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少獅如行屍走肉的回到自己房間。
他心情惡劣的開了瓶酒,獨自佇立於陽台的欄杆前狂飲,他什麼也沒想,任思緒翻飛。
當一個人失意的時候,只有酒是最好的朋友,它可以讓人暫時忘了痛苦,也可以換得一夜好眠。
他當然不會認為這是世界末日,他跟許多異性逢場作戲過,知道明天醒來後,又是一條好漢,金曜喜已從他生命裡消失了五年,現在身邊有沒有她,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許久之後,他才步履不穩的走去開門。
孫曼菁笑意盈盈的站在門外瞅著他。「你在幹什麼?我按得手都酸了你才來,怎麼,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她還沒說完,他便不由分說的把她拉進房裡。
「天哪!你幹什麼?」她又驚又喜的睨著他,這遲來的熱情大大取悅了她,這也正是她今晚二度叩門的目的。
他緊緊摟著她,狂吻著她的唇,眼前模糊的出現了另一張面孔,像個女王般的驕傲神氣……
「獅少……」孫曼菁自認是情場高手,卻也對他這突如其來的瘋狂求愛無招架之力。
她一任他狂吻著,一任他霸道的把她丟上床,激烈的佔有她,這種瘋狂令她感到滿足。
激情過後,他再也抵擋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夢中,仍是那張猶有女王般的美麗面孔困擾著聶少獅,讓他連在夢中都不安穩,心隱隱作痛……
「好了嗎?」
小赫不耐煩的在母親身後張望,深覺女人真是麻煩的動物。
他母親已經夠美了,每天卻都還要花費一番工夫在臉上塗塗抹抹,他外婆更是誇張,每天至少塗抹一小時呢,有夠閒的。
「我說過,你不要催我。」
金曜喜刷上腮紅,又仔細檢查睫毛膏是否有暈開。
她知道自己不化妝比較好看,可是化妝是種禮貌,待會他們將要去飯店的大廳用早餐,那裡來自各國的貴賓一定很多,總不能叫她素著一張面孔見人吧!
小赫抬抬小下巴,小小的俊唇撇了撇。「可是我也說過,我餓了。」
「好了。」確定自己的妝容無誤後,金曜喜從梳妝台前起身,微蹙著柳眉看了小傢伙一眼。「走吧。」
小赫看了母親一會兒,沒有說話。
她不自覺的蹙著眉心,像是在為什麼事而煩惱,可是她腦中又紊亂一片,他無法讀出母親的思緒。
小小年紀的他也皺起了俊俊的長眉開始思索。
是他昨天的頑劣惹得母親煩惱至今天嗎?
他好像不該那麼貪玩,就算這座像迷宮的大飯店再好玩,他也要忍住,因為母親和外婆是來參加大場面的,他這麼調皮會使她們丟臉。
「我以後不會了。」他咕噥地說了一句。
「什麼?」正在開門的金曜喜不解的看了看跟在後頭的兒子。
「我說我以後不會了啦。」他有點生氣的說完,抬頭一哼,率先走在母親面前。
她失笑的搖了搖頭。
這孩子不知道又在鬧什麼彆扭了,從小就很敏銳的他,真是讓她照顧起來備覺辛苦。
母子兩人走在兩邊均是房間的長廊上,長廊鋪著華麗的印花地毯,樑柱之間掛著名畫,典雅又幽靜。
這一層是飯店裡僅次於總統套房的豪華套房,聽聞此次受邀從各國前來參加總理女兒婚宴的來賓都被安排住在這層樓。
「真的很可惜不能陪你一起吃早餐,這次的來賓太多了,我還有個重要會議要開。」
一臉春風甜蜜的孫曼菁走出房間,又抱歉又覺得好可惜。
「沒關係。」聶少獅跟在她身後走出房間,淡淡的關起了房門,俊臉上沒什麼表情。
對於昨夜和她發生的一切,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只記得還有意識的時候,他吻著一個女人的唇,他非常思念的一個女人……而孫曼菁,直到早上醒來,看到臂彎裡擁著的是她,他才知道昨夜自己作了一場好美的夢。
「晚上我再過來陪你。」她動情的將身子靠近他,輕扣著他修長的手掌把玩。「昨晚的一切令我永生難忘,我從來沒看你這麼熱情、這麼瘋狂過,我覺得自己好像愛上你了……」
「妳想太多了。」聶少獅現在心中除了偌大的失落感和空虛感,沒有第三種感覺,他根本沒心情和她風花雪月。
「我知道。」孫曼菁紅唇微勾,笑了笑。
他們的遊戲是不能動心、不能糾纏,若誰違反了遊戲規則,另一方有權不玩下去。
金曜喜帶著兒子從他們面前疾步走過,她精緻小巧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她目不斜視,美麗的眼中彷彿除了前方,沒有任何人事物。
事實上,她看到他了!
