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吳芃旋陪伴著高城回到住處。
「今晚真是有驚無險。」她想到仍有餘悸。「要不是你反應快,踢了那歹徒一腳,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她嫣然一笑。「高城哥,你奮不顧身的救了暖暖,校長一定會很感激你。」
「我救她並不是為了要任何人的感激。」高城逕自開了套房大門。
今夜很多事都亂了,但他的心卻彷彿理出了頭緒。
當槍指著暖暖的腦袋,在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暖暖對他有多麼重要,他多年來心如止水的歲月已經被打破了。
他不會再漠視自己對她的感覺了,如果當時她出了意外,將會是他生命中的第二個挽回不了的遺憾。
他不要再讓那樣的遺憾發生,絕對不要。
「高城哥,你有沒有考慮買房子呢?」
吳芃旋淺笑盈盈的環顧著窄小的室內。雖然對於一個單身男子來說剛剛好,可是如果組成一個小家庭就太小了。
她知道高城擁有建築師執照,他的創作天分更是無人能及,如果他肯重拾設計之筆,要開創富裕的生活和美好的前景不是難事。
「芃旋——」他正視著她。
「怎麼了?」她的雙頰湧上一陣紅暈,心跳也變得急促了,因為,他看起來好像想對她說什麼話。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
「是嗎……」她臉上的薄暈更紅了,心卜通卜通的跳著。「你能告訴,那是誰嗎?」
好矯情,她覺得自己好矯情,但是雖然愛了他這麼久,總也要聽到他的告白才能撲進他懷裡吧?
「是一個妳也認識的人。」高城決定不繞圈子,以坦白來面對她,這也是日後他要面對其餘可能到來的指責時,他的態度。「妳的學生——袁煦暖。」
再也沒有比聽到這句話更令她震撼的了,不是他要對她愛的告白嗎?怎麼……
當她從他的表情中看到認真,她的無法置信漸漸動搖了。
「你是說……真的?」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一點都沒有感覺?
今晚,她甚至還放心的讓他跟暖暖共舞……
她保留一絲希望的等著他的答案,他直視著她,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回答了一切。
情勢,彷彿是她已不能阻止了。
暖暖凝視著窗外,一個有著美麗星月的聖誕夜。
今夜,她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風暴,拒絕了緒安哥要陪伴她的要求,寧可自己一個人靜靜的過。
阿姨去美國訪友了,要去兩個禮拜,幸好如此,不然只受了點驚嚇的她,恐怕會被阿姨逼著住院休養。
她百無聊賴的輕呵著玻璃窗。如此良夜,為什麼她會感到如此孤獨?
高城在做什麼呢?
他和吳老師在一起嗎?
唉,今晚她又對他說了句不該說的話,明知道她這樣有多惹人討厭,可是她還是說了。
他會更討厭她吧?
一定會。
想到這裡,她心底泛起某種柔軟的酸澀。
她根本忘不了他,她根本無法下在乎他。
她是個不大方的、不開朗的、情緒化又太敏感的巨蟹座女生。
她知道當自己正常的時候,六個夢的好姊妹們都說她是善解人意的溫暖太陽,可是當她情緒一來的時候,就連烏雲遮住了月亮都會讓她感傷個半天。
她曾細想過,這大概和星座無關,倒是和她自小成長的環境有關。她不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就像高城已經拒絕了她,而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棄……
忽然之間,她呆了呆。
她的雙眸從二樓的玻璃窗看到了一個佇立在車邊的修挺身影。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渾身掠過一陣狂喜的震動,淚霧在瞬間往她眼裡衝去。
高城!
是高城!
他為什麼……站在她家大門前呢?
想也不想,她立即轉身打開房門衝下樓。
她的頭髮亂了,身上穿著睡衣、沒有穿外套,但她已經顧不得一切了,她的心漲滿了喜悅。
高城在她家樓下,這代表了什麼?她不可能傻氣的猜不到呵!
「老師!」
薄涼的空氣中,她奔到了高城面前,不知不覺,她的眼眶已含著激動的淚水。
他沒有半分的猶豫,伸手緊緊抱住了投入他懷中的小小身子,輕輕撫揉著她的頭髮。
她的身子好冰冷,她的頭髮甚王還是濕的,這丫頭,洗完頭都不吹乾的嗎?
