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迎賓客棧在天空未露魚肚白時敞開大門,身穿一身紫綢雪紡的錢含韻笑盈盈 的步出客棧,身後還跟了哈欠連連的彩眉。
「小小姐,這樣早起來做啥?我好想睡哦!」
彩眉的眼皮沉重,今兒灰濛濛的,空氣又?颼颼,她一手拿著雨傘,一手猛搓冒起 ?皮疙瘩的手臂。
「你沒聽掌櫃說,京城的早市是最熱鬧的,除了賣些民生用品外,吃的也琳琅滿目 ,還有一些籌旅費的表演者呢!」她的興致高昂,一點也沒被濃雲密佈的天氣所擾。
彩眉亦步亦趨的跟在腳步輕盈的錢含韻身旁,一張小臉苦哈哈,「可是掌櫃也說了 ,,這早市代表的是早晨的市場,來來往往的全是平民百姓,可沒有什麼王公貴族。」
「那又怎樣?我又不是來看王公貴族的。」
「小小姐,可是你明兒就成了福晉……」
「彩眉!」她停下腳步,轉身注視還想叨念的彩眉,「我也是平民百姓,就算當福晉,也還是平民百姓,至少我的心態仍是如此。」
看了小小姐一臉正經,彩眉吐吐舌頭,不敢再多言。
錢含韻剛出門時,已問過掌櫃早市的路,而景羅王府便位在早市最前面的一條大 街上,繞過去還要走好一會兒的路。
想到羅爾烈,她心中就泛起一絲甜蜜,雖然他昨晚將她們一安頓好就閃人,不過, 她還是挺想他的,或許這樣繞一繞,也能繞到景羅王府去瞧瞧。
走著走著,她們已來到早市的街頭,這來往的人潮還真不少。
蔬果青菜、活蹦亂跳的魚蝦,和民俗古董玩物等等,一攤連接一攤好不熱鬧。
熱騰騰的早餐小吃也不少,全飄著誘人的香味,錢含韻捨了客棧的早餐,早有打算 來這兒大快朵頤一番。
彩眉見她大方的坐在攤子前的竹椅上,遂驚叫一聲,「小小姐,你不會想在這兒吃 東西吧?」
「我就是想吃,你每一攤都叫點吃的過來,我都想嘗嘗。」她笑盈盈的下指示。
她這一坐下,原本坐在四周的平民百姓可嚇傻了眼,因為從她身上的錦綢豪服看來 ,明明就是個千金小姐,怎麼會來吃路邊攤?
店家尷尬的向她點點頭,「這位大小姐,我們做的平民粗食才幾文錢,你是吃不慣 的。」
她露齒一笑,「店家的手藝肯定好,我一聞這味道便飢腸轆轆,餓得不得了,還是 請這位伯母趕快上份燒餅油條。」
此言一出,眾多的平民百姓便將目光全對準錢含韻,因為北京城裡多的是達官貴人 ,但人人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對他們這些無官無階的平民可是不屑一顧,更別說會親 切的說好話。
那兩位靠這攤位過了大半輩子的老夫老妻相視一眼,微微一笑,連忙將燒餅油條送 上桌,再送一碗溫熱的豆漿,「大小姐,請用。」
「謝謝!」她開心一笑,隨即大咬一口,「嗯,真好吃。」
見狀,臨近的幾個攤子也迫不及待的呈上自己最得意的手工早點,看這個漂亮又高 貴的小姑娘一口又一口的吃下肚,那抹滿足狀,逗得每個人笑嘻嘻,還莫名的湧起一股 光榮感,好像能讓這樣的大姑娘吃自己拙劣的東西是無上榮耀。
「小小姐,你會不會吃太多了?」彩眉瞪著陳舊的木桌上一堆堆送上來的食物,忍 不住苦了一張臉,她和小小姐已吃了不少,可是這一整條街可以吃的東西好像全送上桌 來了。
「沒關係,早餐要吃飽嘛!」錢含韻可以感覺到這些人很開心她願意吃他們做的東 西,這盛情難卻,頂多她連午餐、晚餐也一併吃了算。
不過,上天倒挺疼她的,居然來了一個可以幫她消化這些食物的俊男。
「王爺!」她站起身,開心的對著遠遠走來的羅爾烈揮舞著手。
昨晚輾轉反側的羅爾烈沒想到這樣早就會碰到這張困擾他一整晚的麗質,而他剛剛 還在想這條平常通順的早市大街,怎麼會在前頭塞成一團,原來是她!