他和一個美麗的女人過夜,而他們所說的一切也全落入她耳中。
在看到他和女人親親密密偎在房門口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一緊,好像被自己打了一耳光。
她居然為了這個濫情的傢伙失眠了一整晚。
金曜喜,妳真是個白癡!
妳被他昨夜的深情告白騙了、耍了,被他愚弄了!
感受到母親疾速步伐裡所傳遞的驚濤駭浪,小赫緊抿著唇沒說話,隨母親進入了電梯。
飯店挑高的歐式餐廳裡,兩旁的熱帶植物和古老的歐式家具有著輕鬆典雅的氣氛。
三個大理石的長型餐檯上,除了各式麵包、英式鬆餅、西式糕點、色拉、水果和冷熱飲料外,還有當地傳統的娘惹料理。
小赫津津有味的吃著炒蛋和德式香腸,金曜喜吃了幾口便沒有胃口了,她起身去取水果。
她已經不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了,為什麼還會為了一個早跟她生命沒交集的男人而煩心呢?
他身邊都已經有女人了,為何昨夜在離去之前要表現得那麼黯然?
她真的差點就被他給騙了,為了他而心痛,為了他而煩惱,這些根本是不必要的,她甚至還差點想告訴他,關於小赫的存在……
「妳在想什麼?看妳好像心不在焉。」
她被忽然傳至耳中的男性嗓音嚇了一大跳,這才發現她拿著夾水果的夾子,不知道出神多久了。
她冷冷的瞪了聶少獅一眼,迅速夾了幾片木瓜放在白瓷盤裡,轉身走回座位。
聶少獅大步跟上去。
原本他是死的,可是看到她也在餐廳吃早餐後,他就活過來了。
他知道自己昨夜說過不會再打擾她,可是一見到她,他還是想靠近她,而且他剛剛想過了,他只是想和一個「老朋友」敘舊罷了,這樣應該不算打擾。
金曜喜優雅地坐了下來,聶少獅也不請自來的坐了下來。
圓桌剛好有三張椅子,空的那張好像是特別為他而留似的。
他笑瞅著她,她真的很美,雖然艷麗不可方物,但又美得高雅、美得脫俗、美得令他無法移開視線。
她身上輕柔名貴的白色及膝洋裝讓她看起來像春之女神,她身上的配件雖然都很簡單,但也都很雅致,他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年方二十六的小女人是個總經理,未來還是一間股票上市的3C集團總裁。
「聶先生,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聶少獅含笑的打量目光令金曜喜不安,她又緊張又生氣的望著他,還用與她美麗臉蛋不配的兇惡表情凌遲著他的大大笑容。
不懂這個愛情的騙子為何還有臉跟她搭訕?而且這裡還有小赫在,他是想逼死她不成?
她絕不能讓他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絕不能……
「我見過你,叔叔。」因為母親不尋常的反應,小赫帶點敵意的看了他一眼。「你認識我媽媽嗎?」
是不是又是一個想追求他媽媽,想把他媽媽帶走的男人?
