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一頂金碧輝煌的八人大轎內,閻飛然直勾勾的看著頭枕在他腿上,嗚嗚咽咽哭得沒完沒了的孫瓊頤。
從她在船上甦醒,得知她爺爺要他帶她離開龍頭渚後,她的淚水就沒有停過。
老天爺,他可以接受女人在床上喜極而泣的哭泣聲,卻無法忍受一個女人在他身上哭哭啼啼的。
轎子行進間,他拉開轎簾,看到熱鬧的宜興街道上,已有不少鶯鶯燕燕站在兩旁,目露淫光的看著自己身處的轎子。
怡紅院的薔薇、紅樓的艷娘、富王爺家的陳千金、何酒商的風騷老闆娘、悅生客棧的小騷貨、紫園的二小姐、徐記綢莊的大小姐……
他露齒一笑,這些美人在床上的表現都是一等一的,個個妖嬈美麗、姿色撩人,反觀孫瓊頤呢——
他的目光回到仍趴在他腿上哭得涕泗縱橫的她,她原本清麗脫俗的臉蛋在此刻已不復見了。
眼淚、鼻涕糊滿臉,連他的大腿處也印染了一大塊稠稠黏黏的液體,她的眼睛腫得像杏桃,鼻子紅通通的,身上又是粗糙布衣,怎麼看都與這頂豪華的轎子搭不上邊。
唉,真是後悔,「沒魚蝦也好」的下場竟是如此。
多了一個拖油瓶,而且,還可能永遠甩不掉呢!
轎子行進了好一會兒,終於抵達了閻府的紅色大門。
「別哭了,到我家了。」
孫瓊頤抽抽噎噎的抬起頭來,因為一路趴著哭,她頭髮散亂得像個瘋婆子,眼腫鼻紅,閻飛然此刻真不知道要怎麼跟娘親介紹她。
他以袖子拭去她臉上的眼淚、鼻涕,再將她的頭髮爬了爬、順了順,看來是整齊了些,但還是很狼狽。
孫瓊頤可憐兮兮的緊緊勾住他的手臂,淚水又一滴一滴的滾落而下。
她是真的好害怕啊,她不明白爺爺為什麼要她跟閻飛然離開。
而離龍頭渚越遠,她就越害怕。
她十六年的生活裡一直只有那些個六、七十歲的長者,她不曾見過那麼多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相處,未知與無措的未來讓她只能以哭來發洩自己的不安與害怕。
「閻公子……你……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我家的僕傭一大堆,你不會一個人的。」他含糊其詞。
轎夫拉開了轎簾,一身白色綢緞圓領窄袖大袍的閻飛然下了轎,那股尊貴與傲氣,讓他看來更加俊逸狂妄,一群聚集在閻府四周看熱鬧的鄰人全都皺起了眉頭,看著像只驚弓之鳥緊靠著他不放的陌生臉孔。
「她是誰啊?」
「怪了,閻少爺到龍頭渚不是為了柳心韻嗎?怎麼身邊多了一個丑不拉幾的姑娘?」
「就是,再瞧瞧她那身破衣裳,一看就是個村姑嘛,滿頭亂髮……」
眾人的目光焦點全在孫瓊頤身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這又把已經嚇得腳軟的孫瓊頤更自卑、羞慚的將臉蛋藏在閻飛然的胸膛裡。
她好怕,這些人穿得好漂亮,可他們每個人都以嫌惡的眼神與口吻批評著她。
閻飛然感覺到她的難過與瑟縮,很自然的,他的手扣住丁她的纖腰——
看見他這個舉動,眾人不禁嘩然。
他沒理會,事實上,這一路回來,他一直擔心眾人會怎麼看待他跟一個小村姑扯在一起的事,只是這會兒,看這些人像是在瞧怪物似的看著她,他莫名的一肚子火。
他狂肆的眸光冷冷的瞟過人群,眾人紛紛閉嘴後,他才擁著都快縮成一團的孫瓊頤步入府內。
罷了!哄女人他可是一流的,至少先哄得這個淚人兒別哭再說。
而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跟她共洗鴛鴦浴,順便東摸西摸,利人又利己。
*
是夜,月色怡人、星光點點,但同樣的星光月色,看在孫瓊頤的眼裡卻是不同的心情。
她身上已換穿一件圓領的素雅白衣,如綢緞的黑髮在巧手的春桃打點下,編了辮子還繫上白色緞帶,夏荷則拿了冰鎮涼膏讓他哭腫的眼皮退了些腫,再為她化了點淡妝,經過一番打扮,眼前絕麗不俗的白衣女子可是美得讓人屏息、美得勾魂攝魄呢!