「景羅王爺,是景羅王爺呢!」民眾的議論聲紛起,對這個美美的千金小姐更是好 奇了。
民眾讓出一條路,羅爾烈得以走近錢含韻,看著桌上擺滿的各式早點,還有一些已 用完的碗盤,他不由得攏起兩道濃眉,「這是你吃的?」
「是啊,很不錯,坐下來試試。」她朝他露出一個笑靨,再拉了身旁的竹椅。
羅爾烈抿抿薄唇,「我們借一步說話如何?」
她一臉困惑,「吃個早餐而已,何必這樣嚴肅?」
錢含韻不明不白,但圍觀的百姓可清楚了,一個和景羅王府有關的人,肯定也是個 貴族,這貴族哪可以在路邊攤吃東西!
「你先起來。」羅爾烈發現她的個性真的很執拗。
「我不要,」她來回看了那些搖頭退了一步的民眾一眼,恍然大悟道:「如果你覺 得我在這兒吃東西丟了你的面子,那你可以假裝不認識我。」
「你……」他的薄唇抿成一直線,表情不脫。
她凝視一襲白衣的他,這張俊美的容為她倒是愈看愈喜歡,只是他擺的架子好像也 愈來愈大。
「我就喜歡吃這些東西,以後進了王府,也會出來吃這些東西。」
「你故意挑釁。」他炯亮的黑眸危險的半瞇。
「我沒有,但我實在不明白,吃這東西和身份地位有什麼關係?」
他咬咬牙,「我不習慣在一大群豎直耳朵的人面前談我的家務事。」
見他真的動怒,她聳聳肩,美麗的臉蛋有著淡淡的不滿,她看向彩眉,「付帳,你 家姑爺不悅了。」
此言一出,那些仍圍在一旁的聽眾可呆了,原來這個美麗的大姑娘就是目前京裡最 紅的那個土財主女兒,大夥兒傳得可難聽了,說她臃腫、沒氣質,滿臉肥肉,但景羅王 爺為了幫弟弟還賭債還是願意娶她。
這兄弟情深雖令人敬佩,但仍覺得委屈了氣宇不凡的景羅王爺,但今兒個跟傳說中 的主角見面,這謠言的內容可得改一下。
這土財主之女是美若天仙的絕色佳人,親切可人,毫無架子!
羅爾烈的耳力一流,對四周的竊竊私語都聽進耳裡,看來今兒個京城裡對他的婚事 會有新的傳言傳出。
彩眉拿起銀兩付帳後,看著小小姐輕移蓮步的跟在羅爾烈身後,一顆心直替小小姐 擔心。
走了一大段路後,一些原本還想看戲的民眾見景羅王爺俊臉冷峻,都不得不停下腳步走人,而他們這才總算走到另一條沒有過分喧鬧的大街上。
「我想說的是,明天過後,你就是景羅王府裡的福晉,既是福晉,一言一行就該符 合福晉該有的樣子,明白嗎?」
羅爾烈的口氣平穩,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只能讓走在他身旁的錢含韻聽到。
她微微一笑,「這樣啊,那下回我叫彩眉幫我出府買可好?」
「府裡有的是精緻的早膳,供你享用。」
「那不同,精緻的東西我吃太多了,偶爾來些道地食物,感覺很好。」
他冷睨她一眼,「你又忘了出嫁從夫?」
噗哧一笑,她打趣道:「我不知道連吃東西也在丈夫的管轄範圍內?」
他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側過頭,錢含韻凝視他,「福晉在攤位上吃東西不好看是嗎?這就是所謂的階層? 富不與貧交?貴族不屑平民百姓?」
「別扯開話題。」
「你明知我沒有。」
「錢含韻!」羅爾烈倏地停下腳步,側過身正視她,咬牙低吼,「我不喜歡一個善 辯的妻子!」
「那好,我也不喜歡當一個善辯的妻子,我喜歡溝通。」
她一張臉笑得美美的。
她真的很漂亮,如粉黛佳人,羅爾烈心中怒火仍旺,但還因她過人的容貌閃了神。
「王爺,夫妻是該溝通吧。」她巧笑倩兮的重複一次。
他楞了一下,回過神來,撇撇嘴角道:「別惹火我。」
「我沒有。」她靜靜的凝睇著他,「是你自己心中不安,而我一直不明白那股不安 從何而來?」
震攝於她的冷靜與敏銳,羅爾烈不自覺的倒抽一口冷氣,咬咬牙,拂袖轉身,「我 得回王府了。」
「不談了?沒關係,明天過後,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談。」
聽到這句話,羅爾烈心中的怒火更旺,對她的好整以暇,對自己的忐忑不安皆感到 生氣不已。
他後悔極了,他根本不該先至龍珠坡救她,也不該陪她一路上來,這樣子,他就不 必心神不寧,為她神魂顛倒。
他腦袋轟地一響,神魂顛倒?!他怎麼會想到這個詞?