他丟下在他套房裡猶自震驚得回不了神的吳芃旋,當他上了車,發動油門的同時,想見暖暖的情緒已沸騰到了極點。
他不知道自己開了車要到哪裡,當他停下來時,已在暖暖家門口。
他沒有按鈴,也沒有打電話給她,她卻像與他有第六感似的出現了。
「老師——」她抬起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你不再拒絕我了嗎?」
「聽好!」他深深的看著她。「我從來不曾真心拒絕過妳。」
聞言,她眼裡又盈滿了激動。
她伸手輕輕摸著他微亂的黑髮,輕輕摸著他粗糙的臉頰,她踮起腳尖,把面頰貼上去,依偎著他粗糙的臉龐。
她眼裡有淚光,唇邊卻閃現了一個滿足又幸福的微笑。
月光下,他的手移動了她的頭,扶住了她的後腦勺,他的唇接觸到了她冰涼的嘴唇,深深擁吻。
日子不再苦澀,暖暖覺得自己和高城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化成了一連串飛揚的音符。
趁著她阿姨赴美的兩個禮拜,她幾乎天天和高城膩在一起。
她喜歡去他獨居的小套房,喜歡替他整理衣物、收拾房間,喜歡吃他做的簡單飯菜,喜歡他每次送她回家前那令她臉紅心跳的纏綿深吻。
原來兩情相悅是這麼快樂的事啊!
她沒有心情唸書了,跟他在一起以外的時間,她也全部用來想他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糟糕,可是她沒有辦法啊,她就是會想他,一直一直的想,想到兩個人纏綿的畫面,她還會微笑,像個傻瓜一樣的微笑。
「下星期就要期末考了,從後天開始,我們必須暫時停止見面。」
兩人很有默契的停住腳步後,他說。
自從她阿姨回國後,他不能再光明正大的送她到門口。
現在,他只能用車送她到巷口,再陪她走一小段路,而她外出用的理由下外乎曰疋和六個夢一起唸書等等,只怕這借口用久了,很快就不能再用了。
「真的非要這樣不可嗎?」她鎖著眉心,依依下捨的拉著他的手,希望他收回成命。
高城凝視著她,微笑著。「這樣妳才能專心唸書。」
他當然知道戀愛對情竇初開的她影響有多大,這也是當初他接受她情意的其中一個理由。
「可是,就算我人在家裡,我的心裡也是在想你呵。」帶著幾分無奈,她輕聲地說:「見不到你,我更沒辦法專心讀書。」
她那可憐兮兮、惆悵又無奈不已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捧起了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的眼睛,他的唇吻住了她的。
好半晌之後,他才放開了她,兩個人的呼吸一樣急促,剛才的熱吻讓他們的身體都發熱了。
他看著嘴唇被他吻得紅潤的她,認真的許下了承諾。
「把這次的考試考好,等寒假的時候,我會找一個適當的時間拜訪妳阿姨,請她同意我們交往,然後,等妳高中畢業,我們馬上訂婚。」
「為什麼不直接結婚呢?」暖暖微感失望。他不知道她有多期盼能做他的小妻子,多想天天跟他生活在一起。
雖然她知道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她好,可是夜長夢多,她好怕在等待與他結婚的日子裡,他會被別的女人給搶走。
「妳真傻。」高城失笑的揉了揉她的發,溫和的微笑。「妳才十七歲,畢了業也才十八歲,這麼快就想結婚了,妳不會後悔嗎?妳還要上大學呢。」
「上大學也可以結婚啊。」她主動摟住他的腰際,依賴的把臉頰偎著他,雖然氣溫只有二十度,但她一點也不感覺冷。
她真的好愛他好愛他,愛他的溫柔,也愛他的體貼和細心,他的出現使她的人生不再感到有所缺陷。
有時候,他真的怕她對他的愛情只是一時沖昏了頭,他真怕她一覺醒來戀愛夢醒了,不再眷戀他。
很傻,是嗎?
誰說只有女人墜入愛情會變笨,男人就不會變笨?