「太好了!」
四個十五、六歲的清秀俏丫鬟個個眼波流轉,一個念頭同時在四人腦子成形。
「有譜了。」
「是有譜了!」
四個人笑咪咪的,頻頻點頭,開心得不得了。
因為她們總算有機會給春曉山莊的小金、小銀一個下馬威。
小金、小銀老是拿柳心韻來壓她們,說什麼她將會是她們未來的少奶奶,所以每次她們在街上要是看中什麼玩意兒,小金、小銀遇見一次搶一次,還說了,她們四人要是不肯讓,日後柳心韻進閻府,絕對要她們好看。
狗仗人勢!她們四人跟那兩人的宿怨已久,這會兒,少爺找了這個天仙般的純淨美人進府,對柳心韻絕對是個大大的威脅。不過……
她們四人再交換一下目光,看著又低頭哭泣的孫瓊頤。她實在太愛哭了,也少了柳心韻的貴氣與溫柔,這萬一再讓小金、小銀的賤嘴貶低一番……到時慘敗的定是她們。
「不成,咱們得改造改造她。」春桃跟三人說道。
「沒錯。」其他三人也點頭如搗蒜。
四個小頭湊在一塊兒,嘰哩咕嚕的討論一會兒後,達成共識,這頭一件事就是先瞭解這個白衣仙子,也好對她徹底改造。
「請問你住哪兒?今年幾歲?」
「平常就這麼愛哭的?」
「你怕我們嗎?」
「你認為我們會傷害你嗎?」
孫瓊頤眨眨淚眼,看著四個可人的小姑娘一一發問,她們看來年紀都跟自己差不多,感覺好像很好相處。
她咬著下唇,掙扎了好久才怯懦的開口,「你們叫我頤兒好了,我住龍頭渚的龍渚村……」她的喉嚨艱澀,又停頓不語了。
四人急忙以眼神鼓舞,露出無害、善良的笑容。
見狀,孫瓊頤的心雖然仍七上八下的,但她總算能以較正常的語調跟她們交談。
這廂閻飛然好不容易將愛哭的小跟班推給了四個丫鬟,自然不會再自投羅網。
不過,他也沒有機會外出,他那群豬朋狗友林嵐浩、鄭秋遠、馬漢文、蘇之農連袂來到府中,在荷花池畔的亭台裡舒服的坐著,且主動的請謝總管幫他們備了一桌酒席。
這幾人一見到他,就嘻嘻哈哈的將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接著便要他好好的交代,外面謠傳他帶回一個丑不拉幾的村姑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不就是解決生理需要而已嘛。」他輕描淡寫的回答,不過,他很不喜歡這些朋友們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可憐哦,連個丑村姑也好,噴噴,早就告訴你,要你放棄柳心韻那個魚美人了,你就不肯?」長得方面大耳的蘇之農出言調侃。
「那是另一回事,不過,我很好奇,村姑用過後就可丟了,你怎麼捨不得扔?還帶回家?!」長得俊逸斯文的鄭秋遠一語雙關。
「我想是使用不當,退不了貨吧?」長得虎背熊腰的林嵐浩也出言促狹,語帶暗示。
「去你的,她才沒有身孕。」閻飛然怎會不明白他話中語意,不過,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直覺的否定了。
「我瞭解了,那就是你在使用她後,上了癮,捨不得扔。嗯,這可比喻成魚肉吃太多,想換點清粥小菜,解解油膩。」
拿把書生扇的馬漢文自然也不會放棄這個調侃好友的好機會。
閻飛然開玩笑的送給四個好朋友一記大白眼,再拿起酒杯喝上一口,撇撇嘴角道:「我懶得理你們。」
「你不理我們,那——」
馬漢文挑高一道濃眉再問:「這會兒在外頭,就有一大群你『經手過』的女人,排成長長的隊伍等著見你,你也全懶得見了?」
「我還有事。」那個愛哭鬼也不知有沒有被擺平?