他有愛人了,而且是相處十多年的青梅竹馬,他怎麼可以有了新人忘舊人?!
他濃眉糾緊,俊臉一陣青一陣白。
「小小姐,姑爺的臉色好嚇人啊!」彩眉光看他臉上的神情就差點嚇得破膽,而一 想到小小姐還要和這種人同床共眠……錢含卻又何嘗沒看到,只是他如果不肯坦承相對 ,那兩人的關係自然無法和緩,要談感情談何容易?
「這怎麼對呢?我是要那七顆橘子!」一個蒼老又驚惶的叫聲突地響起。
錢含韻抽離思緒,瞥了腳步未停的羅爾烈一眼後,聳聳肩,便轉往賣橘子攤位走去 。
「小小姐,你又要幹什麼?姑爺往那兒走了!」彩眉忙著提醒,對她一臉要管閒事的 神情又是提心吊膽。
「我知道,他要回府,但我可得回客棧!」她隨口應了一句,便穿過圍觀的人潮擠 到前面去。
羅爾烈知道她沒跟著自己,但從眼角瞄到她擠到人潮中後,又不時有爭論的聲音傳 來,他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的走回頭,日後,他該如何對待這個愛管閒事的平民妻子 ?
「本來就十文錢買七顆橘子,我又沒少給你。」黝黑的中年賣家不悅的大聲嚷叫。
「可是你指的是那堆好的,怎麼全挑給我半爛的橘子!」白髮蒼蒼的老人哽咽著聲音 反駁。
「誰說的?又是誰看到了?去去去,東西拿了快走!」賣家像在趕狗似的揮舞著手 。
「我不買了,你十文錢還我!」老人一把年紀,讓人當被欺負,眼眶都紅了。
「你這老頭怎麼這樣煩?東西給你就滾了,不然,東西留下,但錢不能還,這買賣 都成了,是你自己不要東西的!」賣家氣呼呼的瞪著老人。
「你……你這不是搶人嗎?我東西都不要了,你還……」
「哇,好漂亮的橘子啊,看起來真好吃呢!」錢含韻笑盈盈的走上前,還拿起一顆 鮮嫩的橘子把玩著。
「大小姐,你眼力好,這顆橘子鐵定甜的。」賣家隨即換上一張笑臉,不再理會老 人。
錢含韻笑笑的道:「甜是你說的,不嘗嘗怎麼知道呢?」
「這……」賣家看她一身富貴,鐵定有銀兩,當下阿莎力的撥開橘子,「大小姐, 你嘗嘗。」
她吃了一瓣,柳眉一皺,「好酸哪!」
「怎麼會?!」賣家自己摘下一瓣吃,「好甜啊。」
錢含韻抿抿小唇兒,以眼角瞟了一攤子的橘子一眼,「唉,我們家今兒個要釀甜橘 酒,差不多就要你這攤位上三大籮筐的橘子呢,但不甜怎麼買呢?」
「這……這……」賣家一聽,心可急了,今年橘子雖豐收,但生意不好,能一次賣 出三籮筐,他可賺翻了!