他不喜歡那些追求他媽媽的男人,雖然他無法讀出男人的心思,但他想也知道,那些男人是衝著金家的財富來的。
「我也見過你,小朋友。」不同於那對渾身揚滿警戒的母子倆,聶少獅友善的笑了笑。「原來她是你媽媽啊,我是你媽媽的老朋友。」
「別聽他胡說!」金曜喜惡狠狠的瞪著他。「媽媽不認識他,他是壞人,以後看到他要躲得遠遠的知道嗎?不然他會把你捉去關起來,然後你就再也看不到媽媽、看不到外婆,也看不到你那些很貴的玩具。」
「妳這樣教育孩子是不對的。」他啼笑皆非的看著她沒好氣的美麗面孔,低下頭,溫聲對小傢伙道:「叔叔不是壞人,你媽媽才有一點點的壞,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她卻把我一個人丟在荒島,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害我很傷心。」
「馬爾地夫才不是什麼荒島。」她忍不住出言為自己辯解。
他像風一般柔和的對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深深的看進她眼底。「原來妳記得那一切。」
她一驚,懊惱的咬著牙不語。
陰險的傢伙,只會套話的男人不算英雄好漢。
「走就走,我媽媽為什麼要拍拍屁股才走?」小赫在大人微妙的對峙裡開口了,他對此點大感好奇。
「哈!」聶少獅愉快的笑了,這小傢伙有意思。
他不由得伸手想揉揉他的頭,小人兒卻不悅的撇了撇唇躲開了。
他不以為意,微笑問他,「你想不想去動物園玩?這裡的動物都沒有關在籠子裡哦。」
與其從大人下手,不如從小孩下手,他想先收買小傢伙的心。說完,他不著痕跡的眨了下左眼,因為用膝蓋想也知道,喜兒絕不會同意兒子跟他跑的。
「你說,這裡的動物都沒有關在籠子裡?」小赫眼睛發亮了,對他而言,這很稀奇。
「沒錯。」他極盡所能的誘惑著開始傾向他的小小心靈。「而且如果你玩不夠的話,這裡還有全世界第一座夜間動物園,動物同樣沒有關在籠子裡。」
他知道婚宴明天才舉行,基本上來說,賓客今天是自由的,也等於是閒閒沒事幹。
「我可以跟不是壞人的叔叔去動物園看動物嗎?」小赫一本正經的直視著母親問。
金曜喜深蹙著眉,卻點了點頭。
見鬼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點這個頭,將來她一定、一定會後悔的!
新加坡動物園和其它動物園最大的不同處在於,它是一座開放式的動物園。
專家利用巖壁、水塘或小溪流等天然屏障隔離動物,讓人覺得動物和自己很靠近,它的設計很安全,讓大人和小朋友都不必顧忌,可以快樂的優遊其中。
這樣一座別出心裁的動物園,當然令即使成熟如小赫這樣的小朋友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整天,他快樂的在動物園裡跑來跑去,伸手想摸摸動物,又大叫一聲,自己笑到抱著肚子走開。
他「目中無人」的看著海獅表演,都結束了還拉不走,眼裡只有逗趣的小海獅。
他又興奮又害怕的騎著大象和小象,在下來之後,靦腆微笑地摸了象鼻一把。
他在林問步道裡跳著走著,被突然跳出來的猴子嚇到,他瞪大眼睛看著小猴子,然後朝天哈哈大笑。
他和動物園裡的明星動物共進下午茶,新奇的經驗讓他笑得闔不攏小嘴。
金曜喜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兒子的一舉一動。
一直以來,她從小赫俊俏的臉上見最多的表情就是撇唇,不然就是超齡的蹙眉和自我反省。
她不知道原來兒子笑起來這麼燦爛、這麼天真,這麼可愛,她還以為自己得永遠擁有一個四歲年紀,十歲腦袋的兒子哩。
「叔叔,我沒有爸爸,你做我爸爸好不好?」
三人一起在快餐店裡吃晚餐的時候,小赫忽然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金曜喜氣急敗壞的瞪著兒子。「閉嘴!金權赫!」
讓她死了算了!
這沒良心的小傢伙真好收買,才玩一趟動物園就要認人家當爸爸了,枉費她辛辛苦苦的生他養他。
「哦?你為什麼沒有爸爸?」聶少獅似笑非笑的挑挑眉,問得一本正經。
和他猜測的相去不遠,她說結婚是誆騙他的,這孩子根本不是她生的,頂多是她所領養,所以他也姓金。
小赫聳了聳小小的肩,酷酷答道:「就是沒有啊。」
「金權赫!」金曜喜發飆了,若她再不阻止,事情將不可收拾。
「為什麼不讓他說呢?」聶少獅不疾不徐的吃完最後一口漢堡,還緩緩的吸了口可樂,這才慢條斯理的看著她一陣青、一陣白的俏臉,調侃道:「妳很愛妳的丈夫,很愛妳的孩子,你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我不該打擾妳平靜的生活,對吧?」
「哼!」她別過臉不看他。
真是小人得志,他是戳破她編造的謊言了,那又如何?她的人生,她要怎麼說都行,她才不在乎他怎麼看她。
可是最後,她還是得仰賴他。
小赫累了,畢竟是個孩子,不想走就是不想走,她拿自己兒子沒轍,而聶少獅輕而易舉就把小赫背在身上,小傢伙挺有份量的,可他像是不看在眼裡,輕輕鬆鬆的背著他走。
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一陣熱浪沖進她眼裡,她感到鼻子發酸,心裡澀澀然的,像是有某種東西觸動了她心裡的柔軟。
他們是父子,父子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怎麼走這麼慢?」聶少獅開玩笑的轉頭看了她一眼。「妳該不會也走不動要我背吧?」
他的視線不動聲色的從她怪異發紅的眼眶掠過,詫異她在他身後,為什麼會出現如此感情的表情?