她有多愛他,他就有多愛她,愛情絕不可能是單方面的,他們依戀對方的程度是相等的。
直到回到住所,拿鑰匙開門的同時,他還在想他與暖暖之間的事,他所要克服的一切問題。
「高城哥!」吳芃旋從樓梯階上起身,她已經坐在樓梯間等池淚久了。
「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等我?」他微感訝異的看著臉色不對勁的她。「有事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知道你天天都和袁煦暖在一起,你們不能這樣!」她激動的喊,雙拳握得死緊,語氣也很不尋常。
「冷靜點,芃旋……」
高城試著想制止她的失控,但是沒用。
「我不能冷靜!」當她證實他真的和袁煦暖在戀愛時,幾乎要崩潰了。「你是老師,她是學生,你們不能談戀愛!為什麼你還不趕快清醒?你已經三十一歲了,她才十七歲,你想,有誰會同情你們相愛呢?」她搖頭再搖頭。「沒有!沒有人會同情你們!」
袁煦暖在她眼中一直是很乖巧的學生,身為合唱團指導老師的她,對袁煦暖的琴藝也欣賞有加,更何況她是三班的導師,帶了她兩年,對她溫和好相處的性子多少有些瞭解。
可是如今,一切都變了,可愛的小女生變成了她的情敵,對於他們日益頻繁的交往,她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深深的注視著異於平常的吳芃旋。「很晚了,妳會吵到鄰居,快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她是在為依青打抱不平嗎?因為他又愛上了另一個女孩。
也難怪,因為芃旋是依青最好的朋友,她一路見證了他跟依青的愛情,也知道依青對他有多麼癡心。
這些他都知道,他不怪她反應激烈,她也絕對有資格來找他興師問罪。
現在她的情緒太激動了,不適合談話,等明天,他會和她好好談一談,希望他能得到她的祝福和諒解。
「為什麼你不對我發火?」她氣得快瘋了,他卻還可以溫言勸她。「你知道假若校長知道你們的事會怎麼樣嗎?她絕對不會允許你們在一起的!」
「芃旋,」高城慢慢的開了口,「妳難道不希望我從對依青的遺憾中走出來?」
吳芃旋愣住了,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她當然希望他從對依青的遺憾中走出來,這也是當初依青猝死時,她不時勸導他的話。
事隔多年,他是走出來了,但令他走出來的對象卻不是她,而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女生……她,好不甘心。
暖暖輕快的開了大門,剛才和高城分開之前,他們依依不捨的在車裡纏綿了好久,他吻了她,她又回吻他,一直難分難捨的,直到時間真的拖不下去了,她才難不得的離開。
唉,雖然他們已經約好了這個禮拜不能見面,她也已做了一整晚的心理調適,可是一想到一個禮拜不能見面,她的心情就好低落。
誰叫他是老師呢?
老師說的話,學生豈有不聽之理?
沒關係,現在他們是老師與學生的身份,等到將來他們變成了丈夫與妻子的身份,到時就輪到他聽她的了。
想到這裡,她微微笑了起來,心裡有種聿福而踏實的感覺。
「暖暖——」沙發裡,坐著臉色鐵青的趙曼雅,她的聲音比冰還冷。「過來給我跪著。」
「阿姨……」她嚇傻了。
為什麼阿姨會忽然要她跪下?這是懲罰最嚴厲的家規,她是做錯什麼了嗎?
她戰戰兢兢的走到了趙曼雅面前,雖然不明就裡,但還是聽話的跪了下來。
「我平常是怎麼教妳的?」趙曼雅沉痛的指責。「我實在不懂,難道我的管教還不夠嚴厲嗎?我為什麼會把妳教成了一個不知道廉恥的人呢?」
「阿姨……」她的心猛跳著,瞬間涼了一半。難道——
「妳說,」趟曼雅咬牙切齒的瞪她。「妳是不是和高城那個惡棍在談戀愛?」
今天她接到密報,直指暖暖和高城在搞不倫的師生戀。
她原本還不相信,可是當暖暖告訴她,晚上要去戴雅羽家溫書時,她想到這陣子暖暖外出的機率太頻繁了,於是派司機跟蹤,沒想到密報裡寫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姨,妳聽我說,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暖暖心慌意亂極了。事情揭穿得太突然,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混帳!」趙曼雅氣急敗壞的罵。
她絕對不容許這樣的醜聞發生,暖暖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淑女,何況她在教育界享有崇高的地位,未來曼雅的接班人怎麼可以搞師生戀呢?
「阿姨,高城會來拜訪妳,他說他會來找妳談!」看到阿姨氣得臉色鐵青,暖暖的聲音微微發抖。「等我畢業以後我們就會結婚,我們交往很認真的,我們會一起好好孝順妳的!」
「妳越說越荒唐了!」趙曼雅斥責一聲,當機立斷,下了禁足令。「從現在開始,學校也不必去了,妳不許給我離開房間一步!」
高城將期末考考卷逐一批完,他為自己沖了杯熱咖啡,佇立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楓樹。
教職員辦公室裡靜悄悄的,其他的老師都回去了,已經快放寒假,而他,沒有接到下學期的聘書。
他和暖暖已經失去聯絡一個多禮拜,他無法得知她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連期末考都沒來考,可見事態嚴重。
她的手機打不通,她房裡的電話也不通,寫給她的媚兒又石沉大海,趙家也大門深鎖,如果他猜得沒錯,校長已經知道他跟暖暖的事了。
他晚了一步,沒有在校長知道之前取得校長的諒解,若在她盛怒的此時對她說明,恐怕也是徒勞無功。
當務之急,與暖暖取得連繫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個人被禁足一定很無助吧?