他趕忙再次拿了攤子上的橘子又撥開,笑嘻嘻的遞給她,「大小姐,再嘗嘗吧。」
她點點頭,接過手,剝了一瓣,眉頭又皺了。
「還是不甜?」賣家又挑了一個又重又紅的橘子給她吃,「再嘗嘗。」
錢含韻再吃一瓣,眉頭還是糾得緊緊的。
賣家不死心,回頭又挑了一個紅橙橙的橘子,撥開又送到她眼前,沒想到她吃了一 口還是眉心緊鎖。
錢含韻看著賣家又急忙的挑橘子,思忖魚兒該上勾了,便笑盈盈的道:「這樣著吧 ,我今早吃太多早餐了,這舌頭不怎麼靈光,那請圍觀的鄉親父老試試味道,只要他們 說好吃,你這攤位上的橘子我就全買下了!」
賣家一聽,贊同的急點頭,「好好好,來來來,各位鄉親,幫我嘗嘗味道,說點好 話,讓我這樁買賣可做成啊!」
賣家邊說邊急著將籮筐裡的橘子一一掏出來給圍觀的民?
吃,看著大伙撥開橘子,邊吃邊點頭的直道「好吃」後,一張臉也笑開了,直拍著 胸脯,「我王老二種的橘子是京城裡有名的,穩甜!」
錢含韻瞥了他身前那三籮筐的橘子只剩不到五顆,笑容可掬的對著賣家道:「好! 你攤子上的橘子我全買了!」
「好!」賣家笑哈哈的直點頭,但一低頭瞧見籮筐裡只剩三、四顆橘子後,臉色倏 地一變「這……」
「哎呀,就只剩這幾顆啊?沒關係,我全買了。」
站在人群外的羅爾烈凝視她「奸計得逞」的得意笑臉,嘴角竟不由自主的揚起來, 俊臉上也飛上一抹柔情。這個美人真是了得!
賣家這下可笑不出來,一張臉苦哈哈的,「大小姐,可是你剛剛說要全買……」
「我是全買啊!」她一臉無辜。
「那……他們吃的呢?」賣家指著每一個吃了他橘子的鄉親。
「那不干我的事啊,是你拿給他們吃的,而且我一開始便說了,買你『攤位上的所 有橘子』,現在你攤位上只剩四顆,我全買了,沒有食言啊!」她微笑的看著他道。
聽她這樣一說,原本還傻楞楞搞不清楚小小姐在做什麼的彩眉,這下可明白了,她 笑咪咪的道:「原來小小姐在教訓他欺負這位老人家啊!」
此言一出,圍觀的眾人全明白了,連那位還提著七顆半爛橘子的老人也不禁破涕為笑。
錢含韻拿走老人手中的七顆半爛橘子放回攤子上,「我想老人家看中的絕不是這七 顆半爛橘子,而你看他年邁,硬要將這七顆半爛橘子賣給他,還玩弄言詞欺負他。」她 臉上的微笑收斂,神情嚴肅,「我只以為貴族和平民不同流,沒想到還有平民欺負平民 的!」
賣家被說得羞慚萬分,頭垂得低低的。
「生老病死,有一天你也會老,將心比心,你還會這樣對待這位老人家嗎?」
賣家頻頻點頭,慚愧的掏出懷中的十文錢,遞給老人,「對不起,是我錯了,你老 別計較。」
「不……不會的!」老人討回面子,又看到這個美美的大小姐為自己出頭,心中早 開心了。
「啪!啪!啪!」眾人響起如雷的掌聲,對這名陌生的親切姑娘讚歎極了。
錢含韻露齒一笑,對著賣家道:「剛剛這三籮筐橘子要多少錢?」
「呃?!這……這……」
「你說吧!農人耕作辛苦,賺的也只是一些安家費,我也不想誑你。」
聞言,圍觀的民眾更是對她抬起大拇指。
但這一席話卻讓賣家更加羞愧,跟他買橘子的老人可是孤家寡人,靠的是微薄的零 工費,大家還是多年的老鄉……錢含韻見他的頭垂得更低遂道:「彩眉。」
彩眉上前一步,「小小姐。」
「拿二十錠銀兩給他。」
「哇!」眾人發出驚叫聲,二十錠銀子都可以買下一片小果園了。
「可是身上的碎銀兩全花光了,只剩老爺交給我的金元寶。」
「那就給一錠吧!」
彩眉點點頭,從懷中揣出一錠金元寶交給賣家,這閃閃發亮的金元寶看得眾人的眼 睛都直了。
「這錠金元寶不是全給你的,一半給老人家,你明白嗎?」錢含韻從老人樸拙補丁 的衣著上看出他日子不好過。
老人頻頻搖頭,一臉靦腆,「不用了,大小姐……」
「這三籮筐橘子不值半錠金元寶的……」賣家也不敢收。
此時,天際忽然轟隆一響,斗大的雨水傾盆而下,圍觀的人趕忙散開躲雨,彩眉也忙著打傘為小小姐遮雨。
「下大雨了,我們回客棧吧,彩眉。」
錢含韻對著賣家和老人微微一笑,便轉身,沒想到竟一眼對上站在雨中的羅爾烈, 她嘴角微揚,笑盈盈的快步向前,「你沒離開?」
對這張麗質,他著實難擺出一張冷臉,他柔聲道:「看你演了一出很棒的戲。」
彩眉打傘全往小小姐和未來姑爺身上移去,自己全濕了。
錢含韻粲然一笑,「我們先找個亭子坐下吧,不然,你淋濕了,彩眉也會受風寒。 」
對她的貼心,羅爾烈無言以對,只是不明白上天給他一個溫柔的王雨蓮後,為何又 給他一個甜美的錢含韻?