他不懂她,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懂她。
或許正如她所說,他們之間過往的短暫熱戀只是年少輕狂,他根本不需要再去追究誰丟下誰,而誰傷心,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重要了。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他們已分開了五年,也各自生活了五年,她還有一個身份不明的兒子帶在身邊。
他們,還可能再續前緣嗎?
「我的房間到了。」她提醒著他,拿出磁卡開了門。「把小赫放在床上就行了。」
他依言放下孩子,忍不住撥撥他凌亂的發,看著他天使般的可愛睡容,他緩緩勾勒起微笑,自己也不明白的吻了他額心一下。
金曜喜瞬也不瞬的瞪視著他這顯然是發自內心的舉動,心中受到極大震撼。
她渾身僵直,死死握著拳頭,感覺到連空氣也緊繃了起來。
聶少獅替小赫拉上被子,一回身就見她表情怪異的瞪著他。
「我又做什麼惹妳不高興了,女王陛下?」
他戲謔的喚著過去他對她的暱稱,慵懶的邁開長腿走至她身邊,他伸手,造次地輕攏了攏她烏亮如雲的秀髮,男性的氣息在她鼻尖吹拂,她幾乎要招架不住這種親密。
他深深凝視著她慌亂的眼,大拇指從右臉頰輕撫至下巴,又輕輕的滑上左頰,撫上鼻尖,成一直線的撫至額心,驀然扣住她下顎對著他的臉。
金曜喜雖然嚇了一跳,卻任由他摟近她,他那陽剛的俊臉對著她,害她無法分清自己內心深處對他是期待還是渴望,心跳得飛快。
他的唇緩緩的靠近她,她順從的閉起了眼,一顆心混雜著快要失守的慌亂,昨夜他吻她的觸電感覺又回來了!
「小姐!」
李東燦運步如飛的走進來。
適才他們進來之後並沒有關門,她像從夢中驚醒般,慌忙退了一步,與輕摟著她的聶少獅分開。
「妳和赫少爺失蹤了一整天,夫人和我都很擔心。」李東燦不著痕跡的斜瞟了聶少獅一眼。
他沒立場過問女主人朋友的身份,雖然他很想知道。
金曜喜不自在的拂拂秀髮。「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滿臉羞紅,不然該死的聶少獅不會笑得這麼得意。
「飯店的經理要我們稍安勿躁。」李東燦續道:「他保證妳和赫少爺平安無恙,他說這裡治安相當好,你們大概只是出去逛一逛。」
金曜喜點了點頭。
「沒錯,我們只是出去逛一逛。」
早上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答應小赫和他同游動物園的要求之後,她當然也要跟著一起去。
但她什麼也沒帶,手機和皮包都放在房間裡,想必他們連絡不到她,一定找得人仰馬翻。
「看來這裡沒有我留下的需要了。」聶少獅挑唇笑了笑。「小赫的媽、女王陛下,祝妳……」他深深的看著她,在她雙頰嫣紅似火的不安躁動中,淡笑地說完,「有個好夢。」
他瀟灑的走了。
她不由自主的看著他挺拔的背影。
如果東燦沒有闖進來,他們除了吻之外,會更進一步的發展嗎?
她想跟他有什麼更進一步的發展?
金曜喜忽然又想到早上他和美人相偕走出房間的畫面,兩人顯然春風了一夜,這種隨便的男人,她居然會對他渴望?
她真的是頭殼破一個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