一身粗服,但貌相俊逸粗獷的男子。
「你……」
飛鷹眉頭一皺。他怎麼也沒想到善摩國的新王妃竟是如此美麗的女子,乍見到她,他幾乎忘了自己的目的了。
「族長,還不快帶王妃走。」身旁的下屬連忙提醒。
他這才回過神來,在她轉身想逃時,點了她的穴道,將昏厥過去的她扛上馬背,策馬離開。
此時,市集是一團混亂,尖叫、喊叫不絕於耳,百姓驚惶失措的大叫著,「王妃被擄走了……」
兩個時辰後——
「你說什麼?王妃被劫走了?!」
身處環陽樓的古鎮宇臉色丕變的猝然起身,一臉震懾的看著受傷回來的侍衛。
「是我們護主不力,大王,但今天市集裡的人實在超乎平常之多。」
一路哭回來的小誼臉色慘白的在古鎮宇的面前跪了下來,哽聲道:「大王,請救救我家小姐,我不敢想像小姐此刻的處境,嗚嗚嗚……」
他的眸醫閃過一道冷光,握緊拳頭,他大步往外走去。
但楊子維見狀立即閃身擋住他的路。
「走開!」他咬牙怒吼。
「不行,你我都清楚這一定是克烈族人做的,而他們一直清楚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只敢採取一些小小造亂舉動,但這一次卻明目張膽的擄走王妃,一定有問題,也許他們已做好萬全準備引我們上當了,這時還是大白天……」
「你的意思是要等到晚上?」
「沒錯。」
「不行,我不能等那麼久!」
他鐵青著臉,推開他往外走。
這時塔莎一個箭步上前,二度擋住他,「不行,大王,你不能去。」
「塔莎,你最好去祈求神明,讓靜兒平安回來,不然……」他的黑眸浮上一抹銳光,冷冷的睨視她一眼後大步離開。
她踉蹌的倒退一步。這是頭一次,王以這樣嚴峻的目光看著自己,難道在他的心中,歐陽靜已經佔有一席之地了?
不!不可以……不可以!
見古鎮宇騎乘駿馬率領大批兵馬前行時,楊子維也只好捨命陪君子,縱身上了另一匹棕馬,與他並行,前往克烈族人居住的村莊。
「啊——」
什麼聲音?聽來好淒厲啊。昏睡中的歐陽靜柳眉一擰,眨了眨睫毛,慢慢的睜開迷濛的雙眸,眼睛一定焦,就發現那名擄走她的男子就坐在她身邊,而她是平躺在床上的。
她急忙坐起身來,視線卻立即被躺在右前方的另—張床上,正痛苦哀號著的少女給吸引住了。
「啊——救我、救救我。」晨恩淒厲的喊叫。
飛鷹凝睇著看呆了的歐陽靜,開口道:「聽說王妃精通醫理,請你看看晨恩的病。」
「啥?看病?!」歐陽靜的柳眉差點沒打結。
「你放心,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我也只是想請你過來看看我妹妹。」飛鷹也不想嚇著她。
「你妹妹?」她眨眨眼,下了床,走了過去。
飛鷹也走近床沿,雙手制住在床上痛苦翻滾、骨瘦如柴的妹妹,「晨恩,你忍耐一下,不要動,王妃到了,她可以治好你病的。」
什麼?她哪有那個能耐!歐陽靜頭皮發麻。
「請王妃把脈吧,也請王妃放心,一旦你治好晨恩的怪病,我就會帶你回到你的王身邊。」飛鷹許了承諾。
她瞪著他。意思是說她如果治不好晨恩,她就永遠都不能離開了?一想到這兒,她的五臟六腑頓時絞成一團。
「王妃,請你大發慈悲看看她。」飛鷹看著妹妹忍著痛楚不動,忍不住低聲請求。
她驚愕的看著他,再看看床上那張皮包骨的小臉。
「我試試看。」她深吸一口氣。就先依樣畫葫蘆了,反正爹、娘、四個姊姊都是這樣子把脈的。
她伸手摸著晨恩的脈搏,可實在摸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她這一臉的困惑,卻教圍在房裡及在門外祈求的克烈族人個個心都揪緊了。
「王妃,如何?」飛鷹忍不住問道。
「這……」如何?什麼如何?她不會看病啦!
「請王妃直言,我可以接受的。」
「是……請……王妃說吧……我……我是不是……沒救……了。」晨恩淚如雨下的看著歐陽靜,那撕扯著她心肺的痛像萬蟻鑽洞,痛得她渾身冒冷汗。
沒救了?她不知道,但看到這麼多人的期待眼神,還有這個纖弱少女及……
抬頭看著飛鷹眸中的憂懼之光,她吞嚥了口口水,實在說不出毀了他們希望的話。
她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她的病還有救……」
「真的!」飛鷹的眼睛瞬間一亮。
「不過……」要看看她嫁妝裡的那些藥有沒有效?
「不過什麼?」
「你得先放我回宮,我沒有把藥帶在身上,一些珍貴的藥都在那兒。」
聞言,飛鷹的臉色丕變,「你騙我們,如此一來你就能離開了,對不對?」
「我沒有,我也想救她,但我真的沒有藥,怎麼幫?」歐陽靜火冒三丈的反駁,「再說,你不是要我救她嗎?那就跟我回去拿藥,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
他冷笑,「不可能,我跟你的王無法善了的。」
「什麼意思?」
「我不會跟你說那麼多,總之,你給我留在這兒好好的治療晨恩,你要什麼樣的草藥,李大夫都會想盡法子拿來給你。」他冷峻的指向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就出去了。
而他一出去,其他人也一併退出木屋。
看著木門再度被關上,歐陽靜只能無助的看著又開始在床上翻滾、哀叫的晨恩,而一旁,那名束手無策的李大夫卻看著她,可她也沒轍啊!
但要是晨恩死了,她是不是間接害死一條年輕的生命?因為他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