羅爾烈是過家門而不入,因為錢含韻主僕所找的避雨涼亭便在景羅王府的拐 角邊。
三人中,彩眉幾乎全濕了,羅爾烈半濕,僅有錢含韻沒淋到雨。
「哈啾!哈啾!」彩眉連打兩個噴嚏,身上也起了一陣哆嗦。
坐在石椅上的羅爾烈沒有錯過錢含韻眸中的疑問,畢竟蒼勁有力的「景羅王府」四 字匾額就高掛在前方,而他為沒有帶她們主僕進府。
「哈啾!哈啾!」彩眉猛搓手臂,冷得直發抖。
「如果我們不方便進貴府,那可否勞煩王爺進府為我帶一件披風?」錢含韻剪水秋 瞳雖有困惑,但她明白要從他那兒套出他不想說的話可不簡單。
「你尚未進門,是有些不方便,不過,我可以先叫府裡的轎子送你們回客棧,當然 ,還有一件披風。」他點點頭,神色複雜的起身。
「我想那不是主因吧?是貴府中有不想讓我看到的窘態?」
錢含韻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語中雖無輕蔑,但羅爾烈已感到難堪,看來她很清楚 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才能成為福晉。
他深吸一口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注視他以冷凝費力掩飾的困窘,「非關是與不是,而是夫 妻一體,該坦承以對。」
他嘲諷一笑,「你不是很清楚王府的情形?何須我坦白?」
「不只是金錢方面吧?還有什麼我不該看到或瞭解的事?」 她黑眸清澈。
再次領教她的敏銳,羅爾烈發現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不帶她入府,倒不是怕她注意 到王府為了這次婚禮所刻意佈置的豪華,而是擔心她和雨蓮面對面。
她是如此的善於察言觀色,他不以為在他和雨蓮的目光對視下,她會察覺不出他們 兩人間的情愫。
如此一來,她這個正房願不願意成為正房,連他自己也沒把握。
「王爺,以後我就是家裡的一份子,不管是你願意或不願意說的事,我都會勞力的 去瞭解,你明白嗎?錢含韻將自己的立場表達的很清楚。
他苦澀一笑,「不須如此費心,我說過,一些疑問在我們拜過堂後就會有答案了。 」
「我不能事先知道?」
「恐怕不行。」他不能冒險。
她思忖一下,微點螓首,「我明白了,那麻煩你先幫我們安排轎子。」
對她的適時讓步,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頓時落地,他點點頭,轉身離開涼亭。
「等一等,傘給你。」她將放上亭柱旁的雨傘打開交給他,「雖然只有一小段路, 可也會淋濕。」
他接過傘,傘柄處還有她手的餘溫,他凝視這雙在風雨中仍耀眼如陽光的晶璨黑眸 ,一旦她知道他已心有所屬,這對美眸還會如此璀璨嗎?
對他的凝睇,她的雙頰飛上一抹嫣紅,人生頭一回,她真的感激上天給她這張美麗 的容顏,讓她在面對他的目光時,有著絕對的自信。
「小小姐,未來姑爺,你們再對看下去,我就冷死了!」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全身發抖的彩眉斗膽的出聲。
錢含韻莞爾一笑,「是啊,王爺,麻煩你了。」
羅爾烈暗暗的做一個深呼吸後,撐傘步出涼亭朝王府走去。
滂沱大雨下一整天,早上羅爾烈差了轎子叫阿仁將錢含韻主僕送回客棧時, 自己沒有隨行,而後的時間,他便待在書房裡,凝視斜傾而下的雷雨。
明兒個就是他大喜之日,而看天上重重疊疊的濃厚烏雲,明日鐵定也是個雷雨之日 ,這是否意謂著他的生活也將進入雷雨之中?