他該怎麼找到她呢?
他腦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暖暖常提起她有五個好姊妹,她們組成了六個夢,那六個夢與她情同手足,如果透過她們,或許他能與暖暖取得連繫……
「高城哥——」吳芃旋走了進來,她並不是東西忘了拿,而是她在校門口等他很久了,不見他出來,於是特意繞回來看看。
「妳還沒走?」他轉身,將空了的紙杯丟進圾圾桶裡。
雖然經過上次之後,她就沒有再對他以那麼強烈的方式表達不滿了,不過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芥蒂。
「你怎麼了?」他的心事重重是為了「她」吧?「有心事嗎?」她明知故問。
「妳是袁煦暖的班導師,應該知道她為什麼沒來學校,可以告訴我嗎?」他已經向她坦白過了他對暖暖的感情,此刻也沒必要拐彎抹角。
「你是聰明人,一定知道為什麼。」他問了個她最想回答他的問題。「有人密告你跟袁煦暖的事,校長都已經知道了,她非常生氣。我想,唯有你們徹底了斷,這件事才有可能平靜下來。」
說完,吳芃旋觀察著高城的反應。
為了袁煦暖的將來,他不得不同意放手吧?
她覺得自己好邪惡,袁煦暖何辜?
雖然明知道自己的想法和作為已經有點偏激了,可是,她真的無法接受高城和袁煦暖在一起,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接受!
「是妳告訴校長的?」他深思的看著她,她眉眼間閃過的些微古怪已經回答了一切。
「芃旋,妳瞭解依青嗎?」他看著她微愣的雙眼,靜靜的說:「妳相信嗎?如果依青知道我已經又可以愛人了,她會為我祝福,絕對不會希望我為了她,陪葬一生的幸福。」
說完,高城掠過她,拿起自己的風衣外套和活頁夾,離開了辦公室。
吳芃旋依然呆佇在原地。
她當然知道依青那個癡情女在天之靈,一定會希望高城找到伴侶,不希望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過一輩子。
可是那傻瓜……不爭氣的眼淚頓時像水庫洩洪,湧出了她的眼眶。
他可知道,她發脾氣不是為了替依青抱不平,她是為了自己,為了她自己,她愛他啊!
暖暖懶洋洋的躺在床上,她已經被禁足在房間裡一個多禮拜了。
所有可以對外聯絡的東西全被她阿姨取消了,她不但無法聯絡高城,也無法聯絡任何人。
到底還要把她關多久?
她完全不能認同阿姨急欲對她洗腦所說的——
「那可惡的傢伙是因為妳是曼雅未來的繼承人,他才會看上妳的!」
她相信高城絕不是因為她未來的身價而愛上她的,阿姨根本就不瞭解高城的為人,他們相遇邂逅時,甚至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他又怎會因為她的家世而愛上她呢?
不過,向來重視教育的阿姨,連期末考也不讓她參加,想必真的氣壞了,她該如何平息阿姨的怒火?
叩叩——
「小姐,您的電話。」傭人拿著無線電話進來。「是小姐的母親。」
傭人交給她電話後,盡職的站在旁邊等,這是趙曼雅交代的,除了她母親的電話,她只能接潘緒安的電話。
「媽!」她激動萬分的呼喊。「妳快點回來好不好?我好痛苦!我被阿姨禁足了,連房間門都出不去!」
「妳被妳阿姨禁足了?」趙雪雅莞爾的問:「怎麼了?妳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妳阿姨氣得把妳禁足?」
「媽——」暖暖露出一臉的擔憂。
她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她好怕媽媽跟阿姨有一樣的想法,如果連媽媽也下支持她,那她就沒救兵了。
「說吧,媽在聽著。」趙雪雅微笑著。「無論妳要說的是什麼,妳都是我的女兒,這一點不會改變。」
「媽!」一陣暖流湧上心頭,她相信自己已經有了對母親說明的勇氣。