「可是我聽到的好像不是如此,而是你忙著應付那個村姑,所以——」
「不准再談論她了,一想到她,我的頭都快痛死了。」
他不耐的打斷林嵐浩的話,他很明白,再不想個辦法安置孫瓊頤,他要舒舒服服的換口味、找別的女人滿足自己的身體,是絕無可能了。
四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本想去看看那個醜女的廬山真面目——但看他的臉色不對,他們只好暫且壓下對她的好奇,聊起柳心韻的事。
「黃金魚到手,柳心韻就願意嫁你,所以你算是賭贏了,賭金五千兩黃金我們不會賴,可我們比較好奇的是,你真的會娶她嗎?」
蘇之農的語調中充滿質疑,其他人更是點頭贊同他的話。
閻飛然仰頭再喝了一杯酒後,嗤笑一聲,「娶她是不可能,但嘗嘗她的味道是一定要的。」
「啐!美人魚哪那麼容易入口的,要真那樣,早就被你這閻大少爺囫圇吞棗的吞下肚去了。」
他挑眉瞥了發聲的林嵐浩一眼,「我告訴你,她要是再矜持下去,少爺我也許也懶得吃她了。」
「真的引不會吧?」
不會才怪!
說來說去,這次他會帶一個拖油瓶回來可完全是拜她之賜。
要不是她要什麼該死的黃金魚,他才不會跑到龍頭渚去。
幾人閒談間,謝總管走過來,跟眾人拱手作揖後,看著風流倜儻的閻飛然道:「啟稟少爺,外面有好多位小姐求見,吵成一團……」
「去去去,我誰都不見,等少爺我心情好了,自己會去找她們。」他今兒個心情欠佳。
謝總管愣了愣,「呃……是,那還有———」
「還有什麼事,快說。」
「老夫人差了菊丫頭回來,說她在廟裡遇見春曉山莊的柳老夫人,兩人相談甚歡,柳老夫人邀老夫人到山莊用晚膳,倘若時間過晚,可能就在那兒住上一宿。」
哈哈,太好了!如此一來,那個愛哭鬼想見他娘也早不著子。
閻飛然頓時鬆了一口氣,卻見謝總管還杵在原地不動。「還有事?」他的音調不耐的往上揚。
「呃……是春桃那四個丫頭一一」
「她們又怎麼了?」
「她們剛剛拉著一個好美的白衣姑娘從後門溜出去,四個人看來鬼鬼崇崇,我不知道她們想做什麼。」
「白衣姑娘?」他濃眉一皺,難道是……
「好美的白衣姑娘?哇塞,是誰閻飛然,該不會是你找個村姑來混淆焦點,其實是偷偷的帶了一個天仙美女回來吧?」精明的林嵐浩馬上開口問。
「甭說了,我要去看看。」
若真是孫瓊頤,那可不太妙。他立即起身往後門追去。
有好戲可看,林嵐浩等人怎麼會錯過,自然也連忙追上。
*
華燈初上,街道上來往的人潮不少,尤其鄰近妓院、客棧的店家更是燈火通明,客人進進出出,好不熱鬧。瞥到閻家四名清秀的俏丫鬟簇擁著一名美若天仙的純淨美人上街,不少人的眼睛為之一亮,紛紛停下腳步凝視。
孫瓊頤覺得好不安,怎麼大家都一直盯著她瞧?
只是這一次的感覺比初人城時要來得好。
一來有四個可親的姑娘陪著她,二來,路人看她的目光比較友善,不再有嫌惡。
春桃、夏荷、秋楓、冬梅對眾人看孫瓊頤的驚艷眸光可是得意極了,於是她們更刻意的帶著她往最熱鬧的街道走去。
最好是可以讓她們碰見小金、小銀那對狗眼看人低的臭丫鬟!