放下手上的書,他輕啜一口溫熱的茶。
其實他的心早已風雨飄搖,這一天下來,錢含韻那張絕塵又靈活的美顏便佔住他大 半的心思,平心而論,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表哥。」王雨蓮一身絲綢白衣走進來,神情略顯慌張。
他濃眉一蹙,迎向前去,「發生什麼事?」
王雨蓮瞥了貼身丫環小汝一眼,示意她先出去。
身材圓胖的小汝忙點頭,轉身出去後,順手將書房的門關上。
「雨蓮,你……」他錯愕的看著直窩入他懷中的王雨蓮,以往,總是他主動擁住她 ,倒不曾見她如此舉動。
「表哥,我聽小汝說你一早差了轎子送錢含韻主僕回客棧是嗎?」
他頓了一下,點點頭,「沒錯。」
她咬著下唇,抬起頭來看他,心中的不安加深,「你這樣早就和她見面?是幽會嗎 ?」
聞言,他搖頭,明白她侷促不安的原因,「是巧碰上的,你別多心。」
「是嗎?那為何今天都沒到蓮池軒找我?你明天就要娶別人了,難道沒想要來安慰 我?」她一臉怨懟。
「對不起,我真的太粗心,居然忘記你的心情。」羅爾烈真的感到愧疚,右手輕揉 的撫著她嬌美的容顏,腦海卻一閃而過錢含韻的麗質,他濃眉不由得攏緊。
王雨蓮伸出纖手,溫柔的撫著他的眉心,「我不是真的要你道歉,我只是感到不安 ,小汝說她也沒看到錢含韻長啥模樣,我很擔心她如果是個美人……」
羅爾烈對自己突然急速的心跳感到無奈,他不該如此眷戀那張容顏,卻又不由自主 ……「爾烈,不管她是不是美人,你都不會愛上她,對不對?」
「嗯,當然。」他口氣堅定,但自覺有一股心虛。
她甜甜一笑,「那就好,不過,我對自己的美貌也有信心,一個土財主之女怎麼可 能勝過我?」
羅爾烈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微笑的臉龐。
她嬌羞一笑,「別想做壞事,至少也得兩個月後。」
羅爾烈心中並無邪念,他沒回答,只是因為知道錢含韻的容貌絕對勝過雨蓮。
只是兩個月後?
看出他俊臉上的困惑,她楞了一下,面露疑惑的看他,「難道你忘記你娶錢含韻兩 個月後,就要娶我為妾?」
天啊!他真的忘了,他只是一直擔心錢含韻知道他心有所屬後的反應,沒想到他 兩個月後娶妾,她又做何感想?
「爾烈,你真的忘了?」她難以置信的推開他。
他心一驚,一臉愧疚,「不是的,最近的事太多了,我……」
她粉臉蒼白,「我想你絕不會有了新人忘舊人,對不對?」
他深吸一口氣,對自己心緒上的見異思遷也感厭惡,他重新將她擁入懷中,「我絕 不會是個負心漢,雨蓮。」
對他口氣中的堅定,她惴惴不安的心倒是有一點慰藉,「你絕不能誑我。」
「絕不誑你。」
「那洞房花燭夜,你會讓她一人獨守空閨?」
「那是當然,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他看著她,將另外一張蠱惑人心的麗質甩至 九霄雲外,目中僅有王雨蓮。
「那……我怎麼知道你沒有和她同床共眠?」她雖不知情慾為何?但男女共處一室 ,若是擦出什麼火花,對自己總是不利。
他思忖一下,承諾道:「在迎娶你為妾以前,我便以這書房為室,不會與她同床而 眠。」
她心一喜,重展笑靨,「我就知道你最愛我。」
羅爾烈回以一個溫暖的笑容,沒錯,他該顧好的是這張他看了十幾年的笑顏,而不 是那個突然騷動他心房的錢含韻。
她要的只是一個福晉頭銜,讓她得以從平民步上貴族之路,因此,他對她不必愧疚 ,不必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