只是一直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孫瓊頤越走越不自在,這兒的人太多、房子太多、東西也多、燈火更多,她開始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身體有些不舒服。
「我想回去了。」
「不成,還沒遇見——」
春桃忙揪住冬梅的袖子,她趕緊閉口,嚥下後面的話。
春桃看著孫瓊頤,她們已經知道她是少爺的人了,為了多拖一點時間,她刻意找個話題,引開她的注意力,「頤兒,你知道我家少爺對女人幾乎是一網打盡的嗎?」
「一網打盡?」
果然,她那扭捏於群眾的不自在不見了。
「嗯,就是只要姿色不錯、年輕的姑娘家,少爺都喜歡,而我們也很願意奉獻自己——」春桃說到這一點,四個丫鬟臉上都露出夢幻的神情。
孫瓊頤蹙眉,「我不懂,一個男人擁有那麼多女人,正常嗎?」
冬梅微微一笑,「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不過,只娶一個妻子的男人也不少,但少爺絕不會是其中一個。」
「為什麼?」
「因為他太俊、太吸引人了,只讓一個女人擁有,太浪費。」
「是嗎?」那意思是她不可能獨自擁有他一個人了?
可為什麼一想到他跟這幾個美麗的俏丫鬟,也同她一樣做那樣翻雲覆雨的事兒,她的胸口一陣悶悶痛痛的?
「小金、小銀,你們也來逛逛?」夏荷的眼角突地瞄到那一對金、銀丫鬟,她馬上揚高音調,吸引兩人的注意。
春桃等人一聽,很有默契的全走到孫瓊頤身後,烘托出她身份不凡的味道。
小金、小銀走過來,—看到淡掃蛾眉、有著仙姿玉質、羞花閉月之貌的孫瓊頤時,兩人同時一怔。
「孫姑娘,您請往這兒走啊。」春桃欠欠身,請一臉莫名其妙的孫瓊頤往另一邊的客棧走去。
「她是?」
小金連忙向前,問走在後面的夏荷等人。
「咦,你不知道嗎?她是我家少爺從龍頭渚帶回來的姑娘。」
「而且,兩人下午還共洗了鴛鴦浴。」
「是啊,少爺看她時是一副意亂情迷的模樣,你家小姐可得小心點嘍。」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搭得很。
「騙、騙人——」小金的臉色微微一變。
「是嗎?那那條黃金魚兒是否送到春曉山莊了?」夏荷挑眉一問。
「這……」小銀的臉色也變了。
「呵,不聊了,我們得趕快過去伺候我們未來的少奶奶呢!」
夏荷、秋楓、冬梅異口同聲的丟下這句話後,再瞄了瞄臉色泛白的兩人一眼,這才賊笑的拉起裙擺,追上前去。
小金、小銀互視一眼,點點頭,急著回去跟小姐報告這個壞消息。
三個丫鬟再回頭瞥見兩人拔腿狂奔的身影,開心得合不攏嘴,三人甫走進客棧,即對著春桃道:「成了、成了,她們以後看到我們可就不敢再囂張了。」
不過居中坐著、狀況外的孫瓊頤還是一頭霧水。
「原來你們在這兒。」
閻飛然的聲音驀地響起,幾個丫鬟臉上的笑意一僵,有些無措的轉頭看著主子,急急的欠了欠身,「少爺。」
「閻公子,太好了,你也在這裡。」
孫瓊頤一看到他,想也沒想的伸手抱住他,但一見到眾人又將目光齊聚在她身上,她感到羞怯,尷尬的又放開了他。
他低頭看著臉兒酡紅的絕色美人,不知怎的,看到她現在恢復天仙外貌、不哭不怕的待在客棧裡,他莫名其妙的居然感到不高興。
她適應得快,他不是可以少些麻煩,他又在煩些什麼?
「嘖嘖嘖,好個大美人啊閻飛然,你還真能藏。」林嵐浩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月裡嫦蛾,而身後幾名好友更是毫不掩飾眸中的讚歎光芒。
美,真美,美得桃羞杏讓,美得燕妒鶯慚!
閻飛然知道四個好朋友中,雖然蘇之農已娶妻,但基於英雄本「色」,四個男人皆愛美色。
而這會兒看他們瞠視著孫瓊頤的樣子,就像一頭頭猛流口水的大豬哥,突地讓他感到不悅到了極點。
「走!」
他想也沒想的拉著孫瓊頤就往閻府走去。
呵呵呵……這個動作可真有趣。
四名丫鬟、四個好友賊笑的交換著目光,這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這既然有趣事可看,幾個好朋友怎麼可以錯過看好戲的機會,往後,他們就天天往閻府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